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是百蝶穿花,一种是芙蓉鲤鱼。
容嫱伸着脑袋看了看,神情疑惑:“要我绣这个?”
这些图案极其复杂,一般用作贺礼,或者极隆重的场合。
她女红倒也没有好到那种地步,颇有些难度。
秦宓把两张递过去:“喜欢哪个?”
原来是要送礼给她啊。
容嫱选了芙蓉鲤鱼,心里更在意的还是别的事,但他闻言只是嗯了一声,又重新批阅起折子了。
她自然也不可能自己先承认,既然他不提,那便当作什么事也没有。
外头暮色四合,容嫱出去透了会儿气,一个懒腰还没伸开,便听得容娇娇咋咋呼呼的声音。
“嫱儿!嫱儿!”
她跑得气喘吁吁,身后丫鬟苦哈哈地追着。
容娇娇虽随性一些,平日里也不会这般风风火火,更何况这可是在摄政王府。
她向来有点怵秦宓的。
容嫱迎上去:“王爷在屋里,你小声些……什么事这样激动?”
容娇娇搭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泛着八卦的光:“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容妙儿被赵家赶回去了!!”
“为什么?”容嫱倒没有特别激动,只是有些疑惑。
容妙儿虽说是以妾室身份抬进赵相府,可毕竟怀有身孕,这可是赵顷第一个孩子,意义自然不一样。
哪怕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赵家也不会太苛待,否则古往今来哪有那么多的母凭子贵。
且容妙儿嘴甜,事事顺着赵顷,身后又有容夫人在出谋划策,顺从丈夫、讨好公婆,赵家心中的怨怼明显在慢慢消散。
可以说长此以往,容妙儿在赵家的生活不会差。
容娇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容妙儿的孩子,不是赵顷的。”
容嫱震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知道的?”
容娇娇绘声绘色,好似自己在场似的:“上午赵顷陪容娇娇上街,原本还算和谐。”
“谁知回去的路上,有个男人突然冲出来,抱住了容妙儿,说找她找得好苦!”
“赵顷还算个人,恼怒地把那人推开,骂了几句。”
“谁知道,谁知道,那人唰一下拿出了容妙儿的肚兜!”
容嫱面上露出复杂之色:“乍一听,倒像是个胡言乱语的登徒子,赵顷信了?”
容娇娇喝了千醉端来的茶水,继续道:“没信,容妙儿一听就哭了,哭得梨花带雨,赵顷眼底就有点心疼了。”
容嫱失笑:“他眼底的心疼你都看得出来?”
她不免想到,上辈子二人之间每每出现矛盾,容妙儿也总是先哭出来的哪一个,无论对错,赵顷心中的天平便倾斜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很对。
容娇娇悻悻道:“我稍微润色了一下嘛。”
“但是吧,那男人除了肚兜,又列举了好些私密事,诸如容妙儿左腰有颗痣,哪里有颗痣之类的。”
现场那人说的更下流,容娇娇都不好意思转述了。
赵顷当时便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不管怎么说,这疑虑的种子种下了,轻易拔不出来。
当天下午,容娇娇便被赶回了容家,明面上倒还没有撕破,只说回娘家省亲。
“赵家那边是说,等孩子出生了便验亲,若没问题,届时自然会将母子请回来。”
“若真是……他们也不会当冤大头,替别人养孩子。”
容娇娇啧啧称奇:“还有这种事,京城之大,无奇不有。”
先前孙喜宁说还有后招,只是没想到这么狠绝。
容嫱微微挑眉,对此事不予置评,只道:“不论是真是假,容夫人定不会坐以待毙。”
这京城,你方唱罢我登场,永远没有消停的一天。
第五十三章 刺杀
容娇娇的消息很快, 没过两天,容妙儿的事确实传出了风声,毕竟那日长街上满是行人, 不可能瞒得住。
如容嫱所说,容夫人没有坐以待毙, 而是重罚了容妙儿的贴身丫鬟,并得出结论, 是这丫鬟将容妙儿私密的事儿泄露给了那个登徒子。
还暗指幕后有指使之人, 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还猜到了容嫱头上。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赵家却也是没那么好糊弄的。
容妙儿仍在侯府住着,日日焦虑不安, 容夫人脾气也越来越差。
她上辈子也是作了孽,摊上容楮容妙儿这对冤家儿女。
容夫人还试图拿钱买通那个男人,想让他改口,只可惜他油盐不进,怕是幕后的人给得更多。
连着几日都在侯府门前喊容妙儿的名字, 昨日报了官抓走, 才算清净。
但眼看没两天又要被放出来了,容侯碌碌无为不管事, 又不敢告知老爷子, 容夫人一人承担着所有的糟心事, 头疼得吃不下睡不着。
容嫱不放心方蕖,也连着几日住在王府, 秦宓倒是什么也没说。
只是府里下人对她是越发恭敬了。
毕竟王爷默许她住在王府,还日日歇在他屋子里,总能咂摸出一些态度。
容嫱对镜坐着, 捏了支发簪在头上比划。
千醉捧场道:“这个也漂亮!”
容嫱睨她一眼,神色无奈,将发簪戴上,理了理裙摆出门。
方氏一早派人送了匹新布过来,于情于理都应该过去谢礼。
她过去时,方蕖正陪着方氏在廊下看下人逗弄兔子。
两只雪白兔儿挤在一起,毛发蓬松,长耳朵竖着,两双红宝石似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来人。
不止兔子,整个院子里的人都不由自主看向那款款走近的美人儿。
今日天气晴朗,难得的暖和,容嫱穿了身鹅黄色如意裙,外头罩着件浅色罗衫,行走间脚步轻盈,好似弱柳轻拂。
她露出乖巧得体的微笑,朝方氏行礼,声音清丽:“见过夫人。”
经过仔细调养,方氏的病已好了许多,这会儿脸色也有了几分红润。
方蕖站在她身后,挂着淡淡的笑。
姑母竟然将新布分了一匹给容嫱。
平日里新布只有两匹,都是一匹送给她,一匹方氏自己留着用。
而这次,她自己却没留,而是给了容嫱。
容嫱感受到她的眼神,笑容更浓:“谢夫人送的布,容嫱受宠若惊。”
方氏这才满意地笑了,喃喃道:“我一瞧见那布,就知道适合你,你向来喜欢那个颜色。”
她一说,三人都愣住了。容嫱顿了顿才道:“夫人玲珑心思,我确实喜欢。”
方氏也知自己说错了,她认识容嫱不久,哪里会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
她带着几分怅然道:“是我记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方蕖目光在二人之间掠过,心里有点怪异,不由微微皱起眉。
姑母口中说的是谁?她竟然不知道,方氏向来同她无话不说。
这之后,方氏便常常请容嫱过去,有时送些东西,有时也只是叫去说说话。
一开始,二人还只是客客气气的,逐渐的,方氏对容嫱越发好了。
容嫱喜欢那两只白兔,方氏都叫人给她送去了。
容嫱百思不得其解,她有时觉得,方氏的状态很奇怪,瞧起来与常人无异,却总觉得透着点疯癫。
但这话到底不敬,她不好与其他人说,只能自己郁闷。
只是这情形,却是狠狠刺激到了方蕖。
她当初初到肃王府,也是花了大半年,才让方氏对自己放下心防。
太医私底下也说过,方氏精神状态与普通人不大一样,很容易受刺激。
几年来,方蕖事必躬亲,伺候她比对自己生母还周全,才换来今日方氏的偏爱。
容嫱凭什么?
方蕖嫉妒不已,可但凡她要说一些容嫱的坏话,方氏便会生气,并喃喃着“小嫱儿最听话”之类的。
她觉得方氏简直是疯了,若不是不在肃王府,行事不方便,她定要找人来驱驱邪。
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止秦宓,她连方氏这个靠山都要失去了。
她打开那个紫檀木盒,眼底一片暗沉。
*
秦宓上朝回来,便看见容嫱换了衣裳,准备出门。
她边戴着耳环边道:“夫人说她过两日便要回肃王府,叫我陪她上街一趟。”
秦宓沉声道:“你近日和母亲走得很近。”
容嫱手一顿,耳环歪了歪,没戴进去,她将耳环放回梳妆台,垂眸道:“那我让千醉去回绝,就说我病了。”
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松口了:“罢了,去吧。”
容嫱抬眼看着从旁边走过的男人,试探道:“其实我不去也可以,只是觉得夫人的要求,我不好拒绝。”
秦宓顺手捏了下她的脸:“去吧。”
容嫱在他身后挑了下眉,重新戴上耳环出门了。
秦宓在帘后听见门开了又关上,屋里陷入一片安静孤寂。
不知多久,青伯敲门,先是汇报了些事,才补充道:“姑娘和夫人出门了。”
“本王知道。”他应了一声。
青伯叹了口气,劝道:“王爷,顺其自然吧,有些事躲不过的。”
秦宓眼睫颤了颤,竟透出几分脆弱感:“……嗯。”
*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只是偶尔风有些大。
方氏心情大好,拉着容嫱看这儿看那儿,说是陪她上街,可实际上却是替容嫱添置了好些东西。
她这会儿就像个带着女儿挥霍的母亲,恨不能将整条街都买下来放进容嫱兜里。
方蕖看得眼睛都红了。
方氏以前对她虽好,却也没有这样大方。
她看看天色,换上微笑挤进二人之中:“姑母,都快午时了,想必容嫱都饿了吧。”
方氏看向容嫱:“小嫱儿想吃什么?”
容嫱十分不习惯方氏的热情,还没开口,便听方蕖施施然道:“姑母不是有一家最喜欢的店,不如也带容嫱去一次。”
方氏一抚掌,赞同道:“你这个提议好。”
方蕖说的并非什么大酒楼,反而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小店,位置也较为偏僻,来往的都是熟客。
马车绕了几绕,才在一处巷口停下来,这小巷太窄,马车进不去。
三人下车往里走,方氏道:“很快就到了,这地儿虽不繁华,可酒香不怕巷子深,味道是极好的!”
容嫱笑着回道:“说得我越发期待……”
她话音一顿,余光瞥见巷子另一端矗立的人。
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凶狠的三角眼。穿着粗布衣服,身材健壮,手里提着一柄寒光锃亮的大刀。
方氏惊叫一声,抚着胸口后退:“这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方氏身上,吓得她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方蕖当即上前去护在她身前,分明害怕得声音都在发抖,却还是喝道:“你是什么人!?”
方氏不免生出几分感动,知自己没有白疼这个孩子。
杀手步步紧逼,浑厚的声音从黑布下传出:“我收钱办事,夫人,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便提刀朝方氏冲去。
方氏吓得腿软如泥,往回跑了两步,便一下扑在地上,哭喊道:“救命,救命啊——”
丫鬟纷纷上前,架着她往外跑。
巷子里顿时满是女人哭闹惊恐的声音。
是了,怎么都是女人,护卫呢?
夫人出行,不可能没有侍卫跟随。
容嫱搀着方氏手臂,动作也不免有点慌乱,大脑却无比冷静。
下人簇拥着方氏,终究没有身强体健的杀手跑得快,没几下便被追上。
他目露凶光,对着挡路的丫鬟便刺下一剑!
鲜血飞溅,沾染了众人的衣裙。有个丫鬟站得近,温热的血直直糊进眼睛里,直接吓哭了。
方氏眼皮翻白,直直往下坠,容嫱扶得格外吃力,腾出一只手死死掐住她人中,这才没彻底昏过去。
瞬息间,杀手已经提着沾血的大刀冲了上来,丫鬟吓得纷纷四散。
方蕖死死护住方氏,哭喊道:“这是京城!我们是摄政王府的人!”
杀手举着刀,望向容嫱:“你只说让我杀了王府夫人,这个哭哭啼啼的怎么处置?她挡着我了。”
容嫱猛地回头,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杀手竟还停手同她解释:“不是你给我一笔银子,叫我杀了这个女人吗。”
他顿了顿,桀桀笑道:“放心,等我杀了这里所有的人,摄政王不会知道是你。”
伏在方氏身上的方蕖突然抬起头,哭得满面泪痕,控诉道:“容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姑母待你如亲生,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王爷不娶你,你自去找他,姑母从没有插手过!”
方氏剧烈地咳嗽几声,挣扎着坐起,颤巍巍地指着她,眼眶里盈满泪水,痛心道:“小嫱儿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虽没法给你和宓儿最好的生活,却是真心把你当作女儿的,你、咳咳咳!!”
容嫱拉住方氏衣袖,却被方蕖狠狠推开:“你走开!”
下一瞬,方蕖便被那杀手掀开,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到墙边才停下,好不狼狈。
杀手举起大刀,往地上啐了一口,日光在染血的刀刃上反射出妖冶的光——
望着那即将朝自己脖子划过的大刀,方氏瞳孔紧缩,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时,一道身影猛地扑了上来,将她扑倒在地。
锋利的刀刃没能划过方氏脖子,而是从容嫱左肩划到了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