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幼自出院后, 对林端的态度跟以前差不多, 不会像正常情人一样亲昵, 但也不会给他冷脸,林端心里明白,她只是在敷衍他, 左幼在保持着一个平衡,既要她自己心里能过得去,也不至于惹恼林端。
而今天,左幼不止对他投入了过多关注的目光,还难得地问了下他今天过得如何。
林端回答得也很认真:“没什么新鲜事, 一切都很顺利, 赵安回来了一趟,海外的那个项目快完结了。”
“你呢?今天跟孟医生聊的愉快吗?”
左幼笑笑:“还可以。”
林端接着就她的病情跟左幼又聊了一会儿, 全程都在关心她用药及咨询的情况。以前林端这样问, 左幼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在知道了他也是个病人的情况下,就有种怪怪的感觉。
晚些时候, 两个人躺在床上,万籁俱静。左幼听着林端的呼吸声,知道他没有睡着, 她忽然问他:“我走的那两年,你是怎么过的?李婶与阿文每次涉及到这个话题都欲言又止,我能感觉得出来,一谈到此,他们对我是有怨气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林端由平躺转为了侧身躺,脸冲着左幼,在黑夜中他的声音无比清晰:“都过去了,不提也罢。等你把病治好了,我们就好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左幼也把身体扭了过来,与林端脸对脸:“可我想听你说,那段日子过得很辛苦吗?”
林端幽幽地看着左幼,屋里并不是全然无光,他最先看到的是左幼的那双眼,在昏暗的屋内环境下,那双眼射出明亮又温暖的光,林端的注意力被牢牢地吸引,想要深陷在其中。
林端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一直以来,他都秉承着做而不说的行事原则,更不要提让他把以前的伤疤揭开给人看了。但此时,林端缓缓开口:“是很辛苦。你不见了以后,我忽然就觉得人生没有了意义,什么事都干不下去,心里只想着你。那段日子过得委实灰暗,但也不至于像李婶与阿文说的那样,他们只是太紧张我了,也是为了让他们安心,我才去看的李医生。后来找回了你,我就没事了。你不用在意李婶跟阿文,他们这些年,见到的都是充满活力,不言输的我,所以,当时那样有些吓到他们了吧。“
说着林端拨了一下左幼垂下的头发:“就比如你这次住院把我吓着了一样,就会出现关心则乱的情况。”
他没有全部说实话,对那两年的状态林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带过,左幼没再逼问,而林端现在是满心满眼的温情。他凑近左幼一些,小心地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下颌搭在她头顶上,一低头,就能嗅到她的发香。
林端用同样的洗发水,但左幼的发香与洗发水的味道并不完全一样,是属于她的独有的味道,是林端在这世上最喜欢的味道。
此刻,林端抱着左幼,内心里除了安心一丝杂念都没有,就在这片幽香中慢慢地睡了过去。左幼听着林端轻而绵长的呼吸声,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她也睡着了。
这一夜,两个人都睡了难得的一个好觉。林端是觉得内心充满了满足感,而左幼则是难得的一觉睡到了天亮,中间一次都没有醒来过。这种情况在她得焦虑症以来是很少见的,只有林端出差不在的那些日子以及莫启珊陪她的那个晚上出现过。
不仅左幼自己感觉到了变化,孟清作为她的医生,感受更加直观。而左幼这些好的变化,都是在他告诉了她林端病情的实情后出现的。孟清有理由相信,这个事实对左幼的影响是很大的,至少让她想通了一些事,卸下了一些包袱。
林端也能感觉到左幼的变化,自那一晚上的相拥而眠后,左幼真的开始关心他了,而不只是以前的虚情假意。林端内心狂喜,知足又感恩,在对待左幼的态度上,更加的温柔与平和,不再对她说妄言硬语,不再强迫她做任何事。
孟清很高兴能看到这样的结果,两个人之间的情感互动,形成了良好的循环,对各自的病情起着积极的作用。孟清告诉左幼,不光是她停了药,林端最近的情况也好了很多,药量开始减了。
一切都在向好,左幼暂时放下了一味离开林端的执念,当然她还是要离开的,只是在知道了林端的问题后,她想换种方式离开,像孟清说的那样,积极阳光不留阴影地离开。
只是左幼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地快。
下午的时候,左幼接到了林端的一个电话:“汇天那边新开了一个餐厅,是秦总儿媳开的,你跟我一起去捧捧场,是清淡的粤菜,倒是可以一试。”
林端口中的秦总是林氏的老客户了,在林端夺权的斗争中,秦总站在了林端这一边,助了他一臂之力,是恩人也是信任的伙伴,现在处得像朋友一样,林端与秦总是忘年交。
左幼与秦总也认识,那位当年差点嫁不进秦总家的平民儿媳妇,左幼与之也有几面之缘,是个有趣的好相处的人。
左幼痛快地答应了:“知道了,正好李婶还没有准备晚饭。你不用来接我了,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
林端:“我找秦总还有点事,不能回去接你,我让司机过去,大概六点钟从家出发就可以,你提前准备一下。”
虽然汇天是个高档商业圈,但只是去朋友的餐厅吃顿饭,左幼没有收拾得太隆重。绿色开衫羊绒衫配上同料子的白色修身长裙,外面加了一件过膝大衣。左幼把长发自然地盘起,打开珠宝盒,从里面拿出一套中等档次的珍珠真品戴上,这种场合,面子还是要做的。给林端,也是给主家。
她刚收拾完司机就到了,左幼坐上车,一路向汇天驶去。在车上,她给林端发了一条消息:“我上车了。”林端没回。
第68章 要好跟恨之入骨,要置于……
左幼按着地址找到了那家餐厅, 门口放着不少花篮,原来是开业的日子。好在左幼提前做了准备,花篮这种东西林端是一定会准备的, 左幼只给秦总的儿媳,这家店的店主准备了一份贺礼。
薛蓉接过左幼的礼物对她说谢谢, 左幼一边说着不客气,一边打量到, 老秦总夫妇与小秦总都在了, 看来薛蓉已经完全被秦家接受。再打量, 没有找到林端。
左幼与老秦总打招呼,对方也没提到林端,左幼寒暄完, 拿出手机看了眼,林端还是没回她消息,左幼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只响没有人接。
又等了一会儿,她都上桌了, 依然不见林端也联系不上他。左幼问了老秦总, 老秦总说,下午他们见了一面, 但后来林总就走了, 走得还挺急, 招呼都没打,他还以为, 林端是去接她了呢。
左幼再给林端打电话,还是没人接。于是,左幼就一个人坐在主家安排的位子上, 吃着为两人准备的菜品。好在薛蓉过来了好几趟,陪她坐了会儿。
左幼本来就吃不下多少,菜剩下不少,差不多的时间,她跟主家道别,一个人离开了餐厅。司机一直等在外面,左幼重新坐上车,手机安静地被她拿在手里,没有人回她电话。
回到别墅,林端没在。李婶也回去了后面,左幼没有惊动她。以她与林端这段日子的相处方式,两个人平和了很多,她也确实比以往更关注林端,但左幼找林端的动力也就这么大了。
他让她去祝贺他朋友家的喜事,她去了。他人没在,她去了消息打了电话,甚至还向秦总打听了,左幼觉得她做了她该做的。如果从俩人表面男女朋友的关系,左幼做这些当然不够,但以她本心,她对林端的关心也就能支撑她走到这一步了。
左幼上楼换掉衣服鞋子,然后卸妆洗漱,就在她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事,准备上床时,楼下传来动静,林端回来了。
左幼走出卧室从楼梯处向下看,就见林端跟辛煜文在争执着什么,两人听到动静看到她,同时闭嘴。
林端冲辛煜文摆手,辛煜文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命令,他固执地站在原地。林端看着他说:“去休息吧。”
辛煜文还是没有动,林端声音冷了下来:“阿文。”
辛煜文终于动了,他一脸不情愿地开门离开。
左幼站在楼上,看着林端上来,他脸色不大好,左幼关心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你怎么没去餐厅?我打了电话,你没看到吗?”
一连串的问语,林端默默听着,最后只回了她一句:“公司临时有事,忙到了现在。”
看着可不像是小事,从左幼与林端在一起后,她就没见有什么事能让林端消失一晚上找不到人,于是又关心了一句:“不要紧吧。”
林端摇头,然后进了屋换了衣服出来,对左幼说:“我还有工作,你休息吧。”说完他就去了书房。
左幼望着被关上的门,总觉得林端今天有些反常,可她心里与他保持着距离,林端的事他不主动说,她也不会刨根问底。
林端一人坐在书房里,大门紧闭,外面的人是不会知道这屋里根本没开灯。
辛煜文的电话又来了,林端任它响了几声后还是接了起来:“阿文,不要再打来了,我没事。”
对方说:“阿端,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我和我妈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辛煜文是个极有分寸,永远摆正自己位置的人,自从长大后他陪着林端杀回林氏,辛煜文就没叫过林端“阿端”了。上次叫,正是林端发病那时候。
挂了电话,林端重新把自己投入到黑暗中。这一天,从天堂到地狱,本来是准备开开心心与左幼去参加老朋友的开业贺喜,结果,却被意外得来的消息泼了个满身冰水。
当然,不用想就知道这消息一点都不意外,是林琛特意透露给他的。对方的目的他也知道,理智上林端不想让林琛得手,但以他现在的心境,他已经顾不上林琛了。
林端此时如坠冰窖,心都是冷的,几年前绝望的感觉又回来了。并不是心理作用,林端冰凉的手摸上书桌的木拉手,这拉手都比他手温暖。
拉开这层抽屉,里面躺着一支手机,林端把它充上电,过了会儿后开机,这部手机有年头不用了,但在当年,他可是天天都把它拿在手里。
这手机除了微信几乎什么都没有,就算是微信,里面也只有两个号,一个是用这部手机注册的仿左幼的小号,以及用这个号唯一关注的他自己的微信号。
林端打开微信,看着上面他用左幼的头像以及她的昵称建成的高仿号与自己的聊天记录,不由失声笑了出来,笑得眼泪流了出来。
左幼问他当年她不在的时候,他是怎么过的。这就是他过的日子,建了她的小号,然后自己骗自己,分饰两人,自己与自己聊天,假装左幼没有不要他,没有离开,他们还在交流。
很疯,但如果当时他不这么做,他可能就真的疯了。这只是当时他干的傻事疯事中的一件,其它的每一件都彰显着他当年疯得有多严重。
林端就这么望着手机,不知时间过去了多少。他兜里有支录音笔,是林琛派人来交给他的。听之前,林端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有那么一瞬,他想把录音笔直接扔掉,但最后还是点开了收听。
如他所料,里面的声音是两个人的,林琛与左幼。
他们再一次密谋到了一起,这次不同于上一次地争抢客户,这次他们要置他于死地。两年为期,左幼竟为了离开他,谋划了这么个长期计划。
两年?要她跟恨之入骨,要置于死地的人生活两年,可真是委屈了她。
此时,林端把这支录音笔拿了出来,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按下了播放键。书房的隔音效果,让他毫无顾忌地大声播放着......
林端现在听跟第一遍听的感觉,是不同的。第一次听的时候他是愤怒的,但越往后听,他心越寒,愤怒被悲伤取代。直到他听到林琛问左幼:“我要再次提醒你,如果我们成功了,林端可不止是退出这么简单,你真下的去手?”
左幼冷冷地回他:“我没什么下不去手的,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恶心的,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要离开他,如果不能......我也绝不要就这样跟他过下去。说实话,两年是我的极限,如果两年我都帮你扳不倒他,我自有去处,反正绝不是跟他在一起就是了。”
林琛笑了:“唉,别做傻事嘛,不至于。就这么恨他?”
左幼:“谈不上恨,是厌恶,是惧怕。我就算离开了他,他对我的伤害也是一辈子的。林端用他的强势与霸道摧毁了我的人生,而他还在表现着对我的深情,妄图打动我,可笑至极。”
林琛:“可悲啊,我这个弟弟谈个恋爱竟把人得罪的这么苦。”
这段对话重新播放了一遍,林端已全无愤怒,第一遍听的悲伤之情也淡了,现在的感受更多的是绝望。
第69章 他不怕她可怜他,他只怕……
林端一宿没睡, 录音笔在一遍遍地放着,直至没电。林端把它与那部手机放在一起放回到抽屉里。
他站起来,扶着书桌站了一会儿, 从后面看,哪里还有年轻人的样子, 倒像一个佝偻着的老者。他站了有一会儿,敛着眉眼, 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又过了一会儿, 林端慢慢地直起身子, 他整理了下衣服,大步离开书房,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林端到卧室, 用了卫生间换了衣服,天色还早,左幼还睡着。她最近的睡眠确实是好了很多,林端进出这一趟左幼都不知道。
林端临出门时,回头看了左幼一眼, 很多事情都是有先兆的, 他昨天如此反常,她也只是打了两个电话, 并没有真正关心他, 甚至比往常还要睡得安稳。
林端终于承认, 左幼的心里确实没有他了。他的喜怒哀乐,安全与平安都与她无关, 她全然不在乎了,他甚至极端地想到,可能他死在外面, 才最如她愿。
哀莫大于心死,林端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大概率是要重蹈两年前的覆辙,没有像两年前那样发病,是因为林端的心还没有彻底死掉,心里的缝隙处还存有最后的一丝希望。这点希望是能成为星星之火,还是被彻底扑灭,全在左幼身上。
林端在公司也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忙完了事情,在辛煜文的监督下强吃了午饭,可以说这种监督是有效的,否则,以林端现在的状态,他根本吃不下去任何东西。
吃过饭,他把他的计划跟辛煜文说了,辛煜文根本不同意,但他听话惯了,从来不会反对林端的决定,只能用沉默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见。
林端知道他的态度,但也知道辛煜文最终会顺从他,所以,他不急,就这样看着对方。
果然,辛煜文被他看得坐不住了,无奈地抿了抿唇,站起身说:“我知道了。”
林端叫住他:“阿文,你知道的,在这件事上我并不需要你的协助,可我还是告诉了你,你要相信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