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横云眼底冷下来。
就听贺虎得意洋洋的声音:“前几天我刚到苏省特意回光明村一趟,爹和娘说了你不少事。符横云,你对生父不孝的消息若是传回京市,你猜其他人会怎么看你?”
符横云这回是真的放弃跟他谈话了。
简直蠢得让人无法直视,完全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递给姜糖一个眼神,两人同时起身,“你可以传过去试试看。对于你今天道歉这件事,我们不接受。”
两人走出咖啡厅,符横云直接往邮政所走去。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和小本本,边写边道:“我升副团的消息很隐秘,上面是打算等侯家祖产清点结束后,将我调到另一支新队伍去时再宣布这个消息。但沈如却很清楚,这事我得写封信回去。”
“平邮得十来天,你干嘛不打个电话?”
“我的养母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小女人,若是我电话打到家里,那贺虎肯定会知道。而养父那儿,我怀疑他身边有人起了异心。如果是信件的话,是没人敢拆贺司令的信的。”
“当然,拆了也看不懂。”
姜糖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每一个字她都认识。
但连在一起她就看不懂了:“……还是密信呢?”
符横云轻笑,收了笔,将那页纸从小本本上撕下来,装进信封,用独有的胶水密封好后才递给邮政人员:“给。”
工作人员接过,扫了一眼信封上颜筋柳骨的一笔好字,眼神钦佩。
贺虎这边,姜糖没再关注。
一听符横云有个把月假期,她直呼不可思议。
再听小小一个侯家清点出了六大箱古董字画,将近五万两的大黄鱼,姜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五万两啊,建国时,全国上下黄金储备只有六千两,待接收了解放区的老底和前政府的国库存金,也不过十多万。
恍然有种,土豪没打够的感觉。
而何谓大黄鱼呢,其实就是金条。
民国时期的金条在民间被称为“大黄鱼”和“小黄鱼”,也叫“厂条”。
金条上面都用钢戳敲上了编号、成色、重量,一般都是中央造币厂生产的。
当初一共就生产了两百多万。
想来因为金条难运走,侯家人逃亡海外时并未带走多少,叫侯亮回华国,一是做情报间谍,二就是守着祖产,等待合适的时机去取。
估计侯家掌权人也没想到,侯亮为了母亲和妹妹不受牵连,直接把侯家的老底给卖了。
符横云这次既将苏省特务组织连根拔起,又给国家财政添了一笔意外之财,功劳不可谓不大。老首长想让他赶紧去新部队报道,但他任性地提了休假的要求。
组织上考虑到符横云这几年确实兢兢业业,没有休过假便批了。
符横云回家,姜糖把自己从带孩子中彻底解脱出来了。
当天遛娃的便换成了符横云。
为了省事,他特地找了四个金属滚轮,安装在木质的摇篮推车上,到了傍晚,职工院的家属们就见符横云提着摇篮上的线,闲适的拖着摇篮散步。
时不时指着树啊、花啊,给两孩子说话。
第二天姜糖去上班后,206迎来了一批又一批客人。
全是家里有娃的。
都是来参观双胞胎的改装摇篮车的。
弄到最后,符横云直接把摇篮床搬到一楼,任由大家看看摸摸。
相比符横云的自在。
回去后的贺虎觉得哪哪都不得劲。
一想到符横云意有所指的话,他脑子里闪出各种想法,隐隐还有些不安,他想要找人探讨一下。
先是找妻子,没找着。
然后打电话给沈斌也没拨通。
贺虎便给另一个叫荣古的狐朋狗友打了电话。
荣古听到他无缘无故提黄家的事,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呃……贺少啊,你怎么突然想起黄司令了啊?”
黄司令被抄家的事发生在贺虎回到贺家以前。
当时黄司令的太太一头装死在大门前,黄司令的儿女则被下放到陕北最贫穷的乡下,黄司令呢,被政治调查局带走后关了起来,如今人是活着,但状况并不好。
贺虎将符横云说的话原封不动说了,只是隐去了“符横云”这个名字。
荣古恍然“哦”了一声,满不在乎说道:“这事吧,其实有点复杂,其中可能有隐情。前几年我大伯喝醉了说漏嘴过,他说黄司令书房里找到的信是被别人故意放进去的,到底是谁放的,其实也不难查,只是上头突然不查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荣古说了这么一句:“当初查了不少人呢,还查到你媳妇家里去了。我们都在背后说沈家要倒大霉了,嘿,谁晓得你跟沈如看对眼了。”
这话听得贺虎直皱眉。
脸色突地变难看了。
“你什么意思?”
“你是想说我岳父在其中插了手是吗?”
荣古暗道不好,赶紧解释:“贺少,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你问我黄司令的事吗?当年确实查了很多人,不仅沈家被查了,我大伯家还被喊去问过话呢。”
照他说,沈家未必没有嫌疑。
前脚才被带走问话,后脚贺虎正好回了贺家。
还就那么凑巧,沈如被流氓欺负刚好被贺虎瞧见英雄救美了。
贺虎那会是啥?
刚从乡下来的土包子,就没见过啥世面。
沈如这样有点傲慢性子的姑娘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这爱河嘛,就坠得十分随意。
等贺家跟沈家成了亲家,沈家被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要说里头没鬼,他才不信。
“……那你说,如果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他是不是想挑拨我跟谁的关系?”
荣古皱眉。
这问题就难回答了。
他斟酌了下字词,试探地问道:“谁啊。”
贺虎拧着眉头,思索片刻,还是把符横云的名字说了。
荣古怔了怔,嘴巴秃噜了一下:“符横云,谁啊?”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了,“哦,你说云哥啊。”
“会不会是想提醒你,注意身边的小人呢?”
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荣古听到符横云的名字格外兴奋,登时迷弟附身,兴致勃勃的问道:“那个……贺少啊,你说的是云哥对吧?哎哟,那你运气不错啊,云哥还亲自指点你。我堂哥说云哥长了一双慧眼,是人是鬼他一眼就能看透。他可太厉害了,我们还在捉麻雀的时候,人家就上战场了。有一场战斗里,云哥领着小分队排雷180枚,他亲手拆掉的就有40枚,要不怎么说是英雄出少年呢,云哥现在是在苏省?我也去……喂,喂……怎么没声了,不会是手滑挂断了吧。”
荣古正说到激动处,电话突然挂断了。
然而不是贺虎手滑。
而是他气得直接把电话给砸了。
他就想找个人和自己一起讨伐符横云,而不是听人拍对手的马屁!
夸符横云厉害?
那么厉害还不是被自己赶出了贺家。他从来都不信符横云是自愿离开。以己度人,有好日子过谁愿意过穷日子?符横云过了二十年好日子,岂能甘心做普通人?
况且,会拆地雷算什么?
他要是从小长在贺家,从小接受爸的栽培,他不仅不会比符横云差,还会比他更厉害。
一等功又算什么?他照样能拿。
若是姜糖知道贺虎的心态是这样,一定会立刻联想到那档叫《变形记》的综艺。
那些农村孩子后续可太惨了。
然而,此刻的姜糖正在测试复合装甲的可行性。
“这些材质的硬度不够,抗击打力不行,用在武器装备上肯定不行。”
“咱们现在的设计方案没问题,但外壳坚硬度显然不行,敌人的炮弹一轰就坏了大半。”
“不如加固外壳。”
“想想120毫米的破甲弹,破甲厚度为720到840毫米。如果咱们把坦克四周装甲都搞到这一厚度,那么,坦克的战斗全重会大于100吨,就是彻头彻尾的铁乌龟,那才叫真的废了。”
“单看不行,但咱们按照一定比例将他们合成呢?各层材料硬度不同,可以使穿甲弹的弹芯或破甲弹的金属射流改变方向,甚至把穿甲弹芯折断,我觉得小姜这个想法非常不错,大家不应该第一时间否决掉。”
“……”
大家陷入沉默,大脑迅速思索这个复合装甲的可能性,以及能作为复合装甲的材料有哪几类。
又经过两个小时的争论,龚院长决定安排一个小组来测试材料的防破甲系数。
姜糖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见大家举手通过了这个提议。
她赶紧举手:“院长,我能加入吗?”
于工先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指着姜糖,再看着其他眼神同样狂热的同志,“你提的建议,你不想参加也不行咯。听说小符回来了?那你要准备好加班咯。”
姜糖:“没问题!”
姜糖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中。
早上出门时,两个孩子没还没睡醒。晚上回家时,两个孩子又睡了。
好在之前就尝试着给孩子喂辅食,此刻突然进入戒奶阶段,比起别的小孩儿哭闹不休,不愿吃别的食物,他们只闹腾了两天,便接受了现实。
姜糖试过加纤维玻璃。
外层用80毫米的厚钢质装甲,中间层加104毫米厚的玻璃纤维板,内层为20毫米厚的钢质装甲,即钢板中夹带玻璃纤维板。同厚度的玻璃纤维板的抗弹能力不及同等厚度的装甲钢,但同重量的玻璃纤维板其抗弹能力却要超过同重量的装甲钢。
如此,在原设计的主战坦克重量只增加4吨的情况下,前主装甲抗穿甲弹能力几乎增加50%,接近300毫米均质装甲钢的防护水准;抗破甲弹能力几乎增加90%,达到约600毫米均质装甲钢的防护水准。
小组成员欣喜若狂,在欣喜的同时,他们觉得这不是极限。
开始测试别的材料。
姜糖没日没夜泡在实验室,严重时甚至连续72小时不曾回家。
累了就在实验室角落窝着眯一下眼。
差不多半个月,除了玻璃纤维,小组还测算了陶瓷的数值。
也尝试过在复合装甲各层之间留出缝隙的法子。
等姜糖再次从实验室出来,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掉了一圈,黑眼圈格外明显。
符横云心疼得不行,差点化身唐僧,就想赶紧念几段紧箍咒,好好治一下这无法无天,心里没老公没儿子的女人。
姜糖吃完饭,就瘫在沙发上。
一会看看厨房洗碗的男人,一会儿看看睡熟的儿子们。
心里无比宁静。
才半个月而已,两个孩子好像又长大了,不仅长大了,皮肤还黑了糙了。姜糖伸手在大宝脸上刮了一下,顿时脸就黑了。
她进实验室前,两孩子还白白嫩嫩的,皮肤能掐出水来。
这么几天,脸上就有点儿开裂了。
她赶紧爬起来,拉开一旁的斗柜,蓝色的管状婴儿霜原封不动。姜糖瞪了符横云背影好一会,才叹了声气,挤出膏体往两个孩子脸上脖子上抹去。
符横云从厨房出来,“咦?还要擦那个?”
姜糖没抬头,她都懒得理他。
瞧瞧她精致可爱的儿子跟着爸爸半个月成了啥样。明明都入冬了,他居然还能把儿子往黑炭的方向养……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是不是每个爸爸单独带孩子时,都这样啊?
符横云摸了摸鼻尖,在姜糖身边坐下,主动帮小宝擦婴儿霜。
“别生气,下次我就知道了。”
姜糖早就气消了,“这个有防虫防风的作用,你摸摸,他们的脸都刮粗糙了。”符横云指腹蹭了小儿子的脸蛋一下,突然,小家伙嘴巴一瞥,嘤嘤哭了。
符横云:“……”
姜糖赶紧把睡得好好的老大放回婴儿床。
接过小儿子,原地晃了好一会总算止住了哭声,咬着自己的拳头又睡过去了。
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姜糖扯过符横云的手,戳了戳手上的老茧:“皮糙肉厚。”
符横云:“……”
这一晚,夫妻俩什么也没干,相拥而眠。
次日,姜糖不用上班,醒来时,符横云已经带着双胞胎出门遛过弯了。
两个孩子见到姜糖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着姜糖的眼神有些陌生。姜糖心里一痛,赶紧上前一手抱起一个。
大宝眼珠骨碌碌的转动着,小心的揪着妈妈的衣领。
小宝则是下意识咧嘴想嚎,见哥哥就在对面,才把哭声憋了回去。
姜糖在孩子脸上左亲亲、右亲亲,又陪他们玩了一会儿玩具,两个小家伙总算记起这不是陌生人,而是亲妈了。
然后,姜糖走到哪儿,他们的眼神就跟到哪儿。
只要姜糖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两人就开始哇哇大喊。
仿佛害怕她再次消失。
姜糖心里甜甜的,偶尔又生出一丝苦涩。
他们家这情况吧,不是符横云不在,就是她不在。一次两次就罢了,次数多了对孩子的心理成长恐怕不太好。
尤其是孩子越来越大,他们开始记事了。
这样,再把他们放在别人家里就不合适。
像之前符横云出远门再回来,儿子不认得他。而她这次封闭式工作后出来,两个孩子也差不多把妈妈忘了,虽说母子天性,重新熟悉起来并不难,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体验。
“今天不上班,咱们带大宝小宝去拍全家福吧。”
姜糖突然说。
符横云愣了一下,“好啊。”
往后在父母一方离家时,还能指着照片告诉儿子这是谁。
一家四口换好衣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