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点头:“肯定会。”
方秋椒无奈:“生气比不搭理我强。”
生气总归是有生气的,安安静静的才叫方秋椒害怕。而且方秋椒用的是激将法,说不定真能激将成功。
三人在伙房小声嘀咕,另一边田庄坐着大队长批的拖拉机,往市里去。
如果真的要结婚,那缺的东西还挺多。田庄心里念着,干脆先进城一趟。
开拖拉机的是田小胖,田庄的小兄弟,现在就负责开拖拉机。
拖拉机突突地往前跑,田小胖大声道:“庄哥,这拖拉机载人,单独的,你可是头一个!”
拖拉机是集体农用物,用来运送粮食、或者购买化肥,减轻农民体力负担。就算是队长书记,也只能坐顺风车,单独用太浪费“油”,是不允许的。
单说载人,也就前些年载知青那会用过,那也是一窝蜂挤上七八个。
田庄道:“我妈问了句,大队长就批了,也没想到。”
田小胖道:“还是庄哥厉害,丽婶子拿着你的奖章呢,大队长当然要给面子,还说再给你用几回,你结婚买东西可方便了。”
想到结婚,坐在钢铁拖拉机后斗里,刚毅硬朗的男人摸摸鼻子,脸红了。
田庄声音有点闷:“说什么结婚,太早了吧。”
田小胖笑:“庄哥你就给我装吧!那可是方秋椒,海报上的一些明星都没她漂亮,知道消息被窝里偷偷乐了吧?”
田庄清咳一声:“别什么话都说!回头那群嘴碎的不得乱说人家姑娘。”
“嘿嘿,就咱两嘛。”
一路说着话,很快到了市里。
田小胖跟着田庄,两人进了供销社大楼。
供销社里,卖糖果的柜台前。
岑佩佩的堂嫂,骆菡梅戳一下那张白皙柔软的脸:“看什么呢?都快望穿门板了。”
岑佩佩回神,蹭地红了脸,下意识否认:“没、没看什么。”
“你这可不像没看什么,跟嫂子说说呗。”
岑佩佩抿着唇,望一眼门口,神思好像都要飞远。
她正纠结着呢。心里像有两个小人,一个天使小人在说,男主是女的;另一个披着黑色衣服的小人则在说,反正现在男主还没和女主正式相亲,也不算什么。
岑佩佩这副模样,又正是年少慕艾时。
骆菡梅笑了笑,贴着岑佩佩的耳朵,用过来人的口气道:“不用猜自己的心思,你现在都在这儿了,心思还不明显?”
岑佩佩带着一层粉意的脸立时红得像番茄。
不过经由堂嫂的点拨,岑佩佩彻底明白自己的想法。
她虽然只见了田庄一面,可这几日梦里都是那个伟岸的背影。一脚深、一脚浅,在她心里却帅气得不可思议,像是能勾魂摄魄般,带走了她的所有思考和理智。
岑佩佩努力说服自己:她和田庄的相遇,是跨越时空的缘分啊!
她在心里刚说完这句话,田庄就出现在眼前。
岑佩佩双目迸射出喜悦的光,跨过距离落在田庄身上。
她的目光那样炙热,引得田庄敏锐地回望过来。
隔着闹哄哄的人流,一片黑灰白蓝,无数个声音,岑佩佩只觉得一切再巧合不过。
岑佩佩勾唇一笑,露出嘴角的酒窝,绕出柜台,小跑到田庄面前。
岑佩佩伸出自己的手,抬头仰视高大英武的男人:“你好,我是岑佩佩,那天火车站谢谢你救我。我那天嗓子疼得不能说话,你走得又快,我刚想追,我接的人就下火车了。”
近距离靠近,更能感受到男人强健体魄的冲击,一双长腿让他高出路人一大截,他的肩膀和胸膛是那么宽阔,好像扛得起所有担子。
岑佩佩的心砰砰跳,一阵脸热。想挪开眼,可又怕错过男人的表情,强忍着心内的悸动,认真地看着男人。
田庄有些诧异,望了一眼身前白嫩的小手,而后笑着道:“不必客气,没什么的。”
做好事,人家谢他,田庄当然高兴。
想到自己在火车站匆匆忙忙地跑了,他又道:“我那天有事才走得那么急。”
岑佩佩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咬了一下唇瓣,眼神失落地扫过田庄。
田小胖见状,推一下他庄哥:“哥,人家姑娘跟你握手呢!”
田庄被一提醒,只得伸出手,并解释道:“怕冒犯了你。”
岑佩佩握手成功,露出笑模样:“才没有,你是好人。你要买什么?……”
半个钟头后。
田庄和田小胖提着好几个油纸包和一堆东西出了供销社。
田小胖服气了:“庄哥,我看这个城里姑娘对你心思不简单啊!今天我们可省了不少。”
田庄扫他一眼,理智道:“别人只是感激。”
田庄没怎么在意。一个穿着上海的羽绒服,连手表也是大牌子的城里姑娘,跟他一个退役兵能有什么关系。
他掂掂手里的栗子糕,想起方秋椒小时候啃毛栗的画面,栗子糕她应该喜欢的吧?
第16章 土豆片
拖拉机又突突着回村。
不过田庄一回到家,就受到了惊吓。
牛丽同一个年轻姑娘坐在小竹凳上,手里都拿着半成的针织物和钩针。
牛丽热情地介绍:“阿庄,这是秀秀,是不是长大变了?”
方倩秀则眉目含情地看向田庄,随即又不好意思似的低下头,只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分散在两肩的黑发从上往下滑落,发尾俏皮地垂落在起伏上。
后头田小胖跟上来,牛丽又招呼他。
田小胖看看方倩秀,嘴巴张大得能吃得下个鹅蛋。
田庄只觉头疼。
在他看来,方倩秀长大变了没变,跟他也没关系。
田庄蹙眉道:“妈,我累了,腿有些疼,先回去躺着了。你招呼小胖喝口水,他忙前忙后,辛苦了。”
话落,田庄无情地回了房。
“婶子我先帮着放东西。”田小胖说一句,立马跟上田庄。
到了田庄的房间,田小胖一脸八卦,小声却无比激动:“哇靠!庄哥你这春天来得太早了,桃花朵朵开啊!”
“你清醒点,现在冬天。”
田庄歪在床上,不懂自己妈怎么就看上方倩秀了。
外边。
方倩秀尴尬非常,脸红得更厉害,这回是臊的。
牛丽拉住她的手:“你可别往心里去,他当兵了几年,就成了这么个硬邦邦的模样,跟我也是这样的。”
方倩秀听了这话心里好受了些,想起自己上学那会干过的傻事,口吻诚挚:“没事儿婶子,庄哥可能对我印象不好,小时候我傻里傻气的,干了不少憨事。但像你说的,人都会长大的,是不是?”
“秀秀,你怎么那么懂事!真叫人疼到心坎里。”牛丽这一刻,是真被“真挚忏悔”的方倩秀感动了。
对田庄能这么通情达理,将来肯定是个好儿媳,不是那种爱作的矫情人。再想到方倩秀说,她说服她家里父母了,对儿子上心到不行,牛丽心中更是满意。
牛丽看一眼儿子屋子的门,神神秘秘地小声对方倩秀道:“阿庄后天相看,你到时候一块过来,婶子帮你。”
方倩秀无辜地瞪大眼:“这……”
可她眼底喜意藏不住。她贴在牛丽身边,不就是为了这个。
田庄孝顺,可男人都喜欢好看的,自己拿下田庄不容易。但让牛丽在乖顺的自己和方秋椒中选自己,不难!
父母孩子中,强势的总能让弱势的听从,认命。牛丽就是田家最强势的那个人,田父可是出名的耙耳朵。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一个慈爱,一个羞赧。但心里想什么,说出口的话有几分真,只有她们自个儿才知道了。
夜幕低垂,将天地融为一色,只有风在田野间穿梭的风声。
“今夜的风,好生磨人哟!”
老太太何秀珍嗅着夜风从隔壁偷来的香气,发出一声感慨。
方大明道:“小博说椒椒在做新菜,今儿尝了,明儿再送过来。”
管小娥馋得直吞口水,不满道:“尝一口还要尝到明天去啊?”
“你连几块土豆都惦记?”方大明难得地说了儿媳妇一句,双眼严厉地扫了过去。
方建设赶紧瞪自个媳妇一眼:“你少说几句!天天就知道吃吃吃。”
管小娥瘪着嘴,心里苦。
她委屈地看了女儿一眼,方倩秀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她的手。
管小娥叹口气,决定先忍忍,不能坏了女儿的大机缘!
而香气的来源处,方秋椒家正用晚饭。
晚上煮了粉丝,桌上摆着过了卤水的生菜、土豆厚片、豆腐泡三样素卤小菜。
卤菜在方秋椒家乡这块常见的是红卤,颜色红润,偏甜辣,味道特别厚重。方秋椒手底下出来的卤菜颜色更浅些,像是有一层琥珀凝结在菜肴之上。
柴英秀拿着筷子,皱眉道:“连个正常菜都没有?”
她不愿意尝方秋椒的新菜,毕竟母女两就是为着这菜吵起来的。
哪知道方秋椒也猜中了她的心思,晚上连红薯饭都没做,只有自家做的红薯粉。
每人面前一碗煮熟过的红薯粉,里头一粒盐都没搁。
方小博偷看椒椒一眼,开始干活:“奶奶,已经够香了!不要挑食,长不高的。”
尚玉华赶紧给他夹一筷子生菜,又给了两个豆腐泡,往碗里拌了一点卤汁,让方小博赶紧吃。
方小博低头呼噜噜地嗦粉,小嘴儿裹上了上面的琥珀色。
粉丝先煮熟过,嚼在嘴里口感软糯弹牙,味道是微辣的咸香。如果可以,方小博想一口气把粉通通嗦完。
但他答应了椒椒要做事,要让奶奶知道椒椒做菜好吃,于是方小博勇敢地把筷子伸向他不喜欢吃的生菜。
生菜、白菜、萝卜菜、各种带叶子的菜在方小博这里都没有好评,他不喜欢吃菜叶子,感觉和吃草一样。
夹起生菜,放进嘴里。
下一瞬,将整条生菜叶子吃进嘴里的方小博腮帮子狂动。
咽下菜叶子后,方小博还意犹未尽的砸吧了下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方小博忘了演戏的事,看向方秋椒:“椒椒!脆脆的,最后的菜汤真好吃,淡淡的咸,但是好香啊!你怎么那么厉害!!”
方秋椒在心里给方小博比了个大拇指。这演得也太好了,大明星也就这么水准吧!
方秋椒谦虚地笑笑:“还可以啊。那快吃吧,我也饿了。”
方夏轻笑一声,给自己夹了菜,用菜里带的卤汁去拌粉丝,然后大口吃起来。
尚玉华啃上了个豆腐泡。
她喜欢吃豆腐泡,但是一般做豆腐泡太看汤汁。可想要豆腐泡里面有味道,汤汁就必定会微重,但这样豆腐泡就容易吸多了汤汁,味道过重。
纵是尚玉华对小妹的厨艺有信心,豆腐泡她也是尝试性地轻咬了一小口。
热乎的卤汁完全浸润了豆腐泡的皮,一口下去,汁水满嘴都是。尚玉华感觉满嘴都是香的,味道恰到好处的美味。
“椒椒,这个豆腐泡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豆腐泡!”尚玉华一脸幸福地看向小姑子,感觉自己嫁得太对了,有这么厉害的小姑子。
方秋椒嗦着粉,嘴里忙着说不出话,只匆匆忙忙地抬头,冲嫂子尚玉华露出个高兴的笑。
一家五口,四个人吃得特别开心。
柴英秀看了这个,再看那个,没一个看自己的。
柴英秀:……
好气啊!
更可怕的是,她、她也想吃……
可没台阶下。
都怪糟老头子,生个女儿也这么会弄吃的,让她馋得要命。
柴英秀吸了一下发酸的鼻子,自己给自己夹了块土豆片。
第17章 法不责众
土豆是自家种的,在卤汁里熬煮得通透,一口下去软糯非常,入口即化。
柴英秀吃上这么一口热乎的,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早隐隐有感觉,明白自己拗不过家里的小倔驴。因为她总是心软,总会怕孩子为难……,也因为孩子的心她其实理解。
她想着孩子能好,孩子也想着家里好。一颗拳拳之心,叫她如何舍得为难?何况她本就是好说话的温吞性子。
但做母亲的人需要台阶下,总归爱面子。柴英秀安静地吃着晚饭,面上表情始终淡淡的,弄得四个小的渐渐心慌。
方小博最慌了。
他冲着方秋椒挤眉弄眼——“怎么办?”
方秋椒心神不定,害怕自己真把阿妈惹毛了,求救的小眼神飞向方夏。
方夏仗义地开口相问:“阿妈,这个土豆又软又糯,外面的味道又不会让味道单调,冬天吃这一口可太舒服了,你喜欢不?”
柴英秀扫他一眼,拿出做母亲的气势:“食不言。”
方秋椒想说点什么,方夏给她递个镇定的眼神,让她稍安勿躁。
方夏头脑好使,方秋椒对他很信任,勉强稳住心神。
许是做了母亲,尚玉华倒是在交锋中看出来了柴英秀的“虚”,心内松了口气。
晚饭用完,尚玉华领了方小博去烧洗脚水,留下母子三人说话。
窝在伙房,方小博有些不乐意:“阿妈,有什么不能让我听的吗?椒椒也在啊!”
“可椒椒是大人了,椒椒十九岁,你几岁?等你十九,你也可以。”
尚玉华镇压住小皮猴。
堂屋中,气氛像是打了霜,叫人牙齿想打个寒颤。
方秋椒看看方夏,再偷看两眼柴英秀。
最后她忍不住开口:“阿妈,你别生气了。”
“我生气有什么用?绝食才有用。”柴英秀一句话点了两头小倔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