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前两日阿妧才侍寝,若她有孕的话,皇上是不会让她侍寝的。
贤妃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被乱了心神。
“方才跟妹妹聊得高兴,本宫险些忘了正事。”贤妃笑道:“年节的赏赐就要下来了,本宫来看看妹妹这里可还缺什么。”
阿妧忙道:“谢娘娘好意,平日里皇后娘娘也很是关照妾身,时常赏赐东西。娘娘不必为妾身操心了。”
听阿妧只提皇上,并不提皇上,贤妃觉得她还算个知情识趣,并不恃宠而骄的人。
可那又如何,这样体贴聪慧的女子,才更让皇上心动宠爱罢?
想到此处,贤妃心中恨意更添一层,借着没来过想到处看看的缘由,起身在主殿中转了一圈。
阿妧猜到她的用意,便也耐心的陪着她。
“妹妹这里倒是雅致,虽是不必奢华可也不能太冷清了。”贤妃抬眼在四下微微一扫,笑道:“本宫让内务司挑些摆件送来,也该做两件新帐子,好配你这紫檀木的架子床。”
贤妃指点了一番,阿妧谦逊的说已经够了,可贤妃显然没法心思放在听她说话上。
“本宫还要去坤仪宫见皇后娘娘,最终的单子还要娘娘裁夺。”贤妃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告辞离开。
阿妧将贤妃送到了殿门外。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阿妧才对朱蕊道:“你瞧着贤妃的气色,是不是有些奇怪?”
朱蕊点点头,道:“奴婢瞧着贤妃娘娘与往日不大相同,却又说不上来。想来她还并未恢复,紫菀可是一直看着她,好像生怕出什么事一样。”
既是她们都能看出来,难道皇后会看不出来么?
偏偏还把年节下给各宫赏赐这样的事交给贤妃,摆明了是想让贤妃做点什么。
先前是温昭媛关照贤妃的病情,帮着张皇后做事。如今贤妃莫名其妙的好了,立刻来做一件几乎能废了她四妃之位、牵连她家族的大事,温昭媛却隐身了。
阿妧忽然记起,卫容华怀有身孕,虽是李修仪先发现的,当时温昭媛也在场。
两件事温昭媛都能全身而退。
这位昭媛娘娘可不简单。
***
福宁殿。
赵峋今日有事不得闲,命人召阿妧前去伴驾。
“奴才见过娘娘。”崔海青见到阿妧,熟稔而恭敬的行礼。“皇上正在里面等您呢。”
阿妧含笑点点头,早有小内侍掀起帘子,请她进去。
“妾身给皇上请安。”阿妧还未来得及脱下斗篷,便上前福身行礼。
赵峋听到外面的声音,便已经放下了笔。他从书案前走出来,牵住阿妧的手。“手这样凉,也该多添件衣裳。”
阿妧解开斗篷,交给了朱蕊。
“妾身不冷,临出门前看着未化的雪,心中有些痒痒,就团了个雪球玩。”
她话音未落,赵峋挑了挑眉道:“这是怪朕没让你带珠珠去玩雪?”
原本阿妧去重华宫和大公主约好了一起去后殿玩雪,偏被赵峋遇上了,制止了两人。
如今阿妧正喝药调理身子,受不得凉。
“妾身想着您说得对,大公主年纪小身子也弱,若是着凉生病就不好了。”阿妧大大方方的道:“妾身也不过是手痒而已,随手拿着玩的。”
她如今发现,赵峋喜欢她在他允许的底线内,使些小性子,撒撒娇,故此也并不全然总是柔顺温婉的模样。
“本想今年去行宫的,那里的雪景更美。”赵峋见她并未放在心上,有些歉然道:“近期事情多,只能等明年开春再去了。”
阿妧乖巧的道:“您已经带妾身去过了呀,只要陪着您,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见她知足常乐的模样,赵峋的神色也舒展了些。
“皇上,您去忙罢,妾身给您研墨。”离用午膳还有段时候,阿妧挽起袖子,准备去一旁伺候笔墨。
赵峋也在书案前坐下,并没避讳阿妧,打开了折子。
纵然阿妧刻意不去看,可有时候一些动作,还是免不了视线会飘过去。
这封折子,似是跟李家和冯家有些关系。
阿妧悚然一惊,不知是不是皇上故意的试探。
若说试探,皇上早在几个月前就试过了。且近来太后并没有找过她——
等等,她去见过贵太妃两次,冯太后什么表示都没有,本来就是一种反常。
阿妧手上的动作没停,心中却有些乱。
还没等她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只听崔海青匆匆走了进来。
“皇上,娘娘,端王府传来消息,嫣侍妾提前发动了。”崔海青回禀道:“眼下太医院已经派了胡太医过去。”
他话音未落,阿妧右手一松,墨汁溅到了她的衣袖上。
阿嫣姐姐腹中的胎儿还未足月!
“让隗秋平跟过去。”赵峋见阿妧慌了神,有条不紊的吩咐道:“让纪云益派人暗中盯着些端王府,沈铎若还没回近卫营的话,让他先留下。”
崔海青答应着去了,阿妧才回过神来,眼中已经泛起一层水光,她六神无主的道:“皇上,阿嫣姐姐还没足月,她,她会不会有事!”
难道是太后察觉她的背叛,才让人害死阿嫣姐姐肚子里的孩子?
若月份小也就罢了,如今若打掉孩子,简直是要一尸两命!
她恨不得立刻奔去端王府看个究竟,生孩子对女子来说本来就是过鬼门关的大事,阿嫣姐姐身边又没个知心的人,可如何是好?
“阿妧,别慌。”赵峋沉稳的声音安慰着她:“孙嬷嬷是极有经验的人,隗吏目也过去盯着了,你放心。”
阿妧胡乱点了点头,被他那双温暖干燥的大手握着,她感觉自己的心慢慢平静了些。
她知道皇上特意派隗秋平去,是为了让她安心。
“皇上,妾身失仪了。”阿妧定了定神,飞快的抬起袖子擦干泪水。“妾身,妾身着实不该这样。”
一时着急她顾不上去找帕子,而她又忘了袖子上沾上了墨汁,赵峋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那张莹润玉如的芙蓉面,弄得像个小花猫似的。
“确实不该。”赵峋强行板起脸,可喉咙中低低的笑容却压不住。
阿妧茫然的抬头看向他。
赵峋招了招手,清了清嗓子道:“给熙昭仪拿镜子来。”
当朱蕊捧着镜子过来,阿妧看到镜中的自己,有些懊恼的抬手捂住。
“你这倒让朕想起了先前教珠珠画画,她还没开始画,倒把自己弄了个大花脸。”赵峋忍笑道。“果然,你们两个心有灵犀。”
阿妧气鼓鼓的捂着脸,敷衍的福了福身,道:“请容妾身去整理一二。”
这个意外让殿中沉闷的气氛为之一松,阿妧离开后,赵峋唇边的笑意也渐渐隐去。
嫣侍妾早产想来是个意外,到底是端王府的内部事务,还是他这位母后终于等不及了?
赵峋翻开了折子,眉眼间透着一股子冷意。
等阿妧回来,已经快到午膳的时候。
崔海青已经都吩咐下去,回来后安排午膳。
因心中惦记着阿嫣的事,阿妧用饭时有些心不在焉,也不怎么夹菜,只干吃眼前的白饭。
赵峋知是阿嫣代她承受了这一切,她心中不安,故此也并没计较,自己捡着阿妧爱吃的菜,放到她碗里。
直到吃了小半碗白饭下去,阿妧看到赵峋筷子上正夹着一块鱼肉放到她面前,阿妧才恍然回过神来。
“皇上——”阿妧才要起来,赵峋摆了摆手。“坐下吃饭。”
这顿午膳两人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向来有午歇习惯的阿妧也丝毫没有睡意,她裹着毯子在宽大的软塌上,趴在窗边,心中焦急万分。
忽然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没有回头,知道是赵峋。
“皇上,妾身有些害怕。”阿妧转过身,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前。“听说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阿嫣姐姐又是早产……若没有阿嫣姐姐,如今妾身就不能在您身边。”
赵峋听她声音不对,忙抬起她的脸,只见阿妧如鸦羽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皇上,妾身是不是太自私了。这些日子,妾身享受着您的宠爱,阿嫣姐姐却在受苦。”
“不许胡说,是端王行事不端,跟你有什么关系?”赵峋拿帕子替她拭去泪水,温声道:“你别太自责。”
已经过了申时,还没消息传来。
平日里阿妧会识趣的主动回宫,今日却还留在福宁殿,只为了能最快的得到消息。
在阿妧的翘首期盼下,崔海青终于再次进来。
阿妧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等着他说话。
“皇上,娘娘,嫣侍妾难产了。”他不敢去看熙昭仪的脸色,“太医们都在尽力救治。”
阿妧双膝一软,若不是朱蕊扶着,险些站不住。
阿嫣身份低微,若等到保大人还是保孩子那步,压根没人在乎她的死活!
“皇上,请您让妾身出宫去端王府!”阿妧把心一横,跪在了赵峋面前。“妾身和嫣侍妾情同姐妹,她生死关头,妾身不能丢下她不管!”
她想要阿嫣姐姐活着!
“阿妧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赵峋扶起了阿妧,声音中带了些疼惜。“朕答应你就是。”
阿妧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没想到赵峋会答应的这样快。
于理来说,这不合规矩。
“朱蕊青兰,你们陪在熙昭仪身边好好服侍。”赵峋当机立断的道:“让沈铎过来,护送熙昭仪去端王府,务必保证熙昭仪的安全。”
赵峋吩咐完,又对阿妧道:“让崔海青也跟着你去,有他在,别人也会多些顾忌。”
本以为让她去已经是破例了,没想到赵峋竟考虑得这样周到。
阿妧红着眼圈,用力的点了点头。
既是赵峋吩咐了下去,不消片刻已经全部准备好。
赵峋亲自将阿妧送到了福宁殿外,沉声叮嘱她道:“阿妧,听朕的说,你要冷静才能帮嫣侍妾。务必保重自己的安全,若有人敢乱说什么,朕自会替你收拾他们。”
阿妧心中震动,轻轻应了声是。
等到她上了暖轿,赵峋将崔海青交到了旁边,解下身上的玉佩给他。“若有人生事,无论是太后还是端王的人,凡是敢伤害熙昭仪的,格杀勿论。”
崔海青小心的收好,神色郑重的答应下来。
阿妧掀开轿帘,抬头望着赵峋。
反而是赵峋看了眼天色不早,催着她早些走了。
西华门外。
“臣给熙昭仪请安。”沈铎已经在马车前等着阿妧,上前行礼。
阿妧记挂这阿嫣心神不宁,并不没有心思寒暄,只胡乱点点头道:“劳烦沈副统领了。”
马车向宫外又快又稳的驶去。
坤仪宫。
正陪着张皇后说话的贤妃,听到永寿宫送来的消息,说是阿妧出宫去了端王府,立刻起身告辞。
“皇后娘娘,妾身想着各宫的赏赐已经准备好了,不如早早发下去。”贤妃装模作样的道:“年关将近,早些送下去也好让她们感沐娘娘恩德。”
张皇后微微一笑,并没有阻拦她。
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身影,张皇后问碧玺道:“可都准备好了?”
碧玺点点头,道:“已经帮着怡景宫的人安置好,只等贤妃娘娘发下去。”
张皇后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连上天都在帮她。
熙昭仪再得宠如何,没有子嗣,都只能步上郑妃的旧路。
***
端王府。
当阿妧匆匆赶来时,端王夫妇闻讯在王府门前等她。
见到陪着阿妧来的人不仅有皇上身边的崔海青崔总管,还有近卫营的副统领沈铎,心中愕然。
皇上待这位熙昭仪果然宠爱,不仅许她出宫,还派了人来保护她。
宫中还没有哪位娘娘有这样的殊荣。
“给昭仪娘娘请安。”二人此时很是团结,倒是看不出平日传言中端王夫妇不睦。
阿妧也懒得跟他们客套,一面往里面走,一面问道:“嫣侍妾情况如何?”
这话自然得由端王妃来接,她跟在阿妧身后,道“本是蒋侍妾和文侍妾不知因何动起手来,没想到竟碰到了嫣侍妾。嫣侍妾没站稳跌坐到了地上,自那时起就肚子疼。”
“如今她宫口开得慢,有经验的接生嬷嬷说嫣侍妾的胎位还有些不正。”
阿妧越听脸色越差,想到阿嫣正命悬一线,很可能一尸两命。
当她走到阿嫣的院子时,除了满院子忙乱的下人,还有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子摇摇欲坠的跪在地上,已经哭都哭不声了。
“娘娘,这是蒋侍妾和文侍妾,妾身正罚她们。”端王妃解释道:“若嫣侍妾顺利生下王爷长子,再定如何处罚她们。”
白日里还好些,如今即将日落,天气也越发冷了,她们再跪下去会没命的。
“让人带她们下去,务必让她们活着。”阿妧冷声道:“若跪上一夜人没了,如何能问出真相?”
端王妃面上有些迟疑之色,阿妧淡淡的望过去。“若王妃觉得执行不便,沈副统领,让羽林卫的人来讲她们带走拷问。”
她不好直接下阿妧的面子,见崔海青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阿妧脚步不停的走了进去,还没到卧房,便听到阿嫣的痛呼声,浓浓的血腥味也顺着帘子传了出来。
她心中发颤,也顾不得问胡太医阿嫣的情况,双手颤抖着掀开门帘。
只见阿嫣面色惨白的躺在产床上,与她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端出去的血水。
“给熙昭仪请安。”孙嬷嬷最先认出了阿妧,忙上前行礼。
阿妧快步走到阿嫣面前,看到她的长发被汗水浸湿,胡乱贴在脸上。她的下唇已经被深深咬出了好几道伤口,像是忍耐了极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