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的,谢谢。”她赶紧摆摆手,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可天气实在不作美,没走到一半便下起了雨,等到她来到她加入的私人图书馆时,地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坑坑洼洼的水坑。
在她眼里,开放的私人图书馆是神圣的。她不能让污渍玷污了主人的慷慨。
这就使得希里在门前的垫子上蹭着鞋底,又检查了一下裙摆是否有污水沾染,确认完毕后才走进去。
因为是下雨天的缘故,图书馆的人也不多,这就说明希里可以选择任何角落自在地读书。她挑了一本《月亮宝石》,逐字逐句地品了起来,她起初对那块牵动一切的月亮神宝石大感兴趣,当威尔基·柯林斯笔下的侦探出场时,他的文字一下子就让她脑海中浮现了他为其所打造的容貌。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
忽然,她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没来得及反应是谁,只是伸出食指比在唇前,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随后,她又翻了一页书,两手捧着这本侦探小说,重新投入到故事中去。
而声音的主人也没有继续打扰的意思,跟她一样抽出一本小说开始翻阅,他的灰眼睛草草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母,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何时才能读完。
时间慢的他不打算去计量。
她的面庞光滑且白皙,方才食指轻轻挤压过的嘴唇透着樱桃色,翘挺小巧的鼻子上一双翠玉般的双眸倒映出书本的影子,还是沾到了雨滴的额头裸/露,蜜棕色的长发顺着她的肩膀倾泻而下,额边留出的鬓发随着她翻书的动作偶尔会被扫得轻荡起来。
他不善于记录文学知识,但等待的时光并未让他感到不耐烦。那雨声终于是小了一些,能够听到希里的翻阅声,和她偶尔发出的小声的轻叹。
最终,他等到她合上了书本,抬眼看他时那双眼睛充满惊奇。
“歇洛克,刚刚原来是你?”
“正是在下。”他把自己右手上拿的第三本书啪地一声合上,塞进希里身后书柜的空缺处。
“哦,我刚刚太投入了,我一看书就爱这样。”希里带着歉意解释道。
“打扰一名女士是我的错。”歇洛克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所以接下来,我猜你是有空了?这时候我们是否能进行交谈了呢?”
“当然可以,你太客气了,歇洛克——不过,你也是这家私人图书馆的会员吗?”希里也将《月亮宝石》放进了书柜中,“我之前都没有见过你。”
“我刚加入不久,也是第一次见到你。”
“原来是这样。”希里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们需要去别的地方说话吗?”
“我想不必了,外面还下着雨,”歇洛克将头侧向窗户,不经意地说:“还是等雨过天晴,我们再出去吧。否则你的皮鞋会继续沾上泥土的。”
希里赶忙低头查看着自己的鞋子,这才发现她的左脚的鞋尖有个快要与皮靴颜色融为一体的泥土渍。
“天,你的眼力可真好。我自己都没注意到。”希里抿了一下嘴,有些脸热,赶紧转移了话题:“歇洛克,你想跟我谈什么?说起来,你上次在艺术展就说要跟我谈谈,弄得我也好奇不已。”
“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情。”歇洛克跟希里的身高差很多,这样一下子把希里的气势压得很低,“我就直说了吧,我想跟你谈谈我的数学教授。”
“莫里亚蒂吗?”希里吃惊地问。
“嘘。”他也像希里一样,伸出食指放在唇瓣前,可歇洛克这么说,就显得颇有高深莫测的意思了。
“我想,我们必须小点声,以防遇到什么不必要的小麻烦。”
“……我还以为你会跟我问迈克罗夫特呢。”希里顿了下,轻声嘟囔。
“我哥哥的轶事在我更小的时候就知道的差不多了,这么多年,能让我笑出来的还是你和他的故事呢。”希里不知道歇洛克和迈克罗夫特的关系怎么样,但她猜测应该是很一般,或者更为偏下,因为在他说出“能让我笑出来的”时候眼神中确实出现了一丝嘲弄。
不,或许他笑话的是她怎么办?
“是什么故事呢?”
“这不是这次谈话的重点,希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开朗了一些,“我们可以交换故事,你讲莫里亚蒂的,我讲迈克罗夫特的,我想你拿这个事情去威胁他本人也没有关系,他肯定会照做的。”
和莫里亚蒂的简单故事能换来随意差遣政府官员的小秘密确实使人心动,但希里仔细一想,这并不值得。
而且不对啊!她和他能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了?她和迈克罗夫特的事她能记得起来的都平淡地出奇,而且就算她拿他们那点童年破事来要挟他,他极为可能气急败坏到把她从伦敦踢出去!
“我想你换个筹码我都会同意。”希里故作神秘地问:“难道你和莫里亚蒂有仇吗?我知道他这个人可能性格不是特别符合常人的忍耐力,但是总体上来说,他不算是个坏人。”
“我只是随口一提,当然不会把亲哥哥的事情当做交易物品。”歇洛克的身体前倾,目光审视着她,就好像在探究希里是否在说谎,终了,他对她眼中疑惑作出了“她对莫里亚蒂的另一面并不熟知”的结论。
希里发现,歇洛克眼神中的光芒一下子暗淡下来,就像在千百个钥匙中没有发现正确对应真相的那一把。他就仿佛一个精巧的机械,在长期停滞之后开始变得了无生气。
“别担心?莫里亚蒂小时候经常会跟我一起玩,这点事他应该还会听我的,我不会让他挂你的科的。”希里拍了一下歇洛克的肩膀,深沉地说。
歇洛克:……
就在这时,紧闭的文学区图书间的门房被打开了,来人一席棕色的风衣,扣字全部敞开来,她瞧见那人第二层是一件灰色的西服马甲,马甲上有一枚银质的胸针。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巧合。
莫里亚蒂走进房间,起先并未和希里、歇洛克二人打招呼——但希里绝对察觉到了他穿透过来的目光。
只见他倚靠在这个区的图书管理员的办公桌旁,拿起其上的小铜铃轻轻摇晃了一下——这是闭馆时用的。
谁能想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一位中年男子合上他手中的书,面无表情地走出这间大屋子。
接着是一名二十有余的女性,而后又是一名男性......
最后,就连那个图书管理员也站了起来,他们如同听从命令般地一个个撤了出去!
“希里,你喜欢这里的氛围吗?”
他这才转向他们,漫不经心道。
第16章
起初,第一个男人走出房门的时候,她还认为是他可能把这当成了闭馆的铃声。而当图书管理员也站起来走出去之后,希里有些淡定不起来了。
“希里,你喜欢这里的氛围吗?”
这是什么意思?
“莫里亚蒂,那些人是你的什么人?”希里蹙着眉问。
莫里亚蒂轻声“嗯”了一声。
“都是一些为我为我工作的人,我想,他们多看一些书总没有坏处,人们总是对书籍感兴趣嘛。”他耸耸肩,把铜铃又重新放了回去,“我想,你身旁的福尔摩斯先生有具有发言权。”
歇洛克淡淡道:“确实如此。我没有料到这是你名下的图书馆,你的个人信息保存的很好。”
莫里亚蒂微微摇了摇头,“论谁都要对自己的个人隐私严加看管,避免不必要的小麻烦。”
听完后半句,歇洛克微不可查地撇了一下嘴角,继续说:“你倒是对所有信息都了若指掌。时间不早了,我想,我需要和你们说声再见了。”
歇洛克礼貌地冲希里点了一下头,便想房门走去,而此时莫里亚蒂伸手拦住了他——
“我好心地奉劝你一句,福尔摩斯先生,你最好在发散思维的方面小心微妙,切勿走向不可预知的毁灭。”他的声音很小,是专门说给歇洛克听的,“相比起大多数凡人,我还是比较欣赏你的,别再紧盯着一个无辜的数学教授了。”
“你过奖了,莫里亚蒂教授。”他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也多么希望我调查的方向出错了。”
随着歇洛克的离开,希里走到莫里亚蒂的身边,看他正稍稍歪着头,眼神转移回她的身上。
“你们谈起话来可真凶,是你在学业上难为他了吗?”
“你们两个人的先入为主的态度让人有些不自在,希里。”莫里亚蒂双手撑在桌子边缘,身子缓缓向后倾,无辜地表示:“你要是愿意多了解一下的话,就会知道不是所有数学专家对我们的论文都秉承了夸赞的态度。”
“哦,好吧,我只是觉得讨厌一个人总是要有理由的,你们这样,让人太匪夷所思了,歇洛克比较小,你还是要少为难他一些。”希里尽量表达的苦口婆心,“还有,我一直都不知道这是你家的图书馆,我在这里看书都快一年了。”
“你不是以前常说,如果人们炫耀自己的资本,那就不是慷慨了,是一种阶级性的虚假施舍。”
“我现在觉得什么虚假虚伪的,我们穷人不看重这些了。”希里自嘲道,以前自己是穿金戴银的大小姐,觉得人的善意应该保持内而外统一才行。就比如小时候她可以斩钉截铁地吼出来一句“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去莫里亚蒂家看他的破书!”
现在?她也可以干脆利落地喊出“《月亮宝石》真好看”!
“别这么说,可爱的希里。”莫里亚蒂调侃她,变为双手环胸的姿势,“看外面的雨不大,我是否能邀请你来我家共进下午茶呢?我最近租借了一些有趣的刑事宗卷,我想你一定对此有兴趣。”
这是当然愿意的了,如果想写出一本好书,不断地知识输入才是最好的灵感来源。
她几乎是下一秒就点了头,乐呵呵地率先跑到图书馆大门把自己的雨伞打开了,眼神示意莫里亚蒂赶紧进到她的伞下来。
莫里亚蒂无视了另一边的黑伞,笑而不语地走入她的伞中,且并无一点帮女士举起伞的动作,悠闲地看着希里高举着伞柄向前走。
“走那边。”他指了一个方向。
这没什么关系,毕竟他请的下午茶和宗卷足以吸引她。希里只是默默地将雨伞稍向她的方向靠近,使那些被风刮的雨滴凌乱地降落在他的肩膀上。
当然是逃不过莫里亚蒂的眼睛,他伸手拍了一下伞柄,又把雨伞立的笔直。
他们在这种小事上总是喜欢分个高下,有点幼稚。
好在莫里亚蒂家离图书馆不远,让她的手没持续酸太久。
他们刚刚踏进门台,在莫里亚蒂转身掏钥匙的时间段内,就听见一声稚嫩的呼喊声:“先生,莫里亚蒂先生,有您的报纸——”
希里侧过头,看到带着画家帽的小报童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随后看到莫里亚蒂时一愣,自言自语道:“咦,莫里亚蒂先生……?怎么感觉……”
希里看着他捏着报纸的手又缩了回去,隐约瞧见几个“科学”、“宇宙”、“规模”这样的单词。
“把报纸收回去吧,我不看这些。”莫里亚蒂笑了笑说,同时将房门开大,对希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啊。可是。”希里看到报童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采,但在之后莫里亚蒂就把门关上了,她简单滴环视了一下这间房子的风格,莫名其妙地有些熟悉,但这种既视感不清不楚的,毕竟她可是第一次来。
当莫里亚蒂再次打开门时,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报纸,门外也没有报童的影子了。
他看出希里眼中的疑惑,解释说:“好吧,严格来说这并不是我家,这是我弟弟的房子,我在伦敦没有房产。”
“哦,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弟弟!”希里笑嘻嘻地又一次环视四周,“看这里也不像是你的品位——他在哪呢?”
“最近在参加铁路培训,他从小对这些感兴趣,可能之后会去哪做个工程,或者当个站长什么的。”他将报纸随手丢在长桌上,“我在伦敦的时候就偶尔会住他的房子,只是我们的关系不太好,他有些无趣,容易让人觉得破坏气氛,你没看过他,那可真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
他为希里拉开长椅,而后又上来几个仆人为他们奉上精致的下午茶。实不相瞒,希里倒是对他刚刚拿进来的报纸抱有足够的兴趣,她在询问过后就拿了过来,边吃着点心边翻阅报纸,差点沉浸回阔小姐的幻象中了。
可这是要一份不是她能够深入探究的铁路周报,说实在的,她对工程系的东西毫无兴趣,这导致了她结合莫里亚蒂对自己弟弟的形容把他想象成了一个跟莫里亚蒂这种精明的天才截然不同的男士。
但她这时有奇怪起来,因为她在看这些生涩的技术性词语时,读到了“科学”、“规模”,就是没有找到“宇宙”这个词眼。
这时怎么一回事?
她还在考虑自己是否看错了的时候,身边想起了一声“呜呜”声,一个带毛的家伙蹭过她的裙摆,把她吓了一跳。
同样的,这打断了她的思考。
“芙拉。”
莫里亚蒂叫了它的名字,把它唤到它身边。
芙拉?那只苏格兰猎鹿犬?
“芙拉还活着?”这都多少年了!
“这是芙拉的小女儿,我弟弟在养着它。”莫里亚蒂解释着,又净了手,这才继续摸了摸芙拉的脑袋,没小时候那么热络了。
他又叫仆人给希里报来几份厚厚的宗卷,供她能够在午后充分阅读一番。
“在这里我不得不道个歉了,希里,”他轻飘飘地说,可倦意十分明显,“昨日因为那个歌女的事情弄得我到半夜才睡着,我不得不现在就去补觉。我相信你没人打扰你会看得更仔细,以便于剩下的故事构思得更加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