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乡里——青铜穗
时间:2021-03-24 09:47:40

  宋湘匀了口气息,继续道:“当然太子和晋王也不差,皇上的儿子个个都不差。传说宁王最聪明活跃,而太子学问最深厚,性情最温和,从小深知自己责任的他勤勉又善良,至于晋王——”
  她看向对面:“王爷文韬武略,谦逊内敛,容貌身段都出类拔萃,这有目共睹。就在太子病薨之后,当时朝中人纷纷猜测王爷和宁王这对嫡兄弟接下来谁会是下任太子——
  “但说实在话,照当时皇上对宁王的宠爱,倘若没有发生后面那件事,接下来会被皇上下旨搬进京来的是宁王还是王爷,我认为真不好说。”
  陆瞻不能否认。
  虽说他在晋王妃面前都感受到了与敏嘉这个亲女儿同样的母爱,但对皇室而言,总得有一个格外不同些。因为毕竟只有一个人最终能坐上那把龙椅。
  “宁王去了封地后还是时常被父母召进京,太子薨后皇后没多久也薨了,宁王撇下新婚妻子进京为他送终。
  “皇上皇后当时还盛赞宁王与太子之间的情谊,但还没等皇上从丧子之痛中缓过劲来,接下来皇后就又病薨了,而后来宁王也因为涉嫌参与乱政大案而羁押进京,再后来就在狱中丧了命。”
  “……”
  陆瞻还在回味前面所听,突然转到出事这段,他怔了怔。
  宋湘说到这儿的时候也停顿了一下:“他怎么死的,由于朝廷并未对外公布,故而外界都传是宁王畏罪自尽。但据说并不是。”
  “那是何故?”
  宋湘蹙起双眉:“宁王犯的并非谋逆之罪,本来只是牵涉到与地方官员一些事情,但后来却有人上折子举报他别的罪行,皇上就勃然大怒,下旨把他转到了天牢。
  “所以罪状还是有点严重,但到底多重,也都还是没有到定案的时候他就死了。
  “而他,却是自己给活活饿死的。
  “传说他在天牢之中多次上折子求见皇上要求当面请罪,但皇上恼怒他,并没有去。
  “天牢那种地方,你应该知道的比我清楚。一旦入狱,哪管你皇子不皇子。衙狱不进来,喊破喉咙也是无人搭理的。”
 
 
第165章 太狠心了
  “于是宁王以绝食为手段不肯进食,定要等皇帝到来当面向他请罪,等到皇帝听说他出事的时候去往狱中,狱中已只剩他一具瘦骨嶙峋的尸骨,以及死前留下的认罪书。”
  “……”
  随着话音落下,屋里也变得安静起来。
  宁王这种死法,着实是说的人无语,听的人也不知作何评价。
  他可是一个皇子!
  陆瞻默片刻,说道:“这么说他的罪状是事实。”
  宋湘没言语。
  这些都是她根据多年暗中游走得出的信息,对于并没有亲自去求证过的事情,她一般都不想作定论。何况又是这种动不动碰脑袋的案子。
  说是事实,史上宫闱中的冤案多了去了。说是诬陷,恃宠生骄触法王法的皇子而被斩杀的也不是没有过,有的后果还更严重。
  而皇帝多年也未曾再提及这案子,她觉得,总归也该是真的吧?
  见陆瞻在出神,她问:“你在想什么?”
  陆瞻沉了口气:“宁王受父母珍视,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陡然入狱,会以绝食的方式相要挟,虽然过激了点,但也不是那么奇怪。
  “而在那之前,他先是失去了太子这个大哥,后来又失去了疼爱他的母亲,而他关在狱中,昔日疼他的父亲也不肯见他,我在想,他临死之前,一定是很绝望才能下狠心这么对自己的吧。
  “而他彼时也不过十几二十年的生命,于他而言,在父亲面前,也只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何至于被皇上这样对待呢?为什么就不能去狱中见见他?”
  宋湘在他的感触下沉默。
  不评价皇帝,但将心比心,倘若是她的孩子这般,她是做不到这么狠心。
  她相信倘若皇后在世,也做不到的。
  当然皇帝作为一国之君,他的考量不能局限天伦之情。
  可偏偏宁王在犯法之前,已经失去了关键时刻唯一能有办法庇佑他的母亲,这或许该说时运如此吧!
  不过陆瞻也未免有点过于感性,从前昂着脑袋冷落她的时候,她也没看出来他有这份悲天悯人的心肠啊!
  想到他干过的那些事,她喝完剩下的半盏茶,杯子放回桌上,这动静惊得窗外麻雀抬了头。
  同样回神的陆瞻执壶给她添茶:“我从前只听说宁王犯事自尽,并没有听说过这么诛心的真相。后来呢?”
  “后来,后来皇上回宫如何,我倒是不清楚。只是发生这样的事情,皇上心中必然恼怒,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敢提到宁王,此后世人就渐渐不敢提及。
  “不过越是这般,太监们就越发热衷地讨论这些事,而不能在皇上面前提宁王,也多半是这些人给自己传出的口风。”
  皇帝身边除了妃嫔,谁离他最近?还不是太监们!有些时候,也许太监比妃嫔离得还要近。而王府的太监也同属二十四监管,别的事他们不敢乱说,这种事私下总是不妨说说的。
  陆瞻听完。又说道:“既然宁王至今未定为忤逆之罪,那么他的家人应该还存世才是。”
  “也早就没了。”宋湘瞥着他,“宁王死后,怀有身孕的宁王妃也死了。有传说她是跳下悬崖自尽了,也有人说她碰璧自尽了,尸体都明晃晃地摆在那儿。”
  陆瞻怔住:“为何要走这样的绝路?”
  “因为一入宫门深似海。”宋湘深深遥望,“嫁入宗室的女子除了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以外,是不可能再有别的结局的。
  “何况,宁王是自尽而亡,这是犯了规矩的,他的妻儿纵然允许活着,又怎么可能会好到哪里去?能依宫规圈禁都算是好下场了。”
  陆瞻被她这一说,又生出几分惭愧来。他又想到了前世被捆绑着不得不跟他一起生儿育女的宋湘。
  但他还是觉得宁王妃因为这样赴死,有些轻率。人活着才有希望,像他,前世死了,便什么都没了。当然他一个男人,或许也没法理解一个身处绝境的女人的心情。
  “那这宁王妃出身如何?”莫非是因为不能经事,害怕才走上绝路?
  宋湘望着他:“宁王妃是云南当地有名的才女。她是掰倒与皇帝夺嫡的楚王的大功臣、先帝时期大学士韦江的长孙女,我记得韦江死前韦家就迁回了原籍,但皇后还惦记着韦家这位小姐,后来就招了为自己的儿媳妇。”
  “……”
  “宁王妃死后,皇帝大约是念在韦江的功劳上,也曾对韦家有过关照,几次有意提拔韦家子弟,但韦家人丁不多,宁王妃的两个哥哥委婉表示暂且并不愿意回朝,后来就没什么声息了。”
  这位怀胎自尽的宁王妃,其实,也就是刘氏口中说的那位福薄的王妃。
  陆瞻真真没想到。
  “那王府总还有别的人?”
  “王府里别的人,有同谋嫌疑的几个基本上都死了。余者也不是能接触到王府核心的,便都被遣散了。据说当年由帝后亲自关注过建造过程的宁王府,如今早已经掩没在荒草之下。”
  宋湘当时在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心情也很难平静,即便这么多年过去,提起来依旧难掩唏嘘。
  既然宁王犯的并不是滔天大罪,那他以那样的方式死在狱中,实在是不知该说是谁的责任了。
  陆瞻听完默然地扶着杯子。
  宁王是他的亲叔叔,从来因为鲜少听人提及,因此也只不过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如今听宋湘细细讲来,心下却也生出一番惋惜——
  这样聪明又能干的人,谁会不向往?陆瞻纵然与他从未谋面,也不禁有些责怪他为何要在这般轻佻,好好的皇子不做,偏要去触犯王法。
  又想到自己,从前也是这般恃宠而骄,当然他远比不上宁王胆大,敢去糟踏皇后的牡丹,但终究说明问题:站得越高,跌的也就越惨。
  自己这辈子,站是要站得高的,但却不能步宁王的后尘了。
  想到这儿,他还是忍不住道:“宁王当真是犯事被押?不是被陷害?”
 
 
第166章 他得罪你了?
  宋湘持杯顿了半刻,说道:“我只知道,狱中的认罪书是他自己的亲笔迹。”
  陆瞻点点头,没再问了。
  他倒不是生出什么偏心,只是觉得如果他是宁王的话,他并不会这么做罢了。有父母宠爱,而且还娶妻生子了,封地还在西安府那种地方,没有理由去犯法。
  伸手执壶的时候一看宋湘的茶又干了,他道:“我再让他们上壶茶。”
  “不用了,”宋湘起身,“我该回去了。你记得要办的事情。”
  陆瞻点头,也站起来:“那我送你吧。”
  宋湘抬步:“不用。我雇车。”
  陆瞻再度亦步亦趋跟上去:“那我帮你雇车。”
  ……
  陆瞻看着宋湘上了车,消失在街头,才上马回府。
  一路上脑子里装满了宁王的生平,他隐约觉得,宋湘口中的宁王与他竟有几分像,尤其是说到容貌,他长得像皇后这事除了去年宫宴,从前也依稀听人说过一两次,但晋王听到了都会喝斥说这话的人,说他们这么说是对皇后不敬,后来自然也没有人再说。
  原来宁王也长得像皇后么?
  这么说来,皇帝命他作祭文,兴许是就是因为他的容貌?
  再想到马上就是皇后的祭日,要是皇后九泉之下知道了她最爱的儿子是这样的结局,又不知该有多痛心。
  王府这边,王妃出府,陆瞻进宫,园子里众人仍旧自在。
  除了抹牌,湖边还支起了几根钓竿。姐妹们抹了会儿牌,敏嘉嫌乏了,先撤去琉光院歇会儿。
  敏慧补上来,好奇地道:“先前大姐说的那个还知道点心方子的人到底是谁?”
  同桌的梁氏看起来也很好奇,她扭头看向了婆婆云侧妃。
  云侧妃淡淡出了张牌:“不相干的事,问那么多做什么?”
  敏慧“哦”了一声,不敢问了。梁氏也收回目光,认真出牌。
  周侧妃因为发簪歪了,找了个院子理妆,使眼色把陆昀也唤了进来。
  “你可知道你大姐先前提到的得了皇后点心方子的人是谁?”
  “不知道啊,”陆昀道:“难不成侧妃知道?”
  周侧妃唇角勾出冷笑:“八九不离十,是宁王那祸根。”
  陆昀愣了,左右看看,压声道:“宁王叔得罪过你什么?你竟这样咒他!”
  “他是没得罪我。但当年他在世那会儿,对王妃可是‘姐姐姐姐’叫得可亲热了!”
  周侧妃眼中冒出力尖刻的利光。
  陆昀讷然:“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宁王叔他对王妃……”
  周侧妃敛了下色,睨他:“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知道后来那些年,在宫里见到王妃,他可比见到你父亲还亲切。”
  陆昀又惊又愣,又不知道说什么。他咽了下唾液:“父亲知道吗?”
  “知道又怎样?他们便是有私情,还敢做出那丑事等着你父亲去捉把柄不成?”
  周侧妃满脸尖刻,抚着鬓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忽又有些失神:“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宁王如此,恐怕也不会有你。”
  说到这儿她眼中又显露出一丝凛然,攥着骨梳的手也有些发白。
  ……
  陆瞻刚回房,魏春就来说敏嘉和苏倡打发人来问了几次,看他回来不曾?
  他顺势打发他去回话,然后把怀里的舆图拿出来细看。
  完了又把前番宋湘给他的那几幅牡丹图也拿出来。
  先不说这画得跟原物有多像,只说这样的笔触,还有舆图上几个地点的方位之正确,足能证明她不但才思敏捷,而且记忆力之好了。
  回想她种种一切,这么样可爱的女子躺在身边七年,他不但没发现,居然还错过了!
  他连抓了几下后脑勺,停下来又静看。
  这画上的牡丹定然指的是洛阳,而何桢思念的就是洛阳了,甚至是故友骆容无疑了。
  那么骆容的墓为何会被掘呢?像他们那样的世家,陪葬的也多是书卷典籍,骆家守坟人都没发觉,那定然这些人身手不错,所以应该不是普通的盗墓贼,那他们也看这些书卷不上眼的。
  妙心这副舆图也绘着洛阳,这会是巧合吗?
  这上面既绘着以西安府为中心,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跟西安府有什么关系吗?
  西安府……宁王府……
  他甩了甩头。听完宋湘所说,宁王的影子仿佛就刻在他脑海里抹不去了。
  既然宁王长得像皇后,而他也有几分像,那皇帝当时让他作祭文时赐与他的那把扇子……
  他心念微动,立刻抽出怀中的骨扇来。
  这骨扇是男人用的扇子,定然不是皇后所用之物,既然皇帝所用的扇子也不会特地刻上“惠赠”二字,那么这把扇子……
  想到这里,他唤来景旺,以拳掩口道:“听说宁王能诗会赋,你能搞到些他写的诗赋来么?”
  景旺睁大眼:“您说谁?”
  “宁王。”
  景旺吓得脸都白了:“我的祖宗,您怎么敢提宁王?让王爷知道了可是会被训死的!”
  “哪有那么严重?”陆瞻正色,“又不要做别的,太学,宗人府这些地方定然有宁王笔迹留存的,你装作去玩耍,偷偷找几页过来给我不就行了?”
  景旺苦着脸道:“那小的就试试吧。”
  陆瞻板脸看着他离去,再看了几眼这扇子,这才揣回怀里。又让人把杨鑫唤来。
  杨鑫很快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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