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盒打开那一瞬间,怨气汹涌钻出。
一道黑影携裹雷霆之势冲向魏宁和。
苏隽脸上浮现出波动,大喊:“阿宁!”
元稹吓一跳,转而得意大笑,平庸脸上甚至狰狞一片。果不其然啊,人都有软肋,白衣修士的软肋就是他这个废物病秧子弟弟。
抓住敌人弱点,元稹手舞足蹈:“我的碧螺死了,你的阿宁也要死了哈哈哈!”
黑影直奔魏宁和而来。
第43章 厉鬼过往
元稹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笑。
苏隽目光凌厉, 袖子一挥,数道利刃划破长空。
元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死死钉在门外树干上。瞪大眼睛, 又一道利刃飞来, 闪烁冰冷的光。
元稹惨叫。
利刃贴着发丝,穿破玉冠, 钉在头皮顶上。
苏隽冷冷投来一眼, 这一眼威慑力十足,元稹险些吓破胆,冷汗如瀑。
“傲个什么。等你弟弟变成鬼,也可以像我一样,把心爱的人养起来, 全都养起来, 日夜陪伴,她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听话,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不会违背你的命令……只是恐怕你要与捉鬼诛邪的大事背道而驰了,或者也可以大义灭亲——”元稹好容易才平复心绪,面容扭曲地下诅咒。
“不一定哦。”门内一道脆生生的嗓音炸响耳边。
元稹愕然, 艰难地抬头去看, 映入眼前的一幕,让他脸上血色尽退:“不、不可能。”
大厅门口, 魏宁和一手抓着疯狂挣扎的女鬼,娇小身子倚在黄花梨木椅中,幽幽地笑。
周身鬼气弥漫,试图攻击,却在接近她身体刹那, 被狠狠弹开。
魏宁和嘴唇略显苍白,看似漫不经心捏着女鬼,可女鬼像被巨大的力量镇压住,尖叫着咆哮着,无法动弹。
她身边不远处,另一团女鬼被见异思迁的敌人丢在龙侯剑上,尖叫着滚来滚去。龙侯剑不亦乐乎地平衡鬼脸,发出烦躁地嗡嗡声。
魏宁和抓着厉鬼,仰头微笑着看向元稹,漂亮的眼睛里不见丝毫恐怖,只有戏谑。
她长发不知何时解开,漫天飞舞。周身黑雾萦绕,纤纤玉手拨弄厉鬼,露出满意的微笑。
自然而诡异。
元稹不可置信,身体瑟瑟发抖,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你不是……不是……”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渣会驭鬼。”魏宁和苍白的脸上尽是嘲弄,懒得再理会人渣,手团巴团巴抓来的厉鬼,慢悠悠放在眼前一看。
鬼脸几乎被阴煞之气遮住,凶煞之气仅次于正与苏隽相斗的孙碧螺。女鬼的脸看不清,只露出一张大得诡异的嘴,满口利齿,碰上谁都想咬。
脸上的雾太碍眼了。
女鬼挣扎不动,凄厉嚎叫。
魏宁和纤细手指点上去,释放出同源之力。
不知畏惧还是臣服,鬼脸当即定住,乖巧地躺在魏宁和怀里,任由她拨开脸前黑雾。
黑雾拨开,露出一张扭曲可怖的女人脸,眼眶怒张,嘴巴裂到耳垂,异常可怖。
魏宁和再一次轻抚她脸颊,女鬼面容没有变化,叹息着摇头。长期被怨气包裹,这女鬼已经丢掉了正常表情,想让她恢复本来面容,很难。
苏隽担忧的声音传来:“阿宁,不要动功。”
魏宁和抬头,对他勾唇轻笑:“没事,我不会拖你后腿。且专心制服孙碧螺,莫要担心。”
魏宁和嘴唇愈发苍白,长发飞舞,衬出一种别样妖冶的美。
这一幕落在苏隽眼里,他薄唇紧抿,更担心了。
最担心的不是鬼物会伤害阿宁,也不是阴气太重伤她身体,而是与鬼物接触后,她愈发像……
魏宁和右手覆盖一层薄薄鬼力,覆盖女鬼脸上,口中念着神秘咒语,轻轻抹过鬼脸,霎那间烟雾蒸腾,女鬼发出尖利鬼叫,剧烈挣扎。
手掌拂过,女鬼扭曲面孔恢复正常,除了嘴巴撕裂无法愈合,五官总算回归正位。
这是很清秀的一张小脸,圆圆的杏儿眼楚楚动人。不知多大怨气,才变成那样面目扭曲的可怖模样。
女鬼哽咽,眼珠一滚两汪血泪:“谢仙长……谢仙长。”
魏宁和身体脱力,背靠椅子,淡淡道:“谢什么,我救不了你。”
“能这样,小女子已经心满意足了。”女鬼闭上眼睛,从前恢复理智只是奢望,她被恶人操控,做下数不清的坏事,因果报应,她知道自己将面临的下场。她只希望,飞灰湮灭之前,能看一眼六郎。
想到这里女鬼眼眶血红,差点控制不住煞气走火入魔。她转向魏宁和,滚动身躯,头磕在魏宁和掌心,厉声道:“小女子陈芳玉,愿献出一切,恳请仙长杀了恶人,为我报仇!”
“哦?你的仇人……”
女鬼眼中流出血泪,眼睛恶狠狠瞪着元稹,可看到他手里的摄魂铃,又退缩回来。深恶痛绝又恐惧,咬牙切齿道:“是!元!稹!”
怕仙长拒绝,女鬼迫不及待说出她的遭遇。
女鬼名叫柳香河,幽州邰县禺山村人,是山医的女儿,在姑娘家最美好的二八年华,与隔壁猎户家的小儿子六郎定了亲。两人青梅竹马,时常上山,竹马打猎,青梅采药。
一次未婚夫妻俩上山途中,遇见一俊美清润的男子。男子踏青时不小心踩到毒蛇,毒素蔓延,已经奄奄一息。两人心生怜悯,将男子带回山上救治。
半月之后,人救活了,俊美男子感恩不已,斯文有礼地拱手说,救命之恩,定当报答。
又问可曾听过幽州城元稹名讳。
“当六郎说没听过时,我看见元稹脸色有些不好,当时也没注意。哪曾想,就这一句话,竟招来杀身之祸。元稹表面看起来谦和有礼,实则极度自大傲慢,他觉得整个幽州都该听说过他的大名,是以六郎说没听过,对他而言是一种挑衅。”
柳香河悲痛,“临近成亲,六郎给我最体面的聘礼,独自上了山,谁料这一去,再回来时已是尸体。人人都说六郎因我而死,那几个月,我日夜愧疚煎熬,生不如死。”
后来发生太多的事,爹娘相继感染风寒,撒手尘寰。家中只剩下祖母与柳香河,而祖母身体也快不行了。
这时元稹上山,说有办法治好祖母,他说他心悦柳香河,医治祖母的条件就是要柳香河嫁他为妾。
魏宁和嘴角抽搐,不用想便知元稹没安好心:“这哪是报恩,分明是报仇吧。”
老百姓命苦却不下贱,尤其是山里人,性情耿介,没有哪个良家女甘愿给人当妾,一辈子抬不起头。
“你愿意?”
柳香河沉默片刻,直直看向魏宁和,凄苦道:“仙长,从小父母教导,女孩子须得自爱,宁做贫家妻,不做帝王妾,我自是不愿,可……又能怎么办呢?”
祖母病情日日加重,她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祖母再逝去,这世上她就真的漂泊无依了。
元稹温声细语地每天安慰她,却冷眼旁观,她一日不答应,他一日不出手,就这么耗着。
人命关天,柳香河耗不过,终究松口答应嫁给元稹。一顶小轿从偏门抬入元府,从此,她成了元稹的小妾。
新婚之夜元稹抚摸她的脸,动情地许诺,他此生命里无妻,只有一个妾。嫁给他,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好的决定,他发誓,香河下半生不用再吃一点苦了。
魏宁和不置可否:“你信了?”
柳香河几乎不愿回忆那段日子,眼眶里血泪成串成串往下掉。
新婚前三个月,元稹的确对她好,带她湖心划舟,带她踏青赏花。幽州城疯传,柳香河真幸福,这好命是祖上烧了高香。
柳香河一开始也以为元稹是真心实意,准备安安心心当她的妾。谁知,三个月后,元稹身边有了新人,他给她作诗,为她描眉,娶她回来……当妾。
魏宁和想笑,想了想又觉得哪里怪异,紧盯着柳香河:“不对,元府,从头到尾只有一房小妾。”
若妻妾成群,元稹痴情之名也不会广为流传。
想到卷宗记载,元稹只有一名小妾,名为——
魏宁和醍醐灌顶,扭头道:“香河?”
龙侯剑上,尖叫的女鬼缓缓转过来脸,瑟瑟发抖:“仙长叫我?”
魏宁和看向怀里。
两个香河,一个小妾。
柳香河鬼脸苦笑道,“因为我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说元稹如此花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妾,这不合常理。原来,元稹所有的妾都叫香河,只是为了维持他痴情公子的形象,叫香河的妾只能有一个。有了下一个,上一个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柳香河咬牙切齿,面目又有扭曲之相:“我到死前才知,元稹那恶人丧尽天良,为了纳我为妾,他暗杀了六郎。为了逼迫我就范。又杀了我爹、我娘。祖母的病,也是他纵鬼行凶!可怜我祖母本该颐养天年,却为元稹所害,元稹出手救她,却透支她余下寿数,没过一年就病死了。”
临到头来,才知自己当初好心救下的是一头白眼狼,柳香河除了怨恨元稹,更多的是怨恨自己,是她害了六郎,害了爹娘,害了祖母,最该死的是她,是她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爹,娘,祖母,六郎,是我错了……”柳香河痛不欲生。得知真相那一刻,她就疯了。
“哭吧,哭吧,可怜见的。”魏宁和叹息。可怜之人天下有,比起这些人,她上辈子幸福一生,临死才痛苦那么一下,相较而言,似乎没那么可怜。
柳香河:“最可怜的还不是我,而是元稹口口声声说最爱的女人啊——”
她扭回头,看向大厅内。
魏宁和惊讶,“你是说,孙碧螺?”
-
第44章 观鱼台下的白骨
“啊!!!”大厅中, 孙碧螺凶狠地与苏隽搏斗,招招致命。
元稹被困住手脚,再不能催动摄魂铃。
离开摄魂铃, 孙碧螺依然满身凶煞, 每一次攻击,都恨不能将对方撕碎, 每一声怒吼, 都歇斯底里饱含痛苦。哪怕伤痕累累,依然战意蓬勃。
痛苦过往一旦被唤醒,就再难收回。
“苏隽,结束战斗吧。”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孙碧螺再一次被术法束缚, 魏宁和出声道。
之前迟迟不收孙碧螺, 便是为了激怒她、消解她戾气,摸清楚她怨愤缘由。如今一切知晓, 水到渠成, 可以装进收鬼袋了。
苏隽颔首,术法化作金线捆住孙碧螺,将其纳入收鬼袋中。
最后一声哭嚎远去, 大厅中阴森可怖的压力逐渐消散。
魏宁和抬头看天, 夜空中,不知何时挂上了银月, 茭白如洗,洒落淡淡清辉。
苏隽手执夜明珠,几步到魏宁和身边,手背探向她额头,微微发烫, 便知她又生病了。熟练取出一件大氅披在她身上,系好带子,将丹药塞入她口中。
魏宁和老老实实任由苏隽摆弄,让抬手抬手,让张口张口。
“你若一直这么听话倒也挺好。”苏隽叹气,而后揉揉她脑袋。
没有比这丫头更难伺候的祖宗了。
“唔……”魏宁和难得不与他顶嘴,扭头找到龙侯剑。
龙侯剑被坑得挺惨,为了看守住女鬼,它快被整崩溃了。鬼知道这么一个清秀姑娘,那么能叫唤,跟被杀的鸡似的。
魏宁和看向元稹。
苏隽顺着她目光所至看过去。
元稹身体一僵,随即满头大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此刻他只是一个怕死的普通男人,哪里还有一丝幽州第一公子的温润如玉?
柳香河见状清秀小脸又扭曲了,声音凄厉:“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不要动我的元哥哥。”这时龙侯剑的女鬼突然大叫,叫的同时身影蹿出去,飘到元稹面前,拼命将困住他的灵刃拔掉,大喊道:“元哥哥快跑!”
元稹哆哆嗦嗦,顾不得与女鬼调情,手脚恢复自由就往外狂奔,一个趔趄摔个狗吃屎,顾不得更多,爬起来继续跑。
柳香河恨不得上去抽散这玩意儿,控制不住尖叫:“你在干什么?”
女鬼香河拦在元稹逃跑的路上,眼珠子紧盯魏宁和,充满祈求。她知道两个仙长魏仙长是最弱的,穿白衣的仙长修为更强,可就是这瘦弱的少年,才是两人之中当家做主的,白衣仙长对他百依百顺。
香河不住的祈求,“两位仙长,求求你们放过元稹哥哥,他是个好人,求求你们了。”
厉鬼柳香河怒不可遏,气的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事到如今还看不明白,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蠢货蠢货!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蠢货。”
“我希望元哥哥平安无事!”香河还是祈求,眼泪汪汪看向魏宁和。
魏宁和看了眼最后这个忠心耿耿的女鬼,摇摇头,招她过来,“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么?”
“知道,新婚之夜,暴毙而死。”女鬼小心翼翼看了眼苏隽,怕的要命,根本不敢跟他说话,却对魏宁和很是依赖,这种莫名的依赖感她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你再仔细想想。”魏宁和手指点上女鬼眉心。
淡淡清凉渗入灵台,女鬼一个激灵,只觉得脑袋里的黑雾被利刃劈开,某些她早已忘记的过往浮上眼前。
“是……是元、稹杀了我。”女鬼承受不住信仰崩塌的绝望,双眼血泪,“可是,为什么呢?”
柳香河嗤笑:“为什么,能为什么。因为他要维持幽州第一公子的身份,他迷恋钱财不尽的日子,他享受女孩痴迷的快感,他渴望财富、权力和成功,但是他容貌寻常,天赋一般,所以他需要养鬼,用虚假幻想迷惑你们的双眼,让你们痴迷倾慕依赖他,这样,便会忠心耿耿为他做事。”
“这些年,我受他控制,把仇人当成主子,杀了多少无辜人,做下多少恶事。元稹那人渣,他生前利用了我们维持痴情人的名声,死后利用咱们为他作恶,恨不得将我们这些女人骨头啃光,连骨髓也要敲开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