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桑狸
时间:2021-03-21 09:54:20

  他要找郎中给谢音晚把脉!
  好啊,这是跟他演上戏了。
  知道他最听不得那些往事,知道那是他的忌讳,一点就着,这是故意扰乱他的情绪,让他失了方寸,暴躁大怒,忘了本来要做的事。
  萧煜飞身下床,拂开罗帐快步走出来,冲望春吩咐:“去,找个郎中,不,多找几个郎中过来,把宫里的秦太医也请过来,跟本王去中殿,本王要好好看看自己的王妃,那小身子骨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第9章 纠缠   本王今晚要宿在中殿
  萧煜领着人浩浩荡荡去了中殿,里面已经灭了灯,一树桃花在茜纱窗前摇曳,唯有落花扑簌簌坠地的声响。
  青狄走上前来,屈膝施礼,恭恭敬敬地说:“殿下,王妃已经歇息了。”
  萧煜道:“那就把她叫起来。”他扫掉身上落花,眼中浮着寒光,唇角挂着蔑笑:“本王挂念王妃的身体,特地找了太医和郎中来为她诊脉。”
  青狄抬起眉眼,眼波微澜,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殿中。
  值夜的侍女燃起火折,依次将鎏金烛台上的蜡烛点起。萧煜拂开垂落的洒花绫帐,走进去,见谢音晚正趴在床上,乌黑的发散落在身后,正百无聊赖地揪着床前的穗子玩。
  待萧煜走近,她仰起头,美丽的容颜上写满无辜和困惑:“殿下,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虽然她这样问,可萧煜分明看见她眼中闪动着嘲弄。
  萧煜一时气结,暂且忍住,不动声色地让太医近前把脉。
  “王妃安好,若要开药,便开几副安神药,切忌惊悸多思。”太医的说法中规中矩,无可挑剔。
  萧煜摆摆手让他退下,换郎中上前。
  总共四个郎中,给出的诊断大同小异,都是玉体安康,无甚大碍。
  望春小心看着萧煜的脸色,在他勃然大怒之前,抢先把太医和郎中送了出去。
  萧煜挥退了众人,弯身坐在床边,瞧着音晚,倏地,笑出了声。
  他的容貌俊秀,尤其是眉眼,生得极好,烛光映入,宛若星辰。可当浮上笑容时,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狰狞。
  萧煜轻轻摸着音晚的脸颊,道:“挺机灵啊。本王差点都忘了,你们谢家人一惯演得好戏。”
  音晚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语调绵软:“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萧煜捏着她脸的手陡然加劲,白皙娇艳的一张小脸儿,在他的指间扭曲变形,他低眸瞧着,突然有一种想要毁掉她的欲望。
  他想起了那个被他当街打死的校尉,那个当着谢音晚的面闷死的侍女,都是谢家的人,若从忤逆他,冲撞他而论,谢音晚岂不是该死一百回了。
  肌肤的温软触感在指腹间漫开,看着美人痛苦得皱眉,萧煜心底的郁气渐消,生出些极微妙的畅快之感。
  她有几分小聪明如何,她嚣张又如何,她的小命是攥在他手里的,就算一时杀不得她,可要折磨一下她,让她生不如死还是可以的。
  想通了这一点,萧煜彻底不气了,他笑意渐浓,捏着音晚的下颌,另一只手解开自己的披风,压在床上,“刺啦”撕下一长块布条。
  他来得匆忙,里头只穿着寝衣,随着动作,衣襟微松,露出精悍结实的胸膛。
  正因为即将到来的刺激,而兴奋得上下起伏。
  音晚见他要来绑自己的手,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危险,想要挣脱,使足了力气,却无法撼动萧煜的钳制分毫。
  她生出绝望,突然明白,在他面前,她就是个蝼蚁,卑弱至极,哪怕他把她杀了,惹得是麻烦,而不必偿命。
  萧煜绑住了她的手,打了个死结,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徒劳地挣扎,摸她的脸,温柔道:“放心,本王不会毁你的脸。”说罢,他回身像是要去取什么东西。
  音晚扑上去,拽住他的衣角,哀求道:“殿下,我错了,您饶过我吧。”
  萧煜一愣,颇为意外地转回身来,拍了拍她的脸,慢悠悠道:“再说一遍。”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
  她的两只手被绑到身前,绑得太紧,缎绳深凹进肉里,勒得腕间红肿充血。
  萧煜皱着眉把她的手提溜起来,叹道:“你们谢家人都这么没出息吗?怪没意思的。”
  音晚眼珠转了转,道:“出嫁从夫,从与您成婚那一日起,我就不是谢家的人,而是您的人。”
  萧煜哈哈大笑,抬起音晚的下颌,调侃:“呦,这还能屈能伸啊。”
  音晚乖乖地在他掌间眨眼,神色诚恳:“我说得是真心话,殿下,请您相信我。”
  萧煜笑得更加开心:“你可真是让本王不知说什么好了,为了活命,还真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啊。谢润号称士族清流,怎得生出你这么个没气节的女儿?”
  音晚听他提及父亲,不由得难受起来,那被自己扔到地上使劲碾的羞耻心好像开始疼,疼痛之意顺着筋脉攀爬蔓延,逐渐加重,要撕心裂肺一般。
  她不说话了,萧煜却觉得更加有趣,俯下身,凑到她跟前,轻声道:“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本王几乎都快要被你说动了,怎么一提你父亲,又变成这么个模样了?”
  音晚紧咬住下唇。
  她压根就不觉得什么气节多重要,特别是要拿命来祭的时候。图一时痛快,做个有骨气的人,身上就得留下伤疤。
  可她这样贪生怕死,是不是在给父亲丢脸啊?
  父亲是那样清正刚直的人,一生只会为儿女妥协,除此之外,哪怕刀架在脖子上都未必会低头,怎么能生出来她这么个不成器的女儿。
  萧煜见她苦着张脸,不肯搭理他了,一副甘愿就戮的刚烈之相,深觉受到冷落,内心甚是不快,霍得站起身,扒开音晚的寝衣。
  胸前一阵寒凉,音晚猛地回过神来。
  萧煜的手白皙修长,宛如拨弄丝弦的琴师之手,颇有几分雅柔的美感。指尖微凉,磨有薄茧,专朝音晚身上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比划。
  萧煜悠然道:“在这里,若是刺上几个字,除了本王,旁人应当是看不到。”
  音晚被吓得险些一头从床上栽下来,恐惧袭来,脑筋反倒清醒起来,她挣扎着向床里侧挪了挪,结结巴巴道:“这……这会留疤的。”
  萧煜把蜡烛端到跟前,灼灼火光把他的脸映得格外明亮,他微笑道:“又不往脸上刺,怕什么。”
  “那也不行!”音晚挣扎着向后挪,哽咽着哀求:“殿下,我错了,我真错了,您就饶我这一回,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萧煜笑得粲然,慢条斯理地将蜡烛倒手,腾出右手,格外温柔地摸着她的唇,指腹一遍又一遍细致描摹着唇线,极为遗憾地叹道:“你惯会花言巧语诓骗本王,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想什么却不知道了。”
  音晚被他摸得颤栗不止,偏被困在榻席之上,无路逃生,顿觉凄凉无助,干脆豁出去了:“你杀了我吧,我宁可死,也不往身上刺这种字!”
  大周律例,只有罪恶滔天的囚犯才会受此黥刑,就算萧煜说不往她脸上刺,可她活到这么大,从未伤害过别人,凭什么要忍受这般屈辱?
  此言一出,原本满脸恶意笑容的萧煜蓦然愣住,他默了许久,呢喃:“宁愿死,也不往身上刺这种字……”
  似带着些许哀伤,悲怆,还有浓烈入骨的痛恨。
  音晚觉察出不对劲,来不及往深处想,只觉下颌一紧,被人抬了起来。
  萧煜凝着她看了一会儿,戏谑之意散去,神情变得冷硬严肃,挑着她的脸,问:“好,那本王问你,你今夜跟谢兰亭说好像能从本王的身上看见从前的影子,你看见什么影子了?”
  音晚默了默,道:“没有,什么影子都没有。您跟从前完全不一样。”
  萧煜挑眉:“从前?你知道本王的从前?”
  音晚闭上眼:“不知道,我们自小便无瓜葛。”
  萧煜这才满意了,捏住音晚的脸,悠然道:“王妃真是冰雪聪明,深谙本王之心。记住了,你姓谢,本王不可能跟姓谢的人有什么过往,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严实了,今日只是吓吓你,再有一回,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还有,不管你是有病还是招邪,你想遮掩着,那就遮掩着吧,本王也没兴趣知道了。只是以后少拿本王消遣,你知道,本王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小心惹火烧身。”
  立完规矩,萧煜将音晚松开,目光顺着她白皙的颈线向下,逐渐炙热,他喉咙滚了滚,道:“起来,给本王更衣,本王今晚要宿在中殿。”
 
 
第10章 夜雨   她那时就爱上了他
  音晚极不情愿,可她不敢拒绝,只有乖乖地起身,去解萧煜的衣带。
  这一晚到后半夜下了点雨,春雷滚滚,轰鸣而至,在天边绽开雪亮银光,雨珠子“啪嗒啪嗒”落下来。
  萧煜好像极不喜欢下雨天,显得很是烦躁。
  音晚实在受不住,趁他不注意,挣脱出来,拖过被衾盖住自己,缩在床脚,吃痛地浅抽气:“这样不行,我会死的……”
  萧煜正在兴头上,心底郁气难以纾解,眼角猩红,跟要吃人似的,伸手就要来抓音晚。
  音晚知道硬碰硬是碰不过他的,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索性甩开被衾,扑进他怀里,搂住他,轻声道:“殿下,天已经很晚了,您不是说明日,哦不,今日要去骊山行宫,不如我们歇息吧,再晚我们都会累,会没有精神的。”
  萧煜就像只欲求不满的凶兽,气息微重,好像随时都会再扑起来吃人。音晚忐忑地摁住他,小声劝解:“您不是要去见穆罕尔王吗?那一定有要紧事商量,若因精神不济而误了正事,那多不好。”
  合欢帐内弥漫着一股极馥郁的香气,似是桃花香,又似是胭脂香,混杂在一起,萦绕在身侧,带着暧昧又诱惑的温度。
  萧煜深吸了口气,勉强压抑下心头腾蹿的邪火,低眸扫了一眼受尽摧残、孱弱的好像快要晕过去的音晚,略带讥讽:“果真是个娇小姐,不中用得很。”
  音晚不敢再惹他,只阖着眼咕哝:“对,我不中用,殿下勇猛无双……”
  萧煜躺回枕间,见音晚还枕在他胸前,一头乌发凌乱至极,缠绕着两人的身体。他极不喜欢这样,好像有种两人要一直纠缠难分离的感觉,抬手推了谢音晚一把,却不防她有一缕发正压在自己身下,被大力一扯,她本昏昏欲睡,猛然惊醒,“嗷”了一声,吃痛地捂住头皮。
  她疼得泪眼婆娑,极小心识时务地把青丝拢到自己怀里,往床里侧挪了挪,离萧煜远一点。
  萧煜稍有些心虚,立即翻过身背对着她,讥诮:“本王用点劲你喊疼,扯一下头发你又喊疼,真不知要你有什么用。”
  音晚咬了咬牙,想扑上去跟他同归于尽算了,可看了看他结实的臂膀,又觉得她怕是没本事拉着他同归于尽,至多是再惹怒萧煜一回,让他把她掐死。
  她心里觉得不值,就没说话,轻轻顺着墙边躺下,拉过被衾盖住自己。
  可这一躺,又觉得身上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她不想再惹萧煜来挤兑她,强忍着躺了一会儿,直到萧煜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去浴房沐浴。
  青狄一直没敢睡,就怕音晚有事要唤人,她吩咐侍女将水烧热些,扶着音晚进了浴池。
  水汽濛濛,半遮半掩着音晚身上的红迹斑斑,青狄将拳头握得“咯吱”响,去屉柜里找出药膏,怒道:“这也太不拿人当人了,谢家若是不好出面,姑娘就进宫去找太后哭诉,她自己的儿子如此混账,她不管么?”
  音晚本在出神,闻言轻勾了勾唇角,带了些许嘲讽:“你觉得有用吗?”
  这位谢太后,她的好姑母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就拿昨天夜里的事来说,谢家晚辈当着她的面动了拳脚,也未见她出来制止。音晚和萧煜的婚事是谢太后和善阳帝一手促成,他们何尝不知萧煜对谢家恨之入骨,又何尝不知萧煜会如何对她这个谢家姑娘,可为了他们所谓的大局,他们有谁犹豫过?
  这倒是同宗同族的亲人,冷情冷心到这地步,真是让人一点指望都不敢有。
  音晚曾经劝过父亲,照谢家满门人的德行,迟早不会有好下场,父亲大人秉性端正,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俨然遭了排挤,不如干脆叛出谢家,另立门户算了。
  父亲是尚书台右仆射,也算大权在握,门生无数。那两个伯伯空有满腹排除异己的心机,实则当不起大任,真斗起来,他们也未必是父亲的对手。
  父亲却道她太天真,这些年谢家疯狂揽权,树敌无数,在世人眼中,只有一个“谢”字,凡出自此门,皆谢氏尔。
  覆巢之下无完卵,若谢家倒了,他们同样不会有好下场。
  音晚一直觉得父亲是在杞人忧天,直到一年多以前,那个藩将王猛竖帜造反,打出了清君侧的名号,矛头直指谢家,讨逆檄文里满篇都是外戚干政,遗祸无穷。一时竟受到了许多人的拥护,大军势如破竹,一路攻进长安。
  叛军曾在长安里四处杀人放火,特别是谢家和谢家的朋党,府邸均遭劫毁,当然,音晚的家也不例外。
  她当时才明白,生死攸关之际,他们都是姓谢的人,只要姓谢就该死,没有人会管他们有没有做过恶。
  那个时候,父亲预知危险,又怕关键时候谢家军靠不住,让音晚化妆成农妇,乘马车出城。
  可长安里到处都是叛军,主要街巷皆拥堵不堪,车夫吆喝着驾车,仍是无法通行。
  耳边尽是杀戮与惨叫,叛军在洗劫街边店铺,凡有不从者,一刀砍过去,不出半日,便血流成河,尸体满地,一时间,锦绣西京若人间炼狱,满目疮痍。
  音晚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再耽搁下去,怕是叛军要杀红了眼,连平民也杀。她想下车抄小路出城,刚下了马车,便觉腰间一紧,腾空飞了起来。
  她被一个络腮胡子的叛军掳上了马,任车夫惊惶大喊,叛军依旧飞马疾驰,任踩踏无数,没有停下的意思。
  叛军看向横在马背上的音晚,她以素纱蒙着半边脸,为防万一,脸上还抹着锅灰,可一双眼睛清灵乌澈,美得惊心,却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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