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重病,可他如何不明白,他们是怕有皇祖母护着他,会挡了他们的路。
害了皇祖母,再无人庇佑他,也正好给他扣上煞星的帽子,惹得父皇厌弃于他。
皇祖母去后,他再也没有包过饺子,也没有吃过饺子,今日若是旁人来,他或许会暴怒,可是虞姝,他晓得她并无恶意,吃饺子也不过是燕京的习俗罢了。
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原来态度也是分人的。
虞姝明显感觉到贺云槿的心情不似方才,提起皇祖母,他的眼神低落了许多。
“殿下,虽然先皇后和先太后都薨逝,可她们会陪在殿下身边,只是殿下瞧不见罢了,殿下要坚强点,莫让她们忧心才好。”
贺云槿似是被人戳破了内心,耳根悄悄地红了,却嘴硬道:“孤还用你来教吗?”
虞姝不怕他,鼓了鼓腮帮子,“我没有教殿下啊,我说实话,殿下文采斐然,许是还会武吧?又会刻木雕,还会包饺子,殿下简直就是十全十美,臣女佩服!”
虞姝不要钱似的夸着,把贺云槿原本鼓起的那点子气又给摁了下去,她太会哄人了,他竟不是对手。
“专心包饺子。”贺云槿低眸,不再说闲话。
虞姝眨了眨眼笑着,“是,臣女遵命!”
两人没包多少,思岚和凌珠也包了一些,虞府来了好几个护卫,总不能饿着。
包好了,思岚把饺子煮好端了过来,虞姝让她们也下去吃。
“殿下快尝尝看味道如何,虽然我包的不好看,但好吃就足够了。”虞姝把饺子端到贺云槿手上,“殿下放心,思岚和凌珠都是自小跟着我的,不会出岔子。”
“好。”贺云槿接过,手中微烫,心口滚烫。
时隔多年,一碗小年夜的饺子,让他把心口缺失的那一块找回来了。
两人端着碗面对面吃着,有些烫,虞姝小口吃着,味道不错,望着贺云槿笑,眼睛都眯起来了,“我是不是第一个吃过殿下包的饺子?”
贺云槿唇角轻弯,心情不错,抬手把虞姝脸上的白色面粉抹掉,“都成小花猫了。”
“嘻嘻,多谢殿下。”虞姝羞涩的吐了吐舌尖。
贺云槿眉眼松快,满室温馨。
可这一幕,却落入来给太子送点心的赵映梦眼中,扎的眼疼心疼。
她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转身匆匆离开,一直跑到太子府外,才蹲了下来,她的情意,就是一场笑话。
她犹记得那次小年,给太子送了饺子来,可太子瞧都未瞧一眼,直到那碗饺子变成了冰渣。
她以为太子是不喜欢吃饺子,今日特意做了些点心,可却眼睁睁看着太子吃虞姝做的饺子,桌子上还未收拾起来的厨具,仿佛是在笑话她。
太子一次次亲近虞姝,还给她擦脸上的污秽,亲密无间,可她呢?
赵映梦忍不住落泪,付出了这么多,却从未得到她该得到的。
虞姝到底有哪里好,值得太子这般待她?她不明白!
“姑娘,你这是这么了,别哭啊。”听荷听见动静连忙从马车上下来,姑娘说要给太子一个惊喜,不让她跟进去,可怎的又是哭着出来。
那日说去赏梅,她也未曾跟去,后来才知姑娘是靠着双腿走回来的,脚都起泡了,今日还惦记着给太子送点心,难不成太子又让姑娘伤心了
赵映梦压抑的哭着,夜色遮掩了一切,她心中的难受只有自己懂。
“听荷,回去吧。”她只当没有来过这里,这样也许能少些屈辱。
“姑娘,这食盒?”听荷扶起姑娘。
“扔了。”
反正也不会有人珍惜的,扔了吧。
*
屋内的两人丝毫不知有旁人来过,吃完了饺子,虞姝才犹豫着,“殿下,今日我想僭越一番,替殿下调/教府内下人,可以吗?”
“替孤调/教,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为何要做?”贺云槿漆黑的眸子平静的望着她,看不出喜怒。
“因为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懒得管这些小事,可我却看不下去,殿下乃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不该受此待遇。”
贺云槿轻嘲一声,“兴许这天下,也只有你觉得孤是做大事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废物,平庸无能,怯懦无为,可唯独虞姝,一次次的告诉他,他是大燕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该受到这世上所有人的尊敬。
“才不是呢,爹爹以后见到殿下也会这样说,爹爹说我随他,我这样想,爹爹也会这样想。”虞姝信誓旦旦。
贺云槿望着她明亮的眼眸,说不出拒绝的话,“罢了,你去吧,孤得去温书了。”
不管她做什么,这个太子府送给她玩吧,反正于他而言,太子府不过是个空壳。
“那我去了,殿下好好温书。”虞姝得了准许往外走,她日后必定常来太子府,可不希望每回来连杯热茶都没有的喝。
贺云槿看着她离开,进入拐角,背影消失不见,低眸瞧了一眼手指,指腹摩挲着,上头还有从虞姝脸上蹭下来的面粉,她的脸很软,如春水一般,带着温暖。
不知何时,还能再触碰到。
第26章 太子被陷害
转眼到了除夕,昨晚思岚就准备好了虞姝要穿的衣裳,一件新做的红梅缀雪云锦裙,郡主最爱梅花,今日又是除夕,穿红色的喜庆。
傍晚时分,婢女给虞姝换好衣裳,思岚端来一个盒子递给虞姝,“郡主,这是五彩符,王妃娘娘给奴婢的,说让郡主除夕戴上,可保平安,郡主看看喜欢哪个”
“就这个红色兔儿的吧,娘亲真好。”年年除夕都有这个习俗,她还以为今年没有了呢。
“是啊,王妃娘娘心系郡主,保佑郡主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思岚把五彩符系在她腰间,有些像香囊,五彩的,偏红色,中间的白色兔子又正好似红梅上的白雪,搭配这件云锦裙正好。
虞姝看着这个五彩符,用手晃了晃,想到什么,看向思岚:“再给我一个。”
“郡主要送人吗?这儿还有好些个,郡主挑挑。”思岚捧着盒子。
虞姝从里头挑一个青色的,上头绣了一只老虎,“送一个给太子殿下。”
“好,郡主可真是事事都想着太子殿下。”
“殿下很好。”虞姝把偏青色的五彩符放到袖中,皇后已去,那她就把娘亲给她的爱也分一点给太子殿下。
“郡主喜欢就好,再把织锦毛绒披风穿好,外边再如何冷也不会冻着郡主了。”
“我都被你们两个打扮的像个团子了。”虞姝的小脸蛋被裹在毛茸茸的披风内,让虞姝想到毛茸茸的兔儿。
“郡主这样才可爱呢,待会圣上瞧见一定喜欢。”
“贫嘴,记得把梅花酒带上,献给圣上。”
“奴婢记下了,郡主吃些点心,别饿着了。”
“也好。”宫宴上总不好大快朵颐,得吃点垫垫。
*
贺云槿这几日舒心许多,太子府的下人再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比他这个主子还忙。
桌上有热茶,火炉内有炭,门外有护卫,院子里也打扫的干干净净,见到他的时候不晓得多尊敬,就差把脖子缩到肚子里去了。
也不知她是如何教导的,分明自己也还是个小姑娘,竟也学会了主母们的手段,她给他带来了太多惊喜。
今晚有宫宴,宫宴之前他要去正阳宫给父皇送年礼,年礼他已备下,让余钧寻来的一副棋子,用和田玉所做,也算精美。
带着年礼去给父皇贺年,在正阳宫外,已有不少皇子公主和妃嫔等着,见他来,无人问好,无人行礼,他也习惯了,年年向父皇送上年礼的时候,他都是最不打眼的一个。
正阳宫大门打开,李竟宣了众人进去,皇嗣按照年纪按照皇子公主分站两列,妃嫔以皇贵妃为首依次排列,排了三队人进入大殿,跪下行礼问安。
“平身,时日匆匆,白驹过隙,一年又过去了,孩子们也长大了。”乾德帝看着十几个孩子,颇为欣慰,他的子嗣不算少,且皇子颇多,在皇家,开枝散叶是极其重要的事。
接下来是众皇子按照年纪大小奉上年礼,其实应当是太子最先,可已经无人记得这个规矩,最先开始的豫王,送了一株南海珊瑚,引得乾德帝龙心大悦。
之后宁王、平王等都十分满意 ,轮到了贺云槿。
年礼在门口就递交给了宫人,然后由李竟打开,李竟打开太子的年礼,正预备唱名,神色却顿住了,“圣上,太子殿下的年礼……”欲言又止。
“怎么了?”乾德帝心情算不错。
“回禀圣上,太子殿下的贺礼是一副和田玉棋子,只是……有几颗棋子碎成两半……”李竟有些忐忑,把年礼端到了乾德帝的面前。
乾德帝看了一眼,在明面上,有四颗白子碎成了两半,“四”同“死”,顿时心情便不妙,一掌推开,“太子,你来给朕解释解释,这碎裂的白子是何意?”
贺云槿眼眸微蹙,提起衣摆跪下,“儿臣不知,儿臣交给宫人的是完整的棋子,不曾碎裂。”
“不知?你这意思是旁人动了你的年礼?”乾德帝微眯起眼,一掌拍在案桌上,“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你有何能耐胜任储君?”
“儿臣无能!”贺云槿以头触地,眼神阴霾,手背青筋显露,往年都是各自拿着礼盒递上,可今年却说怕贵人们端着累手,提前收了去。
那时他便察觉到不对劲,可又无法言说,众人都如此,他如何能做反常之举?
原来是想在他的东西上动手脚,他已经选了最挑不出错的棋子,可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他的,兴许今日都不会有完整的东西。
而父皇,也不会过问缘由。
每每出了岔子,父皇都问他同一句话:“如何胜任储君之位?”
储君储君,似一道枷锁,困住他半生。
“来人,方才这些东西是谁看管的,可有人靠近过?”
方才看管年礼的一个内侍跪了下来,“圣上息怒,这些年礼都是老奴亲自看管,无人碰过,老奴更不敢碰啊,求圣上明鉴!”
“哼,都说不知道,把全部的年礼打开查看,若是内侍失误,总把不至于只有太子的年礼出了岔子。”乾德帝看都未看跪在地上的太子一眼。
众人匆忙打开,查看之后,只有贺云槿的棋子出现了破损,而其余人的年礼都无差错。
乾德帝龙颜大怒,“太子,你可有解释?”
“儿臣想看一眼棋子。”贺云槿沉声道,他此刻多说无益,大殿内无人会信他。
“给他。”乾德帝使了个眼色。
棋子被送到贺云槿面前,他拿起仔细打量,才放在一边,“父皇,这四颗碎掉的棋子与完好的棋子并非出自同一副,父皇若不信,尽管让工匠查验。”
乾德帝脸色微凝,“不是同一副?”
“父皇,兴许是有人捉弄四弟,今日是除夕佳节,不如饶过四弟这次。”豫王站了出来,一副好大哥的模样,端的是体贴弟弟。
“是啊,父皇,宫宴就要开始了,儿臣恳请父皇宽恕四弟一次,日后四弟一定越发谨慎,不敢再出这样的岔子。”宁王也站了出来,可这话说的,怎就把罪责都推到了贺云槿的头上呢?
之后几个王爷自然也是不逞多让,都站了出来为太子求情,看起来是兄弟情深啊,往日都不见这般团结景象。
乾德帝是长辈,自然喜欢看这般兄弟一心的景象,可同时又因为旁人的“懂事”,越发衬托的太子“无能”,心中对太子的怒火也就越盛。
“罢了,你们都是好孩子,知道体贴兄弟,太子你瞧瞧,你可有学到半分兄友弟恭?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就算这碎裂的棋子不是你送的,到底是你送的年礼出了岔子,你还有何可辩驳的吗”
“儿臣,无可辩驳。”贺云槿的心沉入崖底,那点子想辩驳的心思也没了。
他又能如何辩解呢?此刻不过是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这样的事,他遇到太多次了,无论他是对是错,只要被这群“好兄弟”搅合一番,最后他都是被父皇责罚的那个,从无例外。
他有心反抗,可这个局面,无异于以卵击石,不知她又会有何化解之法呢?
“既然无可辩驳,那朕也不好偏袒于你,今日你便不必参加宫宴了,即刻回太子府闭门思过,你可愿意?”
乾德帝的语气是恨铁不成钢的,儿时太子也算机灵,可不知为何,自从皇后薨逝,他无人管教,日后行事越发乖张,到了如今连这点子分寸都没了,年礼都敢出岔子,还把他这个父皇放在心上吗?
“儿臣遵旨!”贺云槿的头触碰到地毯,柔软的地毯也消不去他的屈辱,有时候他甚至想,他是否非父皇亲生,若不然为何待他从未有过父子之情。
到底是天家情薄,还是他情薄?
再无人求情,皇贵妃嘴唇微动,本想说点什么,可今日特殊,她贸然示好怕更引人怀疑,对太子兴许不利。
她看着贺云槿寂寥削瘦的背影,有了蓁蓁的提点,她才发觉这些年太子受了多少不公平的待遇,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贺云槿一步一步离开正阳宫,迈下台阶,夜色渐起,微红的额头隐没在黑夜中,手心冰凉一片,眸子幽暗。
四周有不少宫人打量他,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结局,可事情发生了,心中还是有难言的滋味,一道道视线宛如细针扎在心上,让人麻木。
他攥紧了拳头,挺直脊背,步伐稳重的往前走。
*
虞姝从西华门入宫,陪着她来的是凌珠,有内侍带着她们去延庆殿,才入殿,虞姝就四处张望,想找太子的身影,袖中的五彩符还要送给他呢。
只见豫王、宁王等人都到了,可是太子那个位置却是空的,正想找人问问太子去了哪,有姑母身边的婢女来找虞姝,“郡主,娘娘让你今晚到端华宫留宿,和娘娘一道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