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他的声音,带着军人独有的刚毅和清冷,像那年初秋尚城街巷吹过的一阵清凉的秋风。
“叛徒,投身敌寇, 国家耻辱。”
画面里的喻寒,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背影,军帽的帽檐压住他坚硬的发,他两个耳垂上,极为对称地长了两颗黑色的小痣。他永远背脊挺直,身上独有的正直之气,如松柏,护她一隅安宁。
她因为害怕剧烈跳动的心没有停歇,转而,变为心动的频率。
“.…..”
画面终于消失,喻寒闭着眼挣扎。
因为小红的声音再次响起。
“宿主亲,之前的任务你非常顺利地完成,因此,系统给反派增加了气运。刚才你看到的,就是你的原身在这个游戏里,长大后第一次跟反派穆北焉相遇的场景。”
“长大后?”
“没错,你们小时候就遇见过,留下很深的缘分。但可惜,他认错了,他把你认成了女主叶卿卿。”
喻寒:“.…..”
这狗血的套路,竟让她无语凝噎。
小红耐心地继续说道:“他那次救你,你马上认出他,之后有意接近。可惜,穆北焉长大后最先遇到的是女主叶卿卿。他心有所属,对你不理不睬,你一气之下,借你爹的生日宴,把他灌醉,扶到你的房间……”
“那天晚上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结果就是,第二天你跟他的事闹得满城皆知,加上穆北焉到了适婚年龄,他迫于压力跟你成亲,你嫁入穆家后他对你的态度可想而知。”
喻寒无语:“所以,原身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她就是他的白月光?”
小红噎了三秒,像是重启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回她:“宿主亲,如果那样这个世界的故事就不能继续了呢。”
喻寒:所以,很多小说里的故事,都是为了狗血而没事找事。
“今天是你回门的日子,但男主还在军营,没有陪你回来。”
喻寒早就猜到了,原身迫不及待地倒贴,在那个封建的年代,不论是丈夫还是婆家,一定不会重视她。
比起这些细节,喻寒更在意穆北焉黑化的转折点。
“所以,他的形象这样高大上,为什么会黑化?”
小红叹气。
“穆北焉是穆家三子,虽是庶出,但因为年纪最小,从小深受宠爱。长大后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是尚城人心中的英雄。所以他生来骄傲,却意外因为战争残废,加上爱而不得,积郁过多,最后误入歧途。”
喻寒敏感地抓住信息点反问:“哪场战争,何时开始?”
小红却闭紧嘴,摇头。
“系统规定,我能跟宿主亲交代的,只有这些。”
“这次任务情况特殊,系统决定增加难度对你进行考核。所以,我马上会从您的灵识里消失,之后也不会再有任何提示,宿主亲在这里的剧情怎样发展,全看您的造化。”
喻寒:“?”
这系统是真的不做人。
她正准备尝试撬出更多的信息,小红竟然离奇消失,没给她留下一句多余的话。
喻寒头痛欲裂地睁眼,床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一脸怜爱地看着她。
他应该是尚城最大的中医馆的喻大夫,也就是她的父亲。
见她醒来,他叹气,吹吹碗里的药,细心喂到她嘴边。
“嫁过去还没一个月,怎么染了这么严重的风寒,睡了一下午也不见醒。”
“爹还怕你就这样长睡不起了。”
他担忧地皱眉。
喻寒笑,乖乖接过碗,忍着中药的苦,一口闷完。
“怎么会,我就是恋床,太久没回家了。”
喻长生摇头,心疼地望着她。
“寒儿,你在穆家,是不是过得不好?为什么他连回门也不陪你。”
“如果不是这世道太乱,而你爱慕的又是穆北焉--整个尚城最能护你周全的人,我是定然不会容你当时那样乱来的。”
预见女儿的苦楚,他无奈又心酸。
喻寒摇头,握住她爹的手。
“爹,我不后悔,以后,我也会让自己过得很好,你别担心。”
喻长生轻轻点头,想起什么,紧张地嘱咐:“卿卿也在喻家,你们俩一起长大,她又是我的徒弟,你们记得彼此多多照拂。”
喻寒微愣,原来,她跟女主还有这样的渊源。
这次的任务没有退路,她只能像盲人一样摸索着向前。喻寒微勾嘴角,她生来喜欢挑战,心里莫名升腾起跃跃欲试的期待。
***
晚饭后,从军营送他回穆家的车顺道过来接她。
穆北焉打开车窗,眉目恭敬地唤了喻长生一声,后面直到她上车,他也没有给她多余的眼神。
在后座,他们一人坐在一边,他始终看着窗外,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打算。
前座开车的副官,对少校夫妇的相处模式,已经见怪不怪。
最后,是喻寒主动伸手,扯了扯他笔挺整洁的军装衣袖。
“聊聊成吗?”
他冷笑。
“你满嘴的谎言,上次撒谎说你九岁那年跟我见过,伪装成卿卿的身份你忘了吗?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喻寒一愣,没想到,原身把真相告诉过他,可是,他却不信。
她冷哼一口气,眼中自带嘲讽。
“叶卿卿都嫁给你大哥穆北峦了,还卿卿卿卿的,叫得这么亲热好吗”
穆北焉的脸色黑了几寸,别过脸,越发不想理她。
副官在驾驶座冷汗直冒。
这俩就是两□□,放在一起就炸。
更别说三少奶奶回了一趟家,脾气似乎更加火爆了,从前藏在心里的话直接摆到嘴边,两人之间的气氛果不其然越发僵硬了。
“当着家里人的面,我不想跟你吵。你安心当你的三少奶奶,荣华富贵不缺你,别烦我就成。”
下车前,他冷冷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喻寒毫无波澜的拉住他衣角,逼他停住下车的动作。
果然,他眉头立马深深蹙起。
喻寒笑容大方地对他说:“我不会干涉你,但只要求一个。”
“现在日寇来势汹汹,如果你要上战场杀敌,麻烦跟我说一声。”
他眉头越皱越深,像是在拼命探究她说这话的意思,眼里分明的质疑。
喻寒果断松手,笑得人畜无害。
“别紧张,我就是想提前做好守寡的打算。”
她说完,穆北焉狠狠剜她一眼,表情愈发嫌恶。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说完,他压抑着怒火下车,喻寒等他离开后,换了副神情,真心实意地对张副官嘱咐一句:“如果他要去打仗,麻烦张副官一定托人给我带个信儿。”
她不太相信,穆北焉会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
张副官点头,眸色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像是在疑惑,传闻中的三少奶奶到底是怎样的人。
***
晚饭。
穆家三代从商,是尚城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如今这一辈,大少爷穆北峦继承老祖宗衣钵,在这乱世中成立了最早的公司,供给大城市的居民日常所需用品,现在奔波于全国各地,赚得盆满钵满,真正地在发战难财。
二少爷穆北风出国留洋时轮船发生意外,轮船沉没海底,再也没回来。
穆家的另一个少爷,只剩下就读军校,因为战功赫赫,只用了三年升为少尉的穆北焉。
今天刚好老爷和大少爷带领商队离开尚城,所以饭桌上比较冷清。
“老大媳妇,你明个儿去锦绣铺做几身新衣服吧,你看你这身旗袍,领口都磨毛了!”大夫人看到叶卿卿身上的素色旗袍,忍不住感慨。
“没事的,娘。现在战乱,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能省就省了,家里的钱还是少用为好。”
大夫人赞赏地点头。
“卿卿还是和以前一样,十分懂事。”
“你精通中医,听说你还在院子里晒了中药材,卖给城里的药店。”
叶卿卿点头,笑容温婉。
“我在家反正无事可做,也是找点事解闷,能做多少是多少。”
大夫人眼中的慈爱愈深,看到一直低头吃饭的喻寒,眼神马上变了,变得多有指摘和嫌恶。
“卿卿一直这么善解人意,不像某些人,每天穿着上好的绫罗旗袍,吃穿用度皆不俗,却成天无所事事。”
按照惯例,这时候她应该装作没听到,但被人挖苦还刻意隐忍,不是喻寒的作风。
她秀眉一挑,淡淡反驳:“我的衣物是从家里带来的嫁妆,吃穿用度我也一直从我自己的积蓄里扣,没有用穆家的钱。”
她望着叶卿卿,微笑。
“如果我也跟大嫂一样,那我们这些少奶奶未免太穷酸了,配得上尚城喻家的门楣吗?”
她拐弯抹角说叶卿卿小家子气,叶卿卿听出来后脸色一白,大夫人也噎住了,不知怎么回她。
是穆北焉狠狠警告她一眼。
“吃饭的时候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喻寒不服气地噘嘴。
明明是叶卿卿先挑起,最后又怪到她头上。
某人的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
吃完饭,叶卿卿笑着叫住穆北焉,激动地告诉他:“北焉哥,白露要生了。”
他马上露出一脸温柔的笑意,眉目多了几分欢喜。
“真的吗?”
喻寒懒得看他们,心里疯狂翻白眼。
如果不是原身的记忆告诉她,白露是一条京巴犬,是他白露那天带回家给她解闷的,她或许还会好奇地过去凑热闹。
不知道他跟叶卿卿就一条狗的生产讨论了多久,反正他回房时,喻寒已经睡下了。
他们的新房摆着宽两米的大床,红色的蚊帐还没取下。他们俩从新婚那天起,就用中间一道帘子把床隔开,分成两半。
一人一边,谁也不干扰。
喻寒感受到床的那头凹陷下去时,她已经昏昏欲睡了。结果熄灯没多久,房间门突然被人焦急地敲响。
“北焉哥,白露难产了,已经半个时辰没有生出小狗,我感觉她已经虚脱了。”
“怎么办?小狗要是再不出来,它们都会死的!”
穆北焉果然马上下床,打开门,听到她的哭诉,紧皱眉头。
当时已经是十一月,夜晚很凉,他披起外套就要往外走,却被床上坐起的喻寒叫住。
她眯着眼,心情很烦躁。
好不容易睡着,她就想睡个好觉,没想到,女主角大晚上来敲门,她的丈夫二话不说就要跟人走。
“大嫂,半夜来敲小叔子的门,这样好吗?”
叶卿卿脸上又青又白,尴尬得说不出话。
穆北焉咬牙切齿:“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喻寒冷笑,掀开被子,披上外套往门口走,一脸不屑地反问:“那你去能干嘛?堂堂军官未必还是接生婆,能给母狗接生?”
她笑了,穆北焉皱眉,眼中尽是对她的控诉。
喻寒双手抱胸,自信满满地吩咐:“如果你们真想救白露,马上给我准备几把适合手术的剪刀和小刀,还有,消毒的酒精和煤油灯。”
“你要干什么?”他抿唇,脸色沉重。
“救狗啊,给狗接生,不然,你们有更好的选择?”
第58章 Part 5 乱世佳人 军官少尉与战……
穆家小少爷穆北焉是庶出, 很多人都知道,穆家大夫人并非他亲生母亲, 但很少人记得他娘亲的样子。
他娘亲是扬州人,是他爹去扬州行商时结识的绣娘。十里扬州,属她最水灵,又有一双心灵手巧的手,于是他爹一意孤行把她带回尚城。
她十九岁进了穆家,生下他,他娘表面上深受恩宠和尊敬, 实际上,大宅院里的偏房,大夫人又是暗地里扎针的厉害角色,她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
生他是在寒冬一月, 大雪压满尚城。可能因为天寒,也可能有其他原因,他娘生他时落下很严重的病根。开春后, 莫名变成了很严重的喘病。
穆北焉深深记得, 他十二岁生日的晚上,一个人坐在前堂的门槛上,眼睛盯着亮灯的厨房。
他在等他娘亲亲手煮的长寿面,这是他每年生日的惯例。
可是他等了两个时辰,娘亲始终没有从厨房出来。
就在他准备进厨房找她时, 先进去打水的老妈子惊恐地大叫了一声。
“二夫人晕倒了,该是喘病发作了,有药吗?快拿药来!”
可是,他娘亲屋里的丫头哭着回:“老爷在外面做生意一个月没回来,平日二夫人治喘病的外国药都是老爷买回来, 这次老爷没信儿,药早就用完了。”
“这可怎么办?二夫人的病发作了,要是没药,是要命的啊。”
穆北焉调头就往门外跑去,当时的他,一心只想找到药救他的娘亲。
可是,他问了街上很多家药店有没有治喘病的喷剂,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尚城回春街的尽头,只有一间药铺了,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散着头发,穿着浅粉色的马甲,像是准备洗漱入眠。
他当时红着眼问:“请问,你们这里有治喘病的西药吗?一喷就能缓解的那种。”
小女孩被他急切无助的样子吓到了,马上揉揉眼睛,逼自己清醒。
“我爹出去给人上门看病了,还有,我们这里是中医馆。”
穆北焉眼神瞬间灰败,准备转身离开时,小女孩突然叫住他。
“等等。”
她随手抓上爹爹常用的药包,挎在肩膀。
“我陪你去看看。”
人命关天的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