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渐渐大了,一片片砸落在她的头上,震荡到了心里,连着心脏都跳有点快。
第52章 孤下手没轻重 啊真好看
他们回到东暖阁, 叶葶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屋的。
脑子里全都是萧知珩心想的话,思绪乱成一团, 让她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萧知珩则依旧是清冷淡雅的模样, 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像个没事人。不过他看她一直走神, 便开口问了, “怎么了?”
叶葶闻言看向他,迟缓地摇了摇头,就近扶着椅子坐了下来,道:“没有。”
随后她便动手去拍身上的雪,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坐在狐毛垫子上, 抖落的雪沾上去, 一化水这毛毯子就得湿透了。
她想到这个的时候,立刻就起身了, 但受伤的脚一动就痛得要命, 她龇牙咧嘴地喊了声痛,就重重地坐回去!
萧知珩就看笑了,道:“怎么吹个风, 也能把人吹傻么。”
叶葶也觉得现在自己是差不多吹傻了。她逼着自己让混乱的心虚平复下来, 尽量用平常一样的语气,僵硬地说, “殿下身上也沾了雪,把外衣换了吧。”
萧知珩应了一声,随后就叫了人来,他便把外袍换了,命人烧了两笼炭盆, 顺便打了一桶水上来。
叶葶就自己坐在椅子上干巴巴地看着。
弄好了这些东西后,萧知珩又吩咐了一件事,“取几瓶跌止血止痛的药膏来。”
侍女就去找了,没多久,就端上来了大小不一的好几个瓷瓶。
萧知珩半蹲下来,慢慢地伸手,这时叶葶反应再慢也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忙推拒道,“不用麻烦殿下了,我自己可以,我自己来……”
萧知珩没理会她,伸手撩起了她的裙子,露出了膝盖。
叶葶膝盖那个被磕到的地方青紫了一片,甚至破了皮,还流了血,看上去有点惨。
本来她刚刚人在外面冻着没感觉,现在自己把伤口看清楚了,好像才感觉到痛。
但是比起痛,她现在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被他这样看着,她感觉自己浑身都绷紧了,心里居然还有点诡异的紧张。
她真的不太正常。
叶葶挤出无所畏惧的笑容,说,“殿下别看了,这种事我熟练,让我自己来吧。”
萧知珩抬起眼看她,“怎么个熟练法?”
叶葶就说:“殿下忘了上次冬狩了吗?您的手是我来弄的,一回生二回熟了哈哈哈。”
说着,她就伸手去拿了药瓶,萧知珩也没有阻止,他慢慢地起了身,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本来叶葶还以为他没什么兴致,下一刻就是要走的,但是没想到他就真的坐在旁边的椅子,就看着她‘熟练’地捣鼓。
这就让人很有压力了。
话都已经说了,叶葶也不能再说什么,赶太子殿下走人这种事,更是想都不要想。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自己给自己擦药了。
因为旁边有人看着,叶葶痛得直抽气也不能放声鬼哭狼嚎。因为熟练,所以她脸上还得强作镇定,淡定地面对痛苦。
这感觉有多酸爽就不用多说了。
半晌后,萧知珩便开口问她,“不痛?”
叶葶咬牙,“这没什么,不痛。”
萧知珩看着看着,就再次蹲了下来。他唇角扯出一丝轻笑,温柔地说,“是吗?不怕痛就好。”
叶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应了一句。接着她那只脚踝就握住了,然后咔地一声,突然就被他扭了回去!
她瞬间就破了功,“啊啊好痛——!”
“殿下你这是要扭咸菜干啊!!”
萧知珩的肩膀被死死地抓住,听到她无所顾忌地痛诉,就笑了,温声道:“抱歉。孤下手没轻重。”
叶葶眼泪都要被这一下逼出来了
萧知珩放下了她正了骨的脚踝,取了冰袋子压了上去,柔声道:“还是很痛?”
叶葶一听就没能压下心头的委屈和怨气,就大胆地瞪了一眼过去,咬牙道:“没有。”
萧知珩‘嗯’了一声,抬眸看向她,眼里含笑,直视着她的眼睛——
【眼圈红了,要哭了么?】
【真好看。】
叶葶:“……”
她本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硬生生憋了回去,而她原来那点埋怨的情绪逼上头,最后就变成了怪异的脸红。
林总管来的时候,就看到叶葶这个伤患坐在椅子上,对着太子殿下,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
他暗暗有些吃惊,但还是镇静的。
林总管走上前,关切地问了一句,道:“哟,良媛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事,扭伤了脚,”萧知珩开口替叶葶说了,随后他又淡淡地吩咐,“明日有太医来的时候,请过来替良媛看看。”
林总管面色一凛,忙应下了。
萧知珩说完后,才看向林总管,微微蹙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隐隐察觉到自己被嫌弃的林总管连忙说了来意,道:“小侯爷来了,眼下在书房呢。怕是有事找殿下商量。”
萧知珩神色自若,道:“嗯,知道了。”
他说了,却并没有着急要走,而是等人来给叶葶的脚给裹好了才离开的。
苏成渊这个要紧人就在书房里待着,等了很久也没见人,便自己动手煮茶喝了。
萧知珩到书房的时候,就看到苏成渊乱七八糟地摆弄炭笼子,拧眉道:“你在做什么?”
苏成渊的袖子被火星烫了个洞,叹道:“殿下没空理会我,人进了府,连口热茶都喝不上,可不得自己动手吗?”
萧知珩抬步走进来,语气淡淡的,道:“外面不都是人?你哑巴了?”
苏成渊闻言摇摇头,道:“怎么说我都是在外面替殿下做牛做马,殿下就不能给句好话吗?主上刻薄,手下的人容易寒心。”
萧知珩笑了笑,“嗯。你过来就是来给孤训话?”
苏成渊:“不敢。”
萧知珩慢慢地坐下,“那就说正事。”
苏成渊喝了口自己煮的茶,道:“九皇子中毒陛下动了怒,不过没有打算把这件事宣扬开,让苏成滨做了替死鬼。陛下对当年在行宫那件事十分忌讳,恐怕是会派人查下去。殿下出事后一直都没有进宫请安,陛下很不放心。”
萧知珩笑了,“不放心?”
苏成渊:“陛下担心殿下也遭小人毒害。”
这话没说错,宫里的御医一趟趟来给九皇子医治,却从不忘给太子请脉,尽心尽力。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殿下也跟着遭殃了。
萧知珩笑容温煦,说话时的语气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慢声道:“孤都现在这个样子,再坏还能如何,担心什么?陛下担心往事重演,怕孤造反吗?”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最后一句,四下的空气仿佛瞬间就冷了下来。
苏成渊的手停顿住了,茶在嘴里有点发苦,他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
陈年旧账,陈年旧疤。
当年,太子跟意图行刺的逆贼扯上关系,触了宣帝的死穴逆鳞,继而太子中毒差点没救回来,当中的凶险内情无人清楚。
宣帝把知情者都杀了,不许再让任何人轻易提起。但越是如此,也越说明宣帝忌讳此事。
半晌,苏成渊才抿唇道:“陛下他……不至于这样怀疑殿下。”
萧知珩将暖手炉握在手里,眸光幽暗,扯唇笑了,说道:“陛下怀疑任何人,都不需要理由,旁人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孤都亲自试过一回了,你心里在侥幸什么?”
苏成渊手里的茶杯握紧了。
随后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殿下就更加不能再重蹈覆辙,陛下暗中调查,殿下当作什么都不知情就够了。”
萧知珩轻轻地咳了一声,淡淡道:“那恐怕是晚了。”
苏成渊一愣,然后他就从萧知珩的嘴里听到了老马夫的事,面色变了好几瞬。
他惊声问:“当年行宫的人不是都死了,此人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内情?”
萧知珩有点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或许是他命不该绝,上天安排好让他到孤面前来弄这一出戏,告诉孤差点死在陛下手里的真相,让孤痛不欲生吧。”
苏成渊神色有些沉重,艰难道:“殿下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萧知珩说完了之后,大概自己也觉得好笑,低头笑了两声,就没有再继续说了。
苏成渊沉默片刻,沉声问:“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这人故意翻旧账引起殿下注意,千方百计对殿下说这些话,居心叵测。”
萧知珩揉了揉太阳穴,道:“让人去盯着了,但愿他不会那么快被人揪出来,这件事还没完。”
苏成渊听到萧知珩这么说,就知道他已经是有所打算了,心才定了下来。
两人又说起了别的事,苏成渊说起了三皇子派人南下,重金求医的事。最近三皇子府里很热闹,什么地方来的郎中野医都不计较。
萧知珩微微眯眼,道:“萧知炎这么着急想治好他的腿?”
苏成渊:“毕竟三皇子就要娶亲了,瘸腿可不好看。”
萧知珩淡漠道:“那断了可不就省事了?”
苏成渊微笑道:“那也好办。若殿下能再放一匹疯马,给三皇子的腿上踩一脚,那就差不多了。”
萧知珩目光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说话时,林总管就端了一锅刚煎好了的驱寒汤来。
萧知珩拿了碗就喝了,苏成渊在旁边看着,见到驱寒汤终于有了正常汤药的样子,很是惊讶。
萧知珩喝药的时候,感觉到了苏成渊的视线,微微皱眉,“看什么?”
苏成渊想了想,便夸了一句,“良媛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殿下现在喝的驱寒汤跟从前的,好像是有些不一样了?”
“嗯。”
“殿下用着感觉如何?”
“好。”
苏成渊无奈道:“这事关殿下的寒症,我可为此日夜悬心,您就不能多说两句吗?”
萧知珩斯斯文文地喝完,瞥了他一眼,道:“说完了?说完了就滚回你的府里去。”
苏成渊就笑了,故意道:“殿下怎么一直赶人?说起来我还没探望九皇子,这还得去赔礼道歉呢。”
萧知珩目光淡然地扫了他一眼。
苏成渊就笑意绵绵地告辞,转而出门了。
他当然没有立刻就去看九皇子,而是摸去东暖阁看心情忧郁的叶葶了。
苏成渊到时,叶葶正在对着窗外的雪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竟是连他走近都没有发现,好不容易发现了,只是心不在焉地打了声招呼。
苏成渊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心事的叶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问道:“良媛在赏雪?”
“赏白头发。”
苏成渊愣了,“头发?”
叶葶背影萧索:“别问,你们刚还俗的人不会懂的。”
苏成渊:“……”
第53章 嗓子都喊哑了 孤在呢
这没头没尾的话真听得懂那才有鬼了。
而刚还俗的苏成渊面上淡然而平静, 微微一笑,语气依旧从容,道:“见笑了。良媛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说了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继而问道:“莫非是跟太子殿下有关?”
叶葶慢慢地将自己的目光从窗外收回, 动作微微有些滞涩,含糊道, “没有。”
苏成渊微微挑眉。
他也不直接问, 只是笑着说:“在下近来无事算了一卦,太子府腊月犯冲,运势不佳,小灾不断,怕是有些麻烦。”
叶葶对此似乎是没什么兴趣, 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伸手抓了把瓜子吃。
苏成渊话说到一半,就转了弯, 道:“殿下年前犯小人, 身伤气弱,需趋吉避凶,却也并非一路霉运到底。殿下命宫向正位转化, 不论是身体, 还是心境,这段日子恐有大变。”
苏成渊这句半吊子的卦辞终于吸引到了叶葶的注意。她慢慢地停下嘴, 就问了一句,“什么大变?”
苏成渊故作高深,笑道:“这个可就得问良媛了。”
叶葶一听这话,就下意识反驳,“问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 什么都和从前一样。”
苏成渊默然,似乎是看出了点什么,他面上神情如旧,只是颇为苦恼地摇摇头,“那可就奇怪了。”
叶葶:“什么奇怪?”
苏成渊看向她,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笑着说道:“方才在书房我斗胆给殿下推算了一卦,殿下时犯小人,此局可破,却不知为何——殿下似有沾了点不该有的桃花煞,善恶未知。”
叶葶听到桃花煞这个词,眉心一跳,然后她整张脸瞬间就热了起来,有点结巴,“是,是吗?”
苏成渊:“多半是。”
叶葶不自觉地收紧自己的手指,心里莫名有点紧张,迟疑地问,“那这是好事是坏事?”
苏成渊深深道:“良媛希望是好是坏?”
叶葶愣住了。
希望好还是坏?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意什么,但每每一想起淋雪白头,心口上就像是搁置了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压着,让她在意,让她意乱。
她没试过这样。
如果这世上真有桃花煞这种东西,那先煞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叶葶抚上了自己的心口,觉得自己心跳是快的,却很谨慎地小声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