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夫人松了口气,看到珠珠她才想起来,她虽然不能去找芝哥儿,却能利用珠珠办事,反正珠珠什么话都说不明白,被问起来也不会说是她指使的,虽然不知能有多少用处,总归还有一线希望,就算没有成事,至少珠珠要在魏元谌面前吃些苦头。
上次珠珠打碎她的长寿龟,她还没加以惩戒,族妹总是护着这傻女,她也算是替祖母教训教训珠珠,免得将来纵容之下惹出大祸。
魏元谌以为这样就能算计她,却没想过姜还是老的辣,她不会这样束手待毙,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魏元谌借此事害她弟弟。
顾明珠一路去了书房,方才林太夫人和管事妈妈说的话她都听到了,管事妈妈话里有话,提及没有林寺真,林太夫人就不会顺利成为太夫人,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当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果然如此的话,那管事妈妈更加可疑,在顾家提及这样的秘密就不怕被人听到?除非管事妈妈觉得事情太过紧急,不得不冒这个险,这管事妈妈对林寺真的处境太过关心,应该是林寺真安插在崔家的眼线。
这样一推断,恐怕林润芝知晓的内情不利于林寺真。
所以她趁机给魏大人报个信,这样大家都少走弯路。
顾明珠跑到了书房门口,二话不说就往里面闯,守在那里的初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伸出手阻拦,但手还没有碰到顾大小姐,就感觉好似被扎了一针,立即将手收了回来。
好险,阿九起了一身白毛汗,他差点就做了错事,谁都能拦,唯有这位……他是绝不能动手的。
他若是这样做了,保不齐哪天就被三爷扔去打扫马厩了,到时候五黑鸡都能在他头上拉屎。
初九这样一躲闪,顾明珠就推开了门,跨进了屋子里。
林夫人也愣在那里,她没想到珠珠会突然前来,然后径直冲进书房,魏大人嘱咐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想到魏大人那生人莫近的模样,林夫人的心都揪起来,就算他不吼珠珠,欺负珠珠就更不行了,想到这里林夫人快步跟了进去。
这次初九又没敢阻拦,反正已经进去一个,不怕再多一个。
门突然被打开,魏元谌抬眼看过去,只见顾大小姐快步跑进门,她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林润芝面前,拉起林润芝就要向外走。
魏元谌目光微深,没有拆穿她之前,或许他还会思量一下,她此举的意图,现在想都不用想,顾明珠这是故意前来搅局,她定是知晓了些消息。
“初九。”魏元谌喊了一声。
初九立即不情愿地挡在了顾大小姐面前,三爷待他真好,这种不得人心的事,总会让他做。
“珠珠,你做什么?”林夫人也正好赶到,一把拉起了顾明珠的手。
魏元谌仔细看去,林夫人表情自然,眉目中又是担忧又是焦急,不像有假,难道林夫人真不知道自己女儿的真面目?
连母亲都骗,顾大小姐还真是非比寻常。
“本官说过,审问林润芝时不准任何人进门,”魏元谌看向初九淡淡地道,“回去自领十军棍。”
初九的表情僵在那里,这与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他怎么无缘无故就挨打了?
林夫人心中一凛,魏大人还真是冷漠无情,连身边的小厮都如此发落。
“珠珠,”林夫人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仿佛被母亲稍稍严厉的口气吓到,顾明珠拉了拉林润芝:“姨母……我找弟弟去……吃石榴……”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怪不得假扮蒋师妹时要用口吃遮掩,她即便故意压低声音,话说多了恐怕也会露出玄机,魏元谌心中微微一笑,这可能是她另外一个破绽。
林夫人皱眉:“是你姨母让你来的?”
顾明珠点头。
林夫人怒气冲头,她看向魏元谌:“魏大人,珠珠从来不会骗人,恐怕珠珠是被人利用了。”
那个人自然是林太夫人。
顾大小姐不会骗人?她还会被人利用?她不吃人就不错了,魏元谌冷声道:“林太夫人是怕林润芝说出实情,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出各种手段。”
魏元谌说到这里看向林润芝:“崔家人可问过你那晚的事?”
林润芝点头:“问……问过……姑母带着一个管事妈妈来问我,说母亲出了事,让我将那晚看到的都说出来,我……我……担忧母亲……于是就……说了。”
林润芝将那晚的事说了许多遍,现在一脸的惊惧和紧张,被这样一问就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话:“那天晚上,我偷看到二舅打晕了那个人,那个人头上流了好多血,舅舅拖着那人离开了客栈,我吓坏了,晚上睡不着,半夜里去净房,走到窗口正好看到一个人影在外面走动,当时那扇窗子没有完全关好,我看到那人的脸……他……他就是我二舅打晕的那个人,他……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母亲交待我不准说出那天晚上的事……可我就是忘不了……”
客栈晚上走廊里会有风灯,借着灯光足以看清一个人的脸,所以林润芝说的可能就是实情,顾明珠微微思量,赵二老爷打晕的是寺丞,他们推断寺丞晕厥后,被赵二老爷扔进了河水之中灭口。
可是林润芝却又在客栈里看到了寺丞,这是怎么回事?
是谁在说谎?
第99章 耳光
林夫人听说了昨晚发生在赵家的事,却并不知晓其中的细节,饶是如此,听到林润芝说出这些话,仍旧觉得心惊肉跳。
怪不得宝瞳跟她说,林润芝身边的丫鬟秋穗要了许多安神香。
林寺真夫妻十分宝贝这两个儿子,林润芝想必第一次经历这种挫折,亲眼看到自己的舅舅对人动手,晚上又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客栈,母亲还嘱咐他不准乱说,他自然会心神不宁。
不过料想当时的场面必然十分恐怖,否则不能让林润芝留下如此之深的印象。
一个小孩子完全信任身边的亲人,每次亲人在他们面前露出的都是和蔼的一面,可突然有一天,他看到亲人狰狞的脸孔,心中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所以那不光是恐惧,更是一种心理上的打击。
作孽,林夫人心中悄悄叹了一声,紧紧地将珠珠搂在怀中,手下意识地拍抚珠珠的后背。
顾明珠还在思量林润芝的话,林润芝在客栈中见到寺丞,最简单的解释是寺丞晕厥后清醒过来,于是来到客栈,从客栈走后才被人丢进了河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赵恭人和林家人为何不让林润芝说出来?也许还会因此解除了赵二老爷的嫌疑。
除非赵恭人能够认定那寺丞的死与赵二老爷有关,所以才会忽略这一点。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赵恭人见赵二老爷无法脱身,干脆不再节外生枝,将一切都怪在赵二老爷头上。
无论是那种可能,都能确定两件事,第一要再仔细查验寺丞的尸身,看看还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
第二林寺真与战马案多多少少都会有牵连,现在所差的就是证据。
算是为接下来查案增加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魏元谌站起身,走向了顾明珠,林夫人急忙将女儿藏在怀里。
魏元谌神情淡然,望着顾明珠道:“是谁让你来叫林润芝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一双眼眸无波无澜,很难洞悉他的思量。
顾明珠显然被吓到了,一直不肯说话。
魏元谌却很有耐心,她来向他报信,他也算投桃报李,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是谁让你来叫林润芝的?”
顾明珠这才道:“姨母……姨母……吃石榴……”
魏元谌得到了答案,抬头吩咐道:“将衙门帮忙的婆子叫过来。”
衙门里的婆子都是帮着惩治女犯的,现在魏元谌叫这些人上门,所为何事?
林夫人的心“怦怦”乱跳。
崔家下人得知消息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急着去禀告林太夫人。
“太夫人,不好了,”管事上前道,“魏大人逼问表小姐为何去拉扯林二爷……结果,表小姐供出了您,现在魏大人让衙门里的婆子过来了。”
朝廷大人们办案会让衙差和婆子跟着,如果无事就会让他们侯在门外,现在魏大人让人去传,按些人顷刻之间就会到眼前。
林太夫人听到这话睁大眼睛,珠珠怎么能供出她?
“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女,她的话岂能相信?”林太夫人道,“魏大人若是怀疑老身,让他过来相见。”
林太夫人话音刚落,堂屋的帘子被人掀起,紧接着几个婆子走了进来。
“你们想要做什么?”林太夫人扬声想要威吓住这几个人,“不等通传就进门,没有规矩了不成?”
“不必通传。”
门外传来魏元谌淡然的声音:“三番两次阻扰本官查案,无视朝廷律法,按律杖二十,念在林太夫人有诰命在身,改成掌嘴五次吧!”
什么?
林太夫人瞪圆了眼睛:“你……你……敢……”话还没说完,眼看着几个婆子上前来。
“谁敢动手,”林太夫人道,“今日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绝饶不了你们。”
魏元谌解下腰间的符信:“这是本官出京时,皇上所赐,府衙中还有朝廷任命钦差的旨意,我前来顾家时说得清清楚楚,崔林氏仍旧恣意妄为,本官再视若无睹,置朝廷王法于何地?
一个女眷本官都惩治不得,又有何立场再在太原府办案?前来惩办崔林氏之人,日后有半点损伤都是崔家所为,本官会为她们做主,此事过后她们跟随本官入京办差,本官就看看,谁会报复她们。”
魏元谌说完又淡淡地吩咐:“动手。”
林太夫人脸色彻底变了,几个婆子上前拉扯住她的手臂,将她从椅子上拖下来,硬生生地按在地上,她想要挣脱,却哪里能抵得过这些粗使婆子的力气。
又有婆子手持符信进门,林太夫人看着那符信面如死灰,现在她相信魏元谌敢对付她。
“啪”地一声,一巴掌落在林太夫人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让林太夫人捏紧了手,从来没有过的屈辱感油然而生,一行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她这辈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痛,胸口涌出的是滔天的恨意。
魏元谌真敢如此作践她?
“太夫人……太夫人……”
崔家下人乱成一团,他们万万没料到那位魏大人会这般不管不顾地动手,他们想要上前救主,却被衙差和婆子死死地压住,魏大人又站在院子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林夫人听到堂屋里传来的声音,也是半天才回过神来,魏元谌这是雷霆手段,除了他之外,没人敢这样做吧?以长姐的性子,这梁子算结下了。
能想象得到,魏元谌回京之后,必然会被弹劾,他靠着外戚子弟的身份就什么都不怕吗?
上次魏大人还说太子就要来了,太子知晓之后定会查问,他年纪轻轻刚刚抓了韩钰,又要对付太子和崔家,他一个人怎么应付的过来?
顾明珠看向魏元谌的侧脸,他面容紧绷,透着几分一意孤行的清绝,这时候惩办林太夫人,不止是为了立威,也是想要试探崔家的立场。
崔家若是太子的人,就会以此为由头向太子告状,帮着太子一起对付魏元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都揭开了,有些事反而就好办了。
“侯爷来了,侯爷……”
下人叫嚷间,崔祯大步走进了院子。
屋子里掌掴还没结束,这种惩罚主要是折磨人心,自然是越慢越好,所以崔祯赶上听到最后一个耳光响起。
“啪”就像打在了他脸上。
第100章 羞耻
屋子里传来林太夫人的哭声,行刑的婆子从屋子里退出来,林家下人一窝蜂的涌上去,急喊着:“太夫人,太夫人。”
唯有院子里的两个男人一动不动。
前面的是负手而立的魏元谌,后面的是面色阴沉的崔祯。
母亲被打耳光那一刻,崔祯觉得就像自己被敌将斩于马下,那种羞辱和挫败一般无二。
刚入军营时他就暗下决心,定要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不管是为了护卫大周,还是重振崔氏都是一样,立下军功,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到时候没有谁还会轻视他,大大小小战事无数,不到战胜那日决不倒下,这一路难吗?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大同、宣府他全都去过,敌军列阵于眼前,他从未有过惧怕,没有他崔祯拿不下的战事,战场上他未尝败绩,但他没料到,有一日回到家时却被人斩落马下。
他的笃定,他的自信和威慑,就在那一瞬间全都荡然无存。
“大哥。”崔渭也跟着冲进院子,看到衙门里的婆子立在不远处,再听到屋子里的哭喊声,他就什么都明白了,就像管事禀告给他们的那样,母亲被魏元谌命人掌嘴。
崔渭红了眼睛,盯着魏元谌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快步向前冲去:“辱我母者必死……”
他刚刚向外跨了一步,手臂就别人紧紧地攥住,然后是崔祯低沉的声音:“你要向钦差挥剑吗?可知何罪?”
“不过一死,”崔渭怒发冲冠,额头上满是青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母亲死,值得……”
崔渭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股大力将他整个身体扯了回去,他脚下跟着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但他脸上的愤怒仍旧没有消散。
“你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崔祯板着脸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怎容你这样胡乱行事?魏大人这样做……想必有足够的理由。”
“好,”崔渭道,“那就让他说说,到底什么原因能让他折辱诰命妇。”
魏元谌微微扬起嘴唇:“林太夫人是诰命妇不假,不过是个勋贵之母,便是皇亲国戚,也不能为所欲为。”
“林太夫人私自将林润芝带到顾家,本官出言警告,林太夫人却依旧置若罔闻,”说完这话,魏元谌转过头来,看向顾明珠,“指使顾大小姐以吃石榴为由到本官面前拉扯林润芝,此时本官正在向林润芝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