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颜闻言忍不住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起一片看不出模样的土豆送进口中,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没那么难吃嘛!她便放下心,朝吴师傅抱拳:“多谢师傅今日的指点!”
吴师傅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终于可以回去了!不过临走时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的叮嘱道:“娘娘,您下厨时身边一定要跟着人啊!”
裴昭颜笑眯眯的朝他挥挥手,心满意足的又吃起自己炒的土豆。真好吃呀,原来她不只作画有天赋,做菜也有天赋!
傍晚,红霞漫天,孤雁哀鸣,养心殿内鸦雀无声。
李德福朝小安子使眼色,小安子叫苦不迭,只好又出去问了一遍,得到的依然是晗妃娘娘没有派人过来请皇上的消息。
这可怎么办哟,李德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小心的抬头觑了眼面色冷若冰霜的皇上,终于开口:“皇上,要不,奴才陪您出去走走?”
祁淮冷哼一声,拿起被冷落许久的书卷,道:“要去你去,朕很忙。”
“皇上,晗妃娘娘肯定是盼着您过去的,想必是害羞了,如今还是得您主动。”李德福吭哧半晌,终于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祁淮的神色终于和缓了些,他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书,淡淡道:“既然如此,朕便出去走走。”
故作镇定的放下刚拿到手里的书卷,祁淮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袍,又慢悠悠的出了养心殿。
他本想走慢些,让裴昭颜知道他不是特意去的,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越走越快。
李德福跟不上,小安子扶着才勉强赶上,他抹了把汗,看着前面健步如飞的皇上,有点走不动了。
养心殿到明华宫很近,往常一刻钟便到了,皇上非得用一盏茶的工夫吗?
到了明华宫,李德福喘了口气,摆摆手让小安子通报一声,他实在没力气了。
祁淮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脸不红气不喘地抬脚进去,一眼便看见裴昭颜。她穿的暖绒绒的,正坐在铺着棉垫的石凳上一个人下棋,怀里还抱着汤婆子,悠然自得。
走到近前,裴昭颜终于看见他,连忙行了礼,好奇的问:“皇上,您怎么过来了?”
“朕……朕路过来看看。”祁淮轻咳一声,“不请朕进去坐坐?”
裴昭颜不情不愿的带着祁淮回了寝宫,她奉上热茶,随口问:“皇上准备去哪儿?”
祁淮胡诌了个地方,随意道:“朕有些饿,可有什么吃食?”
裴昭颜连忙把晌午吃剩下的玫瑰酥拿了过来,急匆匆道:“皇上快吃吧。”
吃了就快走!
“你赶朕走?”祁淮盯着她的神情,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皱眉道,“朕这么不讨你喜欢?”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裴昭颜诧异的看他,又慌忙否认:“不是不是,臣妾怕皇上饿肚子,饿肚子多难受呀!”
祁淮这才满意,伸手拿起一枚玫瑰酥,两口便吃完了。裴昭颜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真是的,吃个东西还要她哄着,皇上怎么这个样子。
不过皇上怎么吃这么快?裴昭颜咂舌,看着他吃了七八块玫瑰酥,又喝尽茶盏里的茶,意犹未尽道:“还有什么吃食?”
裴昭颜摇摇头,问:“臣妾吩咐御膳房做一些送过来?”
祁淮瞥她一眼,嫌她不知趣,只好故作好奇的问了一句:“朕听闻你今日下厨了,做的菜呢?”
皇上怎么什么都知道?裴昭颜惊讶的看着他,又摸摸圆圆的肚子,无辜道:“当然被臣妾吃完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写这一章写的好快落!希望你们看的也开心!
准备给下本的女鹅约人设啦,康康我的《长公主的笼中鹤》吧~
本章评论发红包!
第33章 红薯
她做的菜那么难看,皇上肯定不会吃的,与其受皇上的奚落,还不如她自己吃完呢。所以裴昭颜早就愉快的自己解决了,只是没想到皇上居然知道这件事。
想了想,她没多说,怕皇上饿着又要发脾气,连忙站起身提着裙子往外跑,边跑边喊:“快让御膳房多做些……”
祁淮听见这话气的青筋直跳,他吐出一口浊气,把她扯回来,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不用麻烦了,朕想吃你做的。”说着他拿起裴昭颜的茶盏又喝了口茶,压下心中的火气。
裴昭颜看见了,眼里浮现出一抹心疼,不由道:“皇上今日是不是没顾得上用膳?”
祁淮很是受用,他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甚是可怜。
“那李公公怎么不提醒您?”裴昭颜有点着急,“皇上日理万机,不用膳怎么行?”
“不如昭颜来养心殿督促朕吃饭如何?”见她面上浮现为难之色,祁淮又引诱她,“况且养心殿还未画完,你不画了?”
原本还在纠结的裴昭颜一想也是,她点点头,很是干脆的同意了。不过皇上想吃她做的菜啊……她想起今日浓烟滚滚的小厨房,小心翼翼道:“皇上不怕小厨房炸了?”
祁淮不想听她纠结,拉着她的手往外面走去。
蓝玉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瞧,见两人出来了,她想上前又不敢,橙心忙喊:“娘娘,您叫奴婢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你们去歇着吧!”裴昭颜朝她们摆摆手,又问祁淮,“皇上,你真的不怕?”
“朕有什么怕的。”祁淮把她拉到小厨房,门一关,阻隔了宫女太监们好奇的视线,道,“开始吧。”
还是第一次有人相信她的厨艺呢!裴昭颜忽然有了信心,她撸起袖子,甚是有干劲的说:“既然如此,那臣妾给皇上露一手!”
不过小厨房好脏啊,裴昭颜打量几眼,颇有些不好意思:“皇上先出去待着吧,这里脏乱,小心污了您的衣裳。”
祁淮不走,像个尾巴一样跟着她团团转。裴昭颜无可奈何,只好当他不存在,有条不紊的开始切土豆,葱姜蒜末一应俱全,她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连忙问:“皇上可有什么忌口?”
祁淮摇摇头:“没有。”她为他下厨,他若是还挑三拣四的,那还有什么意思?所以裴昭颜说什么他便应什么,格外听话。
裴昭颜有点不适应,皇上这个样子怎么这么吓人!不过她来不及想了,锅里已经倒了油,她神色凝重的看了片刻,终于放了葱姜蒜末,又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把切好的土豆放了进去。
没想到这次居然没冒黑烟,裴昭颜有点兴奋的拿起木铲来回翻炒,又回头小声道:“臣妾只会做这个,皇上先吃几口垫垫肚子,到时候再让御膳房做。”
祁淮嗯了一声,屋里的烟有些大,他开了窗透气,再转身,却见裴昭颜盛了一盘黑不溜秋的东西。
祁淮皱眉问:“这是什么?”
“这个……”裴昭颜嘿嘿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把手背过去,“算了算了,还是让御膳房做一些送过来吧。”
在皇上面前出丑好丢人!她低下头没敢看祁淮的表情,手指快要把盘子抠出一个洞了。皇上什么珍馐玉馔没吃过,她为什么非要逞强呢?
手上忽然一轻,裴昭颜茫然的抬头,却见祁淮把她炒的土豆端到自己面前,目光中带着欢喜,他慢慢说:“这是昭颜为朕下厨做的,朕很喜欢。”
说着他拿起筷子,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
裴昭颜惊讶的瞪大眼睛,说:“皇上,连吴师傅吃臣妾炒的菜都是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您怎么……”
祁淮打断她的话,静静的瞅着她,道:“你真的不明白?”
裴昭颜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打量了一圈,有点茫然的说:“好像明白了。”
祁淮拿盘子的手握的死紧,指尖泛起微微的白,面上却淡然的问:“是什么缘故?”
“难道是因为……皇上已经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吗?”裴昭颜弱弱的说。
祁淮骤然失了力气,他就知道,指望裴昭颜开窍,还不如指望她一夜之间变成厨神。
裴昭颜没再看他,在小厨房里左翻翻右看看,希望找点能做的食材。总不能只让皇上吃这些,吃坏了肚子她可赔不起。
不一会儿,她终于在竹筐里翻出几个红薯,不由得眼前一亮。她连忙拿起来,一把丢进还烧着火的灶台里。
裴昭颜拍净手上的土,见祁淮还拿着筷子愣神,她又把盘子夺过来:“别吃这个了,臣妾请皇上吃更好的!”
祁淮也没在意,反正吃上了她做的菜,他已经心满意足了。他把筷子放下,问:“吃什么?”
“烤红薯哇!”裴昭颜的眼睛亮起来,“可好吃了!冬天最适合吃烤红薯了!皇上吃过吗?”
祁淮正想回答,却看见她的手冻得红了,不由得握住她的手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朕让人给你拿个汤婆子。”
裴昭颜毫不在意的摇头,拉着他往烧的旺旺的炉火边去:“这里暖和呀,皇上坐这里!”她席地而坐,动作洒脱,丝毫不介意地上的尘土。
祁淮的眉皱的更厉害,嫌弃道:“不嫌脏?”
“臣妾以前做画师的时候,哪里都坐过,这有什么。”
“可你如今的身份是朕的晗妃。”
“现在又没有别人在嘛……”裴昭颜弱弱的解释,又在他凌厉的目光中抿紧了唇。
哼,不说就不说!反正她绝对不会起来的!
没想到下一瞬,她却发现皇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裴昭颜不可思议的扭头,对上祁淮的目光,她茫然的问:“皇上,你不是嫌脏吗?”
“现在没人,”祁淮轻咳一声,又握住她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他在她手上偷偷摸了两下,又一本正经道:“朕给你暖暖。”
“臣妾已经很暖和了……”裴昭颜看见他眼里的威胁,连忙不说话了。停了一会儿,她想偷偷挣开,却又没他力气大,只好任由他握着了。
她浑身不自在,虽然已经被皇上抱过几次,也同床共枕过几次,但是感受都没有交握的手来的直接。
他的动作霸道又温情,让她有点慌乱,她的目光不知道该往那里放,只好盯着烤红薯瞧。
祁淮瞥她一眼,见她满脸都写着不情愿,心知她还不习惯这样的接触,只是怕他生气才任他握着。他心里有点懊恼,眼看着十几日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她还是怕他,连个正眼都不给。
两人维持着别扭的姿势席地而坐,红薯还有很久才熟,裴昭颜有点无聊,也为了转移来自手上的注意力,又旧事重提:“皇上吃过烤红薯吗?”
“未曾。”
是哦,皇上以前是皇子,锦衣玉食长大的,怎么可能吃这些简单的东西。想到这里,她遗憾之下不由得有些得意:“烤红薯比御膳好吃多了,没吃过是皇上的损失!”
祁淮不语,只望着她笑。
裴昭颜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脸上发烫,她轻瞥他一眼,又转过头,说:“怎么了呀。”
那声音轻轻柔柔的,像小奶猫的爪子在他心上抓了一下。许是因为她今日说话的神态太灵动,又许是因为她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模样太温柔,他的倾诉欲望在一瞬间扩大,这个小小的、温暖的屋子里装不下。
酝酿许久,在火堆噼啪声中,他轻声开口:“从前朕做皇子的时候,吃的是冷食,做了皇上之后,又是极精细的御膳,自然没吃过烤红薯。”
凉掉的东西?裴昭颜茫然的看着他,不由得攥紧他的手指,他不是皇子吗?怎么可能会吃冷食?
“因为朕从前不受宠。父皇根本不记得朕的名字,甚至连名字都是他随口取的。听太监们说,那时他正批阅淮州的奏折,听到朕出生的喜讯……消息,便用了淮做名字。”
他把喜讯改成消息,甚是自嘲的笑着:“朕的出生,并没有什么用处,只会让母妃原本就羸弱的身体雪上加霜,也没能为母妃分得半点宠爱……”
祁淮缓缓的陈述着幼时的过往,镇定的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可是他一向挺直的脊背,慢慢变得佝偻,那双如鹰隼般的利目也变得黯淡。
他现在很伤心。
裴昭颜不忍心再听下去,她皱眉想安慰他几句,可是她实在嘴笨,搜肠刮肚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由得懊恼的反握住他的手,无声的安慰他。
他们的影子放大,又倒映在墙上,像是依偎在一起。
祁淮扭头看她,忽然说:“你有什么想问的?”
裴昭颜歪头盯着他瞧,方才不是在说他的幼时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说到了这个?
“今日想与你说说话,随便说些什么。”祁淮离她更近一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低头静静的把玩她修长白皙的手指。
墙上的影子便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裴昭颜不想提起他的伤心事,母妃病逝、皇姐和亲,这些通通不能提,可是除了这些,她一时竟什么都想不出来。
原来皇上幼时,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从前听李公公讲的时候她没觉得有什么,可是换成了祁淮,她忽然有些心疼。
皇上幼时很难过吧,裴昭颜盯着火堆,像是看见有一个小男孩轻轻的扯着爹爹的衣袖,怯怯的喊爹爹,可是那人却茫然一阵子,头也不回的往别人房里走去。
温暖的屋中传来阵阵娇语,小男孩坐在廊下冻得发抖。
那时候的皇上,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正胡思乱想着,祁淮忽然说:“想不想知道青黛是怎么死的?”
裴昭颜神色一凛,后背一阵发凉,双手也微微颤抖,她控制不住的抬头看他,皇上怎么忽然说这个?
“你师父说因为这件事,你害怕朕,朕不想让你怕朕。”祁淮长长久久的注视着她,把那日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青黛以下犯上,试图勾引朕,罪当死。”
裴昭颜的脑海中轰鸣一声,骤然失了力气。原来竟是这样,她居然误会了皇上这么久,她颤声说:“臣妾还以为……皇上滥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