还有些别的,他过分兴奋恨不得立即拿出来与音晚共享,终归还是忍住了,只说不久就给音晚大的惊喜。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吻着音晚,吻到性浓时,连床都来不及上,只把她摁到榻上,解她的衣带。
音晚抓住他的手。
萧煜凑到她耳边柔声道:“你乖一些,我尽量温柔,不会弄疼你的。”
音晚还是摇头。
萧煜瞧着她这副冷淡模样,多日来积攒的火气腾得蹿上来。他不想再与她剑拔弩张,便强按捺下,尽量言语和缓:“晚晚,你这样很没有意思。”他撩了撩她耳边的碎发,摸着她的脸颊道:“我是你的夫君,我们都在一起睡过这么多回了,这些事情不是很正常吗?”
音晚挑起眉眼看他,瞳眸泛着琥珀光泽,有别样的神采。
萧煜以为她改了主意,心头大喜,将她的手腕松开,俯下身想亲一亲她,安抚安抚,让她过会儿柔顺婉转些。
谁知刚松开她,她便像水中惊鲤似的,猛地跃起来,将他一把推开,拎着衣裙往殿外跑。
自然是跑不掉的。
没跑几步就被萧煜拦腰抱了回来,他气得喘息微重,道:“你跑什么跑?外面这么多守卫,你以为你跑得掉?”
音晚像是压抑许久,终于发了疯,压根不听他的话,死命地要挣脱他的钳制。她这么一闹腾,萧煜的坏脾气也上来。她不许他握她的手,他偏要握,死活不松。她不许他亲她,他偏要亲,将唇脂糊了两人一脸。
两人在榻上纠缠着,萧煜碰落了原本搁在音晚腋下的石青缎团鹤绣垫,自下面飘出一张纸笺。
如羽毛般轻轻落地,无声无响,上面三个字骤然落入萧煜眼中。
和离书。
第26章 火葬场2 萧煜:我死都不会与你和离……
这是音晚斟字酌句了整日亲手写下的, 是极正宗的程体簪花小楷,当日在驿馆时,音晚留给萧煜的字条就是这样的笔迹。
萧煜松开音晚, 俯身将纸笺捡起, 捏在手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看得还很仔细。
“难成合意,各归本道……”他的声音亢亮清掷,将字句念得抑扬顿挫,甚至唇角边还挂着淡淡的笑, 朝向音晚:“什么意思?”
音晚从榻上坐起来, 拢紧被萧煜撕开的衣襟, 极漠然地迎上他的视线:“就是字面意思。”
萧煜紧盯着她:“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
“和离。”音晚说出这两个字,觉得轻松了许多,“您抓紧时间签了, 我们各走各的路,谁也不要耽误谁。”
萧煜薄唇紧抿, 盯着她看了许久, 强压下怒气, 缓声道:“你心里清楚,我并没有做错什么。社稷危弱,百姓困苦,若再不力挽狂澜,继续听任外戚专权,将来, 流的血只会更多。”
“你也曾亲眼见过藩将作乱是什么样子,是如何血流成河,难道要再来一回吗?”
音晚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弦月, 像是一具被抽走了魂的皮囊,没有感情,没有波澜,连声音都静的像一潭死水:“于大局大势而言,你没有错。可你利用我,陷害兄长,你凭什么就觉得我就应该像没事一样,继续任君采撷,与你做乐?从你决定要挑动谢家内乱,牺牲兄长开始,你就已经做出选择了。为什么还这么贪心,东隅你要?桑榆你也要?”
萧煜一时语噎。他捏着那张和离书,凝着音晚如覆霜雪的侧颊,脑子纷乱如麻,许久,才道:“我们不是寻常百姓,长安城里的世家与皇族联姻,哪一个不是这样过的?谁不是在相互利用,相互算计之后,继续关起门来过日子?旁人都能忍,为什么你不能?”
此话一落,音晚却笑了。
她连日来缠绵病榻,又经受深重打击,脸色惨白的像纸,笑靥虚挂在面皮上,随时会崩裂一般。
“因为那是旁人,不是我。”她转过头看萧煜,眼泪堆满了眼眶,却始终强忍着不落下来:“我没有利用过你,也没有算计过你。我没有对你虚情假意,逢场作戏,没有!所以我不忍!”
萧煜倏然怔住了。
他隐约觉出,当他浑不在意时,当他不顾一切追逐权力筹谋复仇时,却把一件重要的东西给丢了。
丢了这件东西,他心里变得空落落的,就算问鼎帝祚、称雄称霸也填不满。
可他又错在哪里?他不该对付谢家吗?他不该复仇吗?就不该为四哥的命和他的十年讨个公道回来吗?
萧煜来不及理顺这些脉络,将和离书扔开,握住音晚的肩,凝着她的眼睛,神色无比挚诚:“晚晚,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我爱你,我会爱你一辈子,我可以发誓,我这一生绝不纳妾,也绝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音晚面带嘲讽:“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都是拿什么来爱我的?我兄长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还是殿外那些日夜看着我的守卫?”
萧煜眼中有一瞬的脆弱茫然,纤薄雾影一般,须臾间消散。他紧抵着音晚,怅然道:“我不知什么是爱,也不知如何去爱,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我。我父皇说爱我,可他最后还是舍弃了我,不肯保我。我母亲从来都不爱我,皇兄对我也全是虚情假意,口蜜腹剑。同窗、挚友、心腹……他们都一一背叛了我。十年前的我知道该如何过这一生,可十年后的我已经糊涂了。曾经我所笃信的一切美好都已经碎成齑粉了,我想把它们拾起来、拼起来,可抓一把就会沾一手血,我自己的血……”
他声音中微有哽咽,诉尽了人生中的坎坷与委屈。目光莹莹地看向音晚,摸过她的脸颊,叹道:“可我知道我爱你,我想和你过这一生。晚晚,如果我不关你,你就会跑,如果你跑了,我要去哪里找你?”
音晚任由他将自己推揽得前后摇晃,一直等着他说完,才道:“可我不想和你过这一生了。”
萧煜猛然僵住。所有浮于面上的情感,脆弱的,眷恋的,痴缠的,一点点消散,最终化作了眉眼间的霜华,带着几分薄凉。
“你现在只是在气头上,说的只是气话。”他收敛起脆弱,又是那个风采焕然的淮王殿下,时值新胜,春风得意,一切都尽在掌握,说话也有万分笃定:“你还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我能给你的要比谢家给你的多得多,足以让全天下的女人都羡慕你。”
“父亲算什么,兄长又什么?他们迟早是要离开你的,哪个女人能和自己的父兄过一辈子?出嫁从夫,这是最浅显的道理。”
音晚诧异地看着他,实在想不通,他为何兜兜转转,最终会得出这么荒谬且自以为是的结论。
他温柔地亲吻过音晚,轻声道:“我们都弄错了一件事。我当下不是在与你商量,你也并没有第二种选择。除了我的身边,你哪里都去不了。我劝你认命,那是为了你好。”
萧煜的面庞落在音晚眼中,俊秀到无可挑剔,却有说不出的扭曲与怪异。他想起什么,弯身把和离书捡起来:“哦,对了,还有它。”
他眉梢轻翘,掠了音晚一眼,“刺啦”一声撕成两半,抬起左右看了看,像是不满意,他挽起袖子再撕,撕得慢条斯理,优雅至极,随后信手一扬。
碎粉屑若霰雪纷纷扬扬,在烛光中飘洒开来,又凄然落地。
萧煜瞧着这场短促的热闹,笑了,转过头轻抚音晚的脸颊,道:“有一件事你要记住,我是死都不会与你和离的,这种梦以后还是不要做。”
说罢,他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音晚,颇为宽容道:“晚晚,今夜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了。你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我们就搬家。”
一直到他拂帐而出,消失在沉酽夜色里,音晚才觉察出,自己的脊背一片冰凉。
她被困在这里,仿若与世隔绝一般,自己的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也传不进来。
萧煜没有再过来折腾她,因为他很忙,忙着整顿军务,追打落水狗。
再有,便是会见盟友。
这人全身罕有的华贵鲜亮装扮,黑缎茱萸如意纹斜襟袍子,阔袖和裾底细密缕着金线,领口缀着一圈紫貂毛,油光水亮,手握十二骨檀木柳外青折扇,冠上嵌了一颗莹润白玉,瞧上去就价值不菲。
连萧煜这样不大注重穿戴的人都忍不住赞叹:“这一身真不错,优雅矜贵,从前怎么没见你穿过,二舅舅?”
来人正是谢家的二老爷,谢江。
一个庸碌无闻的人,他两个兄弟的光茫太盛,将他衬得愈加灰暗。也正因为这样,从来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连音晚当初推演谢家与萧煜相争的形势,都没有把他纳入考虑。
而他,恰恰是当初缺的那关键一环。
从琼花台夜宴开始,他一直身在棋局,不动声响地挑动谢家两房相争,却从未有人把他看在眼里过。
因为他实在太平庸,太不值一提了。
谢江格外爱惜地掸掉袖上轻尘,笑道:“这还是我父亲在世上时做的,是给我三弟做的。他当时初入尚书台,父亲万分自豪,掷重金请裁缝为他量体做的,他嫌太花哨,太奢侈,不肯穿,我就要来了。”
他笑得花团锦簇,一点不为拾人弃物而窘迫,反倒沾沾自喜:“给三弟做的又怎么样?最后不还是穿我身上了,这人啊,中间多少风光热闹都做不得真,还得看最后,谁能笑到最后。”
谢兰舒与谢兰亭自相残杀,谢家大房和三房元气大伤,如今只有谢江置身事外,宗族势力渐渐向他偏斜,在朝堂上又得萧煜的相助,可谓今时不同往日。
萧煜笑道:“我就喜欢二舅舅这脾气。”
谢江道:“说实话,我原先还不太敢信你呢。你当初跟三弟那么要好,又娶了他女儿,三弟呢,整天在宗族里喊着要对付你,可连点实际动作都没有。别说大哥,连我都疑心你们两个早勾连在一块了。”
当初谢润把遗诏交给善阳帝这事是瞒着谢家的,这既是善阳帝的意思,也是谢润的意思,因这里面牵扯了一些不能见光的事。
故而,他们并不知道谢润和萧煜之间的恩怨。
萧煜也不说破,只向后仰身,倚靠在黄花梨螭纹椅上,不屑道:“我如今可看不上他,他这个人,满口仁义道德,累得很。”
这话说到谢江心坎里去了:“哈哈,我差点忘了,如今的淮王已不是从前的淮王,聪明得很,聪明得很。”
这话一出来,不由得想到这整个局,布置得精妙绝伦,令人叹服。
从萧煜还在骊山时,谢江就撺掇着谢兰舒欺负兰亭,兵部那些事,大半都是瞒着谢玄的。兰舒这孩子啊,年轻气盛,又随了他爹霸道容不得人,太好撺掇了。
他是谢家人,出来进去最平常,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再后来,他借口家族内斗,心中不安,约见谢润去广盛巷的茶肆,悄悄在茶里下了毒。
谢润怎么会想到,他这个素来胆小又窝囊的二哥敢干这样的事。
果不其然,他一饮而尽,回家便毒发晕厥。
而这个棋局最精妙的部分便是谢润晕倒,再不能碍事之后。
那夜萧煜和音晚离开谢府后,谢江便哭丧着脸进门了,在谢兰亭面前长跪不起。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忏悔,说毒是他下的,可他实属无奈,是大哥逼着他下的。说着说着,还把解药拿出来了。
当时郎中未走,当即验过,便说解药是真的。
这下谢江的话更加天衣无缝。
“大哥实在容不下三弟了。你们小辈之间吵闹得难看,又牵扯进淮王,大哥早看三弟不顺眼,觉得挡了他的路,碍了他的事。可我不忍心啊,兰亭,你可千万不能出卖我。你知道你大伯父的手段,若叫他知道,他该容不下我了。我若不来,你都不知道这些事,你可不能倒打一耙,害你二伯。”
谢兰亭虽气他给父亲下毒,可他到底“迷途知返”,又送来解药,便听了他的话,不曾将此事宣扬,也没有去找谢玄算账。
过后几日,谢玄多次召兰亭前去问话。教训在前,兰亭担心自己身入虎穴遭遇不测,或者自己走了父亲身边无人看护遭遇不测,断然拒绝。
那时谢玄的案头已堆满了密报,淮王私调十万大军入京,意与谢兰亭里应外合,攻占京畿。
谢玄本将信将疑,可谢兰亭拒绝见面,也拒绝他入府,让他不由得多了几重疑影。
恰在此时,御前大内官封吉来传旨了。
要谢兰舒率左骁卫阻谢兰亭与城外的叛军会合。
他们不知道的,在来此宣旨之前,封吉已经宣过一份旨,是给谢兰亭的,要他率武卫营清早出城接应城外物资。
之所以要毒倒谢润,另一个考量,便是圣旨都是两份,一份发往臣僚家里,一份发往尚书台。
若谢润不倒,纵然萧煜再布置精妙,身为尚书台仆射的他也会轻而易举发现圣旨是假的。
谢玄和谢兰舒没有理由抗旨,这是打击三房的绝佳机会,既是奉旨而为,不落口舌,又可一举吞掉武卫营。
剩下的,便是嘉猷门大战当天。
萧煜先派两千精锐守在城门外,算准时辰,谢兰亭带兵刚抵城门接应物资,他们便火速攻开城门。谢兰亭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两千精锐便对追赶而来的谢兰舒和左骁卫刀剑相向。
谢兰舒只当他们是一伙的,新仇旧恨,拔剑反击,谢兰亭被迫卷入战局,双方鏖战之时,萧煜的那两千精锐便不声不响撤出战斗。
因那两千精锐穿的是武卫营的铠甲,只在腕间系一白绸来分辨敌我,即便那日有人目睹了这场仗,也看不出玄机。
至此,此事便只是谢家内斗,与旁人无关,更与淮王无关。
谢江拍手称赞:“不怪那两个孩子中招,这要是换做我,我也得中。妙啊……”他看向萧煜,意味深长道:“也够狠。”
萧煜揶揄:“怎么着?心疼你那两个侄子了?”
谢江啐了一口:“心疼个屁。两小兔崽子平日里仗着各自爹撑腰,哪个把我放在眼里过?”
不光他们,过去那四十多年,有谁瞧得起过他?
他名义上执掌御史台,可不过是他大哥的一条走狗,分内的政事,哪怕再微末,都得他大哥过目之后才能定夺。
渐渐的,就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了。
朝臣巴结逢迎谢家,把大哥和三弟家的阶石磨得锃亮,偏他这里无人问津。连他的下属臣僚都知要越过他巴结谢玄,好几回折子递上去,他都不知道,问一句,底下人只道让他去问玄公,语气中的鄙薄不屑,让他简直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