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身份,他却不能现身替她解围。
大臣不得入后宫是多年来不成文的规定,如若不是太上皇退位后住在宫里,即便是他父亲也无法进后宫。
从太上皇那里出来后,萧庭言差人打听过,知道姜清筠还没出宫后,他便一直在宫门口等她出宫。
“这段时日没见,你还好吗?”
姜清筠一抬眼,便对上萧庭言的视线。他眼中的担忧和关心太过真切和炽烈,让她一时间有些恍然。
仿佛梦回前世,他们二人新婚不久时,每次她被镇南侯夫人刁难时,萧庭言得知后,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然后同她讲,他让她受委屈了,以后会待她更好。
后来也是同一个人,亲自带人将她关到偏院里,死生不再过问。
此时单独见到萧庭言,前世记忆汹涌,但姜清筠还是努力压下心中的恨意,往后退了一步同他拉开距离。
“萧世子还是唤臣女姜二小姐为好,以免引人误会。”
“臣女和安宁郡主之间的事情,不劳烦萧世子费心了。”
萧庭言没想到会得到她这样的答复,一时间皱眉,眼神晦暗难明。
这段时间,他时常会想起姜清筠,无端走神。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清……姜二小姐。”
“姜家和萧家是世交,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
从禅山寺相遇到现在,萧庭言都能感觉到姜清筠对他的生疏甚至是排斥,但他思来想去,又找不到半点缘由。
犹豫着,他终于开口说出这段时间他一直想对姜清筠说的话。
从前他和姜清时有交情,远远地曾见过姜清筠。虽无交谈,但当时的她不是这样的……疏离。
“这支金钗是我昨日在铺子里看到的,觉得很是适合你。”说着,萧庭言拿出一支金钗,递给姜清筠。
不知道是出于喜欢还是替萧婷冉赔罪,萧庭言见到金钗的时,就觉得它应该被戴在姜清筠的发髻上。
金钗上玉石点缀,花枝作衬,坠着一小尾流苏。尚且是时下刚出的新品。
等姜清筠看清楚这支金钗后,轻笑一声,满是嘲讽。而后她抬眸,直直对上萧庭言的视线。
“萧世子,我不爱金钗。再适合我,也只是你觉得。”
“而并非我想要。”
她站在原地未动,没有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金钗。
这款金钗前世是京城中盛行的款式,萧庭言送她时,她满是欢喜地接下。
直至后来才发现,姜清婉手中也有一支,要比她这支精致许多,从那以后她便再没有戴过它。
如今旧物重现,感情却早已泯灭。
“萧世子,男女授受不亲。为了你日后声誉,这支金钗我不能收。”
“以后还是将它赠予有缘人吧。”
萧庭言攥紧了金钗,却仍旧保持着递送的姿势。
“我只是……”
“萧世子,天色不早,臣女该回府了。”姜清筠眉间微蹙,沉身打断他的话,带着不悦。
“那日后再会。”萧庭言收回手,有些艰涩地说了一句。
宫门口守着禁卫军,也有出入的宫女和太监。
姜清筠不想在这里和萧庭言周旋,她的情爱,早在上一世就已经被他亲手斩断。
即便重来,他非他,她也不想再和萧庭言有交集。
姜府的马车此时已经稳稳停在姜清筠身后,辛夷放好步梯后,姜清筠提着裙摆准备上去。
刚抬步,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转身回头重新看向萧庭言。
萧庭言见她要离开,转身刚要走时,身边随从提醒了他一句,说姜二小姐又转身看过来了。
萧庭言心下一喜,转身看向姜清筠,以为她是反悔想收下那支金钗时,下一瞬,他便听到姜清筠的话。
心中升起的欣喜,须臾间便被被冷水泼灭。
天边日色西斜,寸缕天光洒落在姜清筠身上,照得她如同跌落尘世的仙子,明媚美好。
可她说出口的话,却半点不饶人。
朱唇轻启,萧庭言亲耳听到她说:“萧世子,萧家和姜府是世交无可否认。”
“但也无关你我。”
说完后,姜清筠看着男人怔然的表情,淡然收回视线,上了马车。
“爷?”随从试探着喊了一声。
“我们回府。”萧庭言愣神过后,说完一句后便直直往前走。
手中金钗紧攥,似乎想将它折断。
“爷,要是您真的喜欢姜二小姐。为何不直接去姜府提亲?”
“方才姜二小姐若收了您送的金钗,落在别人口中便是私相授受。”
“三礼六聘,明媒正娶。姜二小姐肯定能感受到您的心意的。”
随从跟着他身后,斗胆说着,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索性把话一次都说完。
三礼六聘,明媒正娶……
萧庭言闻言,睨了他一眼,也没表示同意与否。
回府路上,他脑海中却一直盘旋着这八个字,仿佛顿悟,又仿佛是找寻到了新的出路。
*
寿安殿里。
“姑祖母,沈之瑜太过分了。欺负我就罢了,还不给您面子。”安宁郡主小心揉着自己的脚踝,向秦太妃抱怨着。
适才她刚回到寿安殿没多久,沈之瑜就派太医替她看伤,明摆着就是在嘲讽她。偏偏她此时又最需要太医,无法推辞。
太医一走,安宁郡主就开始在秦太妃面前诉苦。
“太妃,陈总管来了,还在殿外候着。”
安宁郡主刚把长街上的事情说给秦太妃听,下一瞬就有宫女禀告说陈还来了。安宁郡主心下一喜,“肯定是皇帝哥哥知道我受伤,才让陈还来的。”
她自顾自说着,秦太妃看了她一眼,摆摆手,“去请陈公公进来吧。”
“太妃,安宁郡主。”陈还进来,禀明来意,“奴才来传皇上口谕。”
“安宁郡主骄纵无礼,罚俸半年。”
“淮南王上折言明王妃想念安宁郡主,皇上批准了。让安宁郡主明日便启程回淮南。”
“不会的。”安宁郡主想都没想直接否认。
她满心欢喜地以为皇上是派人来关心她,怎么可能是赶她出宫?
淮南那边,她半点都不想回去。
“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只是个传话的。”陈还没理会安宁郡主的不愿和怀疑,“明日会有车马在宫门口候着,安宁郡主莫要忘了。”
“姑祖母,皇帝哥哥怎么可能让我回淮南?”陈还走后,安宁急急拽着秦太妃的衣袖。
她好不容易才远离淮南住到皇宫,仅仅因为他父亲一道折子,就要送她回去吗?
秦太妃久居宫中,从才人一路熬到如今的太妃,隐隐能察觉出皇帝这道旨意不简单。
“既然是皇帝的旨意,你就暂且回淮南住段时间。”秦太妃琢磨着其中的缘由,同时也在安抚安宁的情绪。
“之后姑祖母再找个缘由,让你回京便是。”
圣旨难违,安宁闹过一下午后便只能接受,以免被皇帝知道后更加不愿意见她。
“好,安宁都听姑祖母的。”
第32章 坦白 管自己孙女的婚事天经地义
四月底,科举放榜。
放榜前一日,便已经有人守在布告板处,等待着第二天官府张贴放榜,好第一时间知道会试消息。
此时姜府。
顾文临和唐氏刚到京城,便落脚在姜府。萍竹园里,老夫人用过晚膳,同顾文临简单说过几句话后,便起身回了内室。
临走前,老夫人特意喊住姜承文,让他跟着一起过去。
老夫人离席后,顾氏看了姜承文一眼,欲言又止。
“你一会儿带着阿筠和清时回去,母亲吩咐完之后我就回去。不用担心。”姜承文放下筷子起身,轻拍着顾氏的手背,柔声安慰着,“阿筠,你跟好你哥哥,别乱跑。”
姜清筠点点头,“那我和娘先回去等你。”
老夫人离席后,萍竹园前厅的氛围就冷淡了许多,只偶尔会传来一两句说话声。
顾文临和唐氏在席间的位置靠近姜承文和顾氏,而杜姨娘却坐在二房这边,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即便杜姨娘想开口和顾文临说话,也碍于老夫人在而不好开口。
筵席散了后,杜姨娘提前和林氏打过招呼,见顾氏和顾文临等人起身准备离开,杜姨娘赶忙起身追了上去,“老爷...”
“这几日您是要住在哪个院子里?”杜姨娘原本是想问今晚的,但是周围的人太多,她便只能换了个说法问道。
顾文临下意识地看向唐氏所在的方向,却见唐氏和顾氏几个人早已经走出去一段路,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
一阵凉风穿堂而过,顾文临愣怔一瞬后摆摆手,“文鸢已经替我安排好院子了,搬过来麻烦,你和牧谦不用再折腾了。”
言下之意,还让杜姨娘在原先的院子里住着。
一下绞紧手中的帕子,杜姨娘咬唇,强颜欢笑着,“那妾身就听老爷的,这段时日您可要照顾好自己。”
顾文临点头,关心着提了一句:“等牧谦回来,你让他多注意言行。京城不是乾州,莫要自傲。”
“牧谦回来我会叮嘱他的。”杜姨娘盈盈一拜后,目送着顾文临去追唐氏的匆忙身影,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表妹,这么多年了,唐氏在顾大人心里的分量还是未变。”林氏走到杜姨娘身边,感慨了一句。
方才她目睹了全程,也看清楚唐氏对顾文临、对杜姨娘的态度。不冷不淡,仿佛只是同坐一桌用膳的陌生人。
当年顾文临和唐氏之间出现了裂缝,她便顺手推舟助了杜姨娘一把,让她成功介入到顾文临和唐氏中间。
这么多年过去了,杜姨娘把唐氏的儿子算计离开江南,好生教养着顾牧谦。眼看着顾牧谦高中,事情就可以收网了。没想到,唐氏竟然在这个时候出了佛堂。
林氏愈发觉得,事情中蹊跷越来越多,似乎是有谁走露了风声。如此想着,她看向杜姨娘,目光审慎。
杜姨娘轻笑一声,“没变又怎么样?唐氏现在还不是一无所有吗?”
唐家早已无人,她唯一的儿子不在她身边,她和顾文临的感情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这么多年,她和唐氏之间,走到最后的赢家,一定是她,也只能是她。
林氏闻言微微挑眉,眼神中带着些许诧异,“等牧谦过了殿试拿下状元之后,顾大人也该为你提一提位分了。”
毕竟当朝新科状元的生母是个妾室,顾文临即便不在乎他自己的名誉,也该为顾牧谦的仕途多考虑考虑。
杜姨娘只应一声,敛眸不言,一路跟在林氏身后回到小院里。
*
卧房内,丫鬟铺好床铺后就退了出去,屋内只留下唐氏和姜清筠两人,唐氏身边的嬷嬷在门外候着。
方才临了快走到院子时,唐氏忽然开口想留姜清筠陪她住一晚,顾氏询问过姜清筠的意思后便也同意了。
“阿筠,你和舅母说实话,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屋内烛火摇曳,唐氏紧紧盯着姜清筠,等她一个回复。
从她看到姜清筠的信后出佛堂,把掌家之权从杜姨娘手中夺回来,暗中调查时她也发现了不少问题,同姜清筠说的一般无二。
可是,姜清筠身处闺阁,又怎么会知道这些腌臜事?
“乾州,我的风寒一直没好的时候。”姜清筠老实说着,“我身子虽然弱,但春日也鲜少会染上风寒。”
“而且...”姜清筠欲言又止,“这么多年舅母没怀疑过大哥哥的事情吗?”
“大哥哥久不回江南,舅舅赴任乾州是近两年的事情,大哥哥又怎么会来信?”
唐氏只顾云瀚这一个儿子,当年科举前夕事发,顾云瀚声名尽毁,心灰意冷之下离开江南,之后再也没回来过,只每年和唐氏往来一两封信件。
而顾文临赴任乾州是近两年的事情,顾云瀚漂泊在外,又如何得知?
唐氏身子一僵,放在方桌上的手一下攥紧了锦缎。
“舅母,如果在牧谦表哥高中之后,杜姨娘提前一步对大哥哥下手呢?”沉默良久,姜清筠犹豫着,才说出这最后一句话。
当局者迷,唐氏看不清,当年的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她重来一世,又怎么可能参破林氏和杜姨娘的步步筹谋?
烛光像是拉长了时间,许久之后,唐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筠,你知道你大哥哥在哪里,是吗?”
对上唐氏期待的目光,姜清筠轻轻点头,说出了一个北方边陲小镇的名字。
*
萍竹园里。
“牧谦高中之后,你和清时多提携提携他。官场上多个自家人,对你对姜府都有利。”老夫人坐着,对着姜承文严肃说道。
“还有你弟弟,这么多年都没升迁,你掌管着吏部,就不能想想办法?”
“吏部不是儿子一个人的,牧谦和二弟有才能,不需要儿子提携也能升迁。”姜承文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老夫人这样的要求,直接开口回绝。
自从他步入朝堂后的许多年,每次老夫人单独和他谈话,都是相似的要求。只不过人从姜二爷到姜二爷的儿子,再到顾牧谦罢了。
老夫人狠狠剜了姜承文一眼,直接拿过身边的拐杖,在姜承文身上敲打一下,“你这个不孝子,只顾着你自己和清时。”
“姜府的未来你可有考虑过?”
姜承文沉默不言,任由老夫人说着,等老夫人说够了便会自己停下。
“既然这样,清筠的婚事就交给我做主。”
“镇南侯老夫人属于清婉为世子妃,我记得萧家还有一位旁系在朝堂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