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讲,我有办法挽回申城站的舆论被动局面。”
“——一小时后见。”
看守:“???”
说话间,这女人脸色发红,猛地从嘴里吐出了一截血淋淋的舌头,随后变成了烟花。
看守蹙眉,这几天他见多了外宇宙人杀不死的本事,只觉得现在这个估计又是疯了,申城站现在名声臭不可闻,还怎么救?
但想了想,还是将陈以南的遗言报了上去。
……
第二天,申城上空关于校园枪战的流言里忽然冒出了许多细节,添油加醋,“栩栩如生”。
什么交大物理院本来有一排机枪,为了英勇抵抗丑恶的军统申城站,都打废了。
什么教学楼当时上课的法律系、历史系的学生都被杀光了,血流的大堂都擦不干净。
什么军统火力强到梧桐树都倒了一大片,百年的漂亮老树啊。
民众:“???!”这么激烈的吗!
顿时,民怨沸腾更上一层楼,申城站门口连辆带轮胎的车都不敢停了,连站长都开始躲着太阳上下班,生怕被人瞧见。
流言的威力在于口口相传的话哪怕主谓宾一应俱全,你却一个都找不到具体对应的对象是谁。
一旦流言开始侵入细节,就会有好事者去求证
求证过后,会发生什么呢?
……
当晚,陈以南在医疗室看到了刚接完骨的邢云堂。
他半边脸上覆着可怕的伤痕,盖住了左眼,像是被剥了一层皮,见陈以南来,邢云堂不自然地别开脸,挡住有伤的这边:“你怎么来了?”
陈以南:“你眼睛怎么样?”
邢云堂:“……”
“可能好不了了,还是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前两天担下了替申城站挽回声誉的任务,我们都不可能活着走出刑讯室。”
陈以南苦笑:“成不成还两说呢。”
“枪战也不知是谁引起的。”
邢云堂看着自己的左手,竭力想装作没大事的样子:“我们都开了枪,有罪一起受。”
陈以南见他不愿意提伤势,也礼貌地装成不知道。
进门前她已经打听过了,邢云堂的伤势很不好,拖得时间太长,右手几乎废了,以后连写字都困难,左眼视力也遭受了毁灭性打击,现在基本全盲,后续能不能恢复半盲得看愈后如何。
陈以南知道时,心酸、痛楚、焦灼、愤怒,各种情绪混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了上辈子最后一次见邢云堂,那时两人已经分手多年,相遇在军统大会上,他似乎有些行动不利索,在大会文件上签字时字都写得有些抖,还被当时牙尖嘴利的自己狠狠讽刺了
如今想来,该不会那时他也右手受伤了吧。
这都是什么悲惨宿命?
邢云堂见她情绪低落,便转移话题:“你有把握吗。”
陈以南:“什么把握?”
邢云堂朝窗边努嘴,窗户上还有个被群众扔的烂鸡蛋印子,腥臭稀烂:“你说呢?”
陈以南:“有些吧。”
“流言这东西,只要具象化了,就是不攻自破的时候。”
邢云堂顿了顿:“所以,这两天给申城站的脏水——”
陈以南:“——是我泼的。”
“人总是习惯性地怜爱弱者,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舆论上把申城站踩到谷底,踩到万劫不复,踩到人人可欺。”
……
没几天,申城站的名声更难听了。
流言造谣已经升级到了文科院被军统局杀戮一片,校园人不聊生了。
有些民众回过味来:“不太对吧,哪儿这么惨?”
“我家就住学校街对面啊,什么血啊尸体啊,一个人头都没少啊。”
顿时就有人反驳:“你知道什么?那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亲戚他二大爷小舅子的姨妈听申城站看门的讲的,还有假?”
“啧啧啧,历史院说不准都被宰空了一届呢。”
有些警醒的民众:“……”
啊?
传的这么清楚吗?
再看报纸上的消息,那也是五花八门,说打死十个的有,说打死三百个的也有,说军统站青苗獠牙是鬼怪的有,说交大封校的也有。
过度爆炸的信息冲破了人们的接受阈值,流言传播在这一刻来到了一个巅峰转换的临界点。
当晚,申城站赵科长接待了几个关系还算不错报纸记者,推杯换盏一番后,领着他们见识了一下外宇宙人的不死神功。
立刻,这些记者就明白了。
“合着枪战当天,根本一个学生都没死,被宰的全是外宇宙人?”
记者们大失所望,“这有什么可爆料的。”
赵科长旁边的陈·秘书·以南笑了笑,给记者倒酒:“这不显得您力破传闻,去伪存真吗?”
“现在舆论界一片浑水,正是各位能人正本清源的时候啊。”
记者们:“……”
第二天,“申城站连环校园杀人惨案”依旧是报纸报道的重点,其中却有几份冒出了截然不同的论调。
“《揭秘!交大惨案的真相!竟无一人伤亡!》”
“《“死而复生”作假死!外宇宙丑恶行径令人发指!》”
“《不为人知的校园:交大一朝龙在天,军统沦为垫脚石》”
“《从没死过的历史学院、从没报废的机枪——校园枪战疑云》!”
申城民众:“……”
登时,另一股声音就冲了上来:
“卧槽我说什么来着?就说之前传的假吧!申城站恶心吧啦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还学校呢!也不出来说句话!”
“人家站着舆论高地呢说什么话哈哈哈哈哈哈!学生没死就好啊!”
“就是啊,杀三千?那学校一共有没有三千人都是问题!”
不到三小时,翻案的报纸就卖空了,印刷厂被催命似的加印。
舆论像是发酵馒头似的,一点点蓬松,一点点膨胀,最后来到夕阳落山时,申城站逆风翻盘,举城哗然。
陈以南抱着温热茶杯站在窗前,马路对面全是举着相机密匝匝的记者群,有的举着横幅请求采访申城站,有的大喊着:“我们要听一个真相!外宇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被冤枉了就不想说句话吗!沉默的受害者有什么意思!虚伪!”
“交大校门都被堵完了,登记在册的学生一个都没被杀!你们为什么不辩白!”
“枪战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要听真实的原因!”
“物理院是不是真的造出违法机枪了?!”
陈以南:“……”
舆论如山高,舆论如风倒。
舆论就在翻手之间。
她放下茶杯,转身给赵科长汇报去了。
……
申城舆论战大获全胜,李文忠站长上周气的高血压还没下去,这周乐的高血压又上来了。
不错不错,真是不错。
前后不过两周,申城站在全国军统兄弟站面前的地位实现了绝地大反转,这把关人陈以南可真是揣测人心的一把好手啊。
李站长当即拍板,将陈以南升入电讯科,直接对阵申城华共宣传一线,把军统之前在舆论上吃的亏都讨回来。
陈以南:“……”
针不戳,能用三十五岁的技术指点年轻的我gong了呢。
……
半个月后,一封来自汉口站的秘密电报被截获。
“黎明[1]即将抵达汉江。”
第221章 龙潭三杰
从陈以南接手电讯科,短短两周时间,风貌大改,奇功频出。
申城站先是在连续昼夜加班五天,将过去两年的华共监听记录筛了三遍,陈以南熬夜陪着科员看文件,将上辈子三十多岁自己的经验运用在了此时年轻的申城站身上。
三遍过后,揪出了过去疏漏二十余处,连夜写成报告,上报李站长。
第二周,陈以南根据监听记录,指点林冲扑杀,缴了华共地下联络点十二个,一举让华共申城情报网瘫了一半,申城站顿时气焰大盛。
全国军统情报站纷纷侧目,连隔壁中统都看过来了。
这成绩,漂亮啊。
李文忠站长大喜过望,这得力干将发挥到位,果真是一人顶百,这不,电讯科监听到的加密电文都少了一大半,可见华共遭遇打击之大。
之前因为金陵印刷厂的事,李站长还让陈以南写了报告,这下她立了功,李文忠念着她的好,也不压着吞她功劳了,直接呈递给了国防部。
——其中有一条建议尤为中听,写的直白刺骨。
“搞煽动我们比不来华共,但这不是止步不前的理由。”
“民众向来是只能听到说话声音大的人,也分辨不来真伪的,如果我们没法和华共一样喊得声音大,那就搅乱他们,让其他的声音也变大。”
“学校是赤fei培养新人的重要场所,我们要以毒攻毒,玩他们一样的手段来做渗透,学生中只要有一个会背共产宣言的,就得有一个信三民主义的。”
“——加强学生渗透工作,这就是我对学运的建议。”
李文忠还记得自己刚看到这条时,喜得拍桌子叫好。
人还是要读书啊,读书明智,读书长进,读书多了连耍滑头都比别人高明。李文忠瞧着漂亮的陈以南,真是越看越爱,连带着对提拔陈以南的赵裕中科长都给了不少好眼。
跟着得了功劳的林冲十分诧异。
他对陈以南的信仰不是毫不了解的,此时此刻她的样子,倒像个双面人。
报告交上去不到两天,国防部的批示就下来了。
只有三个字。
“好,好,好。”
李文忠当即把陈以南喊来,语重心长道:“好好干,你这已经是在国防部挂上名字了,未来宏图大展,仕途高远啊。”
陈以南客套一番,借坡上驴:“上次赵科长专门来问星云宇宙武器科技的问题,正好,我直接给了您,您呈递国防部吧。”
李文忠笑容一变:“什么武器?”
陈以南茫然地恰到好处,掏出高考装备之一的短枪,“就是这个。”
“当时交大枪战,我用的家伙事。”
李文忠很快恢复正常,“行了,我知道了,你先放下,我给递上去。”
走出办公室门,陈以南眼神一转,她就知道赵裕中顺藤摸瓜打听星云宇宙的事李站长不知情。做长官的谁不介意手下有秘密呢?还是这种牵扯到两颗宇宙的秘密,在机密事务上擅加自己的意志可是替政府做事的大忌。
正好,今天给赵裕中穿了双漂亮的小鞋。
赵科长是个警醒机智的家伙,陈以南并不愿意他的目光太多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容易坏事。
让李站长去绊住他最好不过了。
当晚,林冲就来找陈以南了,他脸色发沉,身上的制服还挂着立功升军衔的新肩章:“你真的假的,陈以南,你不是心向华共的吗?”
陈以南看他一眼,“你有没有点在情报站工作的觉悟,这种话也能随便乱说的?”
林冲:“???”
陈以南示意他背后,林冲回头,宿管立刻收回了监视两人的目光。
林冲毛骨悚然,陈以南冲他假笑了一下,回了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那天在学校你说的话提醒我了,我该向前看,既然知道有些错误的根源在哪里,我就最好拿出些措施,去掰正它。”
“——不然,白来一趟了。”
林冲有点懵,每次陈以南说似是而非的话时,他都只能勉强跟上一半,“你是指什么错误?谁的错误?”
“我挺后悔当天鲁莽行事的,当时你还劝我,现在却说我说的对?”
谁的错?
当然是现在华共战略方针的错。
陈以南示意他走出宿舍楼道,两人顺着煤气灯压马路,这会空旷无人烟,陈以南才稍微提高声音:“以后不要在军统提供的场所没轻重的说话,宿舍也不行,小心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听过一种说法吗?”
“草原上的羚羊年年都会被狼群捕杀,却年年都能繁衍生息,长得茁壮结实,后代也进化迅速,一代更比一代强——”
林冲:“????”
“这不是地球时代的自然规律吗?”
陈以南:“那你觉得为什么羚羊能一代超越一代?”
林冲:“因为——”他咬住嘴唇,明白了陈以南的意思。
陈以南点头:“因为有狼,因为自然选择,因为优胜劣汰。”
“舒适区是熬不出真正有杀伤力的组织的,你要真觉得搞红色就是一颗心为国为人民,一点阴谋诡计不能沾,对同志就得春风拂面——那咱们不如直接找个墙头撞死算了。”
“省的做个蠢货日后被记在阵亡簿上,还占组织丧葬钱。”
林冲震撼地望着她。
“你、你的爱好扭曲。”
陈以南假笑:“这不叫扭曲。因为爱它,所以会往死里收拾它。”
“让它改,快速地改,越快越好。”
林冲没吭声,街边露出几个住宿舍的舍友,挥手打招呼,两人同时露出假笑,冲同事点头示意,人家一走,林冲立刻拉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