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淋漓下的钟氏双唇微颤,听到这话立刻顿住,旋即惨白着一张脸往身下看来!
“你怎么这么糊涂?有身孕了还这么想不开?!”这下晋王妃也急了,坐在榻沿上往外道:“太医怎么还没来?!瞻儿你去催催!要快!”
陆瞻麻溜地去了。
另一边还跪在地下的陆昀呆呆地望着床上,随后倏地膝行过来,紧紧抓住了钟氏的手:“你有孩子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怨气打我不好吗?为什么要做傻事!”
而钟氏静静侧躺着,这时竟连痛呼也没有了,仿佛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就两眼滞滞地看着前方,任凭眼泪和着额上汗水流在枕上!
宋湘看到她这般,竟是有些看不透了,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弟妹怎么样了?!”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了声音,紧接着进来一大拨人,原是秦氏夫妇伴着云侧妃来了,随后又是府里别的女眷。
晋王声音在最后:“昀哥儿在哪?!让他滚出来!”
第293章 我没有寻短见!
榻边惊慌得不知所以的陆昀脸色顿变,提着袍子站起来,朝着门口挪了过去。
立时晋王的怒斥与陆曜他们的劝架声就响了起来,但此刻屋里已没有人去顾及这些了。
围在榻边的多是已经人事的女眷,看到钟氏身下这样,云侧妃也道:“王府里有安胎护胎的药物,可要取些来服下?”
“不用!”宋湘道,“先前丫鬟曾说过她口吐白沫,眼下情况未明,还是不要乱用药的好!”
云侧妃立刻便不再做声。
旁边秦氏看了一圈,道:“周侧妃怎地不见过来?”
燕吾轩在王府后宅,距离倚福宫不远,各房的人都往倚福宫去的时候,周侧妃还在慢条斯理地拔动着琉璃灯内的灯苗。
侍女来来去去地传递着消息,她却稳如泰山地坐着:“着什么急?又出不了人命。”直到侍女进来了第三趟,说到晋王也去了,她才扯了两把整齐的发鬓,拿了件披风披在身上,做出才从床上起来的样子,出了门。
“侧妃!”
到半路,便有小太监惊惶跑过来。周侧妃正要斥骂,这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太监却道:“侧妃,出大事了!郡王妃小产了!”
周侧妃原地打了个踉跄,原本泰然的脸上一点点崩裂:“你说什么?!”
“小的说,小的说郡王妃小产了!”小太监也一脸的惊慌,“今夜里郡王爷与郡王妃吵架来着,还打了郡王妃,郡王妃后来不知服用了何物,先是腹中绞痛,满床打滚,后来竟下腹见红,方才王妃和世子妃已经替她推算过日子,十成十是小产了!”
周侧妃如遭霹雳,猛地又后退了两步!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什么时候有的身孕?”
“小的不知!估摸着连郡王妃自己也不知!世子妃家里是开药所的,她也通医理,想来是差不了!流那么多血,孩子十成十没有了!”
小太监的声音犹在耳边嗡嗡地响,周侧妃双手一阵颤抖,两眼慌张地看了看左右,最后又落在小太监脸上:“那她,她现在什么情况?”
“周侧妃原来在这里!”
这时候前面又来了几个人,为着的竟是栖梧宫的素馨。素馨到了面前便道:“倚福宫出了这么大的事,侧妃怎么还在这儿转悠呢?所有人都到了,侧妃难道一点也不关心郡王妃的安危,也不去看看?”
周侧妃绞着双手扯出个表情,颌颌首便连忙往前走去。这脚步却深一脚浅一脚,几次差点踩空。
素馨皱着眉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随后也快步往膳房的方向去了。
“太医来了!已经进王府了!”
景旺冲进屋里,围在榻前的人们立刻振奋起来。
宋湘攥着钟氏双手,看着她满头发丝已被汗水浸湿,正要扭头接帕子来给她擦擦,钟氏却突然攥紧了她的手,极力地咬牙支起了身子。
宋湘当她是疼到难受,正要安慰,她却咬着牙齿说道:“我没有寻短见!有人要害我,而他已经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子!”
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爆发出了巨大力量,把屋里的惊呆了,屋外的人也惊呆了!
正拿鞭子抽着陆昀,责怪他逼得钟氏寻短见的晋王猛地回头,眼里闪出了惊异的光!
“昀哥儿媳妇怎么了?”
这满堂寂静的刹那,突兀地传来了周侧妃的声音。
大家又朝门口看去,只见她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直扑到了床榻边,还没说话已先哇地一声伏在榻沿哭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昀哥儿不好,你只管向王爷王妃告状便是,何苦这么跟自己过不去?那肚里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宋湘皱紧眉头,这时候门口人道:“太医到了!”
随后陆瞻便领着宫中最有声望的刘太医进来了!
晋王妃道:“把侧妃搀开!”
太监们过来搀走周侧妃,太医这里就立刻开始施救。
宋湘看了眼伤心抹泪中的周侧妃,使了个眼色给花拾,走出帘栊来。
女眷们仍都还在帘栊下等候着,却谁都没有再出声,就连先前为着钟氏的安危而着急的神色,都变成了看不出任何情绪来的高深莫测。
钟氏费尽力气喊出来的那番话落在了每个人耳里,她说她没有寻短见,是有人要害她,那害她的这个人是谁?
王府虽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睦恭亲,但这么多年来,确实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直接朝一个郡王妃下手,而且还直接害死了王府下一代的子弟,这种手段,得有多大胆毒辣?!
猜忌使得每个人都想隐形在这场合里,只露出一双眼来打探蛛丝蚂迹。
宋湘坐着的这片刻里,太医已经在里面忙碌起来,花拾撩开珠帘走到她身边,附耳说起来。
晋王妃侧首:“怎么样?”
宋湘欠身:“太医说确是有孕了,已经快俩月,孩子保不住了,从脉象看,是受了药物刺激所致。”
“是什么药?”
“看症状似是生附子。”
“生附子会致滑胎?”晋王妃看过来。
“生附子不会直接导致滑胎,中的剂量似也不多,据太医说母体性命无虞。但是因为毒液浸入而牵动五脏六腑,且这个月份原本就在胎象不稳的时期,三嫂自己也不知道孩子上了身,先前那样一番翻来滚去,就动了胎气,间接造成了恶果。”
晋王妃脸色阴寒:“冲着妇人下这种毒手,足该千刀万剐了。我晋王府容不得这样的人!”她脸略侧:“生附子这种有毒之物是不可能随便出现在宅院里的,这生附子又是自哪里来的?”
宋湘抿唇看向她,并没有言语。
先前钟氏道出了因由,那么这生附子定然是凶手刻意投的了,那这凶手又是何以取到生附子的呢?
婆媳俩相视半刻,都没有再说话。眼下太医在此,这些事是不宜谈论的。
宋湘扭头看看珠帘内,索性起身到了里间。
绣云带着丫鬟在里面打下手。
宋湘问她:“你们主子离席之后回来还吃过什么?”
第294章 命要紧吗?
绣云地回想道:“没吃什么,回来就与郡王爷对上了。后来世子妃您走了之后,郡王妃……也只是把桌上的残茶喝了就歇下了。但郡王妃歇下之后又有没有再起来过,奴婢却是不知情了。”
绣云泪痕未干,说到这里又淌起泪来。没侍候好钟氏,她不但王府这边得受责罚,就是钟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既然什么都没吃,那毒到底是怎么下的呢?宋湘扫视着空空的桌面,情知也找不出证据来了。便来到榻边,问太医:“情况严重吗?”
太医俯身:“下官来迟一步,胎儿没能保住,还望府上恕罪。”
宋湘道:“郡王妃自己呢?有什么要紧损伤么?”
“那倒没有。”太医道,“生附子吸入的不算太多,方才在下已经施用过排毒之物,调养几日自可无碍。只是妇人一经滑胎,元气总归得吃些亏,不过只要好生将。稍迟再受孕也不难。”
“那就好。”
女人家就是身子吃不得亏,尤其是在生养方面,但凡有个不好,总要受些亏损,但只要不妨碍日后生儿育女,好好养着倒也还不妨事。
宋湘转头看着已经痛呼声已经匿去的钟氏。
钟氏双眼也紧随着她,双唇微张,眼圈又红了。
宋湘触动了失子的心伤,坐下来握住她的手:“不要紧,孩子还可以再怀。先坚强起来,这当口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值了。”
话是这么说,钟氏还是流出两行眼泪。
由于不是金创之伤需要处理伤口,孩子也确定不能保住,太医给钟氏喂服完排毒解药,等着她稳定下来,也就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了。便写了张方子,再留下些药物,嘱咐照方子喂服,也就带着药童离了王府。
晋王打发长史送人,这边厢便进了前面正厅,已经从误会陆昀寻着钟氏无理取闹,而逼得她的自杀的晋王,此刻又已经从钟氏腹中胎儿无故丧命的消息里反应过来,他目光直逼随着她进来的陆昀:“你媳妇儿先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陆昀夜里本就喝多了几杯,先前与钟氏一番吵闹,再又被钟氏“寻短见”而吓飞了魂,紧接着又接连挨了王妃与晋王的责打,脑子早已经是懵的了,后来再听得钟氏那般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她中毒的真相,根本脑子连动也不能动了,哪里还能对此有所反应?
“是谁干的?”晋王两眼瞪成了铜铃大,仔细听来,声音还带着些微的颤抖。
“儿子不知!不是儿子干的,绝对不是!”
陆昀跪下去,连磕了两个头。他想不出来会是谁做的,王府里这几房人虽说都谈不上特别亲热,但大家的身份早就已经确立了,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纷外,再说钟氏平日温婉善良,并没有得罪过谁,不可能会有人会冲她下这样的毒手。
他能作出这样一番分析,旁人定然也会这么想,那么钟氏中毒,既然不是她自己服毒,那就只能是他这个夜里都对她动上手的丈夫嫌疑最大了,虽然他也没想明白杀了自己婚前就看中了的妻子能有什么好处!
晋王负手望着跪下地下的窝囊的他,紧咬的牙关似乎也在颤抖。
女眷们都还留在后院。晋王妃面沉如水,等钟氏被丫鬟们清理完床榻之后,已经回到了里间。
角落里的周侧妃自进门后嚎哭了几嗓子,后面便一直坐在旁侧没做声。晋王示意陆昀跟随他离去后,陆曜与陆瞻也随后去了前厅,而没出阁的郡主们也早被王妃吩咐着由奶娘带着回房了,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晋王妃婆媳二人并秦氏,余者就是她们几个姬妾。
周侧妃并没有听到钟氏先前那句话,至今仍在哭叽叽地责怪钟氏如何这样想不开,但她也察觉出来气氛显然过于凝重了。钟氏有孕这固然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但王府并不是只有陆昀一个儿子,晋王也已经有了秦氏生下的长孙,按说即便是失了个胎儿,也不必如此个个脸上都这么凝重肃穆,周侧妃心里的不安,便不觉地又涌了出来!
为了证实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也到了榻边,肝肠寸断地朝着钟氏道:“昀哥儿不好,你说出来,让你母妃狠狠地治他便是,你何苦要这么做呀?”
晋王妃侧首:“她做什么了?”
周侧妃拭泪道:“若不是她冲动寻了不该吃的东西吃,何尝会如此?”
晋王妃冷笑:“你怎么会认为是她自己寻短见?”
周侧妃失语。
“我听说,昀哥儿昨儿晚上寻着他媳妇儿耍酒疯了,而他在回房之前,曾经先去见过你?”
周侧妃面肌一颤,哭道:“是有这么回事,但妾身只是与他说了几句家常,他们吵架,与我无干。”
“倒也没说与你相干。不过,昨儿夜里他们闹起来,来劝架的却是瞻儿跟他媳妇,你又去哪儿了?”
周侧妃哭叽叽:“妾身当时已经躺下,身边人都未曾来报我,故而不知!”
“既然不知,那你为何一来就吃准昀儿媳妇是自己寻短见?”
宋湘想到她和王妃先前也是曾这么认为的,便觉得惭愧。但此刻拿这话来堵周侧妃,她却觉没毛病。因为昨夜明明是她拱起的火,结果自己却没来火上浇油,实在太奇怪了!照这么说来,这最有嫌疑的人则非她莫属了,但宋湘自己却也未能想通,这周氏何以要杀亲生骨肉的妻子?难道就为了钟氏顶撞过她?
周侧妃听到王妃这话,脸色却白了一白,看向钟氏:“这,这么说来不是?”
钟氏忍不住一声冷笑:“我出身侯府,虽是不比侧妃你养尊处优,但却也是从小父母兄姐爱护长大的,也是读过好几年书,懂得分寸的!
“我又不是走投无路,不过是被人挑拨离间,与丈夫吵几句嘴而已,如何又会去寻短见?侧妃一来就给我扣帽子,莫不是想掩盖什么吧?”
周侧妃气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第295章 谁递的茶?
“自然是说的想说的话!”钟氏支着身子起来,“侧妃要是不明白,我也不妨说个明白给你听听!”
云侧妃忙劝道:“好孩子,不要激动,先顾着身子要紧!”
“我才被人害得丢了孩子,我都还来不及体验这份喜悦他就离我去了,不把这事弄明白,我对不起这没了的孩子,我也对不起我自己!”钟氏说着又哭起来。
云侧妃只好又往她腰后塞了个枕头:“那你好好说,你腹中的孩子也是王府的孙儿,你们的父亲母妃定然会给你作主!”
钟氏靠在枕上,泪如雨下,恨意却从眼泪之下透过来。
晋王妃吸气:“王爷他们呢?”
景泰道:“在前厅。”
“郡王妃受了这么大委屈,还是去请他们过来吧,这投毒的凶手左右逃不过这府里的人,就此弄个明白,也好慰了郡王妃的心,以免怄气在心,伤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