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仪宫中的人,在熙贵人离开后,与凝汐阁的人有过联络。”纪云益递上了一块用帕子包着的药材,道:“这药材被埋在凝汐阁的花木中。”
连如何构陷阿妧都想好了,这场戏果然没让他失望。
“不要打草惊蛇,在静思轩周围安排你的人。”赵峋淡淡的道:“保护熙贵人的安全。”
纪云益领命而去。
明日,大概会很热闹。
***
阿妧托着腮,在暖和的日光中昏昏欲睡。
朱蕊替她披了件衣裳,暗暗担心。
主子连日来都没什么精神,不知她们何时才能恢复自由。
忽然她看到外面有道身影越走越近,她忙叫醒阿妧。“主子,皇上来了!”
阿妧醒过神来,她像是想起什么,忙快步冲到榻旁,将小几上的拆到一半的同心结要收起来。
“在藏什么?”一道冷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阿妧像是被吓了一跳,她动作僵硬的转过身,握住了手中的络子。
“妾身给皇上请安。”阿妧蹲身行礼,趁机将络子藏到袖子里。“皇上万福。”
赵峋握住她的手腕,阿妧低低痛呼一声,想要躲开。“皇上,您弄疼妾身了。”
两人拉扯间,只见一个大红色的络子掉到了地上。
阿妧才想捡起来,却被赵峋抢先一步。
这又是个还未完全拆完的同心结,阿妧咬紧下唇,勉强解释道:“做的不好,妾身不准备要了。”
“既是不准备要,直接丢掉便是,又何必要拆开?”赵峋难得生出几分耐心,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阿妧语塞,神情间透着些许窘迫,垂着眸子不肯开口。
她随口找个理由想搪塞,却藏不住自己真正的心思。正是伤了心,才会如此罢?
“妾身糊涂了,多谢皇上提醒。”阿妧赌气的夺了回来,就要往外走。“妾身这就拿去丢掉——”
赵峋没让她如愿。
“还在跟朕赌气?”赵峋摩挲着她的手腕,语气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阿妧扭过头去,赵峋却分明瞥见她眼中盈盈闪动的水光。
“帮朕打个络子。”他从怀中拿出一对上好的羊脂玉佩递到阿妧面前,轻描淡写道:“朕瞧着你之前拆掉的那个样式就不错。”
羊脂玉佩入手温润细腻,看来是皇上的私藏。
“妾身笨手笨脚的,怕是不合您的心意。”阿妧咬了咬下唇,断然拒绝。
赵峋木着脸,强塞到阿妧手中,道:“熙贵人是要忤逆朕的意思?”
纵然阿妧赌气,也断不敢让自己背上这样的罪名,她只能收下。
阿妧正想着赵峋今日过来的用意,难道真的仅是被自己拆同心结的举动气到,才特意过来一趟?
“皇上,皇后娘娘请您过去。”崔海青匆匆进来。
赵峋没有松开阿妧的手,随口问道:“有何事?”
既是皇上当着熙贵人的面问,想来就是不避着她。“皇后娘娘说,今日维护宫中花木的人去了凝汐阁,在凝汐阁院中发现了一坛子药材。”
不用说,这药材定是与卫容华小产有关。
阿妧面露出焦急之色。
“皇上,妾身从未私藏过任何违禁的药,也不知道这件事——”她照例为自己辩解,却发现赵峋神色未变。
赵峋起身:“既是事关凝汐阁,朕就同熙贵人一起去看看。”
纵然知道赵峋不会相信是她所为,阿妧也没猜到赵峋会带她去。
赵峋一路牵着阿妧的手出了静思轩,服侍的宫人都看呆了。
当出了静思轩的大门,天子銮舆正停在门外。
阿妧犹豫着自己要如何跟着队伍走时,赵峋淡淡的道:“熙贵人跟着朕同乘。”
第33章 清凉苑暂住(二更)……
琢玉宫, 凝汐阁。
在熙贵人宫中搜到她谋害皇嗣罪证,自然是能引起后宫轰动的大事。
张皇后带着人先到了,郑贵妃、贤妃紧随其后, 敬妃也闻讯而来, 品阶低些的宫妃不敢出头,都想办法打探消息。
是以当天子銮舆到达琢玉宫门前时, 张皇后带着人迎了出来。
郑贵妃紧随其后,不给她袒护阿妧的机会。
等銮舆停下, 锦帘被掀起时, 身着玉色常服的赵峋走了下来。
正当张皇后等人要行礼时, 却见赵峋并未离开, 而是转身道:“下来。”
天子銮舆中竟然还有别人?
到场的宫妃们愕然的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銮舆。
只见一身淡粉色宫装的阿妧缓缓走了出来, 站在赵峋身边。几日不见,她明显消瘦了些,巴掌宽的腰带愈发勾勒出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 面上添了些楚楚动人的风致。
在她宫中发现了证据,几乎就要坐实她的罪名, 皇上竟亲自把人带了回来!
郑贵妃和敬妃气得不轻, 连张皇后和贤妃心中亦是掀起波澜, 阿妧竟这般厉害。
能引得皇上为了她破例, 这就是她的能耐。
“皇上, 凝汐阁中发现了大量违禁的药材, 熙贵人难逃其咎。”郑贵妃先站了出来, 美艳的面庞上布满愠色。
她几乎以为时皇后派人传错话了。
赵峋面色如常,淡淡的道:“贵妃说熙贵人难逃其咎,朕将熙贵人带来, 正好对质。”
说着,赵峋脚步不停的直接往凝汐阁中走。
阿妧屈膝向四人见礼后,跟在赵峋身后快步走了进去。
郑贵妃本就厌恶她,再加上皇上今日的举动,郑贵妃不将她恨出血才怪。
既是如此,她也不在乎了。
张皇后和贤妃也忙跟了进去,郑贵妃和敬妃彼此间,倒隐隐有了些同仇敌忾的感觉。
在院子中,平日里阿妧就是站在那株合欢花下等着赵峋的到来,此时已经被挖得面目全非。
茉香带着海棠和紫菀跪在廊庑下,看着阿妧竟跟在皇上身后一起回来,眼中闪过一抹喜悦之色。阿妧留心观察着她身后的两人,海棠明显松了口气,紫菀却是眼中闪过一抹惧色。
桂兴和桂平被另外带走拷问,阿妧没见到他们两个。
等阿妧进了自己房中时,才发现里面已经被搜得面目全非。
多宝格上她前些日子才重新将皇上赏赐的珍奇古玩重新排列了一遍,从清凉苑中带回来的挂轴也被摘了下来,就随意的堆在榻上,更别提她的衣柜、被褥。
阿妧在糟乱乱的房间中,快步走到自己的书案前。
“熙贵人这是想损毁什么证据?”郑贵妃不惜自降身份,也要对上阿妧。“方才你们是怎么搜的,漏了什么?”
她这话极为霸道,张皇后蹙了蹙眉。
赵峋没有阻拦郑贵妃,他眼见阿妧蹲在地上,默默的捡起了几张被撕碎的纸片。
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赵峋跟着走过去,只见这张画正是那日赏花宴时,阿妧被人嘲笑的那张画。经过赵峋亲笔修改,总算勉强能看了。这画被精心装裱过,卷轴也选了最好的。
“纵然贵妃娘娘觉得妾身有罪,总不至于将妾身这画撕碎罢?”阿妧红着眼圈,质问道:“这画也是贵妃娘娘亲眼见到妾身所画,跟卫容华一事可有半分关系?”
这里被损毁的东西不少,阿妧却偏偏挑中这幅画——
只因这画是她和皇上一起所做,所以她珍惜,所以郑贵妃嫉妒。
赵峋见状,也抬眼望向郑贵妃,面上带了些不悦。“郑贵妃,这是怎么回事?”
哪怕是才来时见凝汐阁乱成一团,皇上也没明显的外露情绪。
连皇上的御笔,郑贵妃都敢损毁。
熙贵人是个厉害的,专挑了这件刺郑贵妃的心。
“皇上,方才搜寻证据,场面有些乱。”郑贵妃暗自咬牙,面上却镇定自若的解释道:“许是哪个奴才不小心给弄坏的,若熙贵人非要计较这无心之失,就将奴才们都叫来拷问。”
她又将难题给阿妧踢了回去,若阿妧非要较真,就是阿妧没气度。
且损毁皇上御笔这罪名若安到宫女内侍们头上,必是死罪。
只见阿妧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儿愈发苍白了两分,她咬了咬下唇,终究只是将纸片整理好夹在书中,默默不语。
郑贵妃见阿妧怯懦的模样,终于觉得心中畅快了些。
“若你喜欢,朕帮你画一幅便是。”一直冷眼旁观的赵峋竟开了口,他在对阿妧说话,郑贵妃却分明感觉皇上瞥了自己一眼。
阿妧眼底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忙谢恩。
皇上竟对她如此偏心?如今她的嫌疑还没洗清!
郑贵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定了定神。
“皇上,这是挖出来的证据。”郑贵妃给内侍使了个眼色,有人将东西捧了出来。“这坛子里的药材,足以害得卫容华小产!”
“皇后娘娘比妾身来得更早些,应该比妾身更清楚。”郑贵妃终于想起自己抢了张皇后的风头,她一时愤怒下,倒忘了该是以谁为主。
既然阿妧是太后给的,当然是由张皇后审问好些,也方便她挑出其中漏洞。
张皇后见郑贵妃在皇上面前没讨到好处去,心知阿妧应该能保住,她便如实的说了这坛子药材是如何被挖出来的。“方才刘太医已经确认过,其中有两味药材,跟害得卫容华小产的药材一模一样。”
“皇上、皇后娘娘,妾身不知这些药材是从何而来。”阿妧神色坦然道:“是有人构陷妾身,将这些东西藏到了凝汐阁中。”
敬妃亦是见识到阿妧的厉害,自觉不能轻易让她脱罪。“这么说,熙贵人是无辜的?可满后宫这些姐妹,为何这人偏偏构陷到妹妹身上?”
这话便有些蛮不讲理了,难道受害的人还要反思自己?
“只这一坛子药,还有别的证据吗?”赵峋面上有些不耐,似是听她们吵闹烦了。
张皇后忙道:“没有了。”
“朕还以为你们查出了什么证据,将凝汐阁搅得翻天覆地。”赵峋向来在后宫不轻易动怒,此刻他眸色的眸子染上暗色,冷声道:“身为妃位之首的你们,竟一点容人之量都无!”
除了皇后之外,郑贵妃等人连忙跪了下来。
“皇上,妾身等也是想查清真相,给卫容华一个交代,还熙贵人一个清白。”郑贵妃到底不敢当面跟赵峋顶撞,咬牙道:“若行事冲动了些,还请皇上责罚。”
阿妧垂着眸子,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并不火上浇油。
她还没那个自信,相信皇上是为了她出气,不过是拿她当引子罢了。
他对后宫不满,想要出手整治,总要师出有名才是。而借了她的名义,既能让后宫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浮出水面,又能给她一种被宠爱的错觉。
一举两得,再完美不过。
“凝汐阁乱成一团,不若让熙妹妹去妾身的怡景宫暂住罢。”贤妃出来打圆场、当好人,顺便还给郑贵妃上眼药。
郑贵妃几乎要将指甲掐断,才生生忍下这口气。
阿妧本想说去绣春阁与苏贵人挤一挤,但碍于自己还未完全洗脱嫌疑,识趣的等着赵峋安排。
“不必了,熙贵人去清凉苑暂住。”赵峋看着平日里身居高位的四人,神色冷淡道:“朕不会包庇任何人。”
他话音未落,从张皇后到敬妃,四人俱是露出惊愕之色。
只是先前赵峋已经动怒,总不好再忤逆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阿妧从冷宫边缘的静思轩,换到了皇上的清凉苑。
***
清凉苑。
这里称得上是赵峋私人的书房,比起御书房的庄重,清凉苑则更闲适一些。
每当到了夏日,赵峋便常来这里住着。
在带阿妧来之前,清凉苑中还未有过妃嫔居住。
“熙贵人,您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在东厢房。”赵峋有事回了福宁殿,崔海青送阿妧过来。“朱蕊已经来了,皇上又给您拨了两个宫女服侍,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
“皇上吩咐,您可以在清凉苑随意走动。”
阿妧含笑点点头,温声道:“多谢崔总管。”
先是把她丢在静思轩冷了一段时日,又将她带到了清凉苑,给了她别人没有的殊荣。
圣心难测,整个后宫都在琢磨皇上的用意罢!
等见到了朱蕊,阿妧才发现这房中的布置比起凝汐阁要奢华舒适得多。
“主子,您回来了。”朱蕊见到阿妧有许多话想问,只是还有旁人在,便忍了下去。“太医院送了药来,奴婢服侍您。”
阿妧这几日开始恢复进食,隗秋平给她开的方子,她坚持在用。
等到了晚膳的时候,有宫人送来了精致的清粥小菜,想来是得了赵峋的吩咐。
若他肯对一个人好,哪怕只施舍一丁半点,也会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是被爱着的。
后宫这些人都在争,争自己在天子的心上,能占据那么一丁点的地方。
天气渐热,人本就没什么胃口。
阿妧略喝了几口粥,夹了些小菜,便让宫人们都分了。
今夜月色正好,阿妧想着就算为了避嫌,赵峋也不会再过来。既是他允许自己在清凉苑中走动,她便带着朱蕊,提着灯出来散步。两人沿着清凉苑的回廊走,草丛中有虫鸣声,映着不远处淙淙流水的声音,格外让人心情舒展。
阿妧摇着手中的团扇,忽然她看到暗处有点点亮光。
“朱蕊,你瞧——”阿妧指着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些兴奋的道:“是不是萤火虫!”
自从到阿妧身边服侍后,朱蕊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活泼的神色,那该是十六七岁少女应有的模样。
主子有太重的心事,偏又在举步维艰的后宫中。
若能让主子放松片刻,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