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葶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就这么断了气,然后她头顶的警报声炸开了花,血条一瞬间清空!
在血条被清空的那一瞬间,叶葶整个就惊醒了,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帐顶,她听到耳边低低沉沉的咳声,转头看去,见到萧知珩坐在椅上。他裹着厚厚的大氅,轻蹙着眉头,正掩唇闷咳,膝上的书卷掉落,哗哗地翻了几页。
这画面与梦里的场景有一种微妙的重合。
萧知珩弯腰将书捡起,见她醒了,眼神还直勾勾的,就温声问她:“怎么了?”
叶葶神智回笼,干巴巴道:“做噩梦。”
萧知珩看她有点不大自在的表情,似乎有点感兴趣,就好笑地问:“难不成是梦到孤了?”
“嗯……”叶葶很老实地回答了,又问,“殿下,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的寒症严重时,会吐血吗?”
萧知珩面色平静:“你梦到孤吐血了吗?”
叶葶点了点头。
他也点点头:“那就是会。”
这算什么回答啊,叶葶还想纠缠这个问题,但这时候,屏风外面就有人来传话了。
属下禀报:“殿下,九皇子醒了。”
萧知珩:“嗯,知道了。”
说完后,他就看向叶葶,问她:“去看看?”
看那肯定是要去看的,叶葶仓促地梳洗完毕,换好衣服,就跟着萧知珩去了。
九皇子伤得并不重,晕完了就恢复过来了,醒后他倒是很自觉,一点都没有声张。
叶葶来的时候,就看到九皇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头被纱布包着,面色如常。就是他这个样子看上去有点魂不守舍的。
九皇子一见到萧知珩和叶葶二人,立刻就站起来了,有些局促地解释道:“二哥……太子殿下,我昨夜真的只是恰好走到那里,不是图谋不轨。”
萧知珩‘嗯’了一声,笑得和气,说话时却是绵里藏针,道:“不然你的头就不止这样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九皇子察觉到太子的语气对自己不太亲近,有些失望,道:“就是我……昨夜喂马回来的时候,路过这里……好吧,其实我得了一根好缰绳,想送来着,但正好太子人不在,我就作罢了。”
萧知珩当时人在宣帝的主帐里看热闹,那会儿自然是找不到人的。
叶葶一时无言以对,问:“那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九皇子立刻反驳:“没有鬼鬼祟祟!我只是路绕远了些,然后就兜几圈回来……回来就正好走到了这边来。”
叶葶不信,觉得对方在强词夺理,道:“那你说,你为什么要去掀锅盖?”
九皇子忧郁道:“这真的不难怪我,我走到一半发现附近有股怪味,寻着气味来的。本来我见有人在就打算走了的,但后来你又走开了,我好奇得很,就想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他又幽怨地补上一句:“毕竟来都来了,我控制不住。”
“……”
“……”
叶葶表情就是很心塞。
心说亏得你不是猫,不然骚年你会因为好奇被害死千百遍都有了!
萧知珩低低地笑出了声,气氛有点缓和了。他对九皇子说道:“都是误会。良媛不是有心的,孤给你赔礼道歉。”
九皇子抬手摸了摸头,有点丧气地说道:“不。不请自来,我也有错。”
叶葶看着他一脸的懊恼,样子像只淋了雨的小猫。她看着看着就更想不起来,当初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个角色天赋异禀,能杀出重围?这简直……攻略了寂寞。
往事不堪回首。
九皇子伤到了脑袋,开猎当日缺席,自然也就不能骑马入林狩猎了。
叶葶则是因为不会骑马,人只能留在帐子里折腾药罐子。
冬狩开猎当天,她心事重重地说:“殿下,我感觉不怎么好,我的眼皮在跳。”
萧知珩默了一瞬,顺着她的话慢慢道,“右眼跳灾?”
叶葶很丧:“两只眼都在跳。灾上加灾。”
“……”
萧知珩面无表情地提着她的后颈到水盆前,用白巾盖住了她被药粉熏坏的眼睛。
他温温柔柔地说道:“再试乱七八糟的药,下次你可能掉的是眼珠子。”
“……”
没多久,萧知珩就被一道圣旨请出去了。
萧知珩作为储君,人在围场,一些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本来也没什么人指望一个病秧子能猎到什么活物,索性太子殿下就轻装上阵,一副清冷得与世无争的样子。
宣帝见太子背弓骑马,却很是高兴。就差当场来一句太子颇有朕当年神勇雄风的胡话来了。
萧知珂策马走近,看到太子身旁的一个侍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太子的身边还真是时刻离不了人啊。这前前后后花团簇拥着,这可怎么狩猎?”
自那夜在宣帝的主帐里死死压了三皇子一头,萧知珂的心情显然就好多了,连看太子这个丧门星都顺眼了不少。
萧知珩听了也没什么反应,淡淡笑道:“孤不擅骑射,出来溜溜马,一人独步,未免太寂寞无趣。怎么?你要跟孤聊一路?”
萧知珂被噎了一下。
随后他语气阴冷地笑了一声,扬了马鞭,道:“太子好雅致。臣弟就不奉陪了。”
萧知珩看着远去的人影,神色淡然,他拉着缰绳不紧不慢地策马走着,像是进老林里散一圈步。
身旁的侍卫见状,低声劝道:“殿下,林深有险,不可往前。”
萧知珩本来就没打算走多远,但是他打算调头的时候,就有人传来喜报,说是宣帝旗开得胜,猎中了一头天雪狼,几十年冬狩以来最大的彩头,宣帝就派人来请太子同行。
天雪狼属群狼之首,当年太-祖皇帝就曾猎过一头,恰巧当日太-祖皇帝的太子也猎了一头,天家父子同庆,成为了一桩美谈。
所以宣帝此刻兴致高涨,特意让太子同行,也就不怪了。
萧知珩自然不能拒绝。
他看了侍卫一眼,侍卫立刻意会,便上前牵马前行。
萧知珩眯眼看灰蒙蒙的天,就问侍卫,道:“你说,孤会不会走运,等会儿正好有一匹天雪狼撞上来?”
侍卫不知道主子为什么又开始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话了,老实道:“那应该是不会。”
萧知珩凉凉道:“林德那老东西就这么教你们专门说灭孤志气的话吗?”
“……”
两人远远瞧见了宣帝就地整休的仪仗队,而就在穿过矮丛林的时候,空气中飘过一阵异香。
萧知珩敏锐地捕抓到了,皱了眉头。
旋即,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果然是在这里等着他吗?
下一刻,萧知珩座下的烈马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腾空惊起,当空长嘶一声,暴动而起,铁蹄乱踢踹倒了太子身边的侍卫,最后它竟是直接冲向宣帝那边!
侍卫惊声道:“殿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眼见太子骑着发狂的马奔袭而来,一度惊了周围的马,宣帝面色大变,怒道:“拿弓来,朕杀了这孽畜!”
然而这时候,不知是哪个混账惊急之下开弓射了箭,射中了太子的马,惊马彻底疯了。
宣帝惊声喝止,不料御马亦是受了惊吓,宣帝不慎摔下了马,内监都吓白了脸,尖声道:“护驾!护驾!!”
苍凉的老林中惊声迭起,险象环生。
守在暗处就等着一声‘护驾’令下的三皇子拉开了弓,阴狠地冷笑道:“太子惊了马,本王救驾是为射死那孽畜。”
万一乱箭不小心射死了太子,那太子殿下就只能自认倒霉,怨不得任何人了。
萧知珩的气息急促而紊乱,他的手死死地拉住缰绳,惊马失控,随时可能令他一头撞死,或是酿成大祸。他几乎用尽了全力控制方向,手心终于磨出了血。
他知道有人在暗处等着,暗敌在等,他也在等,越是危险越要等。所以他等到第二支暗箭的时候,就锁定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萧知珩摸出藏在袖口的软刀刺了马脖子,强行将疯马掰回,换了方向。
软刀刺入皮肉而下,疯马吃痛,顾不得闻什么致疯迷药,仰声长嘶,脚下却快如雷擎,照着萧知珩所控制的方向奔袭而去——
三皇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萧知珩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居然控制住了惊马,还将马引到了他的藏身之地!
他反应过来时,想躲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萧知珩那个废物在疯马撞死之前忽然摔下在地,失控了的惊马的铁蹄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三皇子被撞倒,感觉自己右腿要被踩断的时候,面色顿时发青,痛得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三皇子痛声,“去他娘的狗太子萧……知珩!”
萧知珩当然是听不到谁骂他的话,他从马上摔下的时候,就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五感空白。
深林中惊叫声、怒骂声不断,宣帝暴怒,连连斩了好几匹惊马,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叶葶敷了一天的眼睛,一直觉得自己眼皮跳得厉害,是要跳灾,结果这灾还真的来了。
不多时,有人惊慌失措地进来。
“良媛不好了,围场出事了!太子的马无故受惊冲撞了陛下,太子摔下马,牵连三皇子重伤!”
叶葶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妈的果然是跳灾!
她惊忙抓住来人问:“太子殿下的马怎么会受惊?人呢?殿下人呢?!”
“御医在诊治呢。”
“严重吗?”
“奴婢……奴婢不知。应该没有大碍,听说伤得重的是三皇子。”
叶葶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心里一阵忐忑不安。不会有事吧?不会的吧?
她待在帐子只能等消息,现在又不能去看人怎么样了,急得头都要抓秃了。
等到夜里的时候,叶葶终于见到太子人了。他靠躺在榻上,面上苍白如纸,像是刚清醒不久的样子,低低地咳嗽着,眉头皱得死死的,帐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叶葶感觉眼前这一幕,真的跟噩梦重叠了。太子殿下在痛,筋疲力尽,了无生趣地等待死亡,断气。
萧知珩一抬头,就看到了悄然进来的叶葶。
他微怔,然后就笑了。
“怎么一副要哭的表情?”
第22章 殿下控制一下你自己 你就说这澡怎么洗……
叶葶并没有哭, 就是莫名有点心酸,不多。她情绪低落,脸上顶多是一副兔死狐悲的表情。
毕竟太子殿下要是掉线, 她就玩完了。
这个世界上, 如果说有谁最不想太子殿下死,那肯定就是她了。
叶葶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调整心态, 道:“没有。听说殿下出事了,我吓死了。”
萧知珩其实看出来了。
他说:“是出事了。但真正有事的不是孤,怎么没人跟你说清楚吗?”
说是有人来说了,叶葶一听到出事脑子就炸了,后面的事情就是说清楚了, 见不到太子本人, 她压根听不进去别的。
“说了,”叶葶点点头, 无奈地说:“说殿下骑的马突然受惊, 冲撞圣驾了。”
萧知珩接道:“孤就摔下马了。”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所幸摔到了一处杂草雪堆里,没受什么伤。说起来, 今日孤运道不错。”
叶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从他这三言两语里就听出来当时的情况,必然是万分凶险。
没多久, 御医就又来了。
叶葶忙退开,看御医小心翼翼地给太子诊脉。御医面色有些凝重,在太子的虎口处下针时也是慎之又慎。
御医道:“殿下筋骨无损,只是此番受了惊吓,邪寒入体, 切不可再受风寒。微臣让人重新调配了药,殿下稍后服用即可。”
“还有陛下特赐的金疮药,殿下吩咐下人务必一日两换。”
萧知珩一一应下,虚弱的面上神色依旧清雅,不见一丝浮躁郁气,他甚至还关心地问了一句:“三皇子如何了?”
御医艰难道:“腿骨恐有断裂之兆,有些不好……微臣不敢妄言,只怕是得尽快回京医治。”
萧知珩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和悲悯,轻声道:“受孤所累,三弟受苦了。”
【居然没死,好可惜。】
叶葶冷不丁听到面上笑得温柔的太子殿下内心想法,表情复杂。
御医忙道:“孽畜野性难驯,怎么能怪太子呢?幸亏是太子殿下最后力缆狂澜,否则三皇子就险了。”
这话要是三皇子萧知炎听到,能当场气死!力缆狂澜个屁,这病秧子当时就是冲着杀人去的。
萧知珩莞尔:“应该的。”
御医说完话后,就告退了。
萧知珩回头,看叶葶脸色有些古怪,就问:“怎么了?”
“没有。”她摇了摇头,然后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拿起了金疮药给他的手上药。
萧知珩的一双手都被磨破了皮,缰绳结实又硬,人越是用力扯就越吃力。太子的右手伤得最严重,已经是血肉模糊的地步了,本来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弄成这个鬼样子,说没事肯定是假的。
叶葶看了眼他手掌上的伤口,刚结痂,但右手掌心的伤口很深,轻轻一动就流血了。
太子殿下的手从不沾染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十分的白皙漂亮,所以这伤疤落在他的手上,就显得非常的触目惊心。
绳割肉真的很摧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