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葶面皮绷紧,“殿下怎么这么看我?”
萧知珩:“不放心,怕有人再摔一跤。”
叶葶:“……”
真体贴。那你还不如直接说帮我穿得了!
但太子殿下到底是没有真的帮她穿,等一会儿门外面传来了人走动的动静。
不知滚到哪里去的春芽这时出现了,侯在在门外,问道:“殿下,安神汤煮好了,可要现在用?”
萧知珩:“嗯,拿上来吧。”
春芽便下去端东西了。萧知珩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榻上的人,这才慢条斯理走地出了内阁。
叶葶这平平无奇的澡洗得可谓是一波三折,心真的太累了。
她换好了衣服便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在想刚刚自己衣不蔽体、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那个鬼样子,脸上还是有点热。
明明太子殿下什么都没说,但她感觉自己好像裸奔了一圈。
羞赧。
羞耻。
叶葶蒙在被子里,简直想锤墙。
她在被子里弄出来的小动作被太子殿下看在眼里,他声音带着一丝揶揄,轻笑斥道,“地板不够砸,这又是要做什么?”
叶葶停住了动作,慢吞吞地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然后就看到了萧知珩手里拿着一碗安神汤,微微愣了下。
萧知珩便对她说,“起来,喝了。”
叶葶听了就坐了起来,道:“这不是殿下的吗?”
“嗯,”萧知珩晃了晃手里的碗,垂眼看里面黝黑的药,道:“听说你这几日睡不好,茶饭不思,精神不济。”
他每说一个字,心里有鬼的叶葶脸上的表情就古怪一分。
萧知珩把药碗递到她手里,静静地看着她,似不经意地说起,道,“寝食不安的,在想什么?”
叶葶接过药碗,听了他问后,手就顿了一下。
萧知珩眸光暗自流转,他的声音里似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温柔,“或者说,在想什么人?”
在想什么人?
叶葶的心神有些被迷惑住了,差点就脱口而出说是在想你了,话到嘴边好悬是刹住了。
其实她睡不好是真的,茶饭不思也有点,但其实也没有字面上说得那么严重。
她就是经常走神,心里想不太明白淋雪那天的事,心神难安,这才辗转反侧。
心事藏在心里要开解是不错,但冷不防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问,她怎么好说出口?
总不能实话说她一天到晚都在想太子殿下,想到茶饭不思,想到失眠吧。
叶葶忙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想什么,就只是睡不好而已。”
萧知珩:“是吗?”
叶葶点点头。然后她就听到了他心底那凉幽幽的声音——
【不老实。】
【林德那老东西分明说这是相思病。】
冷不防听到相思病的时候,叶葶差点就把嘴里的安神汤给喷出来了。她呛得昏天暗地,“咳咳……”
萧知珩看她咳得满脸通红,面色淡然,随手将她手里的空碗放到一边,“急什么?”
叶葶其实一点都没有着急,要不是他突然蹦出一句相思病,她又怎么会被呛到?
她呛得厉害,整张脸都咳得通红了,有点停不下来。因为呛到了,所以现在不管她脸红成什么样子……看起来也是正常的。
相思病。
相思病。
她一直想不明白太子殿下的事,辗转反侧,纠结苦恼,却忘了这其实还有相思病这种说法……
叶葶低着头,连着脖子都染红了。
完了。
她好像不对劲。
萧知珩微微蹙眉,眸色微沉,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认真地看了看,问:“很难受?”
叶葶愀然对上了他那双墨色的眼,专注得仿佛他眼里唯有她一人。
萧知珩看她表情愣愣怔怔的,脸蛋红得像颗熟透的柿子,呆呆地挂在枝头。他就笑了。
“话都不会说了,”他带笑自言的声音很轻,手上的力道带着一点莫名强制的温柔,又低声问了一句,“这么难受?”
叶葶躲都来不及躲,只在这一刹那,她那兵荒马乱的心神,像是被他摄住了。他眼角那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笑,似月如钩,突然一下就勾到了她的心底。
四下都安静极了。
静得叶葶只听得见自己的心声,所以她看着他,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声音也放轻了,小声道,“不难受。”
不难受。
一点都不难受了,真的。
她心里有一头小鹿从雪山深林里悄悄地跑了出来,一个劲地奔向太子殿下。
第55章 殿下我不吃人! 嗯忘了他。
萧知珩看叶葶的脸比刚刚还烫, 以为是怎么了,就微微蹙起了眉,“到底怎么了?”
叶葶哪还能扛得住他这么看?立刻就偏了头, 轻轻地挣开了他的钳制, 道:“没怎么,就是太热了, 今日的烧的炭也太多了哈哈哈。”
她一边用手扇风, 一边又不敢看人。
心慌意乱。
不知所措。
萧知珩看了眼不远处的炭盆笼子,不多不少,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就算是热,那也热不到哪里去的。
但他没说什么, 就不动声色地看着。
叶葶现在的感觉可比从前要敏感多了, 只要太子殿下一看她,立刻就能感觉得到。
最后她顶着一张滑稽的大红脸实在没有办法像往常那样若无其事, 就匆匆地躺下了, 猛地一扯被子,把自己的脑袋也一并蒙上了。
萧知珩看她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就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把她捂着头的被子拉开一条缝, 淡淡地问:“真的没事?”
叶葶隔着被褥摇头, 发出的声音有点闷,“没事。”
而在萧知珩再有下一步动作前, 她又急急道:“殿下,我困了,我睡了。”
萧知珩目光幽然,一脸漠然地把她的被子拉了下来,让她露出了脸, “要把自己捂死么?”
叶葶摇了摇头,然后就好像是真的很困了一样,欲盖弥彰地闭眼了,翻身面壁。
萧知珩看她,似乎气笑了。不过他没有再去扯她的被子,低咳了一声,然后就把榻边上那盏灯给熄灭了。
屋里暗了一大半,他躺了下来,四下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
但所有的动静还是在叶葶这边。
她现在心里乱得很,人静,心不静。
她睁眼,面对着墙壁,心里有点忧郁地想,现在她很可能是冲昏头了,等她心静下来了,可能人就会清醒一点……
但显然她在这种时候,想要静心,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最让她心乱的人,此时此刻就在她身边。太子殿下躺在她身侧,这样的距离,近得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
叶葶觉得自己的心绪更乱了。
又要失眠了啊。
人在夜里的感官是最清楚的,现在她感觉到了。因为她的注意力无时无刻都在身边人的身上,什么都没做,却有种莫名紧张又羞涩的负累感。
深夜,东暖阁内安静无声。窗边的灯台上的火苗微微颤着,时不时炸开一小朵火花子发出细微的声音。
叶葶并没有困意,直挺挺地躺着。
就这样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地转了身,动作放得很轻很轻。她翻了身,看向躺下后便没有声响的萧知珩。
她看了许久,他也没有什么动静。
叶葶小声地唤了一句,“殿下?”
没有回应。
她又看了一会儿,但这次没有动手动脚,规规矩矩的。她侧着身,就这么屏息静气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的睡相一向是极好的,但这次大概是不太舒服,他的眉头微微皱着,没有完全舒展的眉目隐隐带了一抹倦意。
最近太子殿下费心伤神,平时面上不显,不说半句,但他一停下来,必然是累的。
叶葶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这个世道生存,真的没那么容易。太子的病治好本身就不容易,得小心翼翼地养着,然而哪怕是治好了,今后要面对的难题,也很多……
太子在京城之中,三皇子和四皇子皆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这两位都是心黑手毒的主,可都不是什么善类。
风不平浪不静,可谓是危机四伏。
太子殿下生来高贵,只是这看似花团锦簇的日子,谁也不知道背后藏着什么危险,可见人人艳羡的好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早些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太子拖着一身病骨,待在冷清清的太子府一日一日地硬撑着,肯定过得十分辛苦。
他从不与人说,是因为无法言说,也是因为无人可说。
叶葶想着,心里就开始有点难受了,如果没有她,这样的太子殿下能熬过几个冬天呢?
怕是今年都难吧。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更难受了。
叶葶觉得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她想翻身继续面壁,但是刚刚才动一下,她的手就压住了,然后就动不了了。
叶葶惊了惊,以为太子殿下又突然醒了,紧着嗓子,轻声道:“殿下?”
但是这次萧知珩似乎是难得睡沉了,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叶葶动了动身子去看他的脸,看了许久也没见他有一点要醒的迹象,这才松下了那根紧绷的神经。
她躺了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是动的时候,他的手动了一下。那细微的动作,他像是把她的手握住了——
叶葶一愣,然后也不动了。
她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她也像是不经意一般,曲了手指,十分配合且十分顺从地被他握住。
叶葶轻抿了一下嘴唇,说不上来是不好意思还是暗自雀跃,让她不知道自己脸上该露出什么表情。
她对着寂静的凉夜自言自语,低低地说了一句,“这可不是我乱来的……”
说完,叶葶就把上扬的嘴角压了下去。
本来她以为自己今夜是注定要睡不着的,但没想到后来她竟然睡沉了。
安神汤是有用的。
她一入睡,很快就陷入了深深的梦乡。
叶葶做了一个既朦胧又清晰的梦,这次她梦到的人,还是太子殿下。
不过她这次的梦没有上次那么沉重,阴暗。太子殿下不是倒在血泊里,也没有病得起不来身,而是人好好的,无病也无灾。
她梦到了小时候的太子殿下,他待在华丽的宫殿里。冰雕玉琢的太子,生来矜贵而优雅,知书达礼,他的身边有很多很多的人。
没有病痛,没有阴谋,没有陷害。
梦里的太子殿下什么病都没有,他在锦衣玉食中好好地长大了,哪怕是在冰天雪地里,他也不再畏寒。
叶葶在不远处看着独自在雪地里走的太子,她也不由自主地在后面跟着,像个透明人,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是她这个透明人没能透明彻底,一直往前走的太子殿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了头,站在原地,直直地看向她。
叶葶有点不知所措,只好露出一个称得上和善的笑容。
但是梦里的太子殿下一点都不领情。
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表情是严肃的,眉头紧蹙,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人?”
叶葶信口胡诌:“宫女。”
太子殿下:“说谎。孤没见过你。”
怎么在梦里都那么不好糊弄?叶葶有点哭笑不得,只好继续道,“这宫里那么多宫人,殿下哪能每一个都见过,还把每一个都记住?”
叶葶慢慢地走过来,爱操心的毛病没变,焦急地说道:“殿下快别在雪地里走了,鞋袜可都湿透了,当心着凉啊。”
她走过来,将他身上的雪拍落,然后就拉着他的手,往亭子那边走。
太子殿下突然被拉着走,僵了一下,开口斥道,“你大胆。”
叶葶看他冷着一张脸,矜持而冷艳地拍开她的手,他后背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这样看着,有点像闹情绪的雪团子。
这么看着,叶葶就感觉自己心脏有点受不了,同时心里生出了一丝有些恶劣的念头,这么难得的机会,不占点便宜太可惜了。
叶葶笑着说,“还有更大胆的——殿下那么怕冷,怎么能淋雪吹风?脸都冻红了。”
太子殿下那好看精致的脸蛋被揉了一把,满脸的错愕,“你!”
叶葶胆大包天地过了把手瘾,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她拉着太子殿下往亭子那边走。
太子殿下:“你是什么人?”
叶葶回道:“太子府的良媛。”
太子殿下似乎受到了惊吓,表情有些紧绷,却依旧是冷静地说道,“胡说八道。太后有意为孤指婚就差拟懿旨了,孤将来要娶的人不会是个宫女。”
叶葶凉凉道:“对啊。”
太子殿下:“不可能。”
叶葶听到他这么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就笑了,于是她耐着性子问道:“真的不可能吗?”
太子殿下有些愕然,静了许久。
叶葶就趁他走神的时候,就把人拉着走了。不多时,太子殿下也顺从地跟着走了,一直看着她。
叶葶发现了,就问:“殿下看什么?”
太子殿下:“你到底是哪个宫里的?”
“太子府里的,”叶葶直接说道,随后又补了一句,道:“不过天一亮,我就要走了。”
太子殿下手上一紧,倏地停住了脚步。
叶葶好奇地看他一眼,然后就听到他面色微白,压着颤意问,“你难道是个妖怪吗?”
“……”
说好的仙女呢。
叶葶心塞地蹲下身子,她正想解释。
“像你那么好看的妖怪,”太子殿下静静地先开口了,问了一句,“会吃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