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容慎此刻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那张脸实在是过分出色,让人第一眼看去直觉无害,生着朦胧的欢喜引人靠近。
容桓就是被他吸引的那一个,从刚刚他就总往容慎脸上扫,这会儿更是光明正大看着,直到容慎忍着杀意抬眸,容桓才道着歉:“失礼了,可以知道你的姓名吗?”
容桓的身份他们都知道,但容桓还不知夭夭和容慎的身份。
夭夭刚刚只顾着问夏贵妃的事,险些忘了这事儿。连忙同容桓报了名字,她指了指自己又指向身侧,“我叫夭夭,他叫云……容、容慎,我还有两位朋友叫燕和尘和桑尤,明日介绍给你认识。”
“哦对了,我们都是缥缈九月宗的修者,是接了陛下的圣旨进宫查后宫红光一案,顺便降妖捉鬼。”
容桓听完脸色微变,他喃声念着:“容、慎?缥缈九月宗……”
猛地抬起面容,他激动看向容慎:“我就说为何看你这般眼熟,原来你是朝颜皇后的儿子,你是我三皇弟!”
与容桓激动的情绪不同,容慎从头到尾表情淡淡,并未因他一句‘三皇弟’而心生波澜,直到容桓下一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同朝颜皇后长得这般像。”
“你见过朝颜皇后她?”夭夭与容慎同时开口。
“是啊。”容桓陷入回忆,“朝颜皇后是个很温柔的人,我长你几岁,小时候顽皮好奇朝颜皇后长什么样,还偷偷钻过倾颜宫的狗洞跑进去看她。”
那个时候,容帝明令禁止不准任何人踏入倾颜宫,整个宫殿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人。小小的容桓满身是草从狗洞中爬出,看到朝颜皇后穿着一身朱红衣裙坐在秋千上,看到他的出现很是惊讶。
怎么说呢?
如今再去回忆朝颜皇后那时的神情,容桓发现她眼中不只是惊讶,还有几分是他读不懂的悲哀复杂,得知他的身份后,朝颜皇后摸了摸他的脸颊催促,“你快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容桓不听,小孩子玩性大对很多事都充满好奇,所以之后他每日都偷偷往倾颜宫跑。
就这么连续去了五六日,朝颜皇后虽然嘴上说着下次不要再来了,但每天都会在秋千架那坐着等他,每当看到他出现时,黯淡的瞳眸会短暂亮起,对他笑得很温柔。
“你们口中的槐荫宫,就是朝颜皇后生前住过的倾颜宫。”容桓随口一句话,解决了夭夭几人查了许久都未查出的荒殿身份。
原来那块被焚毁的牌匾,上面写的是倾颜宫!
夭夭没想到容桓竟见过朝颜皇后,还同她近距离说过这么多日话。南明珠说过,容帝几乎杀尽了见过朝颜皇后的人,想来容桓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那后来呢?倾颜宫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冥冥之中,夭夭感觉她无意帮南明珠找容桓的举动,会帮他们的大忙。
容桓摇着头道:“没过多久那狗洞就被封住了,我试过很多法子想要进去,都以失败告终。”
这也是容桓最后悔的事,倘若他再坚持寻一寻,或许他还能再见到朝颜皇后。只是之后宫中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了,他那时不过是个孩子,就算是皇子也没多大的本事。
夭夭轻轻握住容慎的手,容桓见过朝颜皇后,夭夭本以为容慎会问些什么,可他安安静静什么都没问。感受到夭夭担忧的注视,容慎才微顿问了句:“她……同夏贵妃长得像吗?”
没有问她的具体模样,没有问那时她过得好不好,又因何久居倾颜宫不出,甚至连声母后、阿娘都未喊。
容桓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思着道:“的确很像。”
朝颜皇后喜欢穿朱红衣裙,夏贵妃也喜欢穿朱红衣裙;朝颜皇后眉若柳,生有一双漂亮含情的桃花眼,夏贵妃也生了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十分漂亮。
“虽然相貌像,但是在性格方面差了太多。”容桓补充。
朝颜皇后好像很喜欢小孩子,她虽然温柔但不爱笑,心中像是藏了千斤重,让人看得出却感受不到攻击力。而夏贵妃则不同,夏贵妃不太喜欢小孩儿,性情温柔但很喜欢笑,她眼中有朝颜皇后没有的神采,优雅从容又让人捉摸不透,两种对比太明显了。
就像南明珠之前愤怒辩解过的,就算她不愿意承认,但她的小姑姑就是朝颜皇后的替代品,容帝宠她也全凭着她那张与朝颜皇后相似的脸。
不然,夏贵妃凭什么可以宠冠后宫让容帝只听她一人的劝?
所以,夏贵妃不是朝颜,容慎在心里这么认下,就连夭夭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夏贵妃和朝颜究竟有没有联系呢?
想到夏贵妃送给容慎的玉佩,夭夭又问:“朝颜皇后名字中有朔字吗?”
“怎么可能?”容桓不解:“朝颜皇后姓慕,字阿昭。”
这是慕朝颜曾亲口告诉他的。
那这个朔究竟是何意?
容慎拿出那枚盘龙绕月的玉佩,“你见过吗?”
容桓试图拿起细看,但他没有人身,半透明的手指直直从玉佩上穿过,只能凑近细细看着,“……有些眼熟。”
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夭夭换了个方式问:“在这宫里,你知道谁的名字中带朔字吗?”
容桓茫然摇头。
夭夭忽然想到,“你父皇名字中不带朔吗?”
容桓再次摇头,容帝名为容衡,与这朔字也不搭边,稍有进展的线索再次被断开。
三人几乎聊了整夜,大多数时间都是夭夭和容桓在说,容慎在一旁听着。因为容桓如今算是半个鬼,所以他出现后房中蜡烛一直是幽幽蓝色,直至蜡烛燃到尾端,夭夭才发现天快亮了。
“你该休息了。”容慎见夭夭打了哈欠。
夭夭点了点头,她这会儿真困得不行了,眼皮耷拉着倚靠在容慎身旁,容桓见状知趣消散,化为烟雾回到发簪中。
如今这发簪成了容桓的短暂居住地,夭夭必须贴身放好。摸着簪子正要把它重新放回荷包,容慎拦住她道:“放外间。”
“?”夭夭没懂。
容慎又将话重复了一遍,如今这簪中住了一个大男人,他可没大方到让他欣赏夭夭的睡颜,哪怕这个人算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
“……”
夭夭睡醒一觉后,迫不及待想将自己找到容桓的事告诉桑尤和燕和尘。
轻快拍开燕和尘的房门,她拉着人往自己房中走,边走边说着:“时舒你肯定猜不到我找到了谁,而且我知道槐荫宫的原名叫什么了!”
燕和尘玄色衣摆晃动,任由夭夭拉皱自己的袖口,他轻飘飘一句:“你找到了容桓?”
夭夭后面的话被憋住,她啊了声好气恼,“你怎么猜的这么快。”
燕和尘泛凉的凤眸稍有暖化,“是你太傻。”
就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傻崽崽。
两人之间的疏离隔阂,好似随着几句亲近话都跟着散了,只要燕和尘进房看到了容慎,而容慎将目光毫无遮掩的落在燕和尘被夭夭攥着的衣摆上。
是了,夭夭已经不再是他的傻崽崽小妹妹,还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他的师兄。
燕和尘挂在唇边的笑意散了,不着痕迹拂开夭夭的手。
房内。
容桓已经从发簪中出来,见到燕和尘和桑尤,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同他们一一见过,夭夭又将容桓昨晚对她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伏隐法阵毁了就是毁了,夭夭再难过自责它也毁了,与其自怨自艾哭闹逃避,还不如想想下一步该如何。
夭夭此次叫他们来,就是为了商量之后的计划,燕和尘沉默了半响,坚持自己先前的提议,“抽魂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背后之人的强大难以估量,我觉得还是应该上报宗门。”
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找宗门求助的确是最快、最稳妥的法子。
夭夭还是不同意,燕和尘皱眉道:“槐荫宫的结界就是出自隐月道尊之手,我们既然查到了这里就该同宗门说一声,若是什么都不说一意孤行,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前些日月清和还传信来问进展,燕和尘为了纵着夭夭三言两语盖过,并未提起槐荫宫一事。但他一直觉得,槐荫宫一事就算不报给宗门,也总该让隐月道尊知晓吧?
“不可以。”
“时舒,真的不可以。”夭夭连声拒绝,她又何尝不知由宗门出手是最快的解决办法,但此事事关容慎,夭夭不敢拿他冒险。
“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可以?”燕和尘追问。
他望着夭夭,看到夭夭对他欲言又止纠结难安,若是以往,他早就轻轻掀过由着她来……
不,燕和尘忽然想笑,这句话不对,他们没有这样的以往,以往夭夭从不会这样对他。
“夭夭。”燕和尘从她还是个崽崽时就宠着它由着它,很多时候,燕和尘要远比容慎纵容夭夭。这是他第一次这般逼迫她,他问:“有什么,是你不能同我说的?”
夭夭咬住唇瓣,她没有的,可是容慎有。
难道要让她在这个当口告诉燕和尘,容慎杀了白梨堕了魔,他为了救她用过几次魔族血符,那些血符都是出自槐荫宫女人之手?
现在那女人的身份还是个谜啊,若那人真的是熙清魔君,谁又知道熙清魔君究竟是因何给容慎血符?再加上熙清魔君与万魅冥君的管线……
一边是容慎,一边是燕和尘,夭夭不想瞒着燕和尘,可现在在一切都没弄清楚之前,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燕和尘。
“我现在真的不能说。”其实夭夭最怕的,还是燕和尘在得知容慎堕魔后,更加反对他们在一起。
容慎感受到夭夭的不安,轻轻握住她的手。
燕和尘的凤眸逐渐失色,望着两人亲昵的小动作,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燕和尘很轻问着:“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有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小秘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他们来皇城的路上?从白梨被杀之后?还是更早追溯到历练途中的封平县?又或是……云山秘境。
燕和尘从来都不傻,相反的他同容慎一样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只是为了守住一些宝贵的东西,经常性会忽视身边一些细微改变。
他忽视了,并不代表他没看到。
三个人的旅途中,容慎和夭夭是身有血契的‘主仆’,他们之间会有小秘密正常,燕和尘有自知之明也从不嫉妒,甚至并不在意他们究竟瞒了他什么事。
他在意的是什么?
他在意的是自己从亲密家人、朋友的身份变成了外人,燕和尘从未像今日这般,感受到于夭夭和容慎而言,他只是一个得寸进尺的外人。
好像从一开始,这就是两个人的旅途,而他不过是他们施舍可怜的捎带,三人回忆开始寸寸崩塌。
“我先回房了。”燕和尘起身。
几人不欢而散,夭夭感觉自己的心在被人拉扯,左边站着燕和尘,右边站着容慎。
在面临两难抉择时,做不到两全其美,人们都会下意识选出自己最重要的。夭夭先前还觉得自己对他们两人可以公平以待,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偏心容慎的。
无论如何对燕和尘好,她始终都是偏心容慎,因为她最初就是因为他而穿书,可惜这些话她都不能同燕和尘讲。
“去找他谈谈吧。”见夭夭脸颊埋于双手中痛苦的呜咽,容慎瞳眸泛黑。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儿了,看到夭夭和燕和尘感情出现裂痕,他不仅不焦灼反而有种快感。就好像夭夭同燕和尘彻底崩裂他才高兴,因为夭夭原本就是他的啊,只属于他一个人。
心中恶鬼嗜血,面上温和平静。
容慎坐在夭夭身边,用手掌轻抚她的发顶,“我不介意你将所有的事告知燕师弟,只要他受得住这些秘密。”
受住了,他们之间或许能恢复以往的亲密,但若是受不住……
容慎瞳眸越来越黑,利用长睫掩盖眸底的情绪。
静静看着夭夭一步三回头朝着燕和尘的房间走去,容慎扬着最干净无害的笑容送她离开,好似他还是那朵温和无害的小白花,“没关系,去吧。”
在夭夭走后,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微阖上眼睫按压额心的朱砂痣,他喃声:“你会让我失望吗?”
燕和尘,若你受不住这些秘密,就用剑指向我吧。
他若选择宗门站在容慎的对立面,也就等于抛弃了夭夭,那么夭夭就只是他一人的了。
这样挺好。
第90章 黑化090% 你不要我了吗?
“……”
夭夭鼓起勇气, 把所有的秘密都同燕和尘说了。
果然,‘堕魔’二字一出,燕和尘变了脸色, 不过在得知是容慎杀了白梨时, 夭夭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好似早已料到。
“所以这就是你不愿宗门插手的原因?”实话来讲, 这些理由的确都站得住脚。
燕和尘问:“那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一直瞒下去?”
旁人也就算了, 可容慎是隐月道尊的徒弟,凭隐月道尊的修为,只要他有心留意就能发现。
夭夭早已想好了退路,也如实将容慎和她准备离宗的事说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一听他们两人要离开缥缈宗, 燕和尘突然冷脸, 黝黑的凤眸凝在夭夭身上不放。
“你们要走?!”他对夭夭的语气从来没这么寒过。
夭夭不知他怎么了,一时没了声音也不敢点头, 她弱弱喊了声:“时舒……”
不等多说, 就看到燕和尘眼底泛了红,他站起身沙哑道:“原来你们早就有了规划,怪不得前几日, 容师兄如此急切的想要完成伏隐法阵。”
“好, 你们可以走,只是夭夭, 我呢?”
燕和尘颤着声音质问夭夭,“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这么多年的陪伴,你当真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