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壮吓傻了,瞪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掉到地上的两半椅子,眼珠都不会转了。
霜弥转着小刀,朝王大壮的咽喉接近:“我说你,这个臭猪,可别看着我年纪小以为好欺负。你以为我掌柜的凭什么派我出来收账,是来给你欺负的啊?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
其实霜弥也没想到自己的演技这么好,在关键时候把那些系统给她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台词用了个滚瓜烂熟,不过她也是真的有点爽,原来有的时候,当恶霸这么快活,像王大壮这种泼皮,她就得把他吓得尿裤子才好。
王大壮亲眼见过了小刀的威力,再也不敢放肆,颤巍巍地说:“饶命,饶命,这位小哥,求求你饶了我,至于钱……对了,钱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啊,买酒的,不是林翠娥吗?她可不是我娘子,我只不过,是跟她同村,认识她罢了,你去找她呀!”
霜弥眉心紧皱,惊讶地发现这男的竟然能恶心到这个地步,又怂又烂,为了躲酒钱,竟然否认林翠娥是他娘子。
霜弥声音一厉,手里的小刀冰凉地在王大壮的侧脸上刮来刮去:“跟我闹着玩儿呢?小爷我可是打听好了来的,刚刚进屋你不也承认了么,这会儿想来跟我玩儿金蝉脱壳?”
王大壮吓得两条腿都在不停地抖动,整个人仿佛一具被酒浸透了的死肉,臭不可闻。他不断地拱手:“求求你了,这位大侠,这位俊哥儿,我真的求你了,我真的没有钱,您是要收账,您就是杀、杀了我,也没有用啊,求求您别杀我,你让我想想办法,给我三天,不!就两天!我一定凑齐了把账还给您!”
霜弥敛眉,心中暗忖,林翠娥现在不知道在哪,若是大张旗鼓地去找,定然会引起怀疑。这个酒鬼芝麻本事都没有,如今被吓得要凑钱,估计得去找林翠娥。
到时候,他们也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林翠娥,还能再找机会探听探听那两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霜弥放下了手里的刀,转了个花式,收进刀鞘里。
末了,还在王大壮桌上敲了敲,威胁道:“别再给我耍什么花花肠子,我给你两天时间,要是让我发现你再耍什么手段,我必得到官差面前好好告你一顿,把你关押起来,关个十年八年,不给饭吃!”
王大壮吓得直打抖,霜弥敲桌子那两下,他眼儿都翻白了,哪里还听得清霜弥威胁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因此霜弥这样胡说八道一通,竟也把他吓住了,连连又是作揖又是点头。
霜弥走出屋子,回到朗景淮面前,虽然形貌不变,但方才那股子跑堂少年的劲儿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神情又乖又软,仰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朗景淮,跟他做汇报。
“师兄,家里的确没有林翠娥的踪迹,得顺着王大壮去找她了。至于王大壮,我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魔气,师兄呢?”
朗景淮默然摇摇头:“他身上没有。”
霜弥托着下巴:“那就更加奇怪了。林翠娥若是那个身具魔气之人,为何近旁的夫君不沾染,却沾染上了一个只见过数面的死囚?而且,我当时所见的,分明是那死囚快要把林翠娥掐死,这难道是什么新品种的走火入魔吗?”
魔气是纯恶的,它滋生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变强,就是侵略和剥夺,就像疫病一样,碰到的人都有可能被沾上。魔气会把所沾染上的一切东西变成自己的傀儡,杀人越货,烧杀抢掠,都是给它提供“能量”的行径。
可林翠娥的情形,却并非如此。
霜弥一时想不明白,小脑袋一晃一晃的。
朗景淮和她边走着,边忍不住地频频看向她。
霜弥以为他有话要说,又仰起头,乖乖地看着他。
朗景淮屈指抵唇,轻哂道:“嗯,小爷。”
霜弥不知道二师兄在说什么,迷茫了一会儿,突然猛地反应过来,小脸都红透了。
二师兄是在学她!
啊啊,她刚刚的台词,都是电视剧里看来的,肯定很夸张,又让二师兄看笑话了。
朗景淮一本正经地继续重复着:“嗯,不给饭吃,挺新颖的。”
霜弥彻底自暴自弃,两手耷拉着捂住脸,闷闷道:“师兄不能取笑我,这叫做演戏,是很高深的一门学问,师兄不懂的。”
朗景淮没忍住地笑了两声,道:“我不懂,你教我?”
霜弥破罐子破摔:“比如说,我刚刚那些都是有场景设置的,我刚刚呢,是一个讨债的小二,仗着有掌柜的给我撑腰,横行霸道。”
说着,霜弥放下手,歪着脑袋把脸露出来,像躲猫猫似的,晶亮的大眼睛望着朗景淮,唤了一声。
“喏,掌柜的。”
第27章 源
周遭安静, 暖暖的阳光中夹杂着远处水车的轻响。
霜弥悄悄看了眼朗景淮,二师兄依旧是一副清风高远的模样, 双手负在身后,银白衣袍衬出落拓身形,鬓边乌发轻轻摆动,露出微红的耳根。
不会是被她的孟浪言语给气红了吧?霜弥顿时有些心虚。
二师兄高风亮节,心思纯然,一腔热情都扑在剑道和拯救苍生上,哪像她一样有时间玩乐,估计从来没有听过什么逗乐的话,这种程度的玩笑说不定对二师兄来说都已经算得上是污言秽语了。
霜弥绞了绞手指, 她可不愿意让二师兄觉得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女修, 让师兄厌弃自己。于是她伸出手, 捏着朗景淮的衣袖晃了晃, 道歉:“师兄我错啦,我方才是开玩笑的, 以后我不会再单独行动了。”
朗景淮垂下眼眸,就看见那两根如玉软白的手指念着自己的衣角, 如风中枝头的小花似的微微晃了晃, 便羞怯地躲了回去。
被她碰过的衣角似乎也多了不一样的温度, 灼着附近的肌肤。
朗景淮神情纹丝未动,风静,被拂起的发丝又缓缓落下,遮挡住微红的耳根。
他从嗓眼里“嗯”了一声, 道:“我会护着你的。”
他声音温柔,语调中似乎含着暧昧的笑意,霜弥一时没有听清楚, 思考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二师兄是接上了她“掌柜的”玩笑,说会护着她,让她这个“店小二”横行霸道么?
霜弥咧嘴傻笑。
为了不引起怀疑,霜弥和朗景淮并未继续在村中游荡,而是隐匿身形,在小水村各家的屋顶上穿梭来去,暗地调查了一番。
翻遍了这个村子中,也未发现有其他的人或物身具魔气。也就是说,林翠娥本身很有可能就是魔气的滋生源,这让找到麟翠苑变得更为关键。
霜弥和朗景淮选了一处瓦顶坐下,静静等着林翠娥回来。
直到快要日暮天黑,周围的人家要么关起了门,要么点起了灯,林翠娥家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接着不断传来酒碗碰撞声,霜弥只以为是王大壮在家中酗酒,并没有在意。
而这时,一个被两个大水桶压得弯弯的身影才缓缓走来,霜弥无声地站了起来,指着村道上的妇人道:“是她。”
朗景淮眯了眯眼,道:“她身周的确有缭绕的魔气。”
霜弥目露羡慕。二师兄真强,稍稍一看便能分清魔物,若是她也能学会这个技能就好了。
只可惜,这种功法需要极深的内力基础,霜弥现在根本无法学会。
“我们现在去拦住她?”
“不急。”朗景淮道,“从那日之后,林翠娥一直照常生活在小水村,村民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说明她暂时没有暴露其它的异常。若我们现在捉了她,找不出她入魔的原因,也就无法拔根溯源。”
霜弥便乖乖地坐回来,继续等着。
林翠娥显然已经很习惯做挑水这种重活,担着两大桶水,步履缓慢,一步一晃地靠近茅屋,在门口停下来,佝偻着脊背擦了擦额上的汗。
她神色麻木地看了一眼传来饮酒声的门扉,慢慢上前,刚推开屋门,却突然惊叫,连连后退,仓促惊恐地说:“你们、你们是谁?”
霜弥皱眉。林翠娥家中应当只有她丈夫,林翠娥为何是这反应?
霜弥盘腿坐在瓦顶,趴下腰倒钩着脑袋去看,竟发现破烂茅屋里走出两个腰间绑着粗布汗巾的男子,一脸横肉,看走路姿态便知道是做惯了不良营生。
怎么回事?林翠娥的丈夫呢?
林翠娥不停地后退,后脑勺看不到路,脚绊到了水桶上摔倒在地,两手并用着向后爬。
“你们、你们干什么?王大壮呢!”林翠娥色厉内荏地喊着,似乎试图吓退眼前的人,实则已经慌张至极。
“王大壮?”那两人狞笑一声,呸出一口酒渣,显然是方才在林翠娥家中享用的,“你就是林翠娥吧,你找他?我们跟他熟啊,就是他把你卖了换酒钱,让咱哥俩来这儿的!”
霜弥瞪大双眸,扒着瓦檐的手掐紧发白,胸中气得快要炸裂。
那王大壮竟是一个活体畜生,说去凑酒钱,竟是偷偷找了地痞流氓将发妻当做物件卖了,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就在她眼皮底下活生生地发生着。
林翠娥面上闪过崩溃之色,用力地摇着头道:“不、不可能,他要酒,我给他酒了,他凭什么还逼我到这个地步,为了供他,我都已经把我的血掏干了!”
那声声泣血,霜弥听着心都揪到一起。
两个汗巾男人掏掏耳朵,他们哪管这些,抽出粗绳去绑林翠娥:“他亲口说的,欠的二十两酒钱,让咱哥俩好心抬抬价,拿你进花楼换这二十两……”
林翠娥绝望之下,身子都失去了一半的力道,她不知道王大壮又是在哪里欠下这样大数额的钱,她已经再也拿不出来了。
林翠娥挣扎大喊起来,拼命地喊着救命,可是这间破烂小茅屋在山村偏远角落,周围住户不多,偶尔有听见的,也畏惧于两个壮汉的高大,只是点了灯,靠在门边偷偷地看着,像看热闹一般,并不靠近来帮忙。
霜弥胸中竟涌起与林翠娥相通的悲愤,顿时按捺不住,她抄起剑要跳下屋檐去砍断那两个壮汉的手,却被朗景淮一句话提醒,定在原处。
“魔气暴涨了。”
林翠娥的呼救声被那两个男人死死摁在手掌底下,她奋力挣扎了一会儿,眼中渐渐漫起绝望之色。
接着,林翠娥的身子开始打抖,抖得像个筛糠,像个发了癫的羊仔,像岸边濒死的鱼。
两个汗巾男面面相觑,对这异象都有些发憷,犹豫道:“这……该不会是有什么怪病吧?这还能卖上价格么?要不,回去找王大壮算账?”
话音刚落,两只干瘦冰凉的手就攀上了他的手背,汗巾男原本想要松开的双手变得牢牢黏在林翠娥脸上,且一寸一寸地往上移,直到覆住鼻息。
另一个人见状,惊怒地骂道:“你个蠢货,还不松手!不管她有没有病,要是被你捂死了,一定换不到钱!”
那人慌忙地看着同伴,又慌忙盯着自己的手,惊惧道:“我没、我没想捂死她,我手动不了了!”
另一人将信将疑,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扑上前用力扯住汗巾男的手,铆足了劲往旁边拉,脸都憋红了,才总算拔开。
林翠娥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是被捂出来的红痕,双眼如死物一般没有任何神采,朝着两人走去。
“杀了我……杀了我……”她喃喃地念着。
朗景淮神色肃穆,警惕地盯着林翠娥的身影。霜弥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幕。
林翠娥整张脸忽然出现了奇怪的扭曲,仿佛她的面皮变成了一张烂布,歪歪扭扭地挂在头骨上,一半脸痛苦地挤在一起,仿佛苦干了所有的眼泪,另一半扯着嘴角笑着,笑弧越来越大,最后嘴角挂到了眉梢上去。
“杀了我呀……我的两个孩子,都死在王大壮手里。那天,我洗衣服回来那天,就看见他们一个一个的,泡在水桶子里,小小的脑袋朝下,身子挂在桶上。”
林翠娥那半张痛苦狰狞的脸瞬间缩得更紧,挤成一个小点,陷进了骨头里去,变成一个深深的凹槽。
“王大壮,就坐在旁边,喝着酒,他还在喝酒,他说,孩子们自己在玩水,他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们都淹死了……”
那两个汗巾男瞪大眼,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吓得裤子毫不犹豫地湿透了。
林翠娥另外那半边脸还笑着,对两人道:“绳子,拿。”
那两人呜呜咽咽地疯狂摇头,全都吓软了,爬都爬不动,可是双手却不听使唤,竟然慢慢地爬过去拿了那原本准备来绑走林翠娥的粗绳,然后绕了两圈,缓缓地套向林翠娥的脖颈。
拿着绳的那个整个人都被吓疯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嚎哭着,可是手中的绳圈还是不受控制地移向林翠娥,套住之后,另一个人扯着绳子两端,往两边抽。
林翠娥死死地盯着他们,似乎确定他们无法挣脱之后,便闭上眼。
少倾后,她脸上的面皮恢复正常,那种令人恐惧的神色消失不见,她又恢复成了一个柔弱无力的普通妇人,睁眼看到两个正赤着脸膛用粗绳勒她的汗巾男,顿时害怕地挣扎起来。
可是那两个汗巾男已经失去了神智,瞪着眼睛,青筋凸起,用力地锁紧绳索。
粗绳被一道剑气切断,霜弥翻身从檐上跳下来,挥剑,剑气将两个汗巾男掀翻在地。
林翠娥愕然地看她一眼,眼神浑浊不堪,口中机械地说:“多谢女侠,我险些死在这,我家中的孩儿还在等我……”
霜弥抿唇,上一次,她只顾着救人,并未发觉,其实那次林翠娥的眼神便如今天一般混暗,说的话也仿佛提前在心中刻下的词,一般人哪会在受到生死威胁后,还能一股脑说那么多话。
但与此同时,那两个汗巾男又爬了起来,单手拎着对常人来说都很有分量的满满水桶,朝着霜弥砸下来。
朗景淮弹指劈碎了木桶,飞身落在霜弥身后,以掌风毫无怜悯地震晕了那两人。
霜弥转向林翠娥,缓缓执起剑尖,朝向她:“他们是凡人,今日杀不了你。你若是真心求死,便撞在我的剑尖上。”
第28章 你是在哄我吗?
林翠娥惊愕的泪眼瞪着霜弥, 逐渐变得通红,目中的神色也逐渐变了, 从迷茫渐渐转为无尽的痛苦和仓惶,身上黑气愈盛,浓重得朗景淮都忍不住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