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还不错。”雷迅中肯评价道。
“——但够不上商务司的评选标准,我司历来不喜欢说话太直接的人。”搞钱,得学会嘴上开花,秦崇芳默契地补充道。
梅岭深以为然地点头。
仨人就蹲在桥梁掩体后面等一点钟,还偷摸摸抽烟,你一支我一支,烟雾缭绕,像三条夜宿的流浪狗子。
陈以南瞧着魂不守舍,一会抬头看看桥那边,一会又抬头看看,烟头火星烧到手了都没反应过来。
贝浩吐出白雾,替她拿掉燃尽的烟头:“稀罕事儿,你是战争狂人吗?这么想去苏德战场?”
墨菲抽出一支新烟,借着贝浩的火点上:“谁知道,我组第一心思可深了。”
“我老觉得她对战争有啥执念,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不,不不,墨菲你别谦虚,”贝浩脑子灵敏极了,谁的话都能接上:“你组抽123宇宙时,抓华夏还是印度,靠,你抽签那手气,四大战区都传遍了——”
“——你的预感,我很信。”
墨菲当即被烟呛了个半死。
一点钟眨眼就来,光脑报时的一刻,陈以南嚯地站了起来,提着枪往桥上走。
夜深人静,这趟运气不错,并没什么人从桥那头的浓雾中闯出来。
闯也不怕,陈上校现在都快入魔了。
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谁也别想挡她进去。
三人很快进到白雾里,光线略微扭曲,眨眼,人影便消失了。
再次拂开白雾,大地银装素裹,西伯利亚的冷风能把人吹透了。
陈以南望着满地飞雪的大平原,眼圈发红。
前世在军校做情报特调时,她曾到过苏联。
彼时二战欧洲战场的炸药桶还没点燃,一切蓄势待发。
脚下虽然看着荒无人烟,却是西伯利亚通向首都莫斯科的要道。
——这条路,她来过。
商务司办公室里,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时空跃迁落点准确。”雷迅点头,“大陆桥最大的技术难点攻关成功了。”
“不错,挺好,”他越说越高兴,眉飞色舞:
“梅岭,直接缴了这项专利——别睡了,现在就出发!”
“如果工业部想还钱,堵着,别让他还,个穷鬼。”
梅岭:“……”〒_〒
行吧,今晚得熬夜。
两小时后,秦崇芳给《猎户座日报》社论组王组长打通讯,给人家半夜喊醒,说要出篇特稿。
王组长强忍火气:“……我说秦部长,半夜喊人干活天打雷劈啊!”
秦崇芳的语气听着欠揍极了,半夜上班他也火大:“怎么着,您还以为商务司赚钱都是每天上班八小时搞来的?”
“放屁,我司终年无休!只要宇宙海需要,随叫随到——您还媒体人呢,不知道媒体行业二十四小时备战突发新闻吗?”
“当个官媒给你惯得!以为可以天天坐着吃饭了?”
王组长:“……”
他吸口气,默念不能得罪财神爷特别是发脾气的财神爷,低头看了遍稿子。
“……”
“卧槽!这考生经历真的假的?你这么写,是要打高考委员会的脸吗?”
给王组长激动地,新闻稿直接点燃了媒体人的灵魂,那立刻就不困了。
睡你麻痹起来嗨!
第168章 显露的刀锋!【纠错】
除了秦崇芳本人和王组长,没谁知道发来的一套稿件究竟写了什么。
雷迅司长倒是有权限查看,但他日理万机,能抽出五分钟专门问问天王项目的事情已经是极限了。
为了应对天王战暴涨的观看需求,星云总台将各大宇宙时间轴调准
二区宇宙里,在陈以南三人雪中跋涉一夜、终于遇到了苏联红军镇守的村落时,星云宇宙也来到了每天《猎户座日报》发布的时间。
墨菲累的腰酸背疼,看到村落的一刻,他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但贝浩拦住了他,这人也是累得脸色又红又白,却认真地问他:“兄弟,你对这地方预感咋样?”
墨菲:“……”
“卧槽,你真当我吉祥物了?”
贝浩急的摇晃他:“快说!”
墨菲无奈地摊手:“好吧,我没有感觉。”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大陆桥落地的地方明明考生很密集,陈以南为啥还要执意往西边走——昨晚我都看到了好几个二区靠前的。”
贝浩抿抿嘴,雪中他被淋的像个不披红装的圣诞老人,狼狈又慈祥,但聪明人的思路时常交错:“她可能是个狩猎者,喜欢黄雀在后。”
“你仔细看看你组第一,现在这神采飞扬的样子,”他翻翻眼睛,“就差扑上去和苏联人说,我老高兴见到你们了——”
“——她像是操心天王战的人吗?”
墨菲:“……”
贝浩摇摇头:“也不知道之前桥上,失魂落魄到烟头烧手指的是谁。”
墨菲盯着陈以南,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贝浩,你注意到没,我们一路走得很顺。”
“苏德战场的时空背景我有点了解,眼下正值莫斯科保卫战,战况凶险的很呢!”
“但是,跟着陈以南走了一晚上,只见过德国坦克的车辙,却没正面撞见过——虽然咱都知道巴巴罗萨计划失败了,但眼下正是苏联最危亡的一刻,德国中央军围剿,没地图的情况下不遇上埋伏的概率有多小,兄弟,你知道吗?”
贝浩一顿,抬头望望左右,漫山遍野的雪盲,刺的人眼珠剧痛,到处一模一样。
“你是说,陈以南认路?”他低声道。
话一出口,贝浩神色也不对了。
怎么可能?
T-34宇宙时间线虽然高度贴合星云宇宙本身的历史,但好歹也是历史。
陈以南可以精通到背的出唐朝长安城一百零八坊的名字和位置,却不该明白战况胶着的土地上某条路的通向
这不合历史学科的特性,她历史学的再好也不行。
书籍能记录战役经过、交战双方,却不会细致到这种程度。
“她怎么会认识几百年前的路啊。”贝浩喃喃道。
光脑一闪,提示着今天三大星系的晨报发来了,墨菲却没心思看,冲贝浩打个手势,悄悄靠近木屋,近了才看见,窗棂上披着一面残破的红旗,染血似的赤色,左角绣着锤子镰刀。
墨菲一愣,想起了战备司的大印。
再看陈以南,她操着熟练的俄语和户主人沟通,眼神时不时落在红旗上,那神色,仿佛在看死而复生的爱人,复杂又怀念。
墨菲:“……”
脑子里三个惊叹号刷刷冲出来。
卧槽!陈第一你为啥会古早俄语?
卧槽!她好像真的认路啊!
卧槽!程桥你快来瞅瞅!陈以南她爱上锤子镰刀了!
光脑很体贴地将俄语转换成了星际普通话,墨菲面带菜色,听着陈以南从糟糕的天气谈到今年粮食收成,又从脚下首都干道谈到苏德战局。
她那么熟练,熟练到仿佛能洞悉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
“我们会赢,当然会。”斯拉夫人体型高大,木屋的主人是个蓝眼睛的年轻人,常年的战争让他身形瘦削,皮帽子缺了半边,棉衣又脏又破,唯有左胸前一枚布尔什维克党徽被细心呵护着,擦得干干净净。
他握着防身的铁锹,冲陈以南露出笑容,蓝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你的祝福,达瓦里氏。”
好迷人的神采。
墨菲小心看着,国家已在绝境,也不知道该说年轻人这种笃信是天真还是坚定,但此时此刻,很难不为他动容。
陈以南似乎某个瞬间快要哭了,眼泪盈在睫毛上,但等墨菲细看,却发现她毫无异常,只是笑着和年轻的布尔什维克击掌。
“当然,上帝会庇佑你们。”
墨菲:“????”
等到陈以南领着俩人走进木屋,墨菲还是很费解:“你信教吗陈以南?”
陈以南神色冷硬,“不信,那些劳什子要真能用,就该显灵拯救现在的苏联。”
墨菲一缩脖子,总觉得她此刻很生气。“那你怎么和尼古拉说,上帝保佑?”
尼古拉是小伙子的名字。
陈以南看他一眼:“我自己不信,但东正教是苏联第一大教——他们信啊。”
贝浩一直在翻光脑,不知在做什么,脸色不太好看。墨菲有点尴尬,谈话也没个帮着圆场的,只能他一人面对隐约发火的陈以南。
“牛逼阿兄弟,平白无故的,你就说服了苏联人,让咱们借住他家。”
陈以南停下了收拾被褥的手:
“这不是他的家。”
“德国预计三天内就要打过来,村子的居民早就被疏散了——尼古拉是被派来守村子的苏共人员。”
“你没发现,村子里什么牲畜农具都没有吗?只有干粮和火器。”
墨菲更惊讶了:“那更不得了了,你竟然能取得苏联武装的信任?”
他记得可清楚了,蓝眼睛喊她达瓦里氏,这称呼可太不一般了。
同志,他喊她同志。
浴血同袍的革命同志。
陈以南:“……”
她笑出声来:“你是不是忘了,二区已经深耕这颗宇宙有段日子了,他们都知道外宇宙人,而且——我用了点别的手段。”
墨菲竖起耳朵:“什么?”
陈以南抿起嘴角,似乎一下子变得很开心:“我说我家祖上是南边来的布尔什维克,另一个国家的,全家都信共产主义,还给他现场背了一遍共产党宣言。”
“——他也没全信,但我答应说一起帮他,于是——”
陈上校耸耸肩,笑容有些得意。
墨菲:“……”
“卧槽,陈以南你他妈穿越的吧!”
“共产党宣言这种东西!我只有去图书馆才会想起来看看。”
陈以南光笑,也不说话。
墨菲帮着她一起铺床,嘟囔道:“真没见你这么开心过,咋整啊,真要呆几天,天王战还管不管了?”
陈以南静了一会,才回答:“天王战后半程发力更好操作些,大家前期拼抢,积分垒起来了,后面就可以无差别击杀了。”
“——你要想,完全可以瞄着前十去刺杀,性价比非常高。”
墨菲盯着她,没立刻说话。
借口。
虽然逻辑完全通顺,但预感非常清晰地提示他,陈以南在说谎。
“你想留下做什么?”
“我历史学的很好,眼下应该是莫斯科战役的转机,翻盘反杀就是这几天了——你到底想等什么?”
陈上校坐在凳子上擦枪,也不说话。
尼古拉推门进来,和陈以南握了握手,然后递来了几颗土豆和一截大列巴。
“吃点东西吧。”蓝眼睛年轻人低声道。
陈以南冲他微笑,和他交换了一个战友的拥抱,很用力。
尼古拉:“……”
尼古拉有些诧异,外宇宙人他不是没遇到过,但眼前的姑娘似乎对苏联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爱意
不,应该说是,她对布尔什维克抱有很强而又难以理解的热诚。
“没事,都会没事的。”
“你别担心。”
他有些笨拙地说,摸了摸陈以南的头,替她拂去了融化的雪水。
怀抱并不温暖,相反,冰冷冻人。
陈以南目送可爱的苏联人离开,一回头,墨菲贝浩看鬼似的看着她。
“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程桥。”墨菲信誓旦旦,指天画地说。
陈以南大笑起来:“你说呀,你随便说。”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在等什么?”
“我没等什么,我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发生,或者会不会发生在这里——”
历史上,莫斯科战役打得艰苦极了,四十年难遇的严寒和德国钢铁洪流混在一起,险些吞噬了数百万苏联人生命结成的血肉长城,莫斯科,差一点就沦陷了。
转机发生在一个不期然的机会。
史料记载,来自南边的友党人士截获了重要情报,显示日本无意与苏联在国境东线发生大规模对抗,于是,镇守东线的百万军队得以紧急调往西线,鏖战德国,为保卫莫斯科注入了最滚烫的热血
脚下雪路,便是南国北上西进莫斯科的必经之路。
陈以南在等待,等待一次未知的相见。
墨菲听完豁然开朗:“妈呀,原来你是想等华夏同志啊。”
“好说,我也想等——嗐,你直说嘛!多大点事儿!”
陈以南安静地望着他:“这是我的个人决定,不是你的,墨菲。”
“你的天王战怎么办呢?”
墨菲哑然片刻,抓抓头发,小声说:“其实,我觉得你说天王战后期发力挺对的——”
“——哎呀!这么关键的历史决胜之机,草!我既然知道了你觉得能当没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