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情况?”希里挎着个脸,一只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握着匕首一下又一下地戳着薄薄的床垫。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是这位求救人双手各被绑在床头两侧,身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穿。
哦,还剩一条底裤。
“快把我放开!”威克汉姆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身子不断地来回翻滚,“我感觉自己手都要断了!”
“乔治安娜呢?”希里走到床头,拉扯了一下粗绳,暗自感叹绑得真紧。
“你先把我放开我就告诉你——哎呦!我说我说!乔治安娜自己跑了!”威克汉姆的要求还提到一半,就被希里用匕首柄打了头,“她、她骗了我!”
“什么意思?”希里没明白,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莫里亚蒂,后者也只是摇了摇头。
“她、她说她爱我!还心甘情愿地奉献给我!然后就在!就在这个时候她把我打晕了!结果我醒来就被绑在这里了!”他绝望地蹬了几下腿,“乔治安娜!根本一点都不文弱!”
希里飞快地眨着眼睛,她的大脑正在消化威克汉姆口中的这个十分女中豪杰的乔治安娜是否是她记忆中那个娇滴滴的可爱小女孩,在她没有接触他们的这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不也是你活该吗?信上说,是你先跟她告了白。”莫里亚蒂不屑地看着他。
“对,是我先告白的!好,是我活该!你们快帮我把绳子松开吧,我也是受害人!”威克汉姆连连点头,又被希里用刀柄招呼了一下。
希里又气又无奈,只能先用刀把那些粗绳子割断。
“乔治安娜去了哪里,你知道吗?”她用刀刃对着他,问道。
“你干嘛,希里!”威克汉姆揉着手腕,向后一缩,“我当然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啊!她还骗了我呢!”
“你要带她私奔!你把她带到了伦敦!现在她不见了!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你打算怎么跟达西解释?!让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独自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丢了有多危险吗?况且这是晚上!”希里差点想用匕首抵住他的脖子,却被莫里亚蒂拦住了。
“等一下,希里。情况有变,你看看这个。”莫里亚蒂递给她一张纸条,“我在地上捡到的。”
希里表情疑惑,接过纸条,她分辨出上面的字迹和达西给她的那封信是一模一样的,是来自乔治安娜的。
“因哥哥保护欲太强,我无法做我想做的事,只能出此下策,希望哥哥原谅我,我想去外面的世界多看看,不久之后就会回来。我会半个月一次给你寄信的。爱你的乔治安娜·达西。”
希里默默读着,她相信这是真的乔治安娜的亲笔。她忽然想起乔治安娜小时候便对科学大有兴趣,可女性学者少之又少,公学也是不让女子进入的。
她只跟希里分享过这个小秘密,之后鲜少提过。
可因为这个用“私奔”的方式离家出走,也太过莽撞,完全是给达西和整个家庭增添了隐患。
她不可能不懂才对。难道,真的是因为达西的保护欲太强太让她窒息了吗?
达西这人生性冷漠,对认定的事情总是坚持到底,甚至有些顽固。
他们应该好好谈谈,不过,这个丑闻是假的,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乔治安娜的人生安全也需要担忧啊!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莫里亚蒂挑眉,“她肯定不想让我们任何人知道。”
“那怎么办?达西……会不会不接受啊?”希里担心起来,指腹来回摩擦着纸条。
“你可真闲,希里。”莫里亚蒂勾起唇角,轻蔑地说:“有这点这么为旧情人着想的态度怎么不考虑下你的老板还在等待着你的完稿呢?”
“……”希里眼角一抽,“你少讽刺我了。”
“少说废话,”莫里亚蒂径直走到门口,侧头看她:“这件事我已经帮你们解决好了,现在我把你送回家去,明天我给你一份新的合同,走吧。”
“好啦,我知道了。”希里叹了一口气,心想也只能这样了,同位女性,她还是很支持乔治安娜追寻自己的梦想的,只是她还是很担心她的安全。
“欸,等一下!希里!”身后的威克汉姆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想往希里跟前走,“那个,关于你的嫁妆……”
“你给我滚远点!”希里手碰了一下油灯,让它倒在散在地上的裤子,点燃了它。
“希里啊!!!你这个疯子!!!”
希里头也不回地走向莫里亚蒂,不管身后抢救他裤子的威克汉姆了。
“你的坏心程度令人发指。”莫里亚蒂轻笑起来,一下一下动作缓慢地拍着手掌。
“那真的没你程度深。”希里伸了个懒腰,“你小时候做的那些事要是写成书,那可会告诉人们‘犯罪分子的童年都是有映射性质的’。”
“哦,那你可真没说错。”
“好了,我真的要回去继续被新上司压榨,好好写书了。”她把纸条又塞到莫里亚蒂手中,“你帮我给达西吧,告诉她乔治安娜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学者,这或许能让他安心一些。”
“你还真是念念不忘。”他慢吞吞地拿捏着语调,止不住地装怪。
莫里亚蒂的车夫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自家主人的声音,利索地从座位上下来,毕恭毕敬地给他们打开车门。
“你懂什么,”希里先上了马上坐了下来,“有些事情是值得怀念的。”
但莫里亚蒂迟迟未上,他微微昂着头,眼睑却是垂下来的,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和你的哪些事情是值得怀念的。”
希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时她的眼眸也是垂下来的,她眼中的光闪烁着,两个人足足保持了半分钟的静默。
“先回家吧。”最终,二人同时说。
因为他们是从东区找到威克汉姆的,所以在莫里亚蒂下了马车的时候,希里可能已经洗完一个热水澡了。
他刚下马车,便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形在抬头看着他家房子的第二层。
“如果你想见他,现在完全可以上去瞧瞧,他现在因为找你而生了病,可不是那么清醒。”莫里亚蒂走到她身边,冷冷地说。
“不是的,詹姆斯……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少女掀掉自己的兜帽,黑色的长发垂了下来。
第20章
“你这样就太抬举我了,达西小姐。”
虽然这只是一句简单的客套话,可莫里亚蒂的语气分明冷了几度,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漠。
很显然,对面的小姐并没有感受到这丝疏离,喉咙上下滚动一下,继而说:“詹姆斯,你知道吗?那个乔治很笨!我只有偶尔给他几个眼神,他就爱上了我!”
莫里亚蒂沉默不语,也没做出任何可以表达出自己想法的动作,只是静静听着。
“然后,我又加以暗示……”她说着说着,眼睛里透着想获得夸奖的渴望,“他真的带我逃出来了,这个傻子,我说什么都信。我知道你让马车在外面给我信号,五次、我知道的!我骗他做一些他总是满脑子想的那种事,很简单的,我就逃出来了。”
莫里亚蒂像往常一样,回应中的感叹词拖了很长的音调。
“啊……你做的不错。”他不紧不慢地说:“你最好还是把帽子戴上,以防别人看见你,这样会给我带来不小麻烦——你哥哥还在我家呢。”
“哦,确实。”少女立刻把兜帽带了回去,杏眼四处打量一番,“我并不希望给您带来麻烦,毕竟,是你在报纸上发表的那些话激励了我,我当我收到了你的回信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激动——我真希望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一个有名的学者,能在报纸上发表我的看法。”
“乔治安娜,那东西你带来了吗?”莫里亚蒂依旧没对乔治安娜的长篇大论做出表态,反而另起一个话题。
他从裤袋中把手伸向她,后者立马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一本精致的厚皮图书,“当然!我们说好了,不是吗?”
莫里亚蒂接过书,单手持着它正反翻转了一下,只见正面写着“费茨威廉·罗宾逊·亨利·达西的夏日往事”,反面写着“希里·新时代莎士比亚·追求快乐的公主·伯德赠”。
他在读完希里的一长串自封的称号之后,终于露出一个了嘲讽的笑容。
“啊,这个希里小姐是我哥哥之前的……怎么说,恋人?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确定了关系,但当时总在一起。”乔治安娜看莫里亚蒂的目光停留在背面许久,便以为他是对这个人名不是很熟悉,开始解释。
莫里亚蒂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将书夹在了腋下。
“时间不早了,乔治安娜小姐。”他像扣动房门一样敲了下马车,他那看起来一脸不善的马车夫走了下来,脸周围一圈络腮胡子衬得他像个毛熊。他打开马车门,对乔治安娜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帕克,送这位小姐去码头。”
乔治安娜的一条腿踏上马车,又侧头对莫里亚蒂说:“对了,詹姆斯,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去了法国见了杜兰德教授,他肯定不会不承认我来当他的学生吧?我的意思是,我的介绍信……”
乔治安娜对他半是她所渴望的职业敬慕,半是对强者的天生的畏惧,就连提条件也需要鼓起勇气,到最后还越说越没气势。
“我当然不会忘,乔治安娜。”莫里亚蒂从上衣内兜取出一封保存得当的信封,递了上去,“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那肯定有你的奖励。我早就准备好了,这是你应得的。”
“你真的太好了,詹姆斯!”乔治安娜早就忘了她自己之前是如何在信中三番五次地书写“非常想要一封给杜兰德教授的介绍信”而莫里亚蒂从来没有回应她这个要求了,她只是宝贝似的摸着它,又一步踏上马车,“哥哥舍不得我,并不想让我出国学习,只有你在鼓励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她的话音刚落,车门就被帕克关上了,他跳上前座,只听一声马鞭声,马车的轮子重新滚动起来。
莫里亚蒂完全没有理乔治安娜是怎么在车中笑中含泪冲他挥手道别的。
他只是快步走回家中,一进家门,就执着书赶忙翻阅起来。他本来是想着在这本书中凭着感觉寻找一些需要的线索,但这本书可不薄,而且要找到他需要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使得他只能从第一页开始翻阅。
无外乎,他确定自己对希里的感情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只要重新利用她,知道当年的真相就可以了……
但是他翻到第三页的时候,他就有点不淡定了。
先不说这位快乐公主写的东西矫情到爆炸,什么“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被时间磨去了棱角”,还有什么给自己多到十指数不下的形容词:“可那位少女,芳华依旧,还是那样纯洁、善良、美丽……”
她还每天记录了几次什么时候起床,几点去找达西,玩了什么游戏。甚至纸牌游戏拿了几张牌、分别有什么、谁胜谁负都要写的清清楚楚……
这种破书,看的莫里亚蒂心里一阵烦躁。
更可笑的是,她跟他做邻居的期间,显得很笨,仿佛大脑中完全没有可以储藏记忆的地方,为什么在和达西相处的时候就可以进化了呢?
“啊……怎么连亲嘴都要写的清清楚楚,希里你真恶心。”
此时的莫里亚蒂已经蹲在门口,捧着这本希里的“自传”看了半个小时。他的手指分别夹着书中的某一位置,再将他们一同从书本中撕下来。
这些也书页分别描写了希里那些相信的接吻镜头,分别对应着“我和达西在夕阳下亲了”、“我和达西在房门口亲了”、“我和达西在吃野餐的时候亲了”等。
这个时候反倒希里的文字又变得直白僵硬了,达西肯定吻技不好,莫里亚蒂想道。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重要的内容,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飞速走到书房,抽出书桌前的墨兰色钢笔,又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一手指着书上的文字,另一边把它们快速抄写下来。
又开始以他自己特有的思维方式在这几段文字中画出线路。他默读了几遍,根本想不到她这么写的缘由——希里那些看似零碎的文字中,无论是在玩哪种游戏,每一次都会莫名其妙地点出三个数字,比如她在打牌时说自己抽到了三五九。而在自娱自乐地玩跳格子游戏中,她也会说自己要先跳三下第五格,在跳三下第九格。而在滚球游戏中也要特意说明这三个数字……
他有点明白了:希里每次写出这三个数字的时候,她的父亲总是在场的!
这就能说得通了,有弗吉尔在,他一向是个精明的商人——
这看似是巧合,其实再往深入推敲,它更像是一种暗号。
没错,他的出发点没有出错!老伯德一定在旁边对希里做出了什么暗示,能让她总是提起这些。
真是老奸巨猾,他到底把真相藏在哪里了呢?要怎么破译出这由这三个数字组成的密码呢?
可惜就连莫里亚蒂对于只有三个数字做线索的也是束手无策的,他又想起希里跟她说的噩梦,可是这也并不能和这三个数字产生直接联系。
必须得再找到希里写的一些文字才行,得把她重新安在他身边——后者并不难办,只要跟她签订好合同就行。
可之前的,就比较琐碎了。他可是派人搜过她的家,翻出来的书目都没有任何意义,他才迫不得已地从她的前男友那边下手——话说回来,她喜欢给前男友写书的臭毛病到底是怎么沾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