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白莲手册——花落乌衣巷
时间:2021-03-24 09:44:49

  容嫱望着马车外后退的街景正出神,却发现马车缓慢停了下来,但距离别院,分明还有一条街。
  她疑惑回头,听见青伯低低的声音在另一侧传来。
  “王爷,夫人正在别院。”
  秦宓只是沉默了一瞬,便放下布帘,淡淡吩咐:“绕道,回王府。”
  能被青伯称之为夫人的,自然是秦宓生母方氏。
  早先他便再三嘱咐,不要与方氏见面,遇到了也避一避。
  马车重新驶动,却是走入另一条街,特地绕开了方氏所在,径直往摄政王府去。
  虽早知道自己身份不大光彩,让夫人见了会不高兴,容嫱仍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面上浮起浅浅笑意,故作调侃:“我还不曾向夫人问过安,该拜见一番的。”
  秦宓微微皱眉:“不必。”
  容嫱心头微滞,仍维持着笑容,语调平静:“自然都听王爷的。”
  自搬去别院,她来摄政王府的次数便不多,多数时候都是秦宓过来。
  他不来的时候,容嫱便只管打理铺子,做些别的事儿消遣。
  外室便要有这样的自觉,哪里能成天烦他。
  容嫱仰头看了眼王府干净高悬的牌匾,心中微哂。
  秦宓要处理公务,她自觉退到偏殿,坐在桌前吃了些下人端上来的瓜果糕点,便托着腮无所事事。
  这里是王府,不好像别院那样随意,她原先还坐得端正,渐渐便开始犯困。
  千醉规规矩矩站得腿麻,扭头一看,才发现小姐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她偏头趴在泛凉的桌面上,天儿早就入秋了,风从半开的窗口吹进来,撩动她鬓边发丝和柔软的裙摆。
  千醉左看右看,轻手轻脚挪到门口,想问侍女要张毛毯披风之类的。
  王府里的下人都像是雕塑,垂着头一动不动,听见声音,侍女微微皱眉:“衣物摆饰不是我负责。”
  她若是随便动了,万一少了什么东西或是损坏了,过后是会追究到她头上的。
  千醉傻眼,往常在侯府或是别院,屋里的事全是她一人负责,哪里还有这么分工明确。
  这王府里下人一个个被调/教得格外死板,千醉无语,只能去把窗户关严实。
  另一个侍女却又缓步走过来,说屋里要留半扇窗透气,这是规矩。
  千醉瞪着眼,难以置信。
  “你们吃饭是不是也有规矩,一人只能吃十口?”
  侍女脸色尴尬,瞥了眼桌边睡着的女子。
  王爷身边没有过女人,若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就罢了,她们自然事事以女主人为先。
  可容姑娘虽得宠,也只是个外室,王爷没发话,不好因为她破坏规矩。
  千醉不高兴,但也明白做下人的难处,只得自个儿生闷气。
  要她说啊,什么时候王爷赶紧娶了小姐,让这些人再看低人!
  秦宓听见千醉的声音,放下公务走进来,一眼便瞧见睡着的容嫱。
  他一进来,几个侍女便纷纷低下头,默不作声。
  千醉委屈嘟囔:“小姐以前生病损害了底子,最怕冷了。”
  秦宓俯身去摸她的手,果然触到一片凉意,秀眉轻蹙,鼻尖红红的,可见睡得不怎么舒服。
  “怎么让姑娘睡在这里?”
  千醉立马抖擞了精神,瞪了瞪突然变得低眉顺眼的侍女:“就是呀。”
  秦宓这么一句话,态度可见一斑。侍女才悻悻走出来:“奴婢去收拾一间客房。”
  “不必。”秦宓已经将人抱了起来,他一靠近,容嫱便寻着热源歪过去,钻进他怀里乖乖蜷着。
  侍女眼见王爷把人抱进了自己卧房,还有些缓不过来。
  王爷的卧房,平日里连侍女都不让碰,一贯是青伯和云岑负责打扫。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子进去。
  看见这一幕的侍女皆是心头一凛,看向千醉的目光都和善了很多。
  *
  容嫱一觉睡到日头西斜,睁开眼便瞧见全然陌生的屋子,被褥间略有些熟悉的味道叫她一愣,慢慢坐了起来。
  秦宓的卧房同他人很像,简单低调,除了些做工精细的古玩,摆饰不多。
  千醉在外面探了个头:“小姐,你醒啦。”
  容嫱见她远远说话,偏不进来,不免有些奇怪。
  她披着外衣起身,到门口说话:“这是王爷的房间?”
  “是啊是啊。”
  “王爷呢?”
  千醉替她穿好衣裳,边系着衣带边道:“不知道,方才还来看你,青伯说方什么的来了,王爷就走了。”
  秦宓的母亲便姓方,身后还有一整个家族。
  方家在京城根基很浅,否则当年也不会让女儿方氏给肃王做侍妾。
  侍妾上头还有正妃和侧妃,即便生下秦宓这个庶子,一直也不怎么得宠,毕竟肃王单是嫡子就有三个。
  方家那时不怎么在意这母子二人,娘家不庇护,日子便越发难过。
  可后来短短几日,先帝薨逝,秦宓一跃成为晋朝一人之下的摄政王,独揽大权。
  方家这才想起还有这层血脉关系,眼巴巴地凑上来。
  容嫱脑海里飞快梳理了一遍。
  她寻到前厅,还没过去,便在珠帘后隐约听到一道温柔小意的女声。
  “表哥……”
  她听不太清了,只能撩开一点珠帘,露出前厅中二人的身影。
  门边的侍女瞧见她的动作,想了想,竟是把提醒的话吞回肚子里,不敢作声。
  说话的女子着一身月白色金银如意云缎裙,身形纤细,细腰盈盈,好似随风折弯的蒲柳。
  这么看着,虽算不得天仙下凡,却也是面若桃花、楚楚动人。
  说话更是轻声细语,温柔无双。
  她手里捧了一对东西,容嫱眯眼看了看,才发现是一对玄色护膝。
  女子说话时,目光含羞带怯地望一望面前的男人,柔得能掐出水来。
  秦宓没怎么说话,只听她说,恍惚间神色有一丝松动。
  再然后,他便收下护膝,低头轻抚着上头细密的针脚。
  “王爷怎么好收她的护膝,那小姐的……”
  千醉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容嫱拉着走开了。
  秦宓听见动静,转头望去,却只见珠帘在空处晃晃悠悠。
  “表哥?”方蕖低头挽了挽耳边的发丝,难得有这样与他相处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秦宓将护膝交给青伯,淡淡道:“你与我血缘浅薄,不必这样称呼。”
  方蕖的父亲是方家大房嫡长子,秦宓母亲却是二房庶女,已经隔了两代了。
  方蕖垂下眼:“你不喜欢,那我便不叫了。”
  秦宓皱皱眉,颔首离开,他是不是听到了嫱儿丫鬟的声音?
  “姑娘呢?”
  他进了屋子,只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床铺被整理过,人却不见了。
  侍女小心道:“姑娘说头有点痛,回别院了,还说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叨扰王爷。”
  “好端端怎么会头痛?”他吩咐青伯备车,还以为是在长亭和崇亲王说话,吹久了凉风。
  *
  容嫱沉默着回到别院,方氏大概是等了一阵子没等到人,便回去了。
  “小姐,要不要我请大夫来啊?”千醉担心道。
  “已经不疼了。”她呢喃一句,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一圈,最终落在桌上那只小篮子里。
  篮子里搁着布料和针线,最上头是一只几近完工的黑色护膝,面上还用金线细细地绣了忍冬纹。
  千醉顺着看过去,赶紧道:“小姐放心,你的护膝肯定做得比那人好看!又暖和!”
  容嫱沉默不语,漆黑的瞳孔瞧不见一点光。
  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秦宓身边有其他人,这不是她早做好心理准备的吗?
  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剪子,在千醉的惊呼声中,将亲手缝制的护膝一点点剪碎——连同自己那一点隐秘可笑的期冀。
  碎布和金线落了一地,好似秋日零落的枯叶。
 
 
第四十一章 行宫
  秦宓走进别院, 下人纷纷行礼。
  容嫱人在屋里,瞥了眼地上的碎布,淡淡吩咐:“收拾了吧。”
  他只瞧见丫鬟手里捧着些碎布头, 其中还夹杂着显眼的金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千醉低着头, 小声道:“……小姐绣的,不大满意便剪了。”
  秦宓讶异, 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拨了拨腰间, 那里挂着玄色香囊, 正是当初容嫱送的那只。
  容嫱没注意这边,只垂首理着手里各色的线,收纳整齐了, 尽数摆在小篮子里。
  秦宓走过来:“头疼好些了吗?”
  “好了。”
  “可要叫太医过来再看看?”
  “多谢王爷挂念,小毛病,不必兴师动众。”
  秦宓隐约品出一丝不对,在离她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心情不好?带你去京郊温泉行宫?”
  这天儿一日比一日冷,她身子偏虚, 泡泡暖泉倒是合适。
  容嫱动作一顿, 这才微微偏头。
  因她站着而男人坐着,难得用这样俯视的目光看他。
  秦宓习惯性地握住她手探了下温度, 见还算暖和, 随即放开:“行宫人不多, 位置也清净,入秋后便时刻备着, 随时可以过去。”
  行宫是什么意思,并非任意一座温泉别院都能称作行宫。那儿是皇室享受的地方,往年兴许皇帝会带宠妃过去。
  而秦宓说要带她去。
  也是, 她也算得宠了。
  容嫱将线缠在手指上,又松开,闷闷道:“我想和娇娇一起去,她近日心情不好。”
  她邀上容娇娇,那秦宓一个大男人就不方便跟去了。
  他停顿片刻:“好。”
  容嫱接过他递来的腰牌,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王爷待嫱儿真好。”
  秦宓见她笑了,其他的便也无所谓:“虽是行宫,但京郊到底不如京中太平,我叫云岑跟着。”
  “好。”
  她附身,双臂顺势缠住男人脖颈,主动献上红唇。
  秦宓有些意外,压着人在腿上吻了一阵,半晌却攥住她企图解腰带的手,哑声道“身子不舒服,还乱来?”
  容嫱沉默着收回手,脸颊在他肩窝里蹭了蹭,眼神有一丝嘲弄。
  怎么,对她这么好,不是要这个?
  秦宓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撩起她耳边散乱的青丝,难得话多:“行宫有侍卫,若是想四处散心,一定要让云岑跟着。”
  “温泉不要泡久,让丫鬟将头发擦干了再睡觉。”
  “再带个厨子,要吃什么便吩咐他。”
  容嫱靠在他怀里,感受着男人胸膛散发出的阵阵温热,听久了竟昏昏欲睡。
  她难得听见有人这样对她唠叨,从前容侯不会,容夫人更不会。
  容夫人只会拿着戒尺站在她面前,一一数落近来没做到最好的地方,每说一句,便打一下手心。
  有时教习嬷嬷和先生都看不下去,背地里偶尔放一点水。
  她最开始仍有孩童的顽皮,被数落一通后,小而稚嫩的手心通常肿起一片。
  再往后,她样样做到最好,自此容夫人很少有机会能用戒尺。
  “母亲……”
  秦宓听见她的呓语,倏地沉默。
  “别打手心……”她在梦里蹙了蹙眉。
  秦宓才知她唤的是容夫人。他翻开怀中人的手,摩挲着根根白玉般的手指,低声轻哄:“不打,乖……”
  *
  容嫱一早醒来,秦宓刚离开去上朝。她昨日算起来多睡了好几个时辰,眼下精神倒是十分饱满。
  容娇娇快巳时才过来,在门口探了个头,笑脸盈盈:“哎呀,你已经起来啦?”
  容嫱奇怪道:“都几时了,自然起来了。”
  容娇娇笑容古怪地凑过来:“那我不是看话本上说的么,春宵苦短日高起。”
  容嫱一噎,冷静道:“少看话本,都是骗人的。”
  “怎么。”容娇娇立即紧张道,“王爷不行吗?他一夜不能七次!?”
  容嫱险些被口水呛住,幸而丫鬟都识趣地出去了,否则才真是让人无地自容。
  “七次的,恐怕是妖怪吧!”她咬牙道。
  容娇娇摸了摸鼻子:“这样啊,我不是没经验么……”
  容嫱喝了口茶:“齐将军……”
  “不许提他!”
  容嫱挑挑眉:“你收拾妥当了吗,我已经让下人备好马车了。”
  容娇娇知道要去温泉行宫,一夜都心情大好,连带着想起齐盛也不那么恼了。
  马车上,还有空讲讲京中八卦。
  “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前未婚夫,赵顷,最近家里正张罗着和孙家的好事呢。”
  容嫱问:“孙喜宁?”
  “是啊!”容娇娇眉飞色舞,“这倒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容妙儿坐不住了!”
  “她到容侯府起,可不就天天念叨着赵顷哥哥赵顷哥哥,挖你墙角的龌龊念头恨不能写在脸上。”
  她插了一句:“不过你现在有王爷,赵顷咱们看不上了。”
  容嫱不怎么意外,上辈子她已经八抬大轿嫁入相府,容妙儿还不是舍不得赵顷这块肥肉。
  这二人王八配绿豆,天生一对,最好是纠纠缠缠,别祸害其他人。
  “她闹了?”
  “闹得可难看了。”容娇娇压低声音,细听还有点幸灾乐祸,“听说亲事都快定了,被这么一搅和,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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