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乡里——青铜穗
时间:2021-03-24 09:47:40

  就是不知道她这回又起的什么名目?
  想到这一世不用应付王府,不用背负那道赐婚圣旨,余生都显得自在起来,心下又一阵松快。
  她起身走到窗前,院墙下两树开得正盛的两树杏花像两团硕大的雪球,墙角一排石头垒成的花圃里,凤仙花也发出了密密的嫩芽。
  迟些或可以在墙根下种上两株葡萄,沿着院墙搭出院门去,到结果的时候,村里的小孩子路过便会被吸引过来。
  父亲在时曾给村里人们提供过许多帮助,加之他们姐弟又都读了书,在大伙眼里便都是格外受尊敬的存在,各家小孩子都被家里叮嘱着不能冒犯,来村里这三年,宋濂连一个要好的朋友都没有结交上,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还有母亲……
  “湘姐儿湘姐儿!”
  正赏着景,院门被推开,打外边飞快进来个身段玲珑的少妇,飞扬的眉眼与灵活的体态掩去了她已然年过三旬的事实,长年习武也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充满活力。
  这股活力宋湘可熟悉的很,每当村口的地痞被打,或者村尾那个总是抢了她们放在水渠捕鳝的笠子的恶妇被人骂,母亲总会是这样一副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姿态。
  果然,看到窗户里站着的宋湘,郑容立马冲了过来,胳膊肘撑在窗台上,神秘兮兮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么?”
  宋湘目光在她脸上停落良久,才也支颐回应她:“有人看上你了?”
  “不是!”郑容摆手摇头,随后冲她挤眼:“我在村头听到了个八卦,你知道是说谁的吗?”
  宋湘摇头。
  “你的!”
  郑容话里的兴奋激动终于写在了脸上。
  “我的?”宋湘挑了下眉头。
  她向来“安安份份”,是大伙眼里的读书人家的小姐,可不觉得自己能供献出什么八卦。
  而且,若真有人说自己的是非,面前这位夫人也不会表现得像是偷着了鸡的小狐狸一样眉飞色舞吧?
  宋湘表示怀疑。
  “就是你的!”郑容击了下巴掌,“方才村头一堆人在谈论,说是今儿村里来了个长得特别俊的少年,全村那么多人出来看他,可他偏偏谁也不看,就看上你了!他还让他的扈从给你示好,虽然被你挡了回去,但你说说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宋湘听到这儿,支着的下颌不觉抬起来了……
 
 
第11章 宋姑娘是弱女子
  上个月她就及了笄,这三年因为守孝,一直就没议过婚。
  但母亲总担心她待在这乡下地方嫁不出去,上个月生日过后就开始催她回城,要帮她物色个夫婿——自然也正因为是没议婚,前世才会那么顺利就摊上了那份赐婚圣旨。
  她这还正津津有味等着听八卦呢,原来母亲传的真是她跟陆瞻?
  她说道:“哪些人在说?她们怎么说的?”
  “就是村里几个妇人和村口张屠户的媳妇儿,说的那少年长得多好多好,吹得天花乱坠,我藏在大槐树后头听了好久。
  “那人到底谁呀?他家住哪里?怎么会这么有眼光?你认识吗?靠不靠谱?靠谱的话就打听个名号来,娘给你去摸摸底!”
  “当然不靠谱!”
  宋湘脖子梗的老直。
  长得好有个毛用?要不是因为这世里的他还没有招惹她,眼下杀他有点伤天害理,她早在菜园子里就把他给掐死了!
  渣男自作多情给她赔礼,结果忍了他一整日的她还要面对他留下来的麻烦?
  这个扫把星!
  “到底怎么回事?”郑容又凑上前一点。
  宋湘沉气:“宋夫人,您知道现在您是在打听谁的八卦吗?”
  郑容顿住,嘿嘿着又把脸退回去一点。
  宋湘也不瞒她了:“是有这么回事,一个不知打哪来的什么人,今日驾着马在菜园里把我撞昏了,路过的时候看到我,就打发人来赔礼。我没搭理他。”
  “你被撞昏?”郑容再次支起了耳朵:“你怎么会被撞昏?怎么可能——”
  这个神奇的母亲,听到女儿被撞昏,第一反应不是关心她受伤没有,反而是不相信她会被撞昏。
  宋湘瞄她道:“因为我当时被瓜藤缠住了脚。”
  强将手下无弱兵,将门出身的宋夫人的女儿居然会随便被撞昏,确实不太容易。
  郑容恍然:“难怪了!”
  觑见面色仍不豫的宋湘,她又一拍着窗台道:“原来是不知哪来的小兔崽子见色起意,有种倒是直接请媒人下庚帖求亲!这众目睽睽之下他想干什么?还留下这种首尾来祸害我女儿!我这就去村口敲锣,先把那些传谣的给骂憋气再说!”
  宋湘望着她:“这话有两处不对。一是哪怕他说媒求亲也不成。我看不上他。二是虽然这是谣言,但先也不必急着跟人撕破脸,不然反倒显得我们急着掩饰什么似的。”
  乡下妇人见识浅,哪懂那么多大道理?这事儿兴许她们就当个乐子议议,可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寻她晦气,那她们撕起脸来可比你要快得多。
  郑容想想也有道理:“那依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阻止肯定是要阻止的。
  毕竟陆瞻当时的样子确实古怪,难免有人会多想。
  宋湘不反对议婚,能早早找到个靠谱的人共度余生也很好嘛,但是这个人肯定不会是陆瞻。而且是想也不要想。
  乡邻里没有他们读书人那么看重男女大防,要不然前世陆瞻还能在他们家养半个月?
  谈论这个多少即便是出于八卦的心思,但以陆瞻那些侍卫的阵仗,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尤其这一世她从一开始就撇清了,如今留下这些首尾更是不好的。
  她转身走到屋里,拿出两双做好了的鞋垫:“咱们去找里正娘子说明白利害,再请她出面制止谣言。如此若是旁人无心为之,自然到此就结束了。倘若是有心人故意如此,那么她再跳出来的时候,也就怪不得咱们不给脸面了。”
  ……
  晋王今日奉旨去了皇陵巡视,须得明日才回来,陆瞻因为心里有数,也就没盼他。
  这一日除了最先出现的陆昀与晋王妃外便没再见过什么人。晚上一个人躺在偌大延昭宫,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虽然好像有点过于安静,但是只要想想,这辈子没有赐婚圣旨等着他,他也绝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困境,他又强迫自己适应了下来。
  翌日上晌晋王连衣裳都没换就到宫里来看他,风尘仆仆的脸上布满着忧心。“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让父亲担心了。下次我会小心点。”
  陆瞻不想事情弄得复杂,诚恳地说。
  父亲对他一直很上心,但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沾了王妃的光,毕竟这是一位即便是去了侧妃房里过夜,翌日早上也还是会准时出现在王妃房里陪她用早饭的丈夫。
  陆瞻有时候也会觉得妻妾成群让人别扭,持家理财生儿育女,明明是一个人就能做下来的事情,偏偏要交给许多人。
  但他自己也是庶出,若没有他们,也就没有他,显然他没有资格批判他的父母。
  晌午皇帝也派了太监过来探视,太监是得过皇帝示意的,陆瞻把人打发了出去,就将自兴平带回来的几封书信给了他。
  急着回来的原因之一就是为免耽误了皇帝的事,东西到手,他也可以安心养伤了。
  接下来几日总有人递帖子前来,魏春送进来给陆瞻看,他挑了其中几封留下,然后便令魏春去回了。
  这日重华终于回来,拿着张舆图到了跟前。
  “给宋姑娘选了几个地段的宅子铺子,宅子是跟她如今住的一般儿大的三进院子。铺子也都是眼下正红火的旺铺。价钱都不等,请世子定夺。”
  陆瞻正拄着拐杖在殿里走路:“挑最贵最好的便是。”
  重华愣一下:“世子亲自挑挑不显得更有诚意?”
  陆瞻抬头:“谁挑的她看得出来吗?”
  重华更愣了:“来日世子去串门,不是就可以说?”
  陆瞻脚步停下:“谁说要去串门?”
  “……难道您不是看上了宋家姑娘!”
  陆瞻差点把拄着的拐杖丢了过来!
  他屏息盯着地下看了会儿,道:“你三表舅的儿媳妇的四堂妹生几个孩子了?”
  “不知道。”重华搔头:“不过这七弯八拐的亲戚生几个孩子,跟属下有什么关系?”
  陆瞻冷眼:“那我为什么送她礼,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重华差点被口水呛翻!连忙退出去。
  “回来!”陆瞻又炸声唤他。想了会儿道:“宋姑娘是弱女子,日后若遇到她有什么难处,记得帮帮她。”
  “好嘞!”
  重华这次学乖了。
  “赶紧去吧,回来我还有事情交代你。”
  陆瞻打发完他,一瘸一拐地挪到了窗户前。
 
 
第12章 她可不是深闺怨妇
  宋湘带着鞋垫和母亲去拜访过里正娘子,翌日声音就消下去许多了。
  只是郑容看着宋湘还是板着个脸,只当她是为谣言坏了心情,特地烙红豆饼和酱肘子给她吃。
  郑容的随性完全不能否定她是天下间最好的母亲,前世宋湘进了王府,本来不想跟官眷们打交道的郑容也试着穿上锦衣出门应酬。
  知道自己不能意气用事,给宋湘带来麻烦,在面对奚落时也掐着手脖子带笑忍着,尽量只使用言语还击。
  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娘受点委屈没什么,可不能委屈我女儿。
  初初那两年在晋王府,宋湘也不是没抱怨过,有一次在母亲面前说漏了嘴,母亲当场没说二话,夜里就包袱款款爬墙来找她,要带她远走高飞。
  可是她若是能走,又何需等到母亲来接她?圣旨之下,没有人能够违抗,违抗的话,死的可不止她一个人,还有母亲和弟弟,就连带着过世的父亲英名也要被毁。
  又何必呢?
  后来去了潭州,母亲因为没受株连,也跟着一道过了去,要不是外祖父突然病重,她是不会离开她去山西的。
  而如果母亲没有离开,至少,她临死之前也不至于没人托付孩子。也不至于被佟庆那种人给恶心到。
  母亲总是给予她最多最热烈的爱,又让她全无负担。
  再过了两日,村头果然就没有什么人在说这事了。
  因着还惦记着二房作妖,这日宋湘便又抽空进了趟兴平县。
  宋家老宅在京城南边的桂子胡同,是座三座带跨院的宅院,已历经了从宋湘太祖父至今的五代。
  按照规矩,祖宅都传给长房,别的子嗣要同住,那是得经过长房同意才允许的。宋裕一直是个宽厚的人,老太太过世后他答应二房仍住在府里。
  但一年后宋裕也过世了,游氏又觑觎起长房的家财,郑容揍了游氏那顿之后,便把他们二房也赶了出来,祖宅上了锁。
  宋珉因在县衙当差,他们索性就在兴平县内置了个小宅子。
  宋湘没上过县城二房的家,但她进城的时候曾经经过,就在县衙附近的提篮胡同。
  她找了个间茶馆坐下,跟闲着的小二搭讪,但是一圈话下来,也没捞着什么有用的。
  “……咱们家隔壁的陈家娘子,前阵子跟在县衙里当县丞的亲戚闹上了。”
  邻座刚来的像是挺熟的老友,坐下就唠了起来。交谈声直接灌入低头啜茶的宋湘耳里。
  “什么不愉快,我记得那不是挺亲的亲戚么?”
  “县衙里早前出了件事,有人潜入县令家盗取了要紧的东西!”
  县令已经不是当年被郑容搅得不得安生的那位,那位在郑容威慑下已经申请调职了。
  如今这位姓徐,听说在京城还有点来头。宋湘在晋王府呆了七年,在皇权的漩涡里荡了七年,对官府的事情也下意识地会关注。
  “那这事跟陈家娘子受气有什么关系?”
  “陈家娘子的亲戚,就是县令身边一个县丞。县令藏着宝贝的事只有这个县丞经过手。而刚好,这个县丞就只跟陈家娘子的丈夫提及过。
  “那贼儿也厉害,几十个护院盯着,都楞是让他得手了,据说是撤退时才发觉。如今陈家娘子这个亲戚遭受了县令的怒斥,听说,已经在请命要卸他的职了。”
  宋湘挑眉,县令怀疑陈家娘子的亲戚勾结外人盗取他的宝贝,而这位亲戚则疑心是陈家娘子的丈夫泄露了秘密,把他给害了。
  既然是丢失了“价值连城”的宝贝,那么肯定是要祸及一部分人的,不过自己私了件私器就要夺了下属的官,这也不合规矩吧?
  再一想,不对……她二叔宋珉不就在兴平县衙当县丞吗?
  陈家娘子?
  宋湘想起来了,游氏的亲妹妹就嫁给了开油坊的陈家,难不成他们说的就是……?
  宋湘捉着杯子坐了一阵,付账起了身。
  到了二房宅院外头,她看了看身后左右,然后进了夹巷。
  夹巷只是极窄的一条巷子,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通道。
  她找了个约摸是杂房的位置,轻悄悄跃地而起,翻入了墙内。
  有个将门出身的母亲,还有个广结天下豪士的外祖父,他们又怎么可能不让她学些防身之技?打从五岁起母亲就开始操练她了。
  只是后来被撞见了的游氏奚落没个姑娘样,母亲又担心她学成自己这么副糙样儿嫁不出去,这才改成让她偷偷地练习。
  若不是有保命的本事,她又怎么可能在王府安然无恙那么多年?麻雀要变凤凰,那最起码也是先要有对翅膀的。
  陆瞻自以为在冷落她,但她并不是什么一天到晚盼着丈夫的深闺怨妇,在王府那些日子,她没少凭这番身手在大半夜的内宅里溜达解闷儿。
  她看过陆瞻他二娘云侧妃在院子里训孩子,撸过他妹妹二郡主的肥猫,也听过他三娘周侧妃在花架下抱怨晋王老是热脸贴王妃的冷屁股,嗯,确实也还不小心撞见过他小娘月夫人美人出浴……幽宫里被禁的他三哥陆昀日渐发福,腆着大肚腩的模样她也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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