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工会小辣椒——秋十八
时间:2021-03-22 10:16:31

  陈新华目瞪口呆,不由转回头去望他老婆。
  他老婆也一脸将信将疑,望望黄国兴,又望望何如月,突然低声道:“人家说的不可能错的,人家了解情况。咱们不能上当!”
  听到这儿,钱科长已经挑了挑眉,听出了些眉目。但他没说话,和程科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陈新华老婆又生一计,凑到钱科长跟前:“这样呗,既然民政局和吴柴厂的领导都在,正好了。陈小蝶呢,我们来抚养,保证有饭先给她吃,有屋先给她睡,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呢,我弟乡下过来还没工作呢,可以顶替陈新生进吴柴厂啊,这下咱家吴柴厂有人了啊,房子也保住了吧……”
  “我呸!”何如月听不下去了,“无耻也有个限度!”
  “哎,我哪里无耻啦。我这不是在解决问题吗?”陈新华老婆翻着白眼,“反正陈小蝶我们是一定要养的。”
  她吃得死死的,只要陈小蝶在手里,房子就在手里。哪怕吴柴厂收回去,她也会寻死觅活去叫吴柴厂吐出来。
  何如月冷冷一笑:“那我也告诉你,陈小蝶是绝不可能让你们抚养的。你们会把她榨干挖尽,然后当草一样丢掉。”
  “哟,你说了算啊!”陈新华老婆尖利的声音像指甲刮钢板一样刺耳。
  何如月不理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又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纸,交到钱科长手里:“钱科长、程科长,口说无凭,我这里有陈新华立的字据,放弃陈小蝶的抚养权和监护权,字据上有他们夫妻两人的签字。”
  陈新华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跳道:“你个小X样的,居然还留着这个!”
  何如月冷笑:“既然你们记性不好,那当然是我帮你们收着,给你们长长记性。”
  “他妈的这是个圈套!”陈新生暴跳如雷。
  钱科长怒了,喝道:“闹什么闹!当这里什么地方!”
  他深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去,看着那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虽然歪歪扭扭,但上面的字却写得清清楚楚,两个签名也丝毫没错。
  办了那么多民间领养,钱科长什么样的闹剧没见过,心里已经清清楚楚,早就十分厌恶陈新华两口子的为人。只是一开始碍着程序,不好发作。现在一见这字据,知道这事已经不难办。
  “既然你们早就签过放弃抚养权的字据,还来这儿闹什么闹。当国家机关是菜市场吗,想来就来,啊?”钱科长瞪着眼睛,还真有几分威严。
  陈新华还在狡辩:“签的时候我们不懂啊,我老婆都不怎么认识字的……”
  何如月当即打断他:“是你老婆口述,你儿子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这纸还是你儿子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你赖得掉吗?”
  “我们是受骗了啊!”陈新华老婆突然叫起来。
  程科长在旁边点着桌子:“还能骗得了你们?你们算盘打得很好嘛。刚刚我可看出来了,听说房子厂里要收回去,你们很犹豫啊。呵呵,还想什么让你弟弟顶替……这中吴市的厂都你家开的?想谁进就谁进?”
  “领导,不是啊。不是这样。我们是陈小蝶的亲叔叔亲婶婶,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啊。什么破字据,我现在不承认。字据么随便写写的,血亲才是真的啊。一万个字据也比不过血亲的好吧,血亲还会有假啊!法律也规定血亲有义务的!”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吧?”何如月犀利地望着她,“你大字不识几个来跟我讲法律!那我就告诉你,血亲不是万能的,法律认你们签了字的证据,法律还认陈新生的亲笔授权!”
  陈新华吼:“别拿我哥出来吓人。他都死了,他怎么亲笔授权!”
  一直望着这一切的卢向文,终于说话了:“很巧,我手里就有陈新生的亲笔授权。”
  他从包里将叠得工工整整的抚养委托书拿出来,双手呈到了民政局两位科长跟前:“这是我们去看守所探视陈新生时,陈新生当着几位警察同志的面亲自确认的抚养委托书,还盖了双手的指印。这上面的指印,是陈新生沾了鲜血盖的。”
  血迹依然鲜艳,两位科长望见,触目惊心。
  他们对视一眼,有了决定。
  程科长清清嗓子,道:“事情已经很明确,由吴柴厂牵头的协调会,我看也可以结束了。陈新生生前遗嘱将陈小蝶托付给卢向文祁梅夫妇,真实有效。陈新华夫妇主动放弃抚养权,同样真实有效。陈小蝶判由卢向文祁梅夫妇领养。”
  祁梅一口气没接上来,激动得晕在了卢向文怀里。
  “领导同志,你们以权谋私啊!”陈新华老婆开始胡言乱语。
  “谋私你个屁!”何如月挺身而出,怼到他们跟前,“小蝶站在你家门口,听到叔叔婶婶的名字都不敢进去,你们是个什么长辈?小蝶在我家住了快一个月,你们不闻不问,没送过一粒米一杯水,你们也好意思叫唯一的亲人。我呸!阴间的亲人吧,你们有半点阳间的亲情吗?你们眼里除了钱还有别的吗?”
  她说一句,就进一步,陈新华夫妇就被她吓得退一步,已经退到了会议室的门外。
  区政府大楼里的人被这惊人的音量给震动,很多工作人员都跑出来看热闹,走廊两头全是人。
  什么穷寇莫追,不存在的。何如月就喜欢痛打落水狗。
  何如月大声骂道:“不要脸的垃圾!没亲情的龌龊东西,你们怎么没掉进钱眼卡死算了!告诉你们,陈新生说了,以后陈小蝶没有姓陈的亲戚,她从此以后就叫卢小蝶,跟你们再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要不信就去问看守所的警察,他们都可以做证!不要给脸不要脸,再在这里撒泼,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泼!”
  陈新华老婆气得浑身发抖,第一次发现自己骂街居然骂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旁边工作人员早已收到两位科长使的眼色,上前将何如月和那两公婆分开,大声叫嚷着:“出去出去,别在这儿扰乱秩序,再不走叫公安局来抓你们!”
  陈新华两公婆骂骂咧咧的,终于被赶走,办公楼终于清静了。何如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跑回会议室去看祁梅。
  祁梅已经被卢向文掐人中给掐过来了,好遗憾,没能听到何如月的超常发挥。
  钱科长给他们办手续盖章的时候,程科长都笑晕了,跟黄国兴道:“这小何干事太厉害了,我们这儿来的大学生,怎么都跟蚊子哼哼似的?但凡有个这么泼辣能干的,我们下基层工作可就容易多了。”
  黄国兴立刻道:“不对,我听出什么来了?你可别打我们小何的主意,我好不容易来了个得用的帮手,别挖我墙角啊。”
  程科长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不敢不敢。”
  转头又问:“哎,那个房子,你们不会真收回吧?”
  何如月也不客气,呵呵一笑:“我随口编的,就是看看他们反应。”
  黄国兴指指她:“你啊,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这亏得我还接得上你,不然可就露馅喽!”
  那边钱科长已经盖好了章,对卢向文夫妇道:“这手续啊,就算办完了,恭喜二位,以后陈小蝶就是二位的家人了。以后要给陈小蝶转户口,拿着这个去派出所就行了。”
  “谢谢钱科长!”卢向文感激不尽。
  祁梅拿着纸,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又哭又笑的。
  走出区政府大门,几方告别,黄国兴让卢向文祁梅找时间来厂里把今年余下四个月的补助给领了,说往后就是一月份去领全年的,一共一百二十块钱和一百二十斤粮票。
  祁梅又掉眼泪了。反复说自己就是想收养陈小蝶,没想过居委会和吴柴厂都会有补助。
  何如月又何尝不知道,拉着祁梅的手:“不哭了祁阿姨。小时候我摔了,你叫我不哭呢,现在反了啊。”
  把祁梅逗得破涕为笑。
  回厂里的路上,黄国兴感叹:“小何啊,你背着我干了不少事啊。”
  何如月惭愧:“有时候就是,还没成,就不敢说,并不是故意欺瞒你的。”
  “我不怪罪你。这件事你办得很好,嘿,何总工从来不生气的一尊菩萨,怎么生个丫头很凶悍嘛。”黄国兴望望她,后怕,“不行,我得跟许厂长说说,给你升一升。我看马上就名声在外,区政府得来挖你。”
  何如月笑道:“放心吧黄主席,区政府能人多着呢,哪轮得到我啊。”
  “那万一来挖你呢?”
  “那我也不去。我啊,就在吴柴厂当定海神针。”
  “哈哈,大言不惭,还定海神针。”黄国兴被哄得开心,哈哈大笑。
  其实何如月不全是哄他。
  现在才八十年代初,后面十来年,是企业发展最好的年代,机关还不吃香呢,再往后,机关里还会因为待遇太低而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波下海潮。
  真正机关工作人员的好日子,起码还得二十年后。
  何如月可不想把自己大好的青春,放到机关里去耗着。
  二人说笑着,就走到了桥上,眼见着过桥就是吴柴厂,黄国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小何,你刚刚说,那个陈新华老婆说话是有人教的?”
  何如月点头:“嗯,我觉得是。我上门那次,跟她谈法律上的抚养义务和监护义务,她完全不懂,一看就是个法盲。今天突然来跟我们说什么法律,黄主席你觉不觉得很突然?”
  黄国兴却道:“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在民政局,本身就很突然。”
  原来黄主席也早就察觉到了异样。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个人。
  周文华。
  何如月却还是不太明白:“周副主席何苦呢?把陈小蝶搞得一团惨,他又能得什么好处?”
  黄国兴沉着脸:“好处我一时还想不到,但他这个人,破坏力大得很。咱们吴柴厂连续五年的全市‘先进工会’称号,去年就是在他手上丢的。我是……算了,赶也赶不走,连董厂长都拿他没办法。”
  听得出咬牙切齿,也听得出无可奈何。
  何如月知道,这就是八零年代的国企。虽然这是个架空的世界,但和自己来处的那个世界太相似了。
  “现在不是都在讲改革吗?总有一天,像他这样不做事专门搞破坏的人,会被淘汰的。大锅饭也早晚会被打破的。”何如月安慰黄国兴。
  黄国兴叹道:“这个早晚,是多早啊,又是多晚啊。我还有两年退休……”
  “两年的变化很大的。”何如月还是笑吟吟地安慰。
  “希望如此。”
  “一定如此。”
  何如月说“一定如此”,她有底气。这几年,会是明星企业飞速发展的几年,改革力度空前大、改革步伐空前快。大家你追我赶,争先恐后。
  美丽的蝴蝶,即将破茧而出。
  …
  回到厂里,黄国兴和何如月空前一致,视周文华为无物。
  甚至,黄国兴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他跟几位厂长说,周副主席身体欠佳,经常请病假,而工会办公室人来人往,太过嘈杂,不宜他静养,打算把图书室旁边的一个空房间腾出来,专门给他一个副主席办公室。
  一把手厂长董鹤鸣自然没意见,二把手书记也表示这是工会的事,黄主席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毕竟工会主席也是厂级领导,严格说起来,跟厂长书记还是平级呢。
  只有许波哈哈大笑,说了句“黄主席你可真是辛苦了。”
  谁都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但谁也没办法。
  整个吴柴厂,只有两个人不觉得这事没办法。一个是何如月,一个是丰峻。
  何如月知道这事有办法,但她才来厂里一个月,还没有根基,有办法也没能力。丰峻却不一样,他向来不走寻常路,他会寻找办法之外的办法。
  用他的话说,人总有弱点,找到弱点,就能下手。
  他花了一周时间,将吴柴厂所有车间的屋顶都巡视了一遍。没人知道他上屋顶,他的世界,天生就比别人更高。
  不过,丰峻上屋顶,意义不仅仅在屋顶本身,而是在屋顶上,他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事。而他超强的听力,还能听到很多别人听不到的事。
  就在丰峻拓展“屋顶业务”的这一周,何如月也没歇着。
  陈小蝶终于成了卢家的孩子。
  其实早在收养手续办理之前,孙家弄那些邻居就为陈小蝶操碎了心,好些关系好的阿姨婶子,都私下说祁梅不如收养了这孩子。
  但那时候陈新生没宣判,祁梅也不好表态。
  自从收养手续办完,一切都名正言顺,卢向文和祁梅反而胆怯了,不知道该怎么向陈小蝶开口。
  还是何如月想了个办法,正好自己也跟父母说好要去宁州看望外婆,天不亮就要出门,索性就借这机会,让陈小蝶住到卢家去。
  陈小蝶倒是爽快。这些天她也接受了父母离开自己的现实,听何如月说让她住到祁梅阿姨家,她一点没犹豫,抱着布娃娃思思就过去了。
  卢向文和祁梅早就把孩子的卧室整理出来,甚至偷偷换了一张新床,席子和毯子也都是全新的,毯子上还有好看的小动物图案。
  因为在卢家已经待了快一个月,陈小蝶也没觉得陌生,甚至看到祁梅要来陪自己,她还懂事地让祁梅回屋,说自己可以一个人睡。
  祁梅终于忍不住,在关灯前,又一次问陈小蝶:“小蝶,愿意当我们家孩子吗?”
  陈小蝶躺在床上,抱着思思,望着她,乖乖地说:“可以的。”
  然后又说:“祁阿姨,这回你别再哭了啊。”
  哪能不哭哦。祁梅一听这回答,当时没哭,回到房间,又忍不住哭了一回。
  但这回,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最后一次哭。
  她再不会为了孩子而哭。
  以后她祁梅就是有孩子的人,她的孩子叫小蝶。只是暂时还没有喊她妈妈而已。
  第二天天没亮,吴柴厂的车子停在了孙家弄弄口,来接何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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