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就耿耿于怀,魏宁和道:“就先查这事。”
苏隽微不可查地勾唇,早猜到阿宁要调查花神一事:“两任花神之死好解决,乃凡人所为。”
“嗯?”魏宁和一时没反应过来,“两任花神死得蹊跷,凡人如何有这般能力……等等,你是说,下咒?”
下咒可简单太多,邪修能做,凡人倘有某种门道,也能做得。
如此一想便也能解释,为何两任花神起初都是神志不清,待脸彻底毁掉之后才猛然清醒,绝望自尽。
之前她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若是邪修作乱,以他们那种急于求成的性子,就应该是魏水村那种打法,用摧残肉身摧残对方神智,哪要的了两个月,两天就足够。
这种曲折的死法,更像痛恨花神……准确来说,是痛恨他们美丽容貌的人。
男人?女人?凡人?魔修?
都有可能。
有时美也是致命的啊!
魏宁和努力回想看过的卷宗,那东西多了去了,脑袋很快绕成一团线。
苏隽看了眼身旁,俊脸绷着,不重不轻地咳一声,丢给她一个眼神。
结果这一眼是抛给了瞎子看。魏宁和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没有反应。苏隽又轻轻咳一声,还是没反应。
苏隽心中一叹,指望这丫头能主动开窍是不可能了,有些无奈地叹息:“阿宁……卷宗近三年可有异常的人出现。”
异常的人?那可太多了。魏宁和默默想,卷宗里哪个人正常。
等等。
“近三年内杀害花神,要么恶心丑陋,要么离花神就差一步。只差一步、只差一步的话……”
魏宁和眼前一亮,脑袋里乱线骤然理顺:“我知道了!!!看我这脑袋哦,如此简单的道理。”
苏隽看旁边这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轻笑出声。
“你还敢笑?笑什么笑。”魏宁和咬牙切齿,只觉得胸口升腾一把火,要找个地方发泄才行,“这凶手藏的挺深啊,一个凡人跟修士玩捉迷藏。这回不把抓出他来老娘就不姓魏。”
苏隽随口建议:“姓苏好了。”
“苏宁和,苏宁,苏和……”魏宁和念了,难听得不想念第二遍,瞥了眼苏隽冷哼:“我还是老老实实姓魏的好。”
苏隽但笑不语。
两人回到厅堂,幽州侯正吃着点心,见魏宁和与苏隽一同进来,心虚地扔掉点心,挥挥手让下人下去,颠颠走上前来。
搓搓手笑得很讨好:“两位仙长,可曾查到些什么?”
魏宁和扫一眼幽州侯胖乎乎的神态,没错过他胸口的点心渣,后退他两步点头:“卷宗全都看过,凶手已经锁定。侯爷你派几个身强体壮的捕快,我们马上就出去捉人。”
幽州侯绿豆眼大亮:“不愧是仙长,掐指一算就知真相。”这效率,他养的那批专业破案的官员真该好好瞧瞧,破一个案子动辄两月半年,真该去喝西北风。
魏宁和看幽州侯一脸钦佩,有些无语,很想跟他说,也不是所有修士都能掐会算,那是衍花宗专修天机因果的弟子才会的技能,她和苏隽也不会,还不是跟凡人一样得靠卷宗。然而这么一解释,恐怕还得继续解释为何他们看卷宗如此之快的问题。
思绪在脑袋里转了一圈,魏宁和懒得再去想,伸伸懒腰,“去抓人吧。”
幽州侯还想问凶手是谁,就见与魏小公子形影不离的苏仙长淡淡一瞥,当即一个哆嗦,闭上嘴巴。
比起让人忍不住想接近的魏小公子,这苏仙长就让人下意识远离。尽管他龙章风雅,翩翩好似从画里走出的仙人,但通身气质实在吓人,叫人……敬畏。
幽州侯委委屈屈闭上嘴巴,他不配知道真相,他不配。
幽州侯给了十人做帮手,原本要给三十多号人,以表示自己除魔歼邪之决心,魏宁和拒绝了,人手在精不在多,这么多人去了占地方。
“仙长,”为首的捕快陈安领头上前拱手,“敢问属下等人要去往何处。”
魏宁和不答反问:“幽州城谁最受人喜欢?”
陈安愣住,还是身后一新上任的捕快、外号小灵通答:“回仙长的话,一个是上任花神曹正美,另外一个是幽州第一公子元稹。不过曹花神已经……”
已经死了。魏宁和默默补上最后一句,看向小灵通,“说说你们幽州城第一公子元稹。”
“好嘞。元稹公子容貌那是没的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而且家世显赫,本人也文采斐然,君子翩翩。在我们幽州,专有一句话说的就是他,陌上公子,世无其二。幽州姑娘人人都想嫁元稹。是以,每届花神节他从不参与,可名气却不逊色当选的花神呢。”
“元稹与花神曹正美可有恩怨?”
“花神节见过一面,当时元稹公子被选□□,为曹花神戴花神冠。后来,见面都很少,倒是不曾听说两人有过过节。”
魏宁和眼底泛起疑惑,心底有些嘀咕。元稹自身容颜、名气卓绝,又与花神没有恩怨,有何必要杀害两任花神?
可卷宗种种证据表明,两任花神之死,与元稹有脱不了的干系。
魏宁和:“卷宗上说,元稹有四房老婆。”
小灵通:“对。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老天虽给了元稹公子很多叫人羡慕的东西,也收回他一些东西。比如命宿,元稹公子八字太硬,克妻。他四房老婆,有些娶进门当天就突发恶疾猝死。到如今,只有一房小妾,好像名字叫,叫,叫香河的,命比较硬。”
来了来了。
魏宁和与苏隽对视一眼。
魏宁和:“看卷宗,三年前张家公子张小宁拜堂成亲之际,张家突遭灭门,族人皆死了,尤其正在拜堂的张小宁夫妻俩。仵作查验尸体,却找不到凶手杀人证据,张家灭门惨案,至今仍是悬案。张家与元家,有何关系。”
“唉,两家曾是姻亲呐,那张小公子差点娶了元家嫡小姐。不过缘分使然,张小公子看上了另一个姑娘,那姑娘原只是药店老先生的独女,身家并不显赫,可就是被张小公子看上,郎情妾意,家人不同意。张小公子为了心上人怒而考上举人,终于感动父老,有情人终成眷属。幽州城的年轻人都好这口故事,尤其未出阁的姑娘家,一时传为美谈。但是可怜可惜……”
“哦,真可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张小公子赶上人生两大喜事,却不明不白暴毙,黄泉路上得痛哭死啊。
不过,魏宁和幽幽问:“也就是说,张小公子曾经与元家嫡小姐定亲,但是他瞧上别家姑娘,又退婚。两家就此结仇?”
小灵通:“差点吧。不过元家那嫡小姐也是妙人,说既然郎无情,那强留也无趣,欣然同意两家退婚,转而嫁给了当时的花神。”
“曹正美。”
“是啊,又是一出郎情妾意的佳话,可元家姑娘运气也不好,成亲不到一年,夫君就……”
魏宁和唏嘘,“那元家如今是元稹掌权?元家正房没有公子?”
小灵通:“有,但是都没能活过成年。”
魏宁和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啊,围绕元稹的人大多死的死,守寡的守寡。要说命,这命也太不济了,却也济得过了头。
张家灭门之案怎么回事?张家与元家按理说早已握手言和,哪怕元家有人存心报复,也不至于如此惨烈。
杀人全家啊,多大的仇。
这时,苏隽淡淡道:“元稹与张小公子新婚迎娶的药店老大夫女儿,是何关系?”
魏宁和骤然反应过来,对啊。
“他们的关系……”小灵通挠挠脑袋,大概掌握的小道消息太多,有点运转不灵。半晌,想起来了,“哦,我听有人说,元稹公子曾与那老大夫女儿青梅竹马!对,就是青梅竹马!”
石破天惊。
又恨花神,又恨张家人。
苏隽颔首,“没错,抓人。”
第40章 假面人
元府坐落于幽州城北, 墙头顶上翠色琉璃瓦,宅邸华贵雍容,远远看去巍峨壮观。一行人走到门口, 门口两只大石狮子威严肃穆。
魏宁和注意到, 元府门口的镇宅兽比幽州侯府门口的体型更大一些,凡界于风水一道往往严格苛刻, 镇宅兽大小须与宅邸相配, 也就是说,元府大门堪要比幽州侯。
小灵通眼底涌出羡慕,“元家本是城内二流世家,家主过世,元稹接手, 将二流世家经营成为如今的一流世家。元家宅邸两年前翻修过一次, 幽州城没有比这更大的宅子了。”
一路上听小灵通诉说元稹,魏宁和只有一个感受:手段了得。
论名气, 他经营得有声有色, 连死四任妻子,没让他名誉受损丝毫,反而让幽州百姓愈发同情。论地位, 无声无息掌控元府, 从未有人怀疑。论声望,所有人都没发现, 自己情绪早已被背后一双手掌控了。
所有坏事,都被扫除得干干净净。所有不利的消息,皆已消失无踪。
查卷宗时魏宁和就在怀疑,元稹此人频频在各大案件中掺合一脚,却无人怀疑, 卷宗里记载的信息无有不好,他才貌双绝、痴情风雅、路见不平、宅心仁厚……林林总总一句话,个人形象完美无缺。
可是,真有这么完美无缺的人么?
魏宁和绝对不信。
比如眼下,元家大门超出王府规格,内里还不知有多少违制之处。也就是如今幽州侯身宽体胖没认真计较,摊上个心眼小的,定会觉得元家藐视王侯,公然挑衅,不满门抄斩也得抄家。
这不是性情不羁,而是狂妄自大,一字以蔽之,蠢。
小灵通敲开了门,一个老人露出头,彼此问候几句,就听闻元稹与人有约,早上就出去了。
陈安上前,拿出官府亲批的公文示意,问道:“元稹与谁有约?”
下人摇摇头说不知,恭敬地拱手让稍等,转身派人去叫管家。半柱香后管家出面,五十多岁模样,瘦长身子,一张刻薄寡恩的老脸。
一见门口众人,老管家满脸皱纹堆积,笑容可掬地拱手问候魏宁和等人,接着便训斥看门人:“不懂规矩的东西,官爷登门也不立刻通报,白让诸位大人等待许久!”
“官爷原谅,元府下人不懂事,待客不周,还请见谅,请进请进。”
魏宁和与苏隽等人便被引入元府,元府内部更加豪奢,一条溪流蜿蜒远方,楼阁亭台参差错落,行至观鱼台处,一架飞桥金雕玉砌……元府从外面看高大宏伟,进入其中,才知已经足够克制,里面才是真的阔气。
其他捕快眼珠子都瞪大了,惊叹得不知说什么好。小灵通张大嘴巴,低低地抽气:“太阔气了吧。”
路过金玉桥,他多想抠下来一块桥砖。不,哪怕一点碎屑,也够他家人两月用度了。
捕头陈安,初次踏入元府,也倒吸一口气,随即便是皱眉。不过幽州一豪绅,宅邸规格场面竟比王府阔气不知几倍,逾矩了。
路过观鱼台,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嚎哭,魏宁和脚步停顿,探出一抹神识。
湖中心的观鱼台雕梁画栋,四周水波荡漾,掀动水面的荷花灯微微摇晃,美不胜收。
奇怪的是,纵览整片湖心,静寂一片,没有鱼,没有虾,连一根水草也无。
观鱼台与水面连接之处往上,凝结厚厚冰霜。再往水下探,一双惨白面孔猝不及防出面,睁着大大的眼睛。
魏宁和毛骨悚然,瞬间收回神识。力量消耗过多,身子差点瘫软。
苏隽胳膊揽住她腰肢,默不作声搀扶她走,传音道:“阿宁感受到了?”
魏宁和嘴唇苍白,叹息道:“水下,有东西。”
苏隽薄唇紧抿,沉声道出关键点:“元稹四位夫人、其他被害人,或许都在其中。”
魏宁和咬牙:“那他怎么伪装出一副痴情人模样,好狠的心啊。”
“两位公子在看什么?”老管家回头,突然问一句。
魏宁和:“看风景啊,惊呆到我了。那观鱼台用来干什么的,如此漂亮的一座亭子,只用来观鱼么?”
老管家身影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不喜。不知为何,他直觉厌恶这个体弱多病的年轻人。
他老脸笑出密密麻麻的褶子:“对啊,公子喜好风雅,常去哪儿赏鱼……喂鱼。”
魏宁和眼睛泛冷,习惯地抚摸上头发:“喂鱼……真有情趣呵……”
穿过重叠假山、曲折回廊,一行人被安置在客厅。客厅依然繁华富丽,金樽清酒,捕快们坐也不敢坐,好容易被管家劝得坐下,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十分拘谨。
老管家看到众人眼中的惊叹,十分得意,神色间颇有几分倨傲:“几位官爷来得不巧,公子今早出门,约见花满楼的蓉姑娘去了。老奴这就派人通报。”
陈安只负责依令抓人,不太清楚幽州城当下的风流韵事,愣了愣:“蓉姑娘?”
小灵通暧昧地笑:“他说的蓉姑娘,就是幽州城内今年最受追捧的琴女。元稹公子为听蓉姑娘琴音砸下千金,疯传一时呢。”
魏宁和突然嗤笑。
小灵通问:“魏仙长笑什么?”
魏宁和勾唇:“就是觉得好笑罢了。幽州皆传,元稹公子风雅痴情,风雅倒是不错,不过痴情嘛,有待商榷。我没想到元稹公子第四任夫人芳魂消逝不到半年,又物色到了新夫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呐,谁知这沧海干涸、巫山云散也不过转眼之间。”
老管家放下茶盏,愠怒不已:“夫人逝去,公子心痛难忍,日夜思念,谁知其中滋味。蓉姑娘模样、性情皆与夫人相似,稍稍缓解公子心中悲楚,蓉姑娘定是夫人不忍公子伤心送来的,魏公子作何苦污蔑我家公子?”
“哦……”魏宁和恍然大悟状,笑着鼓掌,“夫人真大度也。若我是她,莫说送女人,就算夫君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都会气的从坟里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