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煞——她与灯
时间:2021-03-29 10:27:55

  “我有我的安排,若能成,我会让绣儿告诉你。若不成,你就做你愿意做的事情,堂堂正正,兵刃相见。”
  “什么意思。”
  刘宪含笑沉默了一时,声音却有些莫名的哀伤。
  “魏钊,其实,无论是徐牧,还是我,我们手上行的手段,都是拿捏人心和人性,阴毒肮脏的东西,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想让你和殷绣去沾染这些。”
  说完,他垂下头,“等着吧。做完这件事,我也就要去应我劫,遭我的报应了。若当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不要让绣儿看见我的样子。”
  魏钊回过头去,“你是不是觉得,你一生都没有争赢我。”
  刘宪鼻中“嗯”了一声,“对,一生都没有争赢你。”
  魏钊走近他,“但我也觉得,我一生都没有争赢过你。当年在长春宫中是如此,现在在铜陵关前也如此。”
  刘宪抬头望向他,“你要我说原因吗?”
  “你说!”
  刘宪抬手倒了一盏酒,仰面饮下,青衫被酒水沾染,染出一道青黑色的痕迹。
  “邪恶的刀,只能被邪恶砍断。汴京西城门前,你念手足之情,抬手放我性命的时候,就已经失去最后一次赢我的机会。你有良心,我没有。为了了你我之间的这个局,我无所谓牺牲别人的性命,无所残害无辜。这也是为什么,我配不上绣儿的原因。”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兀然柔和下来,“我这辈子,所有干净的东西都给了殷绣,她是唯一能够超度我的人,但我本人,一定是会下地狱的。我不能拖着她一道,毕竟她是那样干净的人。”
  魏钊喉间紧痛,他反复想着刘宪的那句话,“邪恶的刀,只能被邪恶斩断。”但他回顾刘宪的一生,的确声名狼藉,可是,在他满目疮痍的生命里,那些罪恶,那些阴谋诡计,却全部消隐在殷绣温柔的笑容之中。身为君王,他可以拟定无数的罪名与他,可身为兄弟,他却觉得他的身上,除了荒唐之外,什么都没有剩下。
  “刘宪,听朕说,朕没有定你的罪,你没有资格给自己定罪,你还要回大陈,跪在朕的大殿上听朕的发落,你记住,你的报应不是上天来给,是朕来给你。”
  刘宪怔了怔,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低头笑得十分柔和。
  “好,若能残喘活下来,我会跟你回汴京,其实我也想,再回去看一眼母亲的坟”
  官道上的风轻柔的吹过来,这句话,一下子被送出去好远好远。
  两个男子,其实都尚算年轻,话语却藏着沧海桑田,星辰轨变的阴影之下。
  然而官道上那时仍是清风拂树,花香鸟语的景象,无数行过,骏马的蹄子溅香尘,温润潮湿的南方道旁,魏钊与刘宪并立良久,话触及生死,他也真真切切看到了刘宪眼中透露出的灰白征兆,那种不祥,甚至有他强压不下去的力量。开口则有痛,于是,他不肯再说话了。
  ***
  “官家。”
  “嗯?”
  殷绣的声音将魏钊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怎么了。”
  殷绣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向远处。魏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官道上,大理送亲的队伍已经入眼可见。
  魏钊回身对旁边一个侍卫道:“去召冯将军过来。”
  冯渐虽然是冯皇后的族中的晚辈,年纪却已经不轻了。
  魏钊此行入铜陵关,只带了一队轻骑过来,这倒是令他十分不解。
  冯皇后死在魏钊的手上已经很多年了,冯太尉在冯皇后死后自刎于汴京城中,冯氏一族几乎就已经散了,他是因为人不在汴京,又常年戍守边关,立下过很多汗马功劳,加上魏钊刚刚称帝,朝廷不安定,地方上就更是蠢蠢欲动,他到没有受外面人的蛊惑,偶尔甚至出手敲打敲打周边不安分的势力,这才没有让朝廷动杀机。
  但是,这几年来,他在铜陵关也过得实在不算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怎么说也是先帝时的旧臣,又有和冯皇后的这一层关系在,朝廷中没有一个人愿意替他说句话,自己呕心沥血写上去的折子,几乎都是石沉大海,要粮粮不到,要兵兵不给,若不是被靠着巴蜀这块经济繁荣的大粮仓,他也支撑不到这个时候。
  但他却是个天生没有什么反骨的人,朝廷不给,他就耗着,耗不起了,就去地方官那里去斡旋,但凡哪年财政上有宽裕,他动动口舌,实在不行动动武,秀才遇上他这个兵,说不清楚也就能给多少给多少。他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所以,此时他唯一不解的是,既然朝廷不信他,魏钊怎么敢只身前来。
 
第96章 鬼魅刀
  冯渐一面想, 一面亦步亦趋地走上城楼。
  魏钊与殷绣并肩立在城楼上。
  殷绣见到冯渐并没有说话, 反而往后小退了一步, 眼神有些闪烁。转身避到一边儿去了。冯渐不明其意,只当是大陈宫宫中的规矩,宫女避见外男,也不大在意。只屈膝向魏钊行礼:“臣已得报, 大理月平公主的送亲队伍即将入关,官家召臣可是为此事。”
  魏钊示意他起来,“朕此次来铜陵巡查军务乃秘行,因此,因此, 月平公主入关后,不可泄出朕身在铜陵的消息。”
  冯渐低头绞尽脑汁地想着他此行此举的目的, 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头绪,事实上, 他也收到了王阳的军队往铜陵关的进发的消息,但前方传来的理由, 他们只是绕行铜陵关,而往东面的山地屯田。
  想想也是,自己安分多年, 动用的一针一线朝廷都看得见,不至于在大理蠢蠢欲动的时候,对铜陵关赶尽杀绝吧,想到这里, 他勉强放下些心,抬头得应道:“是,臣将尽心安顿好洛娘娘。”
  魏钊点点头。
  回身到:“绣儿,跟朕走。”
  说完,二人携手下了城楼。
  冯渐目送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城楼拐角处,这才走到城楼边。只见远处招摇着艳丽的红幡,天清云郎,风里却带着一丝血腥味。
  此时的送亲队伍中,白庆年情绪十分低落,独自骑马走在后面,被队伍洛下一大截子也浑然不知。
  “大人,要到铜陵关了。”
  前面的侍卫骑马返回,见白庆年一脸愁容,也跟着有点心焦。
  毕竟这次护送的是大理的公主,稍微不留神,公主出了什么闪失而挑起争端,自己就是大陈的罪人,一定不会有命再活了,
  “大人……大人,前面等着您的话。”
  白庆年回过神来,捏了捏缰绳,抬头看时,却见铜陵关的城门已经依稀可见了,陌上无边繁树遮蔽着前方的道路,城楼上招展的旗帜像一只又一只诱惑又危险的美人手。
  “哦,前方队伍到什么地方了。”
  “也就一里来路了,大约太阳落山的时候,就到关下了,队伍等着您叩关。”
  白庆年点着头,缓过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
  背后漫长的官道了无人影,只有细微的尘土被马蹄扬起,空气里的灰尘气让人鼻间发痒,他不禁咳了几声。
  “派去云和城打探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那侍卫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没有回来,后来,末将又派了几个人回去,如今也没有回来,大人,您让人回云和城市去打探消息,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吗?”
  白庆年的手一握一放。
  “咱们几次派去的人都有去无回吗?”
  那侍卫听到他这样说,自个的心也抓紧了,“是啊,难不成是云和城出了什么事吗?”
  白庆年摇摇头,他想起在大理王庭的大门前,那个礼官说的话,徐牧为了问出殷绣的下落,不惜打断刘宪的腿。
  徐牧为什么非要找到殷绣,刘宪又为什么拼死都要送殷绣离开?
  他回头再次看向远处的铜陵关城楼。
  难道……
  他喉咙一紧,“要出事啊……”
  “大人,你说什么,要出什么事啊……”
  白庆年摇了摇头,“不要问了,不管怎么样,已经走到铜陵关下了,没有道理返回,走,先去叩关。”
  天渐渐阴下来。
  夕阳如一块发光的红玉盘,悬在一片苍树绿幕前面。冯渐已经在城楼上等候了。
  月平公主的队伍停在百米之外的地方。队伍中行出一匹马,马上的人正是白庆年。冯渐在年初入京述职的时候见过一次白庆年。
  像他们这种罪臣之后的地方军将,都是希望从能从皇帝的信臣身上套点消息的,但是谁知道白庆年这个人在人情世故上是个人精,从来不肯给自己身上惹什么军中的骚,见了他的拜帖,到是把他往府上请了,却同时也请了一堆翰林院的文官,在他府上赏雪吟诗的过了一日,冯渐这过只知道舞刀弄枪的粗人愣是喝了一肚子茶,一句话都没有能与他说上。
  说起来,他心里也是不大服气的,这会儿在城门下见到他,冯渐心中的格局依旧没有撑开一点点。
  “白大人,一路风尘辛苦。”
  白庆年抬头把城门上的人扫了一遍,除了冯渐并没有看见其他的人。又见他迟迟没有开城门的意思,便知道是他有意为难,到不见得是什么阴谋。他本就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索性翻身下马,放低姿态走到城门,抬头道:“冯将军,洛娘娘行了一日的路了,人马皆乏,还望将军以礼相待。”
  冯渐道:“如今关前两城因为洛娘娘入陈正在交接换防,边线改划,正是不安之际,本将也是例行公事,还望大人和洛娘娘行给末将一个方便。”
  白庆年知道是要盘查。
  回身对前面的礼官道:“入关前要盘查队伍,你们护好公主的车撵。”
  说完,转身抬头道:“冯将军,请吧。”
  城门隆隆打开,冯渐带着一队人马骑马而出,送亲队伍中的侍卫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自觉的退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冯渐带着人逐一查看过后,最后来到月平公主的车撵前。
  因是在夏天,车撵上的红遮帘稍稍悬了起了一小半,露出公主朱红色的喜服一角。冯渐的马蹄徘徊,撵前的礼官忙道:“这是大陈的新娘娘,还望将军不要失礼。”
  谁知,话音还未落,却听撵中传来勾魂摄魄的声音。
  “无妨。”
  说着,一只如白玉般的手从正红色的车遮帘后伸出来,腕上带着纯金打造的一串金镯子。那只手稍稍翻转,挽住车帘,往边上一带。
  冯渐还没有来得及去回味那只手带给他的视觉上的冲击,月平公主的半张脸已经露了出来。皓肤宛若凝霜雪,那只如同琉璃般的眼睛光滑流转,虽然只是半张脸,却已足堪称风华绝代了。
  “公主……这样不和规矩。”
  月平笑了笑,虽然是对着礼官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冯渐。
  “无事,这不是还没有入关吗?我们大理是陈人眼中的蛮夷,哪里懂得了那么多规矩。冯将军,我的车撵,您要盘查吗?需不需要,我下来。”
  冯渐已然是看呆了,听她这样说,忙下马道:“洛娘娘哪里话,臣怎么敢。”
  洛玺朗然笑开,越过冯渐,对白庆年道:“白大人,天要黑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入关啊。”
  白庆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冯渐已经接道:“城里已为娘娘备好了休息之处,臣这就引娘娘过去。”
  洛玺松开手,遮帘应声落下,覆盖住她的脸和身子,只在缝隙之处,留出一截子雪白的手。
  “那便好。我已经累了。不过冯将军,我听说,我这一行很不平顺啊,听说朝廷有些主张吞并我大理的人,把不得我就死在路上……您……”
  洛玺道:“公主不必担心,臣自会亲自保护公主安全。”
  车帘中传来一声轻若银铃般的笑,虽轻,却直敲的心窝子,“早就听说冯将军神武非凡,有您保护,月平就放心多了。”
  白庆年在一旁听出了洛玺话里话外的撩拨之意。有些不安。忙道:“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入夜风大,冯大人还是让洛娘娘赶紧进城休息吧。”
  冯渐脸已经涨红了,听到白庆年的声音这才恢复些理智。
  “好,护卫公主的军士随我的副将去军营安置,其余的人跟本将入城。”
  “月平,多谢冯将军。”
  又是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冯渐回过身,背后的脊梁骨却是一软,而后又如湿木一般撑得僵直。
  ×××
  入夜,洛玺沐过浴,正散着一头长发坐在露台上,侍女在一旁帮她篦着发,边陲夜空里的星星极亮,风中还有炊烟中滚烫的五谷香气。洛玺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吞抿着自己心中不可回避的恐惧。
  “公主。”
  突然有人唤她,她裸露于外的肩膀一抖,“来了吗?这么快。”
  拿侍女道:“不是冯将军,是白大人在外面,说要见公主。”
  洛玺哦了一声,“把屏风挪过来吧。你去外面守着,冯将军来了,再进来通报我。”
  “是。”
  侍女摆好屏风就退了出去。不多时,屏风外面传来脚步声,白庆年跨了进来。
  洛玺摆手让篦头的侍女停下手上的动作。
  “夜这么深了,大人是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吗?”
  白庆年望着屏风后面那个妖娆风流的人影。
  “公主究竟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是大理的公主,我要做的事,自然是对我大理有益的事情。”
  “什么意思?”
  洛玺撑起身子,手臂上覆盖的薄纱彻底滑到了腰间,白庆年忙回过身去,背后的人声仍然婉若鹂音。
  “刘先生让我放你一条性命,我答应了他,自然也会做到,不过,如若白大人敢坏我好事的话,那刘先生也怪不得我了。”
  说完,她站起身,“你今日既然过来问我,想必也是看出了什么,你们这些大陈的人,可真是聪明又麻烦。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让就这么走出去。来人,堵上他的嘴,把他带倒后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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