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嘚瑟的小孩儿已经嘚瑟不起来，暂且不说死活开不亮的电视，假想敌旁边突然多出的父母再加个妹妹。人数上就很难取胜了。
小寸头委屈巴巴，识相噤声。
点滴挂了将近两三个小时。
结束的时候天蒙亮，泛白，星月还在上面占着一席之地。
秦野站在医院门口，低头扫过手背贴着的一小块白色输液贴。又把视线放在前面被灯光投出的一个浅色影子上顿了会儿。
不高，很小，边缘模糊，身形和儿时相差无几。
跟先前车上那一场相比，现在造出来的虚假童年更像梦一点。
风吹过来，他思绪有点散，秦千千从背后搭了一下他肩膀。
“走了哥，回去思考人生。”
秦野收收神，应了一声。
秦千千见他安静，歪头问道：“你想什么呢。”
他想，自己到底救别人还是成全自己来了。
但开口是另一回事，他笑回：“管得还挺多。”
“这叫关心你，多好一妹妹，上哪找去，打着八百瓦灯笼都找不到的。”
她说完一句皮的，换了个比较温和的语气：
“你现在好点没？”
秦野坦诚：“好多了。”
平常这情景，夜里风月下，按着剧本他也该走了，不过这会儿看起来还差点意思。
小九上线上得很及时：
【宿主，进度条快到底了，再加把劲。】
秦野没刻意做过什么，一切顺其自然，也不知道这劲儿往哪加，静着没回。
到住处后大人们把他们的小房间换了，各自安排了卧室。
房间里没了上下铺，中央一张大床。
先前的热闹消下去，空荡里一片寂静。
秦野本就一个人处惯了，没觉得不适应，他在床上躺了会儿，一闭一睁已是天亮。
之后的日子照常过，看上去好像是系统出意外把他卡在了这个世界。
说不上来好或者差。
他本来就在哪都一样。
没意义的书还在读，两个成年人混在一群真小学生里，格格不入又异常和谐，生活跟前段时间唯一不一样的点在于符小芸的位置一直空着。
这病弱菟丝子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秦千千百无聊赖转着笔：“问你个事啊，你想她吗？”
秦野手背撑侧脸，懒洋洋晒着窗户打进来的太阳：“谁？”
“啪嗒”一声，卡通铅笔给转掉了。
“你怎么比我还无情无义，还能是谁，你扎骨头抽骨髓救来的小妹。”
秦野半开眼睫，往前面空桌椅扫了眼。之后的回话没跟秦千千设想的任何一个答案搭边。
他说：“还不一定救回来。”
秦千千刚捡起来搁在拇指食指中间的笔又一次“嗒”地一声滚回落到了地上。
她愣怔转过头看向秦野。
“？上辈子她欠的是你吧，这说的话比我还毒，你这个绝情的哥哥。”
秦野见多生死，自成免疫，再加上先前当医生那段，并没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这种病生存率本来就不高，移植只是第一步。
他换了个姿势，回：
“嗯。我冷血无情铁石心肠。”
“……”
秦千千沉默几分钟，又弯下腰捡起笔。没再转，安安稳稳放在了桌上。
“这么巧，我丧尽天良蛇蝎心肠，不愧兄妹。”她顿顿：“说真的我其实不太希望她回来。”
一旦符小芸出现，本就属于她的所有东西又会被分走。
秦野没回话，只是听着。
秦千千的倾诉欲一下起来：
“不过我记得那时候她的手术挺成功的，恢复也很好。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回来了。”
妹妹手指半蜷搭下巴沉思：
“好矛盾，照理说她要是出点意外没了，我应该开心才对。可是我他妈好像也没多开心。”
秦野简短总结：“说明你蛇蝎得不够彻底。”
“……确实没你冷血无情哈。”她拍拍他肩，“要没人喜欢的，我的好哥哥。”
上面数学老师忍无可忍，扔了个粉笔下来。
边上男孩声音干净：“那挺好的。”
秦野随然搭着秦千千的腔，手里不紧不慢举起语文课本，啪嗒一声帮她把东西挡下了。
秦千千顿住：“我收回刚才的话。”
心硬的护起短来，苏天苏地苏穿世界。
随后两个成绩优异态度恶劣的被遣去了门口吹风。
秦千千：习惯了，日常。
她看眼身边那个靠墙的：“哥，逃过学吗。”
“没有。”
“你这么老实？没看出来啊？”
“没上学，逃什么。”
“你没上过学？？”
秦野视线放得有些远，话里带哂没点正色：
“可不是，忙着玩游戏。”
“你就唬我吧。”
秦千千压根没信，往他那凑了凑：
“我就当你那会儿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没有尝过叛逆滋味。要不要趁现在跟妹妹一起快乐□□。”她一番游说：“人生苦短，不要留有遗憾。”
秦野有点好笑地瞥了眼她。
好一个人生苦短，不去搞传销可惜了。
男孩双手抄在上衣兜里，转过身往走廊楼梯口走了两步，随后停下回头望向那个没动身的，侧头轻轻一点，声音顺风而来。
“走啊。”
秦千千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对上他视线才一下晃回神。
秦野身穿校服，头发有一圈被光印得毛茸茸。他站在视野中央，身后隐匿起走廊两条延长线，随意一站站出完美构图，就好像天生就该是主角。
妹妹收回思绪，几步小跑跟上：
“来了，我这就开疾跑去你那。”
一开始的念想是很好的，但在两人轻轻松松翻过校门后，这一条逃学路戛然而止。
已经过了那个年纪，这会儿都没什么太大的玩乐欲望。
秦千千：“我们去哪？”
秦野：“我不介意翻回去睡觉。”
“……”妹妹深沉思考片刻，“要不要去看看冒牌货？”
秦野并不介意去什么地方，揣着佛字当头的性子给了两个字：
“都行。”
两个小学生就这么猖狂着从学校去了医院。随后巧之又巧地在门口碰见了两位神色复杂的监护人。
混搭的一家四口相遇大门前，场景一度尴尬而微妙。
何欧蔓：“你们怎么在这？？今天没上学？”
符景：“我记得今天周一。”
秦千千眨巴了一下眼睛，当即就把秦野卖了。
“我跟着哥哥过来的。”
秦野：“……”
第73章 第五个妹妹。
秦千千甩完锅后那对夫妻当即把视线落在了秦野身上。
秦野没出声。
天道好轮回, 自己也有被人坑的一天。
秦千千没等秦野开口糊弄人，戏很多地先一步把这个沉默氛围打破了。
她抽噎一下：
“哥哥说刚刚梦到妹妹了, 他很想小芸，我也是。太久没见了，我们很担心就过来看了。你们不要怪哥哥。”
语气柔软，娇而不作，糯声糯调。最后一句点明主旨。
非常地人畜无害。
秦野在边上微微垂头，低声侃她：
“不如以后你叫秦野，开口闭口哥哥说, 代言人做得挺开心。”
秦千千埋着头乐，小小声回：“还好还好，也就一般般开心。”
两个孩子一高一矮，脑袋都垂着, 乍一眼像极了情绪低落, 衬得那些担心惆怅只真不假, 看得人心软。
何欧蔓跟符景没再盘问。
看上去应该是偷偷跑出来的, 跑出来却没往什么网吧游戏厅里去，来的医院, 这不是担心妹妹是什么。
大人感慨：看看，多懂事多重情谊俩孩子。
被领着往里去的兄妹并排走在靠后位置，出来放风，顺便看人。
医院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秦千千往两边随心望着, 试图在记忆里挖出点重合的片段来。不过到最后也没挖出来些什么。
那时候她没来这里找符小芸。她身边也没有秦野。
这个之前应该出意外去世的哥哥装着别人灵魂, 活生生站在她身边。
因为在医院，难免见到些血腥的，秦千千看不远处担架抬进来遮了遮眼睛, 视线一挡，走得就有些歪。
秦野随手拽了一把，动作有点强势。
秦千千人一倾，侧着挪两步到了他身边。
怎么说呢，有些人就算八岁也A得一批。
秦野没人搭理就一般不主动开腔，于是这一路上就显得很静。
秦千千看半晌，突然问道：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活下来了，所以她要没了？”
此消彼长，生态平衡。
秦野听着她清奇想法，斜睨一眼，顺着她话往下接：
“那我把她换回来？”
秦千千毫不犹豫：“不要。不行。不可以。谁没了你都不能没。”
秦野觉得好笑：“我怎么就不能没。”
妹妹难得认真：
“你比较重要。”
先前卖的一手好人，现在煽得一手好情。
不愧变脸达人。
秦野没再说什么，前面两个大人已经停下了。
这个病房跟最开始那个差不多，连场景都相差无几。
儿童风的白色房间，小女孩躺在床上，唯一一点不同的是当时符小芸睡着，现在醒着。
那小孩看到他们，还有些白的小脸上又惊又喜。
何欧蔓：“放心，你们妹妹恢复得不错，想着多休息一段时间，养好一点。所以之前没让她回家。”
女人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做了个解释。
但其实符小芸的情况不是不错，是非常好，好到早三天前就能出院，在这儿待着纯属耗时间。
何欧蔓把她留在这的原因，更多是为了照顾另外两个孩子的情绪。
之前她偏心得坦然，只把符小芸捧着，现在不一样了，这个当妈的试图做到平等，但一个生病的小孩留在家里，是很难平等的。
毋庸置疑她会把绝大部分注意跟爱给刚手术完的符小芸，人之常情。
与其那样，不如等符小芸好透点，再接回去一视同仁。
秦千千不知道这些，她看着病床上那小孩儿手脚利落跳下床，穿上兔子脱鞋，啪嗒啪嗒往他们跑过来。轻轻想：
看来是我多虑了，人活得挺好。
同龄姐姐看小妹如此热情，勉为其难地张开双臂迎接了一下。
符小芸径直冲过去，随后角度微妙地一偏，擦过秦千千，扑过去挂在了秦野身上。
当哥哥的被惯性撞到后撤半步，微微侧额，一时不知道是抱还是推。
秦千千：蛇蝎之魂熊熊燃烧。
金银财宝大房子别墅豪车身世背景爹妈不介意大家一块儿分着用，哥哥不行。
她贴过去，不动声色地把符小芸从秦野身上扯下来，极为自然地拉到自己怀里抱了抱。
“妹妹我超想你的呜呜呜。”
表里不一秦千千嘴上在悲情，眼睛里实在看不到说的那个“想”字在哪里。
符小芸被温温热热圈进怀里时愣了愣，她没料到这个姐姐对她这么深情温柔，抽抽鼻子靠上去，跟着呜哇嚎了一阵。
小孩子之间也有差距，不像秦野儿时习惯忍着受着熬着，自小受宠的病公主一下就把委屈说尽了。
“里面好难受，每天都要打针吃药，我也好想你们！”
原先虚情假意的秦千千一下给小女孩软趴趴的诉苦话给戳着了心。
毕竟这么小年纪，这么一遭确实受苦又难熬。
她顿顿，伸手拍了拍符小芸的背，动作有点僵硬，但这个安慰真的不能再真。
秦野站一旁静看姐妹情深的戏码，没说话。
十秒钟后秦千千恢复了先前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抱完松手退开，冷酷无情又自然地贴在了秦野身前，位置占得好，刚好两人中间。
秦野：“周围空着，杵哪不好。”
妹妹低声喃喃：“以防万一。我都没抱过几回，不给抱了。”
秦野默了默笑她：“幼不幼稚。”
秦千千半秒进入状态：
“我今年才七岁，别对我要求太高。”
她停了一下，
“你现在也才八岁，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这会儿再不幼稚不撒欢就没机会了。”
传销头子这番话道理是有的。
重聚之后五人一起回家。
家长在前，后座三个排排坐。秦野夹在中间，左右两个妹。
【我又来了哥。】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无非就是任务要完成了，再加加速就顺利结束了，他早就烂熟于心。
小九：【哥，我想了想，你慢慢来，我们反正不急。】
秦野：【？】
系统看戏到现在，心态已经平了，相比于其他世界，这里对宿主挺不错的。
两大三小还没到别墅，学校老师的电话先一步来了。
罚站门口的两个学生双双失踪，照理说有保安在，奇奇怪怪的人进不来，那么也就只能是他们自己出去了。
监控一查，果不其然。
符景听着车载传出来的控诉，面上平静，何欧蔓一样和和又气气，甚至还能照个镜子补个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