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韩重淮今日是为了发妻冒险, 她虽不赞同他的行为,但也会觉着鹣鲽情深,若是事后追究,她不定还会为他求亲。
但他带着通房来求太医,听着就觉得他脑子毛病, 像是有意挑衅。
“人已经看上诊了?”
丫鬟应了是,韩重淮直接威胁了殿下的安危,侍卫去请了总管决断,人就怕又横又不要命的,总管当即就派人唤醒了太医看诊。
“郑侍卫他们已经派兵把韩大人所在的地方围住,等到天亮殿下醒来做决断。”
虽被韩重淮胁迫着放了他进庄子,但太子亲卫不可能随意把人就那么放出去。
哪怕太医给那个通房看好了病,那通房说不定还是得死。
“是该给他个教训。”
庆平披上了披风,有意去看看情况。
若是平日她连出现都不会出现,只会晾着这等没尊卑的人,等着白日再去看他们的丑态。
但如今偏偏是韩重淮。
是她今日琢磨了半天的韩重淮。
今天之前她和其他人一样,都以为韩重淮少年莽撞,这一次要完了,为此她私底下还安慰了魏彩羽许久。
直到听到韩重淮进宫,皇爷爷态度改变,她觉得不对问了她爹,才知道韩重淮这事还有转折。
韩重淮不过是刻意装弱,让所有人放松警惕,等待着旁人露出马脚才一网打尽。
兵部的案子会以韩重淮胜利,兵部大换血为结束。
她爹并未跟她说太多,她隐约觉得这其中有想不通的地方,想着是她爹授意韩重淮去这一切,但她爹给她的感觉又像是韩重淮不是棋子,而是处于更重要的位置。
像是她爹跟韩重淮是合作关系。
这就让她觉得稀奇了,韩重淮以前好歹还是个国公府少爷,现在什么靠山也无,她爹怎么犯得着屈尊降贵,对他以礼相待。
“太医看了如何,是怎么回事?”
到了厢房,看着屋内灯光,庆平朝侍卫问道。
“回郡主,太医说是中了毒,如今已经熬了药,只待等会给人喂下去。”
“孙太医有十足把握?”
庆平挑了下眉,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大病,让韩重淮那么肆无忌惮,现在听着却不像是十分严重。
“郡主,孙太医并没有十足把握,韩大人带了个药方过来,孙太医改了几味药,说一切还是要看病人。”
“什么毒那么厉害,竟然孙太医都那么说?”
孙太医的医术在太医中是最好,竟然他都那么没把握。
韩重淮让孙太医看诊,自然会把玉桃中毒的始末说清楚,庆平从侍卫耳朵听明白了玉桃为何中毒,不由哑然:“一个人竟然会运气差到这种地步。”
不过一个风寒,竟弄得要中毒致死。
“郡主,我等会想法把他们弄出庄子,不会惊扰殿下。”
人要是死在了庄子里多不吉利,他们这些侍卫定然会被重罚。
“人都放进来了,现在起这些主意还有什么意思。”庆平瞥了侍卫一眼,“不必了,让孙太医好好救人,若是人真要不好了,在好生给他们寻个地方移过去。”
吩咐完了,庆平看着屋内人影,她来动静不小,韩重淮又是会武的人,应该已经察觉了才对,但是屋里人一点动静都没有,韩重淮竟然都不打算出来给她请个安。
庆平微微蹙眉,本已经打算走了,却走到了轩窗边上,手指勾开了半张窗。
屋里头孙太医支着脑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昏昏欲睡,而韩重淮则是坐在榻边,看着昏迷不醒的玉桃。
她这个角度能看见韩重淮的半张侧脸,没看到他的正眼,也能感觉到他的专注。
竟然对一个通房那么用心,幸好魏彩羽没嫁他。
看了一会韩重淮,庆平就不禁看向了榻上的玉桃。
人要死了会那么好看?
瞅着玉桃惨白的肌肤,庆平不是没见过病人气色不好,但玉桃的这种憔悴格外不同,别的病人是憔悴的让人同情,而她的憔悴却是让人怜惜。
鸦黑的头发里,那张小脸没有任何神情,却胜过了无数女人的梨花带雨。
连病都能病的那么美,怪不得韩重淮那么拼命救她。
下人通报熬好了药,庆平看药端入了屋,刚想转身离去,就见韩重淮把玉桃扶了起来,韩重淮端过药碗含在嘴里,俯身喂到了玉桃的嘴里。
唇与唇相贴,韩重淮的口腔从微胀到扁平。
庆平开始是没见过这种喂药办法,觉着惊讶,但看着韩重淮的腮帮像是吸起,不解地继续盯着,想着韩重淮嘴里从哪里来那么多汤药喂人。
然后她就见到了嫣红色的舌沿,才反应过来韩重淮不止喂药,还在跟玉桃亲密。
被动地喝完了一碗药,玉桃依然双眸紧闭,毫无直觉的躺在床上。
估摸着韩重淮是喂完了,孙太医转身到玉桃面前把了把脉。
“夫人体弱,所以这毒才难解,不过接下来的时辰一直守着,若是有什么不对,及时给药,问题不会太大。”
当大夫的一般都不会把话说太满,孙太医是韩重淮盯着,觉着自己要是不说满点,现在就得死,才硬着头皮说道。
“劳烦孙太医。”
见韩重淮依然坐在床边,没有去休息片刻的意思,孙太医只有拿了个圆凳坐在了床边不远处,好方便随时诊脉,圆凳没有靠背,也不至于困睡了。
他们都不打算睡,玉桃却是想睡了。
她人在躯壳里面,但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控制身体,躺在床上的□□看起来多虚弱,她的精神就有多精神,觉得无聊想睡觉也不能睡,被迫看着周围的一切。
她刚开始看到韩重淮为她得罪人觉得有意思,正好报了她被韩重淮耍的仇,可是一路看到现在就觉得无聊了。
察觉庆平郡主来了,她还期待庆平郡主能骂韩重淮几句,但是没想到庆平郡主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想想她也真是无聊疯了,现在床上躺得人可是她,要是庆平郡主他们要闹起来,她说不定就会被折腾死了。
既然是这样她不止不该期待韩重淮受挫,还要祈祷韩重淮能救回她的命。
一方面她想自己早点醒来,脱离生命危险,一方面她又觉得看着韩重淮神情解气。
如果她可以直接回到现代就好了,给韩重淮留个死透的躯壳,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总不会为了她自杀吧?
脑子动了半晌,玉桃终于有了丝丝困意,瞧着韩重淮布满血丝的黑眸,她“闭上了眼”。
“这脉……”
每隔小半个时辰,太医就会给玉桃把一次脉,脉搏越来越稳健明显是要往好发展。
他都打算再把最后一次,便可让韩重淮彻底安心,他要回屋休息一会。
谁知道这次他手搭上玉桃的手腕,竟然什么都没摸到。
“韩大人……”
孙太医瞌睡醒得干净,不敢看韩重淮,“夫人这……”
韩重淮不懂医,可怎么也懂有没有脉搏跳动。
他的手覆在玉桃纤细的脖颈上,跳动的脉停了。
血从韩重淮紧咬得唇瓣溢出,血滴不停坠落像是不止咬破了唇,而是连舌也一起咬烂了,孙太医被吓了一跳,往后移了移。
他竟然感觉床上这女人死了,韩重淮也不想要自己的命了。
第五十四章 是你
死一般的寂静在屋内蔓延。
孙太医觉着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喘气都是一种罪过,只是他还没走出房门,韩重淮抬起了头:“孙太医。”
孙太医身体一震, 抖着道:“人死不能复生……”
“过来, 她有脉了。”
“这……”
韩重淮嘴上的血蔓延到了下颌,声调模糊不清, 孙太医辨别了一会, 才看向了床上的玉桃,只见过人的脉搏从有到无变成死人,还没见过有人能死了过一会,心又跳起来变成活人。
觉着韩重淮是太想让人活过来产生了幻觉,可如今这个状况, 孙太医哪里刚跟他辩驳, 边往床边走边小声嘀咕:“等会老朽还要去给太子殿下请平安脉,平日里殿下调养身体的汤药, 老朽是主配……啊, 这还真有脉了!”
孙太医怕韩重淮发疯,把玉桃的死迁怒于他,特意提了太子殿下, 没想着手搭在玉桃腕上, 人还真活了。
反复查看了玉桃脉搏几次,还把人的眼皮子撑开看了看眼球, 孙太医舒了口气:“夫人这是没事了,估摸再过几个时辰就会醒,刚刚……”
孙太医皱着眉,没琢磨出来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是他糊涂看错了, 但总不能韩重淮跟他一样看错。
玉桃刚刚明明就是没命了,嘴上沾着血也挡不住玉桃的嘴唇的乌紫。
“大人不若去休息片刻?”
瞧着韩重淮血肉模糊的唇,孙太医让人去取了外伤药。
“我等她醒。”
孙太医看向床榻,韩重淮安静地注视着床上的女人,剧烈的情绪在之前像是一口气用完了,现在只剩了静谧。
真幸好人活过来了,要不然这位韩大人指不定要发什么疯。
玉桃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不止脸颊连耳朵尖都有了淡淡的绯红,韩重淮手指顺着她的耳廓揉捏,玉桃平静的面上出现了舒服的神情。
温柔的手指从耳朵一直摸到了肩,玉桃舒展了身体,等着微痒的抚摸。
看着玉桃舒展的脸,韩重淮以唇代手,给了她更柔和的安抚。
只是唇上伤口愈合的薄膜轻碰了几下便裂开,血迹在晶莹的肌肤上蜿蜒,就像是调皮的孩子在雪地上作画。
把干净的景色绘满属于自己瑰丽。
玉桃是被血腥味给闷醒的。
梦里头她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晒太阳,突然金灿灿的太阳变成了血红色,血红不断蔓延染红了天地万物。
光是到处都是血色还不算,天上还下起了血色的暴雨,浓稠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她就那么的被活活闷醒了。
“咳咳咳……”
玉桃捂着嗓子,刚睁眼一滴血从上方坠了下来,猩红溅进了眼睛,这触感比梦中真实多了。
用力闭了几次眼睛再睁开,红色从眼球滑落,她才确定自己没瞎。
“是你。”
听到韩重淮仿佛含了云雾的嗓音,玉桃瞧向他,先看到了他嘴上的血。
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血腥味闷醒了,绝对是这人用嘴堵住了她的嘴。
不过他的嘴怎么会成这样,她记得她没意识之前,他嘴不是只裂开了一道小口子。
床上的人神情从迷茫到生气,又转到了疑惑。
韩重淮放松身体往她身上一倒,把原本打算坐起来的玉桃又压回了枕头上。
玉桃瞪着眼看着他:“我是怎么了?”
韩重淮闭着眼没搭理她。
躺了片刻,韩重淮坐了起来,叫下人打了水整理了仪表,便迈步出了屋子。
人都没影了玉桃还怔着,韩重淮一不对劲她就害怕,他对劲的时候尚能做出些奇怪的事情,不对劲那不是更要警惕。
“什么叫‘是你’?”
躺在榻上,玉桃想起刚醒来时候,韩重淮说得话,不是她还能是谁?
第五十五章 一更
“韩大人终于想起这地不是你家国公府, 可以任由你为所欲为。”
庆平郡主一早给太子请安,出门便碰到韩重淮。
目光上下打量韩重淮,看出他换了衣裳, 想着他还算是有些脑子, 不至于为了个通房把自己彻底毁了。
不过这点脑子不足消除她心头怒火,在她看来韩重淮要是有心早该跪在她爹门外, 而不是现在才来。
这会儿来估计是那通房已经醒了让他安了心。
哼了声, 庆平道:“韩重淮你太狂妄,哪怕兵部的事你能脱险,你现在做得事,也够你掉一百次脑袋。”
韩重淮眼下青黑,嘴唇肿起, 气色差的一塌糊涂, 但眼神却是清明锐利,给庆平郡主请了安:“郡主, 臣已经与国公府没了关系。”
“韩大人还真会避重就轻, 本郡主跟你说得话,难不成你只听到了这一句?”
“沁儿……”
屋里头传来赵胤的声响,庆平知道她爹是让她不要为难韩重淮, 瞪了韩重淮一眼, 走近他压低了声音:“韩大人为了个丫头藐视皇亲,本郡主记下了。”
说完庆平拂袖而去, 她爹宽厚,又用得上韩重淮,这次极有可能不追究韩重淮,但是她可没那么好糊弄。
庆平郡主火冒三丈,韩重淮却平静的很, 眸光沉沉,走到太子门前跪下:“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人已经没事了?”
赵胤醒来之后才知道昨天晚上韩重淮为了通房闯了庄子,他没想到韩重淮能在翻身的节骨眼上弄出个这种事来,但想想又觉得这事韩重淮做得出来。
韩重淮极重感情,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老国公爷曾经受过的委屈,舍命跟他合作,扫除朝中的毒瘤。
想来这个通房就是他上次带到庄子的那一个。
“殿下仁厚,微臣内人已经无碍。”
“孤怎么记得你还未曾娶妻?”
赵胤让宫人掀了帐幔,“进来说话,你跪在外头腿不疼,孤却费嗓子。”
到了屋里韩重淮还要跪下,赵胤摆了摆手,“不必再跪了,事都做下了,跪又有何用。”
“请殿下责罚。”
“你觉着孤要如何责罚你?”赵胤反问,“你还没回答孤,一个小小通房怎么成了你的内人?”
“回殿下,臣想救她的命。”
做了那么多,不过就是想留住玉桃的命。
他不想她死,他才占有她,在她的身上烙上他的印记,若是她死了,他又再一次一无所有。
“孤知道你想救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