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卿隐
时间:2021-03-25 09:52:37

  因为那生的一副好样貌的良娣娘娘,却活似个木头美人一般,坐那不言不语,任她们说的口干舌燥也没什么反应。既然如此,那她们又何必讨这个没趣呢。
  晋滁去了前殿敬了三巡酒。
  众人见太子满面含笑,难得显露和煦模样,不免纷纷暗道,瞧来太子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便是有那借着酒劲起哄两句的,他也不以为忤,甚至还能出言几句顽笑话。殿内气氛愈发热闹了起来。
  伴随着殿里的恭送声,晋滁走出了殿。
  过了不大会,田喜小步匆匆的跟着出了殿。
  晋滁立在庭院里,让夜风散散周身的酒气。
  田喜恭谨的立在旁边。早在殿中时,他就发现了他主子爷心情似有不虞,虽面上一派笑意,可那眉目间的郁色却挥之不去。
  “昔日在查抄符家时,你见没见过这个?”
  不知过了多久,田喜冷不丁听得他主子发问。
  他顺势看过去,便见太子手里握了个红色香囊,等打开后,就见着了里头隐约露出的红绳结的发来。
  田喜反应了会,就明白了这是何物。
  “倒是没瞧见。”
  当日查抄时,若无特意嘱咐,谁会去特意注意这个?香囊倒是见到些,可里头不是针头线脑,就是些干花药草,似乎也没见着这结发。
  “今夜过后,你亲自再带人过去找找。”晋滁将香囊重新收好系上,沉声道:“找不到就去庙里问问。若找到了……就拆开来,烧了。”
  “是。”
  晋滁重新回到后殿时,在殿外立了会,看那窗户门上的大红喜字,也看殿内透出的喜庆烛光。
  低声令人端了合卺酒来,他以目示意旁人退下,而后亲自拿过那两盏酒,举步进了房间里。
  里头的喜娘婆子等人识趣的全部退了出来,还将房门仔细带上。
  案上的龙凤双烛燃的正浓,映照着周围的大红帷幔,愈发艳的旖旎。
  “阿苑,我今个很高兴。”
  喜床上的人已经躺下,背对着他的方向而卧,闻言并未应声,似已睡下了。
  他知,她应是尚未睡的。
  若说不在意她的冷漠是假的,可只要她能安心陪在他身边,其他的倒可以忽略了。
  他未急着端酒过去,却是先将两杯酒且搁在桌上,转而去了一旁的高案上,掀起了一红烛灯上的纱罩。
  “从前与你交好时,我便时常在想,阿苑来日嫁我时,身披凤冠霞帔将会是何等倾国倾城模样。有时候梦里头,还在幻想。”
  他将手里纱罩慢慢放下,拿过另外一旁雕刻螭首的香炉过来,搁在掌心缓缓摩挲。
  “后来我倒是见到了。盛装下的阿苑,确是美若天仙,只可惜,那样的嫁衣,不是为我而披,那般的妆容,不是为我而画。”
  摩挲的动作一顿,而后他松开那香炉,缓慢放下,揭开了炉盖。
  “不过今日,我总算得偿所愿。”
  说完这句,他半阖了眼皮,手上动作不再迟疑,拿过蜡烛点燃了炉内熏香。
  袅袅香气沿着镂空的炉盖缓缓腾起,逐渐氤氲在室内。
  晋滁抬手松了松领口,而后抬步至桌前,拿过那两杯酒,脚步沉稳的走向偌大的喜床。
  “今日你我喜日,需要喝完这杯合卺酒。”
  坐在床沿上,他看着她缓声道。
  似知她不会予他反应,他随手将两杯酒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后,就俯身去扶她起身。
  床上的人和衣而卧,着了身红色的绸衣,襟扣系在最上,可那细薄的绸料又如何掩的住她那柔软玲珑的身子?
  他掌心握了她的肩扶起,那贴合在身上绸衣就勾勒出她那娇软的身形来。铺散下来的乌发半数搭在他的手臂,顺滑,柔软,馨香,半数搭在她身前的红衣,愈发衬的她眉目如画,有种别样的清媚。
  晋滁正心猿意马之时,却见她睁了眸,清冽的眸光径直与他的目光相接。
  他怔了下后,回了神。
  目光在她面上打量几回。他总觉得这回见她,她好似与之前不大一样了。
  说不上那些不同,看似更沉默了,却又让他觉得她似有其他旁的情绪。
  定了定神,他扶起她坐着后,试探的将她往自己怀里靠了下。见她未反对,又伸臂揽了她腰身,半圈住她在怀里。
  “今个可是累着了?瞧你似不大有精神,始终不言不语的。”
  伸手抓过案几上的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了她的唇边。
  “合卺酒,喝了,也且润润喉。”
  林苑未顺势喝下,却是仰脸抬眸看他,片刻后,突然绽唇笑了下。
  “催情香,用的可好?”
  她今日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令他脸色微变。
 
 
第72章 做不得正人君子
  “毕竟是洞房花烛夜……”
  “还是莫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林苑直接打断他牵强的解释, 寸寸收敛的唇边的笑:“既然殿下做不到,还不如当初不应我。”
  晋滁自知理亏,无从辩解。
  面色微凝的将手里的酒杯重新放回案几, 他沉默的紧揽着她, 眼皮微动后垂下遮了眸底情绪,神色凝重中带了些平静, 似已做好了接下来承受她愤怒发作的准备。
  林苑却没有发作。没有愤怒发泄, 也没有歇斯底里。
  她只闭眸缓了缓翻涌上来的药性,而后伸手从袖中拿出了那叠放整齐的一纸合约。
  “为了哄骗我一微不足道的妇人,殿下不惜动用太子宝印,着实费心了。其实,若是殿下想要我这身子, 大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直接弄些让人痴傻的药来,让我变呆变傻, 随你摆布, 岂不更好。”
  晋滁听不得这般的话,闻言忍不住皱了眉,辩解的话在喉咙滚动几番, 想要出口却最终败在她似嘲似讽的神色中。
  “何必否认, 你对我自始至终都是强占的念头。至于我的意愿,从未在你考虑范围之内。”
  熏香的气息愈浓, 无所不入的缠绕在红帐之中,逼得人眸光泛了氤氲,面色染了酡红。
  林苑气息略喘的说完,然后就当着他的面用力撕了那纸合约。撕的稀碎,而后颤手一扬, 那纷纷扬扬的纸屑就落了他满脸满身。
  “日后殿下还要从我这索取什么,直接来取便是,还是莫再弄这些手段了……我不过一小妇人,着实承受不起太子殿下这般的厚待。”
  晋滁没有躲闪,任由那纸屑冲他兜头扬来。
  他看着她无声的悲愤,看她笑的嘲讽与苍凉,有几个瞬间近乎想要开口应了她的所求,如了她的愿,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你可知,我待你是最有耐心不过,同样也是最易丧失忍耐的。”
  抱住她无力瘫软下来的身子,感受着那柔软馨香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臂弯,他忍不住将人揽的更紧。
  “我承认,是我出尔反尔,无耻的做了回小人。”
  他抱着她将她放倒于床榻间,掌腹抚了抚她酡红微热的面颊后,就半起了身拿过案几上的酒盏,又随手挥落金钩上拢着的床帐。
  大红的床帐飘荡荡的落下,晃荡的轻纱隐约映着床榻里影影绰绰的人影。
  晋滁握着酒盏低眸看她,嗓音喑哑道:“可是对着你,我实在做不得正人君子。”
  从林苑的角度,看他深邃的面上落了红帐外投来的灯光,半明半暗,犹如半佛半魔。
  他沉下的黑眸中翻卷着掠夺的意味,无疑让她看明白了,她始终被他扼住在掌中,没有所谓的选择,也没有半步的退路。
  她的人生被人完全辖制,他不会予她丝毫选择的余地。
  从前,她还会有些奢念。
  从今天开始,她不会了。
  晋滁的目光一直未离她的面。他看她眸里有莫名的情绪,等他想要仔细分辨,她已收回了眼,在枕边缓缓偏过了脸。她如羽般的浓密眼睫垂落下,在面颊上打下安静的阴影。
  她就那般柔软无害的展现在他面前,不挣扎不反抗,仿佛认了命,放弃了所有挣扎,收了尖锐的细牙利爪,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不知她此刻内心的想法,可他知道她是不情愿的,内心应依旧还是恨着他。
  他低眸饮过那杯盏中的合卺酒,而后掐过她下巴,俯身哺喂过去。
  内里却愈发狠硬。
  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她视他于无物。
  这一夜,龙凤双烛滴落的红蜡,铺满了烛台。
  窗外夜正浓,霜色的月华铺满天地,映着堆了屋檐的积雪泛着霜白的光色,愈发显得天地清冷,寒夜萧瑟。
  冬夜的寒冷透不进热意升腾的室内。
  晋滁低眸望着她,虽知她内心在抗拒着,他从她这里注定得不到回应,可人在他身边,这让他空虚的内心似乎得到了些许的满足。
  总有一日,她会敞开心扉重新接受他的。
  他也会得偿所愿的。
  朝夕相处,纵有多少执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如何能磨不去呢。
  会的,终会有这么一日的。
  这一夜,他的心稍稍落入了实处,想着未来,又凭空生出几许期盼来。
  翌日,林苑从沉重的梦中醒来时,枕边已空了。
  这个时辰,晋滁已去上早朝了。毕竟是不过是纳个良娣,圣上是不会允他歇假的。
  案上龙凤双烛已然燃尽,熏香也剩了残末,那样撩人的香气经半夜的缭绕,早已消散殆尽。
  空荡荡的室内静谧无声。红罗帐层层低垂,将喜床严严实实的遮掩住。
  红色绣鸳鸯戏水的衾被盖住了她不着寸缕的身子,却不期余留了她一小截的肩在外,散落的些许乌发铺在她的肩上还有那大红衾被上,却没遮住那白皙肩上那布满的暧昧红痕。
  醒来后她没有着急起身,依旧仰面卧着,睁着双眸直直望着帐顶。
  满目的红那般刺目,却已激不起她寸滴的泪来。
  此时此刻,她内心没有悲,亦没有忿。
  或许是因为,他的出尔反尔,他对她近一步的逼迫,已在她的预料之中了吧。
  早在他让人送织锦命她绣锦盖时,她就已经隐约料到了这般结局。
  林苑望着那大红色的帐顶,眸里却愈发平静。
  从那一刻,她就知道了,他哪里能轻易对她放手呢?
  虽不知是不甘在作祟,还是真的就贪恋从前的那些许的温度,可他对她的执拗却不会轻易消散。
  的确,以他霸道的性子,又岂会甘愿落了下乘。
  不达目的,他焉能轻易罢休。
  现在想来,他一步步的退后,看似妥协,实则不过他应对她而施与的缓兵之计。
  可笑的是,她竟信了。
  林苑想之前她那哭求的,恳求之态,静谧的床榻间,她无声的扯了扯唇。
  饶是不愿承认,可难以否认的是,之前的她,潜意识里,总觉得她应是有退路的。而这退路,便是他的怜悯。
  与其说,这段时日他们之间的纠缠,是他渴求她能念些过往,倒不如说是她潜意识里奢望他心底能存有一丝柔软,能网开一面,放她一条路。
  如今想想,她是何等可笑。
  权力场上角逐的人物,如何能期待其还存有柔软心肠。
  譬如那建武帝,曾经的镇南王,如今的圣上,杀外甥,置幼子于险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虽有些凉薄,可焉能说这话没有一分道理。
  晋滁作为他的儿子,纵是耳濡目染,也学不来柔软心肠。
  林苑身上一阵阵的犯冷。
  如今他以强硬之态亲迎她入了他的门,与他圆了房,填了些他的执念,那么接下来呢,他还要如何逼她?
  从前,她潜意识里大概还会期望他对她能有些怜悯之意,可今日过后,她不会了。
  他不会给她退路,只会一味推她往前,按照他想要她走的路。
  她内心在悲凉之际又有些麻木。
  她的人生早在城破那日就断了层。
  那之后就没了选择余地,饶是她万般挣扎,还是逃脱不掉被一双冰冷的手无情推着走,按照那既定的命运前行。
  这难道就是她的命?
  晋滁下了朝后就迫不及待的回府。
  在进殿前他略停了瞬,定定神后,推门而入。
  他以为迎接而来的少不得是她厉声责骂,指责哭闹,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进来之后见到的,却是她平静坐在案前用膳的模样。
  见他进来也只是抬眸清清淡淡的朝他看过一眼,而后又垂眸用膳,神色平和至极,并未有发作的迹象。
  他已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见此情形,倒有些惊疑不定了。不免就停在了当处,眸光探究的打量她。
  林苑舀了勺粥慢慢吃着,又夹了金糕放在碟中。
  冬日午后的日光打雕花窗户照了进来,暖黄的光落在她半肩,愈发衬的垂眸用膳的她温婉柔顺。
  田喜这时趋步上前问安,周到的给他主子解了身上氅衣。
  晋滁回过神来,目光打桌面上的区区几道菜上一扫而过,不由皱了眉。
  田喜语气带了些为难的解释:“是良娣娘娘说胃口不佳,不让人上太多膳食。”
  因为当着林苑的面,他也不好对他主子说,前头已上过一桌琳琅满目的丰富膳食了,最终却换来她冷脸摔筷子的结局。
  晋滁听出他话里的为难,就不再问了,只另外示意田喜再拿双碗筷来。
  举步至林苑对面坐下。
  “平日里也莫要吃的太素淡,否则也难养好身子。荤素搭配,适宜的都用些,方是养身之道。”
  他挽袖执筷,给她夹过一道荤食,小心放她碟中。
  林苑夹着金糕慢慢吃完,而后在他期待的眸光中又夹过那道荤菜,安静的吃完。
  晋滁见了,胸口不免一跳,狭长的眸子就泛起些潋滟来。
  他咽咽喉,正斟酌着要说些软和话,此时却见她搁了筷。
  “怎么不用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林苑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闻言只慢声道:“我吃的素来少,稍微多些肠胃便会不适。”
  她嗓音清润,虽不含过多情绪,却也应他的话了,甚至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冷言冷语,不免让他紧绷的心弦松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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