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吴惠妃的奶嬷嬷严氏,当初害皇祖母一事就是吴惠妃吩咐她去做的,在那之后,吴惠妃把她送出宫,美其名曰是养老,其实是想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但严氏跌落山崖捡回一条命,儿臣多番寻找,才找到她。”
其实严氏是舅舅找到的,而且找到已经有几年了,这些年一直控制在他们的手上,但是贺云槿不能这样说,他不想把舅舅牵扯进来,自古帝王多疑心,说的越多越是错。
严氏跪了下来,“求圣上饶命啊,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也是被逼的,奴婢乃是吴家的家生子,一家老小的命都被惠妃娘娘捏在手里啊。”
乾德帝身子晃了晃,坐了下去,一掌拍在案上,“哼,好啊,好的很,吴惠妃和宁王,果真是亲生的,连拿捏人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他依稀还记得,那时太后还挺喜欢吴惠妃,这是多毒的妇人,才能对一个喜爱自己的老者动手。
“父皇,皇祖母对儿臣有大恩,儿臣那时年幼,也当真以为皇祖母是病故,后边仔细想来,皇祖母身子一直康健,怎会一次风寒便去了,这才发觉了其中秘事。”
贺云槿特意提到风寒,便是也要乾德帝明白,这次他也是因为一次风寒,然后才一点点的身子没落,若不是太子发觉异样,乾德帝的性命也堪忧啊。
“李竟,宣内廷司,”一次两次,弄得乾德帝都不想去后宫了,“严氏留下,太子先退下,这事朕自会查问清楚。”
“是,儿臣告退。”
等贺云槿离开,内廷司的人也很快到了,乾德帝带着严氏去了如意殿。
这个时候吴惠妃还在想该如何为宁王开脱,听闻乾德帝到来,还以为事情是有转机,连忙笑脸相迎。
乾德帝不露声色坐了下来,吴惠妃端来的茶盏却未接,他是不敢吃经手吴惠妃的东西了。
吴惠妃面色有些尴尬,还是勉强笑意把茶盏放下,“圣上,望儿他真的是被冤枉的,您知晓,望儿对您有多爱重,哪里敢对您不利。”
“是吗?那你对朕呢?”乾德帝轻抬眸瞧着她,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这后宫,似乎每个人都有一层皮,除了皇贵妃,他仿佛谁也不能信。
“妾身对圣上自然是生死追随,哪敢对圣上不利,圣上,太子如今势大,圣上也得为大燕考虑,储君权势过大于国本不利啊。”吴惠妃这是明目张胆的说太子这是为了对付宁王才诬陷他们。
“有什么不利?日后大燕都是太子的,朕打算早些退位休养生息,让太子登基,你觉得可好?”乾德帝看着吴惠妃,似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这、妾身自然是支持圣上所想。”吴惠妃愣了下,险些没有跟上乾德帝的思路。
自古帝王,哪个不是想在这个位置坐上千百年,乾德帝竟会有提前退位的想法,若是太子登基,那他们还争什么呢?
可面对乾德帝,她又不能说这样的话。
“你倒是乖巧。”乾德帝哼笑了声,“朕记得,从前你和母后的关系不错。”
“圣上说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对妾身很好,妾身铭感五内。”吴惠妃心中紧缩,圣上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太后了。
太后一直都是吴惠妃内心藏着的秘密,不能轻易触动。
“真的吗?你还记得母后?”乾德帝从吴惠妃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这得是多会伪装。
他甚至开始感谢,从前与她睡在同一张榻上的时候,没有被吴惠妃给夺了命去。
“那是自然,太后娘娘可是难得的宽厚仁德。”
“哼,可惜这般宽厚仁德的人,却还是被人害死了。”乾德帝阴阳怪气。
吴惠妃屏住呼吸,“圣上这是何意?太后娘娘不是病故的吗?”
“还不进来。”乾德帝对着门外。
登时,吴惠妃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转头往外瞧,当看见严氏那张熟悉的面容的时候,吴惠妃的腿开始软了。
第123章 第二更 尘埃落定
“惠妃, 怎么,不认识她了?”乾德帝冷哼了声,她那温柔的面庞, 终于有了破绽。
“圣上说笑了, 这乃是妾身的奶嬷嬷,只是多年未见, 有些恍惚, 当初照顾妾身的奶嬷嬷都老了。”吴惠妃哪敢否认,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啊。
“到底是因为多年未见恍惚,还是因为她尚且活着恍惚呢?惠妃,你好大的胆子,指使下人谋害太后, 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惠妃登时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了地上,“咚”的一声, 听着都疼。
“圣上明鉴, 妾身不明白圣上在说什么,妾身怎敢加害太后娘娘。”吴惠妃慌的六神无主,多少年前的事了, 竟也被翻了出来, 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惠妃娘娘,奴婢是被您逼着才给太后娘娘下了药, 您可不能不认啊,奴婢奶大了您,为您做了这么多事,您却想着杀人灭口,娘娘的心真狠啊。”严氏能多活这么多年都是捡来的, 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你这个贱婢,竟敢污蔑本宫,看本宫不拔了你的舌头。”吴惠妃凶狠的瞪了严氏一眼,这个早该死去的人,为何还活着呢?
“圣上、圣上,妾身没有,这些都是栽赃,是诬陷啊。”吴惠妃膝行几步,拽住乾德帝的衣摆,“圣上相信妾身啊!”
乾德帝没搭理她,而是由着严氏继续说,严氏把当初如何买通太医,如何下手,如果销赃说的一清二楚,还说出了惠妃宫里几个暗格,一一验证,果然查出不少不该出现在宫里的东西。
吴惠妃瘫坐在地上,双眸失神,说不出冤枉的话。
乾德帝见她模样,哪里会猜不出来。
“来人,把如意殿的宫人都带下去审,尤其是吴氏的亲随,吴氏圈禁如意殿,无诏不得出。”
乾德帝一甩袖子离开,他就不信重刑之下吐不出点东西。
吴惠妃双目无神的坐在地上,忽然笑了,似疯似癫,“吴氏……哈哈哈吴氏……”
入宫多年,一直风头无两,可只落了个吴氏的下场。
柳氏如此,吴氏亦如此。
之后几日,仿佛宫中的空气里都弥漫着血腥味,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被拉进了内廷刑司。
听说进了刑司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就算是死人也能撬开嘴巴,整个后宫,没有一个人不害怕的。
如意殿仿佛一座死殿,连虫鸣鸟叫声都听不见了,殿内的人都被换了一批,如今的这些人,吴惠妃连认都不认识,他们也不把吴惠妃放在眼里。
刑部和内廷的手段倒是快,不出五日,把如意殿上上下下审了个干干净净,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乾德帝看着这厚厚的一沓文书,头疼的很,根本不想翻开看一眼,让李竟挑几个重要的说。
李竟看了看,说到有谋害太后,陷害太子,给皇后下绊子,甚至有使柳氏小产。
“柳氏小产的事也是她干的?”乾德帝的眉头都要拧成麻花辫了。
柳氏曾怀过一个孩子,只不过三个多月就小产了。
算起来,柳氏倒是宫里最有孩子缘的那个。
乾德帝把文书拿过来自己看,看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头疼了好一阵。
很快,赵寅又把折子递了上来,宁王的一系列罪行在案桌上摊开。
乾德帝一眼就看见了那次归元寺刺杀,原来刺杀蓁蓁的竟是宁王,还有对太子的年礼动手脚的事宁王也有掺和一脚,再到之前工部贪污案,他也从中分了些好处,之前竟未查出。
他揉了揉额头,头痛欲裂,再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女人和儿子各种算计着他的江山更难受的事了。
一份文书,一份折子,上头的罪责加起来够这两人死一万次了。
前有豫王,后有宁王,前有柳贵妃,后有吴惠妃,乾德帝从未有如此挫败之感,兜兜转转,总觉得人生无望。
自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连江山都能稳固如此,可是却发现,自己连后宫妃嫔子女的心都看不透,对着他阳奉阴违,如果不是有这么多女人,或许母后不会这样早薨逝,皇后也还在世,他不会委屈冷脸太子。
怪来怪去,其实还是怪他自己。
乾德帝正是因为明白这一道理,所以心中更是难受。
自从赵寅递上折子之后,乾德帝把自己关在寝殿,谁也不能进,连李竟都被赶了出来。
皇贵妃来了几次,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在侧殿等着,这一次吴惠妃和宁王的事,必定对乾德帝打击很大。
等到晚膳时分,皇贵妃没办法,敲响了门,“圣上,您别饿坏了自己的身子,多少还是用些膳食。”
皇贵妃以为乾德帝不会搭理她,但到底还是给她开了门,这便是同意用膳了,李竟连忙下去安排。
皇贵妃扶着乾德帝,“圣上,您子女这样多,不必为了一两个不争气的生气伤了自个的身子。”
“矜儿,是不是朕一开始就错了,祖宗都说开枝散叶,可是朕瞧着,开出这样的枝叶,还不如没有。”
“这自然不是圣上的错,五根手指还有长短呢,一棵树上也有好坏果之分,难道琬宜不乖巧?太子不识大体?”
“唉,说到底,还是朕这个做父亲的错。”
“圣上别把什么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您想想,政务繁忙,您要打理江山事务已是很疲累,哪里有这么多时间时时刻刻盯着孩子。”
若说寻常百姓,父亲对孩子的影响很深远,那在皇宫,必定是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更大,乾德帝忙起来,那些孩子怕是一个月都难见一两次,江山大过小家,所以教导孩子的责任就落在了母亲身上。
这也并非是乾德帝没有做到当父亲的责任,只是一个人的肩膀上只能承载这么多事,政务多了,对孩子们的关心自然就少了。
再者乾德帝对豫王宁王也算是十分关心了,可还不是养出个这样的性子,说到底,根已经歪了,和乾德帝的关系也不大。
有皇贵妃一通安慰,乾德帝心里好受许多。
过了几日,宁王和吴惠妃的处置下来了,吴惠妃被贬为庶人,赐白绫,宁王被废为庶人,圈禁宗人府,其王府妻妾,皆为庶人,共同圈禁宗人府。
其中涉及到的官员,贬官的贬官,下狱的下狱,大多都没落个好下场。
这一出闹完,朝堂上又空出不少位置,乾德帝想着,日后选秀倒是不必,只是得把秋闱多举办两届,才好填补上这个窟窿。
这一场大戏在众人看来是落幕了,只是私底下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贺云槿曾去宗人府见过一次宁王,连虞姝都不知他去了做什么,也没有问,他也该有些自己的隐私。
虞姝和宁王也不算有多少过节,所以并未在意,一转眼,就进入腊月,又到腊八这日。
虞姝前一日就吩咐了把熬腊八粥的材料准备好,泡一晚上,第二天好下锅。
“还记得你第一次做腊八粥的光景,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两三年过去了。”回想往事,谁不叹息,贺云槿最记得的是虞姝回京之后的点点滴滴。
“说实话,我第一次做的好吃吗?”虞姝回头看他。
“啧……”贺云槿拧眉,似乎在回想,那表情啊,逗得虞姝哭笑不得,推了他一把。
“有这么难吃吗,连形容词都找不到?”
贺云槿后退两步,又伸手抱住她,“没有,很好吃,我在想该用多美好的词来形容。”
虞姝被他哄笑了。
第124章 第一更 变故
“过几日就是外祖父的寿宴, 你寿礼都准备好了吗?”
这是外祖父六十大寿,也是第一次办的这样隆重,她这个外孙女可不能失了礼数。
“放心吧, 我之前已经让余钧去办这事, 从海外行商那买了六棵梅花,整个大燕都没有的, 保管外祖父喜欢。”
“外祖父爱梅, 那肯定会喜欢。”虞姝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就常常跟在外祖父身边,所以也跟着喜欢了梅香。”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句话我还记得, 那时就想, 我一个大男人,也要你这个小姑娘来教做人的道理, 真真是丢脸。”
虞姝初初回京, 贺云槿正处于人生低谷,也没有想到,两三年后, 能有把人抱在怀里的机会。
“我那时想, 你这个人这么冷,不会是冰雕的吧?”虞姝往后靠了靠, “阿槿,你信不信人生有前世今生?”
她许久未做那个梦了,早就不知道在梦中她回京之后做了什么。
仿佛梦里的记忆逐渐淡去,能记得的只有现实里的爱恨。
“信,我希望, 下一世能早点遇到你,最好是青梅竹马娃娃亲童养媳,自小就把你捆在身边。”贺云槿的手握住虞姝的手,双手交叠圈住她的腰肢。
“你好霸道哦,你说我们这一世的缘分,是不是上一世的错过换来的?”
虞姝眼神微闪,梦境之后,到底藏着什么呢?她真的很想知道,可是想来,如果鹤霄不想见她,是不可能让她找到的。
“胡说,我们是生生世世的缘分,上一世,我们必定也是美满的在一起。”
贺云槿说完这句话,心里突然抽痛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又很快就恢复了。
有些不安不知为何弥漫在心头。
“如果是这样最好了。”虞姝语气有些低落,可是从鹤霄口中可见,她和阿槿,上辈子必定是个悲剧。
“不说这个,我瞧着天气冷,后院的梅花就要开了,你几时再给我酿梅花酒?”贺云槿转移话题,总觉得这语气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
“等开了就去摘,去年在岭南,都没有梅花,也没有酿,不知道手艺还在不在。”
“多练几次便好了,你知道我在那年除夕夜许了什么心愿吗?”
这两三年,两人只在一起守过一次年岁。
“是什么?”虞姝很配合。
贺云槿低头,鼻端蹭了蹭她的青丝,下巴搭在虞姝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廓,“只愿在每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都能喝你亲手酿的梅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