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盏弯腰换鞋,没出声。
在时盏换鞋的两分钟里,闻靳深回身将门关上,私人空间里,他和她独处,才会让他心里有一丝短暂的安慰。
“电脑我修好了,数据都在,我确认过了。”他主动提出此事。
时盏心中暗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都在。
既然稿子也没掉,时盏看闻靳深也没有那么招人讨厌,随意指了指沙发:“坐吧。”
闻靳深也在心中松口气,小姑娘终于不赶自己走了。
坐了一会儿后,闻靳深看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多了,于是问:“饿么?要不要吃东西?”
时盏倦懒地窝在另外一边的沙发里刷着手机,回答:“饿了。”
“那我给你点外卖。”
“我不要吃外卖。”
“那我们出去吃?”
“不想走。”
闻靳深隐呼一口气,耐着性子起身,英俊眉眼间布满温和地在她面前蹲下,主动握起她一只手:“那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来,好不好?”
时盏熄掉手机屏幕,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笑着:“以前怎么不这样呢?”
又是以前。
闻靳深也知道自己以前是个坏人,没反驳,笑笑:“吃什么,嗯?”
时盏若有所思片刻:“那麻烦你跑几趟了。”
“几趟?”他没懂。
然后,就听她徐徐笑着说——
“我要吃城东宋记家的桂花杏仁蜂蜜糖,城西美口食的哈密瓜炒虾仁,城南南港溏的红糖糯米团子,最后是城北老九庄的糖醋排骨。”
第78章 九万77 跑遍这座城市的东南西北
Chapter77
那是八月末的一个夜晚。
闻靳深驱车数小时, 跑遍这座城市的东南西北,为满足时盏一时兴起的口腹之欲。
那段时间,也是温华把闻靳深逼得最紧的时间。
温华派人跟踪他, 要知道他二十四小时的行程在做什么, 他忍无可忍,冲跟踪自己的人大发怒火, 要他们滚回去给温华传话,说这些的这些都是徒劳。
在买完最后一家的糖醋排骨后, 回酒店的路上, 闻靳深亲自拨一通电话给温华, 不屑嗤笑:“你没办法强迫我去娶一个不爱的女人, 逼我也没用。”
温华一点儿也不生气,在电话那端气定神闲地说:“我这是在给你机会自己解决,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那我就用我的方法替你解决。”
闻靳深沉默下来。
温华又说:“婚姻不需要爱情,世上也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 唯有利益才能永存。”
“还有,”温华也不管他在不在听, 自顾自己说着, “靳深, 你不能这么自私, 你是闻家长子, 爱谁娶谁都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希望你心里有数。”
语气里多少带着点威胁。
闻靳深没往下听, 摘掉蓝牙耳机随手扔在副座上,两只耳机正正好好地落在食物包装袋上,发出几声窸窣轻响。
他现在只知道, 他的小姑娘饿了,在等他。
......
结果令闻靳深没想到,他满身倦浓地拎着四家的食物到时盏面前,她只是淡淡扫一眼后,说:“放那会儿吧。”
闻靳深:“你现在不吃?”
时盏已经洗完澡靠坐在床头,漫不经心地说:“谁能等这么久阿,也不看看几点了,我已经吃过了。”
“你吃过了?”闻靳深在瞬间觉得来回六小时的自己像个笑话似的,心中怅然着脸色也难看,“中途不能给我打电话说一声?”
时盏手里捧着一本导演专业类书籍,手指随意翻上两页,还是满不在乎的口吻:“也没求着你去吧,上赶着对我好,我不接受而已,有错吗?”
一如当初自己追着他疯跑,他没错,他当时只是不爱她。
闻靳深被怼得没了脾气,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严肃的表情化作浓浓无奈:“行吧,是我自己要去的。”
然后就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像在发呆。他想,是他活该吧,人总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谁会知道,那一道哈密瓜炒虾仁,那家美口食已经关门了,他在招牌上看见老板的电话,亲自拨电话去致歉打扰然后说明目的,他守在厨房里,一分一秒地等着老板完成,这是他能给她的温柔和细节,哪怕不会被珍惜。
也没关系,就像她追求他时也没想过会被重重伤害。
闻靳深坐了会儿后,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时盏嗯了声。
在离开前,闻靳深抬睫看着靠在床头的她,她上方有一盏橘黄的花灯,将她白白薄薄的皮肤渡成橙色,能看见细腻的浅绒。
这样看着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生气。
只想去摸摸她的脸。
闻靳深也确实这么做了,他靠近床边,只是手还没伸过去,时盏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两声。
那是微信提示音。
他真不该看。
内容清晰地在屏幕上显示。
千岁小朋友的家长:【在吗】
千岁小朋友的家长:【在的话看看小草莓】
男人嘴里小草莓是什么。
不言而喻。
闻靳深的手霎时僵在半空中,往前也不是,收也不是:“你又把他微信加上了?”
时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屏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他妈的。
傻逼吧。
时盏几乎是弹起来将手机翻了个面倒扣着,书也掉到地上去,面不改色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这人的作风,就爱打嘴炮。”
正因为闻靳深对他那个小叔足够了解,才深知这绝不是打嘴炮这么简单。
闻靳深冷脸收回手,扫一眼被她倒扣起来的手机,薄唇勾一抹嘲讽:“怎么,怕我看见更刺激的?”
音落时,手机非常配合地再次响起提示音。
闻靳深作势要去拿,时盏一把抢过,心却在突突突地加速跳动,他的手指最终落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下:“行,你真行,时盏。”
小姑娘现在会玩刺激了。
时盏也不知道那个神经病会发什么内容,但她心里就是没由来地心虚得很。
为什么心虚?她也不清楚。
可能是还和闻靳深在一起的时候,夜晚床笫耳鬓厮磨间,他温柔缱绻地呢喃地喊她,哄她,他说要乖乖的,别和他小叔有什么粘连。
当时她沉醉在男色温柔乡里,也不觉得自己还会和那个在灵寒寺有过一面之缘的下作男人有什么联系,答应得好好的,驯顺至极。
人算不如天算。
她躲也抵不过闻时礼的纠缠。
不删除。
不拉黑。
不设置消息免提醒。
这是闻时礼提出的三点,要是她违背,她真怕他会发什么疯。
手机还在不停响。
每响一下,都像是黑暗里有一根针在戳着闻靳深的神经。
闻靳深很低很低地笑了一下:“真够牛的。”
语气陌生得像是从不认识她。
这一回,闻靳深没有再哄她,应是被气得不轻,什么也没有再说,兀自转身,路过桌子上时顺手将那几个装着食盒的袋子全部扫进垃圾桶里。
稀里哗啦的,动静不小。
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时盏呆坐了好一会儿,盯着垃圾桶里的塑料袋。
他真的生气了吧。
鬼使神差的,时盏下床到垃圾桶前蹲下,盯着那几个塑料袋盯了很久,这还是第一次他去给她买吃的,绕了整座城市。
其实她也没吃晚饭,一直在等他,想的是等他回来后一起吃,没想到闹了一出。
时盏起身回到床边,弯腰拿起手机,屏幕上一连串微信未读消息。
手指往上滑,点进和闻时礼的微信对话框里,好几张图片,全是情/趣内衣,风格大胆,能给人带来最大的视觉冲击。
千岁小朋友的家长:【穿给我看,嗯?】
千岁小朋友的家长:【想看。】
不用面对面,时盏都能想象到闻时礼那副欠打的笑脸。
她迅速地回了句:【你现在在哪儿?】
那边秒回:【在你对面房间阿】
很好。
时盏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黑色开衫披上,里面是酒红丝绸长裙,微卷黑发如瀑,美得不可方物,就是脸色相当不好看。
时盏将对面酒店房间敲得砰砰响。
门开得很快。
闻时礼懒洋洋地靠在门沿上,赤着上身裹一条浴巾朝她眯眼笑:“我这刚洗完你就赶着来了?”
时盏猛地推了他一把:“你有病是不是阿?你再给我发那种图片试试看!”
“哪种阿?”闻时礼后退两步,举手投降,“你先别推,别推,说清楚是哪种。”
这男人简直坏到骨子里了。
有致命的劣根性。
时盏没心情和他开玩笑,顿时火得更厉害,手上动作也越来越大,推搡得男人节节后退。
“小千岁,我——”
话音止了。
时盏也停了。
发生了十分戏剧性的一幕。
在推搡间,闻时礼后退时不慎被自己放在门口的皮鞋绊倒,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他正撑着手欲起身的时候,时盏的脚不小心踩在浴巾上。
于是就十分机缘巧合又狗血又意外又天雷滚滚地看见了。
时盏人都傻了,眸光碎掉。
呆在那里。
闻时礼慢条斯理地去拉她踩在脚下的浴巾:“想看可以直接说,真的不必这样。况且——”他超级欠揍地笑着,薄唇挽着,“现在也没什么可看的。”
“......”时盏浑身都在发麻,指尖都是麻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闻时礼坐在地上,眼神无辜,一张脸斯文又好看,刚洗完澡的样子少了尘土气,活脱脱她才是耍流氓的那个人。
然后时盏就感觉他凉凉的手拍了拍自己脚踝,低笑着:“还没看够?把脚挪挪。”
时盏真想找个缝钻进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踩着他的浴巾。
太!他!妈!尴!尬!了!
当着她的脸,闻时礼缓慢起身,修长手指捻着浴巾温吞地裹好后,注意到面如猪肝色的时盏,一下来了兴致,逼近一步,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么害羞纯情呢?”
“烦。”时盏偏开脸躲开,语气生硬,“能不能好好穿衣服。”
闻时礼觉得自己很冤:“几点了?”
他拿起摘下来放在柜子上的腕表,递给她看:“一点钟了,我洗个澡准备睡觉你自己跑过来,看光我的鸟不说,还要倒打一耙,你这不厚道阿小千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烦死了!
时盏一把推开他,红脸警告道:“反正你不要再给我发那种图片,老色批吧。”
闻时礼点头承认:“又老又色,我承认。”
时盏彻底没话说,迅速逃似的离开他房间。
刚出房门,就遇见闻靳深提着行李箱从她隔壁出来。
时盏很确定,他看见自己了,但他冷着脸没有看她,而是拎着行李箱往电梯方向去了。
留给她的,是个高冷到不行的背影。
时盏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小时,那一瞬,心脏深处某个部位传来一阵隐痛。明明以为自己能做到毫不在意,可当真的看见他彻底离开,又免不了失落。
第二天。
时盏从他人口中得知闻靳深远赴澳洲的消息,听说那边有家医院邀请他做分享会。
这令她不禁想,看来闻靳深也不完全是因为生气才离开酒店的。他这段时间也围着她转得足够多了,也是是时候回归工作了。
第79章 九万78 藏不住的温柔。
Chapter78
时盏的世界一下子清净下来, 闻靳深远赴澳洲,与她相隔近万公里,隔着南海和西里伯斯海, 在两片不同的天空下呼吸。
没有听说他的归期, 自己也没有过问的资格。
这是时盏手术后返工的第一天。
在去剧组的必经路上,时盏路过一家米粉店, 她记得这家米粉店的门前经常会蜷着条黄色长毛土狗,也不知是流浪狗还是老板养的。
今天却不见那条黄狗。
没人能想到, 这是一个深情男人藏不住的温柔。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影视城里都有老百姓议论纷纷, 说港圈大佬宠惯心爱的女人, 只要他的女人在影视城里,那街道上不得出现任何未牵绳的狗类。
宠惯愈发膨胀发酵时, 人们说闻公子为她一人肃清整座城市的流浪犬只,只为她出门时不会被随意出现的犬只吓到。
在听到这些言谈时,时盏面不改色地从旁经过, 心跳却在无形中愈来愈快,她抬手按住胸口, 强压住就快要紊乱的呼吸。
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么?她想。
但说没感动。
那是假的。
时盏站在阳光尽头的街尾, 立身于人群中, 两边是错落不一供拍戏所用的红墙绿瓦建筑, 晚夏的空气干燥, 她抬眼放眼整个街道, 干净得只剩下人, 没有平时随处可见的流浪狗。
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有点想念澳洲的他。
*
时盏到剧组时,全剧组的人都已经在等她, 包括那个和江鹤钦“一夜满分”后不知所踪的温橘,以及那个被她明言换掉的邱悦。
所有人被集合在场地里,魏洲最先迎上来:“咋样?身体没啥大问题吧,本来我和剧组里的人都说来看你的,但是你懂的,被禁止了。”
至于具体是被谁禁止的,不言而喻。
“无碍。”时盏老样子回归剧组,藏青旗袍,浓颜红妆,她这时还没有开始显怀,小肚子平坦得瞧不出一点儿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