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更多女鬼被收入收魂袋,求救声此起彼伏响起。
苏隽并指往收魂袋一指,落下金光敕令。收魂袋大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短短三息功夫,就如大鼎一般。
恐怖吸力汹涌而出。
女鬼惨叫声更大了一些。
元稹笑容顿收,慌乱不已,“怎么可能……”片刻后脸色复又狰狞,低低骂道:“没用的东西。”
此刻他总算明白,以往无往不利的招式,碰上铁板了。此人与之前那些酒囊饭袋的凡间修士不一样,是有实力的。他养的小鬼对付一般人可以,却搬不动眼前这块铁板。
剩下的也没什么可看的,寻常邪祟碰上苏隽,都是鸡蛋碰石头,捏这些十年鬼龄的小鬼易如反掌。
“哥哥……”
“元稹哥哥……”
“夫君……”
女鬼惊恐求救,乱糟糟一团,元稹腿直哆嗦,无动于衷。苏隽透过收鬼袋,漠然看向他。
元稹在这一眼里看出杀意,心惊胆战,瞳孔震颤,当下便想要逃出去。
这怎么行!
魏宁和捡起身旁花瓶,往大门口处掷去。
“砰”地一声,花瓶碎裂。元稹吓得魂飞魄散,这才看见魏宁和,目光立刻变得又狠又毒,该死,该死的。
苏隽慢慢走来。
“别过来别过来。”元稹连滚带爬。
离开女鬼助持,他不过一平庸至极、窝囊怕死的男人。
眼看苏隽靠近,元稹崩溃了,突然不知从何处取出一血色铃铛,气急败坏摇晃。歇斯底里大喊:
“碧螺妹妹救救我!碧螺妹妹救救我!碧螺妹妹救救我……”
血铃铛巴掌大小,铃声却格外犀利,悠长,如尖刀一般,震击耳膜。又穿透向远方扩散。
观鱼台。
水底深处骤然传出一声凄厉嚎哭。
说时迟那时快,阴气腾腾冒出,水浪骤然翻涌。水面之上,大片大片莲花灯被巨力粉碎。一片扭曲莲瓣在水面极速旋转,片刻功夫沉入水底深处。
水面之上,一具禁闭双眼的苍白女尸浮现。
第三道铃声传来,她双眼蓦然睁开,眼珠猩红。
客厅内。
碧螺?
魏宁和脑中灵光一闪,新婚被灭满门的新娘,名字不就是孙碧螺么?卷宗上说新婚之夜,新郎一家满门惨死,唯独新娘消失无踪。
因此,曾有人怀疑,新娘孙碧螺是背后凶手。
直到找到染血的新娘喜服。红艳艳的衣服上,胸口处破了个血洞。
为此官府推测,新娘也很大可能遭遇了不测。
只是诡异的是,尸体迟迟找不到。张家悬案里,新娘尸体成了最古怪的一桩。
而后又发生几起更古怪的事,找到新娘喜服的次日,喜服不翼而飞。
再后来,喜服曾出现在几户人家里。见到喜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那家人被病魔包围,几近不治。
有人说,新婚之夜惨死,新娘子穿一身大红喜袍前来复仇了。
有人说,新娘子凄哭不停,满身仇恨,她会杀掉所有见过她穿红衣的人。
有人说……
后来,没人再敢说。
鬼衣新娘的传说,幽州人讳莫如深。
恍然大悟。
魏宁和当即起身向前,龙侯剑“嗡嗡嗡”地阻拦,她只得隔着剑传音:“人渣说的碧螺,很可能是药店大夫的女儿,那个新娘子,孙碧螺。”
幸运的是,新娘子找到,尸体也不远了。
不幸的是,孙碧螺很有可能被炼制成了厉鬼。
苏隽点点头,心中也猜到。
又疑惑:“人渣?”
“对啊。”魏宁和指着门口的元稹,嫌恶不已:“就是他,元稹。负心汉、薄情郎、杀妻成瘾淫/荡成性,真小人、伪君子,又蠢又丑又作怪,人世间所有坏德性他全占,世所罕见。坏成这样没法做人,喊畜牲都侮辱了人家畜牲,说人渣都侮辱了人渣!”
苏隽扫了眼元稹,煞有介事地点头,很是认同魏宁和的话,嫌恶道:“很有道理,人渣。”
元稹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一口老血差点憋死在喉咙。脸色变幻莫测,最后定格在狰狞。
他看向门外,嘴里疯狂地呼唤“碧螺”。
碧螺妹妹,救救你的元哥哥啊,碧螺妹妹。
苏隽等了片刻,没等来孙碧螺。面上不悦,他的耐性从来都不给别人,尤其这样的人间杂碎。
灵力化绳,直接将元稹捆了个结结实实,倒吊门框上。
眼见苏隽缓缓靠近,元稹心神俱裂,拼命扭动身躯,活似吊在门框上挣扎的肥虫。
“碧螺!碧螺!碧螺……”
“呜呜呜郎君——”
元稹愣了片刻,继而大喜,“碧螺,碧螺,哥哥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我最爱的碧螺啊!”
霎那,女鬼发出啼哭,片刻功夫,阴气弥漫,怨气冲天。
美貌女子身穿白衣而来。
白衣之上,红血斑斑。
已成厉鬼。
第42章 人渣
摄魂铃叮铃叮铃, 一声一声催命般,格外刺耳。
天,一下就暗了。
厉鬼从水底淤泥爬出, 满身潮湿粘稠气息。黑发死寂, 肢体僵硬。抬起头时,眼眶里充斥幽幽的黑。
魏宁和打量赶来的厉鬼, 看人先看脸, 孙碧螺长得温婉漂亮,柳叶眉樱桃嘴,带一股幽州人特有的柔软。只是嘴角那抹微笑……
唇角弯起的弧度微不可查,说是笑,却不见丝毫喜悦, 说是哭, 却比哭要平静得多。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她睁着那双黑黝黝的眼, 像是看不见, 又像在死死凝视。
双脚悬空飞来,经过魏宁和时,似察觉到什么, 黑瞳飞快转动了一下。
魏宁和捕捉到这动作, 疑惑地眨眨眼,难道孙碧螺识破她的身份, 察觉到她的鬼王气质了?
孙碧螺飞到元稹身边,低声呜咽:“郎君……”
哭声沙哑粗砾,黏黏腻腻萦绕耳边。这哭丧声不似寻常女鬼那般尖利和歇斯底里,却比歇斯底里更加触动人心,所有怨恨、哀忸, 都隐藏在看似平静温婉的外表下。
除了白色罗裙上的血点,再也找不到厉鬼的痕迹。
魏宁和见过数万的鬼,叹息,“是个可怜人,也是个狠心人。”
苏隽传音:“何以见得?”
苏隽在捉鬼破案上苏隽无人能敌,但是论对鬼的了解,没人比得过百年老鬼的魏宁和。
魏宁和:“能成为厉鬼的灵魂,一则可能是死后造了杀孽,沾染血孽煞气,魂体被污致使丧失神智。也有可能,是死前遭遇人间至惨至痛。怨愤凝结胸口久久不散,死后落地便为厉鬼。”
顿了顿,“孙碧螺,是后者。”
怨气厉鬼,胸口怨气不疏散,绝无超度之可能。也就是说,只有亲手解决掉害她的凶手,才能平息怨愤。
在她沙哑哭声中,还隐藏着化不开的愧疚。
她愧疚的,也许还有因自己的原因害死了心爱的人,害的他新婚死去,害的他一家人无辜惨死。这种愧疚无时无刻不在煎熬内心,让她死后的每时每刻都困在死前那一幕,痛苦、自责,循环往复,循环往复……每一刻,怨气都在疯狂生长。
爱使魂魄长存,恨使厉鬼壮大。
魏宁和叹息的是,孙碧螺身已染血,杀了不知多少无辜人。天道好轮回,杀人抵命,欠债还钱,哪怕并非本意,可沾染孽债,注定得不到好下场。
而害她的凶手……
魏宁和看向门口处。
元稹眼见孙碧螺赶来,摄魂铃停止晃动,狠松口气,袖子擦擦脸上冷汗,扶着门框站起身,躲到孙碧螺身后:“碧螺,我的好妹妹,有两个坏人欺负哥哥,哥哥无路可走了,你帮帮我,”
语气一顿,犀利三角眼看向这边,指着苏隽,毫不掩饰杀机,“帮帮我,杀了他。”转而又指向魏宁和,“还有这该死的病秧子。”
孙碧螺瞳孔黝黑,木愣愣站在原地,周身怨气萦绕,瞧着凶,却像提线木偶,线不动,她也不动。
元稹在孙碧螺身后躲藏,看着苏隽就恨,“碧螺,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们。”
孙碧螺还是没有动作。
魏宁和突然嗤笑一声,“苏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明白。”他轻轻颔首。下一刻,并手一指,收鬼袋飞到孙碧螺头顶上方,张开了大口。
苏隽淡淡看了眼元稹,踱步上前。
“碧螺碧螺碧螺还愣着干什么!”元稹慌不择路,急急忙忙就想跑,却腿一软摔倒地上,眼看苏隽越走越近,屁滚尿流往外爬。摄魂铃这时随着他动作,叮叮当当发出脆响。
孙碧螺听到摄魂铃声,往旁边一跳,跳出了收鬼袋范围。
铃声唤起元稹理智,镇定下来,立刻疯狂摇晃起来。果然孙碧螺动了,听从指令,转身飘到苏隽面前,长长的黑发怒长,直扑苏隽。
苏隽挥手打出一道灵力,将鬼发阻挡在外。
孙碧螺低声怒吼,收回长发,张牙舞爪欺身而上。
元稹不满孙碧螺战斗力,边摇晃摄魂铃边火上浇油:“碧螺,我的好夫人,为夫好想你……”
熟悉的口吻,让孙碧螺怔愣,随即血泪滂沱。她似乎回复了点理智,从木讷中醒来,却也像丢失了神智,更不清醒。
她将元稹当作了夫君,张口便是哽咽:“郎君……”
“碧螺,为夫死得好惨啊,胳膊好痛,腿好痛,你看到我的头了么?”
“碧螺,碧螺,你要记得我是因你而死,我是因你而死的!你对不起我,你要为我报仇!”
碧螺……
碧螺……
碧螺……
一声一声,伴随摄魂铃声钻进脑海深处,伤疤被狠狠揭开,孙碧螺痛苦不堪,思念疯长,愧疚蔓延,怨气升腾,鬼发不受控制攻击。
大厅之上桌椅狂飞,地动山摇。
元稹得意地笑,继续煽风点火,催生怨气。他对孙碧螺的消极怠工很不满,为了激发她全部战力,只能在她伤口上撒盐。
操控孙碧螺的元稹,面容格外冷漠。
他口中的爱与思念,可以不要钱地往外吐,“碧螺,我好想你,没日没夜都在思念,碧螺……”
“对不起对不起郎君对不起呜呜呜……”仿佛死前画面重现,孙碧螺悲痛欲绝,再也忍不住,捶着胸口,嚎啕大哭。
黑不见底的眼珠子,随着眼泪变得血红。
火候加得差不多,元稹心满意足,指向苏隽,冷酷道:“娘子,替为夫杀了他。”
“我、我……答……应!!!”孙碧螺沙哑说完,怒吼一声,满身仇恨转移向苏隽,长发蔓延,鬼爪凌厉,招招取人性命。
苏隽一边与厉鬼对阵,一边从元稹口中听过往之事,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魏宁和这边听到消息,彻底确定,孙碧螺之死必然出自元稹之手。
抚摸怀里的黑球,对这想去解酒情郎的傻女鬼说:“看到么,这就是你为之粉身碎骨的郎君,原来,这就是元稹口中的爱啊,值不值一枚铜板?”
女鬼到此刻犹执迷不悟:“不是的,元郎他不是……”
女鬼碎碎念叨元稹的好,说元稹才华过人,因不屑官场才从未参加科考,否则定是头名状元。元稹颜如舜华,俊美风流,九州之内,四海之外无人能及。元稹重义痴情,他娶的每一位夫人都是照着从小长大的青梅碧螺找的,只是那些女人承受不起元稹的命格,是以新婚暴毙。元稹自责不已,深深怀念,给每一位夫人都写了感人肺腑的诗……
在她看来,元稹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是九州四海最最最完美无瑕的男子。
魏宁和回她两个字:“呵呵。”衍圣宗最完美的大师兄都不敢以完美自居,一个人渣居然成了完美的代表。
后来,实在被女鬼痴情打动,又回她两个字: “闭嘴。”
女鬼委委屈屈闭上嘴巴,鬼知道这么个瘦弱少年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鬼气啊。
大厅战斗激烈,房倒屋倾。魏宁和皱着眉头退出战圈,转身回到黄花梨木椅上。
小女鬼忧心忡忡看着战斗中的两人,“白衣人很厉害,这样下去可不行,他会伤害到元郎的。”
魏宁和敷衍:“真厉害,女鬼早被擒拿了。”
“不,白衣修士没有出击,他在让着碧螺姐姐。”
“哦?” 魏宁和认真去观察战斗中的一人一鬼……还别说,真是这样。
“阿宁,此地阴气太重,保护好自己。”苏隽抽空分出一缕心神,看向魏宁和这边。龙侯剑当即明白主人心意,挺身而上,紧紧贴着魏宁和,散发浅浅烈阳之息,寸步不离,将一切邪祟阻挡在外。
谁也没注意到,元稹一边摇晃着摄魂铃,一边悄无声息来到魏宁和不远处。
元稹紧紧盯着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的少年。而此刻少年正在全心全意观战,没注意到他。
他知道,这个小修士也就嘴厉害,其实没有修为,没有武力,就是个长得好看的病秧子。没了白衣修士保护,她就是个普通人。
一捏,就碎。
但就是这病秧子,仗着白衣修士,在他面前放肆,屡次三番坏他好事,哼,看他怎么收拾他。
元稹嘴角扯起一抹怪异微笑,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小铁盒,小心翼翼打开铁盖,仅开一条缝,身上温度陡然冰凉。
“去吧,吸干他的血,吃光他的肉,你将无比强大。去吧。”
这是他仅次于碧螺外最心爱的法宝了,凶煞阴毒,性情狠辣,他平时都舍不得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