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借口,她不可能对着秦宓使第二次,她确确实实是趁机挂在他身上了。
出书房后,她一直跟在秦宓后方,那帕子颜色与衣物相近,并未有人发现。
再后来,容嫱便来了,此后二人几乎一直在一起,她挨近了肯定会看见。
方蕖中午用饭都没心思,还叫方氏看出来,关心了几句。
她转念一想,叹了口气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丢了个东西。”
吃了几服药,方氏脸色好看了许多,只是还有些病态。
她一想到这是摄政王府,便浑身不自在:“什么丢了?贵重吗,这府里下人是不是手脚不干净?”
方蕖摇摇头:“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她勉强笑了笑,替方氏吹凉热汤。
方氏却皱起眉,不依不饶:“有什么事不能同姑母说的。”
方蕖这才无奈道:“只是一方贴身的帕子罢了。”
她顿了顿:“不是什么值钱物品,只是……只是毕竟是贴身的东西……”
她后面没说完,方氏同为女子便也懂了,立即道:“虽不贵重,可万一叫哪个登徒子捡去了如何是好!”
“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可别惹些坏东西。”
方氏立即叫来下人,要发动全府去找,秦宓正在陪容嫱吃饭,听见这小题大做的要求,脸色有些沉。
容嫱夹了他喜欢的菜,劝抚道:“夫人病着,还是依着她吧。”
下午,一向清冷森严的摄政王府突然热闹了起来,有活的没活的,纷纷走动在府中各处,只为了寻一方小小的丝帕。
这一耽搁,稍后的活便更重了,且是为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少人心里都有些怨怼。
帕子那么小的东西,风一吹就飞远了,众人找了大半个时辰,什么也没找到。
府里几乎搜遍了,只剩下谁也不敢进的某处。
秦宓面无表情坐在案前看书,方氏那边派来领头的下人便连上去说话都不敢。
但方蕖听说都搜遍了,只剩下秦宓卧房时,越发笃定帕子就掉在里面。
若是在卧房找到她的贴身帕子,可就不是什么风吹的可以解释清楚的。
乌泱泱的下人挤在院子里吹冷风,虽是受方氏的命令,可谁也不敢挑战秦宓的权威。
实在等不下去了,为首的下人才小心翼翼上前:“王爷,夫人命我们替表小姐找帕子,您看……”
秦宓翻过一页书,淡淡开口:“方蕖不曾来过本王这里,她的帕子怎会在?去别处找。”
下人也是这么觉得,王爷总不会私藏表小姐的帕子吧?哪里都搜过,搞不好已经让风吹出府了。
派人去回禀方氏,方蕖自然是旁敲侧击,方氏病中本就不清醒,心里还偏袒方蕖,自然不肯就此作罢。
“没有就没有,搜一下怎么了?”
秦宓握着书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容嫱在一旁看着,也不免心里不舒服。
一边是自己亲儿子,一边是娘家非嫡亲的侄女,方氏竟毫不遮掩地偏心。
她是真没将秦宓放在心里。
气氛倏地凝重起来,下人都并拢手脚,不敢说话。
秦宓闭了闭眼,心里空落落的:“搜吧……”
“且慢。”容嫱忽然出声,清丽娇软的的声音打破了场面的尴尬。
她不满道:“虽说这里是王爷的屋子,我不好提什么意见。”
“可里面毕竟也有我的东西,你们这样闯进去搜,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任谁都从她语气里听出几分委屈的意思,下人一阵心虚。
确实啊,下人搜主子的房间,算是什么事儿呢。
为首的是方氏的人,对这个外室自然没有太多好感,平日里只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会儿却有些觉得她多事了。
“容姑娘,这是夫人的意思。”
容嫱语调平稳,从容道:“夫人的意思?你们称一声夫人,难道不是因为王爷的身份?”
“让你们调动府里下人,是王爷对母亲的敬重,可容我斗胆问一句,夫人又可曾爱护自己的孩子?”
她字字挑开母子间的症结所在,毫不留情,在场的人都震住了。
谁都看得出,王爷和夫人之间不和谐,可谁也没有胆子明说。
众人心惊胆战,悄悄去看另一边秦宓的神色。
他的目光专注,尽数落在容嫱身上。
容嫱摆出冷脸,娇蛮道:“反正你们今日要搜这里,我绝对不同意。”
“便是夫人在这里,我也这样说。”
秦宓脑海里尽是她护犊子的模样。
从坐上这个位置开始,他便一直为他人遮风挡雨。他赡养方氏,教养小皇帝,殚精竭虑,护着大晋江山。
却不想,会有人这样强势又稚气地拦在他身前,替他申诉委屈。
秦宓垂下眸子,淡淡道:“没听清楚吗,她不愿意。”
容嫱好似得了撑腰,顿时底气十足:“其实夫人若是实在想搜,请她自己来就是。”
“另外。”她话锋一转,“若说还有哪里不曾搜过……”
她目光扫过院子里挤挤挨挨的下人,无辜道:“身上都搜过么?”
“怀中、袖口、足底,可都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第五十二章 反转
“这……”
下人们面面相觑, 这话的意思,岂不是他们中有人偷了表小姐的帕子?
可帕子又不值几个钱。
见一时没有人动,原先一直立在一旁的青伯走上前, 沉声道:“都站好,我来搜。”
青伯管理王府多年, 威信尤重,他一开口, 下人便老老实实地排好了, 张开双手岔开双脚配合。
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 还有屋里嗑瓜子儿的脆响。
容嫱撑着脸,好似看一场戏,神色从容。
秦宓起身过去, 将她环住,却没有说什么。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青伯只搜了半数,便从一人衣襟中扯出一方浅色丝帕。
那人约摸二十多岁,正是跟着方氏从肃王府过来的下人, 此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腿都在打颤。
青伯将丝帕呈上来,秦宓也不接, 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请表小姐过来。”
青伯亲自去请, 只说帕子找到了, 请表小姐过来认领。
方蕖便下意识以为是在秦宓房里找到的,倏地站了起来, 还将方氏也哄了去。
一进去便瞧见院里挤满了下人,地上跪着的那个,好像是肃王府过来的。
方蕖蹙眉, 一时也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方氏拖着病体过来,明显是为了给方蕖撑场子。
秦宓抿着唇角,倒是容嫱先起身行礼,讶异道:“夫人怎么亲自来了,太医可是叮嘱要好生休养。”
方氏冷哼一声:“我若不来,小蕖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
容嫱笑眯眯道:“谁敢欺负表小姐,瞧,方才还大张旗鼓找帕子呢。”
她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笑意不达眼底:“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府里出了什么大乱子。”
方氏看着她的脸,奇怪的感觉又浮上心头,眼底划过一点恍惚。
容嫱站在秦宓左后侧半步的地方,轻轻握住他的手。
侍女呈上帕子:“请表小姐辨认。”
方蕖捧起来,神色欢喜,明知故问道:“正是,不知是哪里寻到的?”
容嫱半张脸藏在秦宓身后,姿态亲昵,只露出似笑非笑的唇角。
青伯面无表情道:“回表小姐,是在那下人身上搜到的。”
那下人连忙伏身磕头,形容畏惧。
方蕖脸色一僵,难以置信地看过去:“不可能,我的帕子怎会在他身上?”
容嫱奇怪道:“那不然表小姐以为在哪里?”
“自然……”方蕖咬咬唇,委屈不已。
“许是什么时候掉了,被捡去了吧。”容嫱善解人意道,“我也常丢三落四,若不是王爷替我收着,这会儿该丢光了。”
秦宓看了她一眼:“知道就好。”
容嫱眉头一跳,她就是顺口挤兑一下方蕖,没想到这男人竟好厚的脸皮。
青伯把那下人叫到屋门口跪着,冷声盘问:“帕子是哪里来的?”
下人悄悄瞥了方蕖一眼,支支吾吾道:“是…是捡来的。”
容嫱好奇道:“在哪里捡的?方才怎么不拿出来。”
下人低下头:“是、是在荷花池那边。”
青伯脸色微沉:“今日表小姐除了早上来拜见姑娘,余下时间都陪着夫人,可不曾去过什么荷花池。”
那人顿时慌乱起来。
容嫱掩唇蹙眉道:“不会是偷来的吧?怎好做出这样的事。”
“不!我没偷!”他急忙辩解一句,生怕背上偷主人家财物的锅,心一横咬牙道,“是、是表小姐送奴才的!”
“胡说!”方蕖尖声反驳,顿了顿才发觉自己失态,掐了下手掌冷静道,“我好端端送你丝帕做什么!”
方氏也咂摸出不对的味道,皱眉道:“你这奴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话若传出去,表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容嫱也不高兴道:“偷了承认就是,只要好好认错,区区一方帕子,小蕖定也不会继续追究。”
那人偏坚持道:“这就是表小姐送我的,我没有偷东西。”
容嫱恼道:“我只听说过送贴身物品给心上人,□□送给下人的。你倒是说说,人家凭什么把贴身的帕子送你。”
她这话一出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整座王府的人都在这儿了,顿时小声议论起来。
“表小姐难道和他……?”
眼见越描越黑,方蕖脸色越发难看,忍不住道:“容嫱,你能不能别说话。”
容嫱一愣,秀眉轻蹙,怯怯地低下头:“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我也只是见不得这人污蔑你清白。”
“你别气,当务之急是好好解决这事儿。”
她垂下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神情沮丧,让人见了好不怜惜。
秦宓脸色一沉:“嫱儿是好意,你不领情,也莫要这样同她说话。”
方蕖一噎,四周却都是略带谴责的目光。
连方氏都头疼地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怪容嫱,还不好好想想自己帕子什么时候丢的!”
这么多人看着,万一有嘴碎的往外说,说表小姐心上人是个下人,这身价可就断崖式地往下跌。
方蕖试图与那下人说清楚,可掰扯来掰扯去,他始终一口咬定是她送的。
甚至还斥责她为何玩弄自己的感情。
方蕖一个头两个大,焦头烂额之际,只能先想法子平息这件事。
她重新接过帕子,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哎呀,这不是我的帕子!”
她指着角落里的字道:“我的帕子是没有字的。”
容嫱心里冷呵一声,面上却松了口气:“原来弄错了。这上面果然有字……”
方蕖忙收起丝帕,容嫱却还是慢悠悠地念了出来:“‘水草高木’,这是什么意思?”
闻言,秦宓的目光这才在方蕖头上停留了一下,她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惴惴不安,头皮发麻。
她僵硬地把帕子还给那下人——毕竟亲口说了不是她的东西,自然不好留下。
“劳烦姑母陪我过来,养病要紧,我们这就回去吧。”方蕖赶紧道。
方氏略有不满,但到底没有说什么,临走时还向容嫱点了点头。
这姑娘除了眼光不好、出身不好,倒也算优秀。
院子里的下人也陆续散去,临走前不免都要多看那攥着丝帕的人一眼,至于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个儿知道。
一直走回自己住处,方蕖才松了口气,关上门的瞬间,脸色霎时变得阴沉。
她越想越不对劲,帕子怎么好端端就到了那下人手里,且非说些子虚乌有的事。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容嫱那张娇美无害的脸,每回说话好似在替她解释,却又回回把事情推向她不希望看到的境地。
能搭上秦宓,果然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方蕖定了定神,让人去将那个下人找来,却得知已经被青伯打发出府了。
这便让她越发确定其中有猫腻。
她在桌前坐了许久,才招来丫鬟,眼底闪过一抹狠决的暗芒。
“去,回肃王府,将我那只紫檀木盒取来。”
*
容嫱一进门,就瞧见秦宓又在处理公务,青伯站在一旁,低声耳语。
她步子顿了顿,慢慢走进去。
青伯看了她一眼,恭敬退下。
屋内只剩笔端划过纸张的声音,容嫱故作镇定在边上坐下,端起茶杯,心不在焉吹了半天。
方才她要去善后,方知那下人已经被青伯送走了。
青伯代表着谁的意思,显而易见。
他恐怕已经知道自己买通了那个下人,反咬方蕖一口。
容嫱不知他是如何看出来的,可仔细想想,若是一座摄政王府他都不能尽在掌握,谈何掌管万里江山。
秦宓自然是聪明敏锐的,她捧着茶杯,不自觉开始回想近几月自己所有的心机手段,竟有些心虚。
“嫱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秦宓叫自己,忙放下手里快凉了的茶水。
他从一堆奏折底下抽出两张纸,上面工笔绘着精致绝伦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