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金铃子
时间:2021-03-29 10:24:52

  林嬷嬷丈夫早逝,女儿也是生下来就没养住,心中早就将林斓当作亲生的一般疼惜爱护,此时听林斓正直青春年少却将将成婚就绝了夫妻恩爱的念想,竟露了甘愿守活寡的意思,心中当真痛如刀绞,嘴唇抖了抖又不知该从何处劝起。
  见林嬷嬷如此,林斓心疼之后倒也把那一点儿曾经的憧憬抛却,释然许多:“嬷嬷不必如此,世道本就薄待女子,我已比许多人强上不少,日后养猫种花,潜心读书作画,岂不快活?真要每日对着那等嘴脸才是恶心得食不下咽。”
  想起刘文杰之前义正词严的模样,林斓依旧倍感荒谬之余确实有几分反胃,皱了皱鼻子立即将此人丢在了脑后,免得那等浊臭之物脏了这一会儿的通明心境。
  若非这是御赐的姻缘,当日显德帝本就有以林刘联姻为朝臣树立世家与新贵和睦典范之意,林斓打完刘文杰就有心带着人拉上嫁妆直接回京。与这样不知何为礼义讲不清道理的人做夫妻真还不如绞了头发出家做姑子来的痛快。
  “嬷嬷只记得我的话,也告诉他们警醒些,这穆安侯府是刘侯拼下的功业,”林斓撇了撇嘴:“大公子想去哪儿歇息都随他心意,只是我这里,这一间内室是再不许他进了,有事寻我只管正堂说话。”
  林嬷嬷也厌恶透了刘文杰此人,觉着他那心就是给自家姑娘端洗脚水都嫌脏,只是想到姑娘还没有子女承欢膝下不免就迟疑了一下,方躬身恭敬应是。
  林斓明白林嬷嬷心中隐忧,眼皮都没抬,一面偷偷拿指甲给自己手腕上不知怎么起来的一个小包掐了个十字花,一面嗤笑:“嬷嬷,就这样的血脉我如何忍心留给孩儿,咱们这是行善积德,总比来日孩子问我为何先生们讲的道理听不懂,为何家中长辈行事说话不叫人尊重,我心怀愧疚来的好吧。”
  至于刘家人如何作想,林斓是再懒得理了,真有本事请旨休她出门,她倒还能高看他们一眼。
  林斓有意关起门来过日子,连着在前头书房歇了几日的刘文杰却不知怎么说服了恨不能把林斓直接浸了猪笼的赵夫人,大张旗鼓的要搬回梧桐苑。林斓不胜其扰,干脆把梧桐苑一分两半,将原本预留给将来小公子小小姐的屋子清出来让人摆了刘文杰的东西,又另找人好好规整了原本锁着的后门,单开了一条小道,离史嬷嬷等人当差的地方倒更近了些,直接出府也更便利。
  刘文杰急三火四的抢在当天下午搬回了院子,都没安顿好就派了身边小厮过来传话,说是三老爷出门收粮,三太太在家无事,想来寻少夫人坐坐。
  林斓虽觉着刘三太太来意古怪,不过那好歹也是个长辈,执意要来一起吃茶说话,林斓也就点头应了,还派了个丫头过去送了份薄礼,道是自己身上不好没能先去拜见婶婶,赔了个不是。
  梧桐苑的丫头还没出松鹤院的大门,刘三太太就急不可耐的开了锦盒细瞧,见不过几朵精巧别致的珠花就丢开了手,一指头戳在了旁边赔笑坐着的刘人杰脑门上:“还笑!非要你娘我过去捧臭脚,瞧瞧人家都拿什么糊弄你娘我呢。”
  刘人杰瞅瞅刘三太太面上那毫不掩饰的鄙弃之意,咂了咂舌,暗道他娘真是想下愚妇不识货,这样好的珠花,连庆平城里最红的花魁都用不起,拿出去少说也要三四两银子,不过他嘴上当然不会说这些来讨打。
  顺手将锦盒收到手里,刘人杰凑的离刘三太太更近了些,轻声哄道:“娘都是为了我,我心里时时刻刻记着娘的恩德。等大嫂也给我说一门好妻室,我就能更好的孝顺娘,娘到时候要什么没有?我可听人说了,大伯娘拿出来的好东西,不少都是大嫂帮着添置的。”
  这话刘三太太爱听,她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喉咙,又拍了刘人杰一下:“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只盼着你的媳妇能听话些,别像你大嫂,这府里私下都传开了,你大嫂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
  自那日见礼之后,刘人杰还没能再见着林斓一面,心里早就痒得难受,听刘三太太说林斓的不是反倒更添了几分兴味,说出口的话也变得有点儿不正经:“那是大哥没先降服了她去。这妇人么,不都是百般难缠,可只要哄上了手……”
  刘人杰一顿,也知这话听着不对,趁刘三太太回过味之前急忙若无其事的改了口:“娘只管提,先给儿子添个有助力的岳家,等把人娶了回来,您还不信我的本事?”
  刘三太太眉开眼笑的点了头,却不晓得她眼珠子似的儿子刘文杰心里惦记着的全是那不好拿捏的大嫂,什么助力什么本事,都不过拿来蒙她的罢了。
  想着明儿便能跟在后头见那小嫂子一面,刘人杰只觉得心神荡漾,又深恨大哥刘文杰暴殄天物。若是这样的娇媚可人儿跟了他,他给她端洗脚水都心甘情愿,哪里会惹的美人儿动怒,撵了自己去书房呢。
 
 
第17章 小畜生   刘文杰背着人绑了拔许多鸡毛。……
  林斓陪嫁的庄子就在城外不到十里处,史嬷嬷办事又爽利,阿玉去传了话之后她便亲自坐马车出城,去庄子上挑了一窝奶猫里最壮实可爱的那只崽儿抱了回来,又在自己屋子里精心养了一夜。见那巴掌大的小东西果然如自己儿子媳妇说的那般吃吃睡睡娇憨可爱,史嬷嬷才终于放心把猫带到了林斓面前。
  史嬷嬷过来请安时林斓正有一勺没一勺的吃着老火煨出的冻菜鸡汤,想放下碗又打不赢同林嬷嬷的眉眼官司。一见史嬷嬷和她手上提着的笼子,林斓便笑得眉眼弯弯,顺手将汤碗一撂,免了史嬷嬷的礼,又让人去提笼子:“拿过来我瞧瞧,这就是咱们家的小狸奴了吧?笼子这样小,定是个小娇娇。”
  阿玉自史嬷嬷进门起就盯上了她手中的笼子,闻言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抢在众人前头接了过来,一面将笼子捧到林斓手边的桌案上,一面还不忘促狭的对正跺脚气恼自己晚了一步的阿月吐了吐舌,气得阿月扯着林嬷嬷的袖子告状:“嬷嬷您看阿玉。”
  林嬷嬷也是个爱惜猫儿狗儿的人,这会儿刚把昨儿备下的肉干肉沫儿等给小猫的吃食拿来,听阿月抱怨也是笑呵呵的:“阿玉手脚麻利,可是规矩没错,姿态也规矩,你多给小狸奴缝点小垫子小球儿,它自然亲你多些,气气阿玉。”
  身边两个大丫头为猫儿争风吃醋,林斓笑得眼角泪花都出来了,不过如今她可顾不上去戳阿月气鼓鼓的包子脸,只小心翼翼的解开了笼子外头包的一层薄毯,一眼便瞧见了里头团成一个棉花团模样的小奶猫,一身雪白的绒毛煞是可爱。
  恰巧小猫也正抬了圆圆的脑袋向外瞧,不知是不是屋子里太亮了些,它看向林斓时双眼情不自禁眯了眯,恰弯成了一对笑眼,还对着林斓细细弱弱的“喵”了一声,腹腔内发出的呼噜声响得连门口打帘子的两个小丫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斓不由也轻笑出声,慢慢打开笼子的锁等着小猫自己走出来。小猫也没怕她,笼门一开便起来大大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尾巴笔直翘起,尾巴尖儿却调皮的左摇右晃,看的众人手心都有些发痒了才迈开四条小短腿儿,鼓着胖胖的小肚皮一头冲进了林斓的怀里。
  林嬷嬷她们原本都准备好逗弄满屋子跑跑跳跳的小猫,见状不禁都愣了一下。林斓起初也惊了一下,结果这只有她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连肚皮都翻了出来,绒毛下粉色的肚皮依稀可见,直让人一颗心都化了,她便顶着一屋子人的艳羡把小猫笼在了手心。
  林斓眼里只有奶猫,阿玉等了片刻只能叹着气将手上四角坠着铃铛的绣球搁下,对眼巴巴看着的阿月挤了挤眼:“这可真是但闻新人笑了,咱们啊,都成了明日黄花了。”
  林斓正一脸慈爱的看着怀里的猫儿,见猫儿听见铃铛的声音又睁圆了湖蓝色的大眼睛,也不理阿玉的长吁短叹,轻轻挠了挠猫儿下巴:“既然你喜欢这个声音,咱们就叫铃铛吧。”
  林斓定下名字,院子里就传开了,很快府里也就都知道少夫人新得了一只爱宠,名唤铃铛。
  初时阿玉阿月都极爱轻声唤铃铛的名字,结果这在庄子上和史嬷嬷房里都只知憨吃憨睡的小东西来了梧桐苑却活泼了许多,在林斓怀里睡了半个多时辰后就开始上房揭瓦,跳跳闹闹一刻也没停过,小半天就把林斓住的内外两间房跑了个遍,小丫头摆在正房案上的糕饼都被它咬了一口。偏它奶牙不够利,整只猫都挂在了上头,还是林斓亲自□□的。
  阿玉阿月两个都说是林斓名儿取得太活泼,都叫铃铛了,这小猫儿岂有不吵闹的道理,林斓倒觉得有了铃铛后院子里多了不少生气,最爱看它小大王似的在院子里玩闹,无意过多约束它的天性,只吩咐人盯仔细了门户,莫要让它溜了出去。
  梧桐苑里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对小铃铛爱到了骨子里,自然谨遵吩咐,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仔细照看着它。然而到了郭嬷嬷进来辞行的那一日,林嬷嬷和几个大丫头忙着帮林斓归置要送到京中的表礼,林斓还要将之前写就的家书再行添补删减,众人进来出去,不免就有些疏忽了铃铛。
  铃铛骨架还没长开,倒也还没有那个胆子跑出院门去,只是躲在回廊角落里抱着鸡毛毽子扑咬的时候叫一根拴着染成五彩颜色的野雉毛做的线引去了刘文杰占着的院子东侧。
  林斓养了只猫的事还是鹿儿服侍刘文杰起居时提起的。听说林斓那样宠溺一个玩物,待猫比待他都强些,刘文杰翻来覆去大半夜都没睡着,自我开解了半天也只能勉强说服自己不要跟一个小畜生计较,可他心中的阴郁不平却半分都没少。
  他与林斓是夫妻,荣辱与共,大事他做不得主,可这不过是只小畜生,既然是林斓养的当然也该认他做主子,日后也好让人知道他们夫妻相处尚可。
  刘文杰没跟任何人提起此事,连用来诱猫的野雉毛都是从之前的猎物身上拔的,染色也不曾假手他人,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就把铃铛带到了靠近院子正门的倒座房里。
  铃铛最爱颜色鲜亮的禽鸟毛,一路小跑抱扑之后终于得手按着野雉毛舔了好一会儿,大大的呼噜声让刘文杰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可等它一抬头,看清了刘文杰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就呲着牙炸开了全身的绒毛。
  刘文杰面色一沉,用力把手中系着麻绳的木棍砸在地上就去抓铃铛。铃铛已经弓起背发出了威胁的低吼,见刘文杰神色不善的凑过来本能伸出爪子挠了一下。
  刘文杰匆忙收回手躲过这一下,回过神后直接气得脸都青了,又狠又准的攥住铃铛的后颈皮将它提了起来,掐着它的脖子破口大骂:“林氏打我,你个小畜生也敢跟我动手?老子现在就砸死你这个小畜生,看林氏能把我怎么样!”
  骂完刘文杰不顾铃铛的惨叫声,重重将它对着墙壁甩了过去,多日以来心头终于觉出一丝快意。
  可他还没等着铃铛撞在墙上的闷响声,自己先被砸的眼前一黑,随即额头上便是一阵钝痛,脚边一个月白色的莲型小盅摔了个粉碎。
 
 
第18章 野男人   锦衣少年操起宝剑对刘文杰劈头……
  刘文杰缓缓抬手抹了下额头,盯着手上刺目的血痕看了片刻,才抬起头看向气得脸色煞白的林斓,哑着嗓子问道:“你为了一只小畜生伤我?你我圣旨赐婚,百年之后是要同穴长伴的,你为了一只小畜生让我见血?”
  此时此刻,刘文杰心中连羞恼气怒都免了,只剩下浓浓的疑惑不解。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名门闺秀,当着一群丫头婆子的面儿,当着娘家相府下人的面,直接殴伤了丈夫,就为了一只猫。
  不过是一只猫!
  上回他口不择言辱及她的清誉声名,都不见她如此失态,难道一只畜生的死活在世家皆赞的林氏女心中比声誉清白还重?
  刘文杰从军十载,即便一直不曾正面迎敌,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不少,他执拗的盯着林斓想得一句答复,根本不将额头上那点擦伤放在心上。林斓则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不久之前还曾耳鬓厮磨的枕边人一般冷着脸回视,眉眼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自然也不会顾及刘文杰的伤势。
  林斓不开口,阿玉等便只过去瞧铃铛的伤势,把抖着身子缩成一团还不忘呲着牙虚张声势的小奶猫抱回了主屋,而过来请安的郭嬷嬷皱着眉看了一脸迷惑的刘文杰一眼,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与先前林斓动手之时就转身出了院子的林嬷嬷走的却不是一个方向。
  等阿玉去而复返,小声禀告说铃铛应当没有什么事,林斓才轻轻吐了一口气,凝视着刘文杰涩声道:“方才你身边那个丫头已经跑了出去,想来夫人一会儿就会过来为你主持公道。正如你所说,你我是上告天地祖宗的夫妻,趁如今还清净,我便再与你说一次道理。”
  “你与你父母总觉我因出身家世才鄙弃于你,为人桀骜不驯,我堂堂正正解释过几回你们心底却并不肯信,我还曾为此心中苦恼,”林斓自嘲一笑:“其实这些年战乱四起,不提我父祖口中唏嘘的往日高门,便是我亲眼所见的,就有不少公侯子孙零落成泥。先富后贫之人,挣扎求生的模样真是比寻常百姓还要难看的多。人既非圣贤,皆离不得吃穿住用、一日三餐,自然也无需自持身份臧否他人。”
  “此乃我肺腑之言,今日之后你我之间再无话可说,你信与不信皆与我无由,至于你之前所问,我也可以答你。我是为了一只猫儿打破了你的头,我还为你施暴于猫对你不齿。”
  刘文杰惊愕的瞪大了眼,动了动嘴巴似乎想要驳斥林斓的话,正巧额头上的血有少许落在了眼中,他便慌忙拿袖子去擦,匆匆错开了林斓逼视的眼神。
  林斓见他如此狼狈,语气中难免带出几分惋惜,却也不知是为了刘文杰还是自己:“言必称礼义,行事却畏强而凌弱。你子承父业,原也可称一声英豪,男儿建功立业铮铮铁骨,便是起于微末又何妨。可你一朝登庙堂,便失了悲悯之心,心无黎庶,弃贫苦之人如敝履,仗着权势为所欲为,你之所为,与你们平日痛骂的前朝酷吏贪官又有何分别?还是说施虐猫狗,便是你郎将的威风所在?”
  林斓连问两句,将胸中累压之言尽数吐出,便再不愿瞧刘文杰一眼,一甩袖子出了小院,静静候在了梧桐苑大门一侧。林嬷嬷本想劝她先回屋,见状也带着一众仆从站在了林斓身后。
  赵夫人攥着鹿儿手臂跌跌撞撞赶到梧桐苑时,第一眼便直接看向了林斓身后占了大半个院子的下人,气得她眼前一黑,立时往后退了小半步,一手背在后面拼命摆了两下,不许身后的那群婆子进门。
  一番准备都落了空,她指着林斓的手指都在抖:“你这毒妇!打伤了我儿还把人都招来,是想连我和侯爷也打了不成?这次你还有什么好说?让这些人都出去!以后再不许你的陪房留在府里!否则我今日就替文杰休了你!”
  两家接亲时刘家采买的下人还不足数,林家愿意多陪两房家人过来帮手还不用刘家出银钱,赵夫人答应的痛快极了。可等到她今日带着一群粗壮的婆子过来想打了林斓身边的丫头婆子绑了她去家法处置,才知道林家送来的下人有多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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