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是想再在旁边坐会儿的,只是不知怎的,刚用完晚膳没多久,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努力撑着身子小半刻,最终还是抵不过席卷而来的困意,最终她选择了顺从睡意。
为了不将穆宴惊醒,她解了自己的外衫后,便轻着手缓缓在架子床的外侧躺下。
而许是沾到了枕头,让她的困意愈发浓烈,刚睡下不一会儿,她的脑子便变得混沌而迷糊,接着便彻底没了意识,落入黑暗。
直到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起来,原本已经翻过身背对着外侧的穆宴才动了动。
接着慢慢转回身子,双目幽暗深邃,没有丝毫刚醒过来的困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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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染醒来时,殿外的天色已经是晨曦,朝阳顺着窗子印照入内,叫她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身边的人早已经不知在何时离开了,锦被同软枕都放得整齐,仿佛没人动过一般。
穆染仔细回想了下昨日的事,最终记忆都只停在了自己在外侧躺下的时候,别的便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及至千月入殿替她梳妆更衣时,她才随口问了句:“本宫昨夜睡梦之中似乎隐约听得外面有雨声,不知那雨下了多久?”
千月闻言便好笑道:“想来殿下是睡迷糊了,昨夜明月高悬,哪来的雨呢?奴婢等在院中守了一夜,一滴水也未见着呢。”
穆染闻言便也道:“是了,眼看这殿外的薄雾,只怕昨夜也是没下雨的,想来真个是本宫梦中所见罢了。”
听见千月等人照着她的吩咐,一夜也未靠近寝殿,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她未料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慈安殿中,李静涵看着眼前的燕秀,双眉紧皱,面上神色凝重。
“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不敢浑说。”燕秀忙道,“这都是御前的小乐子方才悄悄告诉奴婢的。”
小乐子便是紫宸殿外候着的内侍之一,近些日子才调至御前的,他还有个极少人知晓的事,便是他是李太妃的人。
这人原先李静涵是不知道的,还是最近李太妃才告诉了她,同时也提醒她这人要慎用,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
李静涵原本也没打算这时候便找上小乐子的,可昨日之事实在让她想不明白。
分明那茶水之中的东西是她亲自放了进去再叫人端去给陛下的,姑母也说了她亲眼看着陛下喝了。
可最终却没能达到她们想要的效果,陛下竟同没事人一样直接回了紫宸殿。
李静涵原本还以为是那东西出了问题。
可当听了燕秀从小乐子那儿听来的话后,整个人又在脑中想了想,有些原本被她忽视了的细节才逐渐浮现出来。
回紫宸殿的第一句便是叫人去请长公主,且是在用了那茶水之后。
陛下他,同长公主之间……
半晌之后,李静涵的双目猛地睁大。
第五十三章 “对本宫动手?你这是同谁……
一直以来, 李静涵都从未细想过一些事。
尤其是天子同长公主之间的。
譬如陛下为何那样看重长公主。
先前她真的以为是因着两人之间姐弟感情甚笃,是自幼而来的情谊。
可若细想,便能想到不对劲之处。
先帝后宫嫔妃众多, 诞下的皇子公主更是不少,照理说, 那些人都是陛下手足,同长公主并无分别。
可从未见陛下待旁人有如此宽厚过。
别的不说, 便是陛下登基一年来, 先帝膝下的公主中, 除了长公主,旁人竟一位也未得加封, 不仅如此,那些公主们在陛下登基后不久, 便尽数分府离宫, 出了皇城。
唯有琼英长公主一人,得了加封不说, 还留在了皇城之中。
要知道, 那明安殿, 是当初世宗亲自叫人替自己的姑母赵国大长公主所建。且世宗之后,大魏便再无一位公主有这机会入内,直到今上下旨将明安殿赐予长公主。
这皇城之中的人都说,陛下这是敬重自己的皇姐。
可多数人都忘了, 今上不止一位皇姐,可偏偏唯有这一位入了他的眼。
旁人或许不知, 可李静涵却撞见了好几回的。
每每她去紫宸殿求见,但凡是迎面遇见长公主,同样的情况, 她要么是被拦在殿外,或者是在外长久等着,直到去通禀的内侍的了陛下旨意,她才能入殿。
可长公主却不需要任何通禀,但凡对方到了紫宸殿,永远都是畅通无阻,且时常是身为殿中监的陆斌亲自出来迎接。
这殊荣只怕除了长公主,旁人也不会有了。
不止如此。
李静涵在慈安殿这些日子,自然从自己姑母李太妃那里听了不少事。
譬如曾经还是储君的陛下,待自己这个皇姐究竟有多好。
许多事若非她亲耳听见姑母说,只怕她都不会信。
曾经的李静涵知道那些后,心中只是有些不解,不知为何陛下褥子喜爱自己这个皇姐,甚至到了不问是非的地步。
直到眼下听得燕秀的话,她脑中再想了想,将一切联系起来后,才忽然悟过来了什么。
陛下昨日在慈安殿时,分明是用了那盏茶的。
李静涵虽不在现场,可那茶盏中的东西是她亲自放进去的,也是她看着小宫娥端出去。
尔后她便一直等着,等姑母来叫人告知她,说陛下已经用了那茶水。
可她等了许久,等来的人却告诉她,陛下已经离开了慈安殿。
李静涵闻言一怔,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跑了出去。
当站在慈安殿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后,她躲在暗处,视线一直盯着天子的小玉辇,直到已经看不见后,她才忙着跑回去。
她去问了李太妃,结果对方告诉她,确实已经看见陛下当面饮了那茶盏之中的茶水。
只是不知为何竟没发作,陛下反而十分正常低离开了慈安殿。
那时连姑母都问她,是不是真的确定东西已经放进去了。
对方以为是她没做好,失了手。
可李静涵分明记得那是她一点点小心地放进去的,还特意等了会儿,等到那氤氲的茶水将那东西一点点融化殆尽,再看不出丝毫问题后,才放下了心,叫人端了出去的。
那东西是姑母给她的,因此李静涵当时还反问了李太妃一句,是不是确定那东西没问题。
当时的李太妃也回答的信誓旦旦。
只说那东西是自己这么些年一直留下来的,原以为再没机会用,没想到这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只是未料到竟然会失手。
李太妃因想着日后还有机会,便不想在此时暴露了,以免节外生枝。
可李静涵却不这么想。
她对自己极有信心,既然那东西是她亲手放的,姑母又说了没有任何问题,她便要彻底弄清楚究竟是什么环节出了意外。
于是她背着李太妃,偷偷叫燕秀去找了小乐子打听。
结果就听到了那令她惊愕之事。
陛下离了慈安殿后确实径直回了紫宸殿,可却没叫任何人殿内伺候,反而当时第一句便是让陆斌去明安殿请长公主。
听小乐子的原话。
陛下虽然马上便收回了这话,可之后却径直入了殿内,不让任何人跟着。
就连殿中监陆斌都被留在了殿门外。
且当时的陆大人还将原本候在殿外的内侍全都带离了,不叫众人靠近殿门。
之后直到深夜,陛下都未从紫宸殿出来。
及至今早小乐子轮值换班时,才听到说陛下叫人。
李静涵不是喜欢去想这些事的人。
可眼下这种种巧合夹杂在一起,叫她不得不多想。
陛下以前待长公主如此好。
且在明知自己中了药的情况下,第一反应都是叫人去找长公主。
这样算下来,只怕陛下同长公主之间……
思及此,李静涵整个人的指尖都猛地攥紧。
她又不由地怀疑自己的判断。
因为这一切实在太过令人震惊。
若真的如她所想,那一切不就是……
这样的关系,她便是稍稍一想便觉得可怕。
这皇家的关系,在旁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竟是如此之乱。
同时,她的心中又逐渐生出了些鄙夷和恶心。
——那是对长公主的。
若是对方同陛下的关系真如她所想,那身为长公主的穆染,该是多么地不知廉耻,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够……
怪道是这么些年来,陛下无论是尚为储君时,还是登基之后,都待自己这个皇姐如此之好。
只怕这一切都是有所交换的。
且长公主比之陛下又大了几岁。
李静涵想到姑母同她说的。
曾经的长公主不过是皇城之中一个丝毫不受先帝重视公主罢了,自己的母亲也只是卑贱的宜春院出身,当初若非还是太子的陛下无意中救了对方,只怕眼下皇城早已没了什么琼英长公主,不过是多了一缕孤魂罢了。
且自从救了长公主之后,那时的陛下便仿佛魔怔了一般,待她极好,也极亲近她,叫旁的皇子公主们不知多羡慕。
可谁也弄不清楚,为何自幼要什么有什么的太子会对这么一个从未见过的皇姐如此好。
好到有些超出了旁人的想象。
曾经的李静涵也不明白。
可眼下她却似是有些清楚了。
原来不过是……以色侍人。
“姑娘,姑娘?”燕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李静涵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看了眼跟前的人。
“怎么了?”
燕秀这才道:“姑娘方才是怎么了,奴婢叫了姑娘好多声呢,姑娘都好像没听见一般,是有什么心事吗?”
李静涵自然是有心事的。
只是这事不能轻易告知。
因为她眼下尚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想。
思索半刻,最终她忽地起身。
“去明安殿,求见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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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染昨夜睡得倒好。
她自打从行宫回了明安殿后,便又三天两头地同先前一样,总是梦见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梦中的一切都是压抑而绝望的。
女子悲戚而痛苦的声音,男人阴鸷狠厉的神情。
一直在她的梦境之中。
多数的内容她醒来后都会忘记,可总也会记住一些。
且即便是忘掉那些情景,可那种有心底蔓延开来的绝望却总是让她难以释怀。
所以她近些日子安眠的时候极少。
总是被梦魇折磨,早晨醒来时精神也不是很好。
可昨夜不同,她在被突如其来的困倦席卷之后,整个人竟睡得极为安稳,
以至于今日醒来时,整个人都变得松快许多。
在千月替她挽好发后,她才径直去了另一边,接着在罗汉床上坐定。
整个人的身子靠在身后的凭几之上,尔后才问了句:“银团今日如何了?”
“回殿下,银团今日倒还好。”千月忙回了句,“奴婢方才来之前听得说颜致远的伤已经无碍了,眼下活动都不成问题了。安锦便问奴婢,是否要颜致远再一同照看银团?”
穆染想了想。
“不……罢了,先叫他来,本宫瞧瞧是否真的好全了。”
她原是想说不必了的。
毕竟先前叫颜致远帮着照看银团,是因为那时的银团极为依赖对方,但凡离开了颜致远,便会极其暴躁。可如今过了这么些日子,银团慢慢又变回了先前那样,温顺而听话。
这时再叫颜致远来照顾银团,也没什么必要了。
她转念一想。
当初是她亲口说的,将银团交给颜致远的。
原本颜致远在她这明安殿便没什么地位了,穆染自然知道明安殿的宫人们极为瞧不上身为贱籍的对方。
若不然,当日李静涵在明安殿之外欺辱颜致远时,怎么会那样长的时间都没人出来拦住。
毕竟那时的李静涵已经不是待选的家人子了,而正是慈安殿中的一个掌事女官罢了。
明安殿的人便是不能同她对着来,可出来说几句,震慑一下也是正常的。
毕竟那是在明安殿,宫人们代表的是身为长公主的穆染。
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在分明听到了穆宴被狠狠地欺辱时,那些人也只是当做不知道,各自在明安殿中做着自己的事。
说到底,都是觉得贱籍命贱,便是被折磨得死了也是正常,不值当去多此一举。
就这还是穆染交代了,让颜致远帮着照看银团之后才有的情况,若不然,只怕不用李静涵动手,这颜致远早就被明安殿的众人暗地里折腾的不知如何了。
因想到这里,她才收回了先前的话,转而叫千月先将颜致远叫来。
毕竟她自己也是手指受过伤的人。
自然知道这手上的伤不是这样轻易容易愈合的。
千月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且又见的多了她对那个贱籍的宽厚举动,因此也没多问,应了声后便要离去,谁知还没走到殿门口,便见一小宫娥匆匆而来,说是慈安殿的李姑娘求见。
千月将这消息告诉了长公主,便见对方双目微凝。
“本宫还未去寻她的不是,她倒自己先上门了。”
穆染当初其实是不想这样轻易放了李静涵的。
倒也不全是因着对方欺辱颜致远。
更多的是因为她在明安殿外举止无状。
且言语之间还不太尊敬。
穆染如此通透的人,如何听不出当时对方说的那话是在针对她?
虽然不明白为了李静涵同李太妃一样对她有这样大的意见,可转念一想,大概就是姑侄之间的遗传罢。
李太妃如此不喜她,想来身为李太妃的内侄女,李静涵应当也差不多。
穆染有时不是感觉不出来,只是时常不想去计较这些罢了。
虽说李静涵曾经的待选的家人子,可到底没入宫。
那对她来说,这个人便不是什么值得上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