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被江鹤钦错误解读,读出满满的不屑,惹得江鹤钦长叹一口气,杯底磕在几角嘭嘭轻响,“靳深,我承认林初娆和你是挺门当户对,可盏妹妹也不错阿,她一个小姑娘靠着写小说成为圈中天花板,真的很不容易,多让人心疼阿,你就不能——”
“江鹤钦。”闻靳深笑着打断,转过脸时目光森森幽幽看他,“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好到在我面前当起说客来?”
说完,杯中酒一饮而尽,空杯落桌,装十色五光。
江鹤钦喋喋不休,滔滔不绝,细数时盏有多好有多喜欢他,让他不要因为前女友的缘故甩了时盏,这样子对时盏不公平,会伤害到她。
闻靳深听得发笑,能从江鹤钦嘴里听到这些话,属实稀奇。
酒杯离桌,再搁回原处时又空了。
满上,加冰。
又空了。
江鹤钦去挡他再次送到嘴边的酒,皱了眉:“你怎么喝这么凶?”他对此提出疑惑,“她是不是在纠缠你所以让你烦阿,你给盏妹妹一个机会嘛,算给我个面子,算我求你的。”
纠缠?
旁人可能没办法去想象,她甩他的样子,有多利索赶紧。
那杯酒还是送到嘴边,杯中再度空得只剩碎冰。
江鹤钦见他不说话,也劝得有些不耐烦了,沉默地坐在旁边开始抽烟。
抽到一半,两根修长手指伸到自己眼皮底下,是个夹烟的手势,听到男人低声说:“给我一支。”
奇了怪了。
江鹤钦满面疑惑地将烟盒打开递过去,“你不对劲,靳深。”
盏妹妹是个反社会人格,她猛烈追求靳深的过程,他也参与其中,看着向来不抽烟的靳深向他要烟,现在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盏妹妹死缠烂打地不肯分手,所以搞得靳深非常非常烦。
嗯,事情真相绝对是这样。
江鹤钦觉得很可惜,还是决定再劝劝,他用手拢着火替闻靳深点烟,看他长睫半垂,眉眼深邃,不由说道:“也不能全怪盏妹妹,你真的长了一张很让女人着迷的脸,哎——说真的靳深,再给她一次机会嘛,她有时是不懂事了点,但心真的不坏。”
回答江鹤钦的,是男人剧烈的咳嗽。
闻靳深刚抽一口,就被这浓烟冲得不行,丢掉烟,骂了句什么玩意儿这么呛人。他咳得连眼尾都变得湿红,面色微白,瞧上去颇有几分颓丧的迷人感。
江鹤钦笑他一句别勉强自己,又八卦起两人分手的理由。
被连连追问好几遍,闻靳深的酒杯送到唇边没记着喝,他顿在那儿,目光里住着舞池里扭动的年轻男女,看了会儿,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闹脾气而已。”
然后,极为漫不经心又高高在上地一句。
“过几天,闹累了也就乖乖回我身边了。”
江鹤钦没明白什么意思,“分手就是分手,怎么还兴分一半又和好的?”
闻靳深浅饮一口,说:“没分。”
江鹤钦立马否定他,“可盏妹妹说了,你俩分手了。”
“没分。”他还是重复着,“就是她闹脾气了,过几天吧,过几天我俩就好了。”
江鹤钦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却越来越摸不清状况,看来不是靳深非要甩了盏妹妹,就是两人吵架而已。
至于盏妹妹说的分手,也只是假性分手吧。
假性分手。
就是女人吵架时最爱嘴上提的那一种,嚷巴嚷巴着要分手,真实目的也左不过是让男人哄自己而已。
江鹤钦端着酒杯,用肩膀去碰碰闻靳深,说:“女人其实很好哄的,多关心她点,嘘寒问暖啥的热络点儿,三两下就哄好了。”
闻靳深没搭话,敛睫喝酒。
刚刚的妹妹来叫江鹤钦去跳舞,江鹤钦撂了杯子起身去了。
留闻靳深独自饮酒。
他置身在热闹氛围里,却自成一隅冷淡天地,生人难近,请勿打扰。
......
刚出电梯,时盏就看见蹲在自己门口边上的柳家墨。
数月不见,柳家墨较以前更为清减,脸部轮廓清晰,穿着她熟悉的黑色冲锋衣,茶色短发,他仰头她时的眉眼温柔落寞,嘴角是苦涩艰难的笑意。
“阿盏。”他喊了她一声,声音有点哑哑的,“你,你......再救我一次吧。”
十年前的你,扶我青云直上。
十年后的你,也能助我东山再起。
时盏面无表情地越过他,上前一步停在自己门口,低头输密码,余光里,是狼狈的男人慢慢抬起手指,颤抖着,拉住她的黑色旗袍一摆,深深吸气如殊死一搏般开口:“阿盏——如果你也不帮我,那我只有死路一条。”
密码总六位。
输到第五位时,女人轻轻笑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我凭什么要帮你?”
和柳家墨的那一程山水,早就结束了。
柳家墨深知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想在她开门前说点什么,却因为内心太过迫切支吾一声后就没了下文,看见门拉开,他心中慌乱无比,“阿盏,我——”
“松开。”时盏冷着脸,指的是他拉住自己旗袍的手。
柳家墨听话地松开,意图站起来说话,却因为蹲得时间过久双脚发麻,咚地一声单膝跪在她面前,手撑着地,脑袋也低低垂着,视线不知落在地板上,还是她的黑色高跟鞋上,模样霎是狼狈。
怕她进门口不肯见他,情急下握住她的手腕,“阿盏,我错了,你再给我写一本......你......”
原来是工作室出了问题。
但时盏没有探知欲。
她单脚进门,微微侧头低脸看着跪在脚边的柳家墨,不知怎的,就想到分手时的闻靳深,他连丁点的收敛都没有,不似眼前的柳家墨,把求人的态度拿捏得清楚明白。
时盏冷淡地拒绝:“我们已经没有合作关系了,解约合同到底什么时候寄给我?”
见被拒绝,柳家墨眼圈红的。
也可能是红了很久,只不过她没有注意而已。
柳家墨单膝跪在那里,声音抖得快要不成字句,“阿盏,我错了。”
悬在眼角的那滴泪没有落下来,仿佛是他作为男人最后的自尊心。
柳家墨很少哭。
有次她在家烧得迷迷糊糊,大概是她的十八岁时候,四十度三,高烧三天不退加上严重腹泻脱水,中间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那时候,柳家墨就坐在她病床边哭,大老爷们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砸在她脸上,啪嗒啪嗒的。
醒了后,她还嗤笑说真没用,死了就死了,没啥好哭的。
人不都要死么,那时候她这么想的。
柳家墨哭着骂她,小没良心的家伙。
现在,柳家墨哭着求她。
求她再帮他一次。
第46章 九万45 她和哪个男人一起?
Chapter45
正因为柳家墨对她够了解, 才不会蠢到认为她会因为同情出手帮自己。
柳家墨并非空手而来。
他知道时盏一直有往编剧转的意愿,机缘巧合下,他手头有这么个机会, 那十几页的合同已经被他的揣得发皱。
柳家墨摸出合同, 递到时盏眼皮子底下,有讨好的嫌疑, 更多的是在服软,“阿盏, 再信我一次。”
时盏接过合同, 大致翻了翻后, 眼风丢给柳家墨, “进来吧。”
柳家墨锤了锤发麻的腿,起身跟上去。
时盏将包放在门厅柜上, 弯腰换鞋后,随意丢一双男士拖鞋给柳家墨。柳家墨看着黑色男拖,怔了几秒, 问:“我听说你和闻靳深在一起了,看来是真的。”
“分手了。”她的表情和口吻都淡到不能再淡。
柳家墨一时噎住, 半天憋出一句:“什么时候的事儿?”
时盏说:“今天。”
柳家墨蹲下换鞋, 他穿有系带的那种棕色皮鞋, 手指一边解一边苦笑着说:“好巧, 我今天刚拿到离婚证。”
时盏坐进沙发里, 点烟的动作顿了, “这就离了?”
鞠婵出轨了。
出轨对象正是柳家墨的合伙人王胜, 两人瞒着柳家墨,里应外合地带走大量作者和资源,现在的白日工作室, 只是一个空壳。
这一年,是柳家墨最艰难的一年。
时盏听后,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当初你为了那女人和我脸红脖子粗的时候,我还想着,你俩能天长地久百年好合呢。”
话里免不了有几分落井下石,但柳家墨心里很清楚,是他自己活该。
他搓一把脸,有些心酸地说一句别提了,就把话题带到正题上。
甲方是一家有名的娱乐影业公司,拍摄的是一部都市悬疑题材类电影,网络大制作,预算在两千万左右。已经筹备小半年,小有名气的导演,加上一群非流量演技派的演员,看上去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好剧本。
剧本现在改过十几次,可甲方那边依然不太满意。
时盏倾身往前在玻璃缸里磕烟灰,黑发被她顺在一边,偶尔会挡住柳家墨看过来的视线,她淡淡问:“剧本有么,给我看看。”
甲方那边没有给柳家墨,他只好说:“正好明天要见甲方,你和我一块儿去,到时候让甲方拿给你。”
原以为时盏会拒绝。
却不曾想她破天荒地好说话,“行。”
没了公话,静下来后气氛转为尴尬,柳家墨也开始抽烟,两人吞云吐雾间无言以对,暌违已久的旧友,明明最熟悉彼此的人,却难挡生疏。
这令时盏不禁在想,十年尚且如此,何况她和闻靳深短短一年多时间呢?
都会过去的。
像冬天的雪,总会消融。
柳家墨为缓和关系,开始拉扯一些家常,有的没的,时盏默默听着,时不时嗯一声,大多时候保持沉默也不发表意见。
直到她听见柳家墨说,离婚他是净身出户的,现在身无分文。
时盏灭掉手中烟,非常直接骂道:“你是傻逼?”
柳家墨没吭声。
她又骂:“出轨的是她你为什么要净身出户,你脑子里面装了八二年的牛粪吗?”
车子,房子,存款。
全部掉进鞠婵口袋。
后来又断断续续骂了几句,柳家墨始终低着头抽烟不说话,瞧得她心中烦躁,“那你现在不就是无家可归?”
柳家墨现在穷得叮当响,连租套像样的公寓钱都不够。
时盏一边骂着脑子有病,一边摸出手机给柳家墨转了账,是笔不小的数额,她说:“你要是再白眼狼,我会杀了你的,柳家墨。”
柳家墨红着眼,扑过去抱住女人肩头,“阿盏我再也再也不敢了。”
时盏一巴掌拍在男人头上,嚷道:“要死啊柳家墨——别碰我!”
柳家墨没有听话,抱着她不肯撒手,像是寻到港湾的逃难者,诉说着沿途无尽的心酸委屈。
......
令时盏没想到的是,那个柳家墨口中的甲方影业公司,居然会是沉杨家的。她和沉杨不熟,简单打过几次照片,都是在江鹤钦组的局上。
跟沉杨一道来的,还有导演和制片人。
“沉总。”时盏落落大方地起身,伸出手去,仿佛第一次见沉杨,也仿佛和闻靳深那个人从没有过瓜葛似的。
沉杨很惊讶,他迟疑两秒,伸手:“时作家。”
沉杨让导演将改过十几次的剧本给时盏看。
导演魏洲是圈中老人,出过几部口碑票房都不错的电影。
他递剧本给时盏时,说:“真按这样拍出来,我的招牌可就算砸了。”
在时盏看剧本的间隙,沉杨在桌下给闻靳深发微信。
【靳深,你猜我见到谁了。】
沉杨还不知道两人已经分手,又发了一条。
【怎么不回我?】
在追问下,那边回了个问号。
沉杨继续发。
【你不养人家么,还让别的男人带着出来赚钱了。】
闻靳深又甩了个问号。
【?】
沉杨觉得可能是自己话没有说得太明白,于是了当地阐明情况——
【我手头筹备的电影差个剧本儿,导演说有合适编剧人选叫我一起来看看,居然是时作家。】
看着这条微信,闻靳深的眉微微皱了一下,又很快地展开,缓慢地敲了一句话丢过去。
【她和哪个男人一起?】
【具体名字我不知道,魏洲喊的是柳先生。】
沉杨回复。
柳家墨?
闻靳深冷嗤一声,手机丢回桌上。
一个已婚男人。
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47章 九万46 “闻先生,阿盏说已经和您分……
Chapter46
时盏看完手里剧本, 毫不掩饰地轻笑出声,目光扬在对面,“这就是已经改过十几次的剧本?”
魏洲手一拍, “那可不, 您瞧着怎么样?”
时盏有随身包里带笔的习惯。
拆开笔帽,她翻到第一页圈出男主角名字, “开场就让男主出现在尸体旁边,不就是告诉观众人是他杀的吗?”
“阿。”魏洲双手落在椅子扶手上, 探身上前瞧了眼纸面, “对, 我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来着, 但说不上来。”
“观众又不是傻子——”她顿了顿,笑笑, “介意抽烟吗?”
沉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家墨用手拢着火递到女人含烟的红唇边,沉杨默默看着,他看着她偏脸去够火时的冷艳侧脸, 心里没由来地冒出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