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没宋阙那么厉害,那一日恐怕得等上个几万年。
太阳初升,宋阙一夜都不觉得困,早间更是精神抖擞,他下楼去小厨房路过后院时都没发现谭青凤已经走了,便让厨房让出两节蒸笼,打算给言梳做早点吃。
言梳也在等天亮,她打了个哈欠盯着自己的房门,半晌没等来宋阙,言梳的心里就很没底了。
宋阙昨天晚上还对她说喜欢的,不会一夜过后就不喜欢了的,但他让她好好想想,到底是要想什么?反正言梳这一夜什么也没想,光回忆过往了。
一会儿是与宋阙第一次拉小手,一会儿是主动去嗅宋阙身上的香味,还有些过于旖旎的画面,言梳揉了揉鼻子。
虽说不知要想什么,但宋阙一定不是要她想这些。
直到太阳都完全升起来了,言梳也没等到宋阙,她心里有些慌,在房间实在坐不住,山不就我我就山,言梳随意用水糊了几下脸便出门去找宋阙。
昨夜落在走廊上的糕点已经被小二清理了,言梳走到宋阙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没人回应,但房门也没锁,她轻轻一推就开了,宋阙不在里头。
言梳的心里忽而有个荒唐的想法,宋阙该不会是跑了吧?
这个想法一出,她就立刻摇头,右手不自在地捏着左手手背上的软肉,捏了好几下,直到手背变红了,她才听到隔壁自己房门前传来的声音。
言梳从宋阙房中小跑出来,而宋阙则端着一盘糕点与早饭站定于她的房前,两人错开彼此的住处,意外会如此碰面。
宋阙眨了眨眼,见言梳从自己房间出来的那瞬,心都软了,那软得就像是白胖的面团,随着言梳看着他的眼神一戳一个坑,酸酸涨涨的,坑再慢慢回弹。
宋阙没执意要去言梳的房间,而是改了方向朝对方走去,等站定在她面前时才抬了抬手上的托盘道:“进来吃吧。”
言梳眨了眨眼,摸着脖子哦了声,小碎步跟上宋阙时才发现宋阙端来的是红豆糯米团子还有芝麻蒸糕,那芝麻蒸糕切得方方正正,小小一个,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做的。
言梳坐在桌边,盯着芝麻蒸糕看了许久,她记得之前她错过一次,那盘芝麻蒸糕被雨水泡烂了也没吃上嘴。
宋阙拿了筷子递给对方,言梳双手接过,宋阙一眼就看见了她手背上的红痕,皱眉握住了她的手腕问:“这是怎么回事?”
言梳手一抖,瞥了一眼手背,不太好意思告诉宋阙,这是她以为宋阙跑了,紧张之余为了镇定自己捏的,便撒谎道:“不知道从哪儿蹭到了。”
宋阙的指腹覆盖在上面轻轻擦过,他问:“痛不痛?”
当真很心疼的样子。
言梳摇了摇头,额前的发丝因为她粗暴的洗脸方式还是湿的,一缕一缕地弯曲着,宋阙将她的头发整理好,在言梳吃下一口芝麻蒸糕时才问:“你想好了吗?”
言梳这口蒸糕险些噎着,她用力吞下,小脸涨得通红地点头。
宋阙的眼神明显深了些,言梳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因为宋阙的眉头平了,周身的气场也如春风化雨般,顿时柔和了下来,可他还是固执地又复问:“确定好对我的感情了吗?”
“你曾说过,彼时你是雏鸟,我是助你成灵的恩人,误会了恩情是喜欢。”宋阙的瞳孔漆黑,言梳清晰地在其中看见自己耸着肩膀的倒影。
宋阙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暧昧的压迫朝言梳逼近。
他像是剥夺了言梳周围的空气,让她呼吸不畅,心如擂鼓。
宋阙不容言梳避开自己的视线:“那现在,你能确定你不是因为我的内丹而心存感激,再次误会吗?”
言梳也没打算避开,只是她觉得宋阙的眼神像是要随时吃了自己的野兽般,她紧张得连耳尖都红了起来,尽量放缓呼吸道:“我……我是喜欢你的。”
“是喜欢吗?”又问。
言梳小声咕哝:“……是。”
“是吗?”再问。
“是!是喜欢!”言梳这回声音大了点儿,直觉她如此做,宋阙会开心些。
果然,宋阙的眼中似有火花跳跃,但氛围尚未打破,他压下心中呼之欲出的海啸,声音不再那么生硬,忍不住柔下来问:“不是对待亲人、恩人、友人的喜欢,是想要与我成为夫妻的喜欢吗?是能牵手、拥抱、亲吻……”
宋阙的喉结微动,声音顿了一次,而后像是绵密到化不开的糖,将言梳牢牢缠在花蜜上般,说出最后半句话。
“是能做更过分的事情,是那种喜欢吗?”
言梳觉得自己都快烧起来了,眼前面对的宋阙有些陌生,强势的攻击性叫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昨夜的胡思乱想又重新灌入脑海,她像是颗熟透了的蜜桃,还隔着沸水蒸煮,随时冒烟。
宋阙没再问,但也没放过言梳,非要她的一个回答。
言梳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好在,宋阙没有像开始那样步步紧逼,他看向言梳的目光如暖阳般晒得人心口温热。
就好像刚才不断朝言梳这边倾过来都是一场错觉,他又腰背笔直地坐在距离言梳一臂远的圆凳上,眉眼弯弯,将餐盘朝她推过去,道:“快吃吧,凉了味道会变差。”
言梳一边吃,一边抬眸朝宋阙看过去,对方也只是笑着看自己吃早饭,回到了从前那种与人为善的温柔模样。
此刻的宋阙心满意足,他几次重复想要得到言梳的肯定回答,那一声声‘是’,终于抹去了一些言梳先前‘雏鸟论’给他留下的阴影。
言梳被他盯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记忆里她吃东西,宋阙从未这般眼也不眨地看着她,闹得言梳的脸红迟迟没消下来过。
她吞下红豆糯米团子,轻声问了句:“你……你要吃吗?”
问完她就咬住了下唇,她险些忘了,宋阙从来不爱吃凡间的东西。
结果对面传来了带着些许笑意的‘嗯’。
言梳睁圆了杏眸,与宋阙的桃花眼互相望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宋阙‘嗯’一声是要吃,他不动……是要她喂过去。
以前也不是没喂过,言梳之前吃到喜欢的东西,总喜欢拿起来凑到宋阙嘴边问一句的,当时宋阙多半是笑着让她自己吃掉。
言梳不太确定地夹起一块芝麻蒸糕递过去,宋阙低头含住了芝麻蒸糕,舌头将芝麻蒸糕卷进去时略过筷尖,双眼还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言梳深吸一口气,盯着筷尖发了会儿呆。
糟糕了,这样的宋阙她有些招架不住。
第96章 蓝花 三千年……的确不多。……
言梳只喂了宋阙一口, 宋阙也没提还吃,大约是因为他真的不喜欢。
不过宋阙想的是这些东西都是他做给言梳吃的,比起自己吃掉, 他更喜欢看着言梳吃光。
早饭之后, 言梳就从宋阙的房中出来了。
今日天气很好, 街上有个女童提着花篮在卖花,里头竟然有两朵铜镜大的荷花,粉嫩的花瓣摇曳着,碧玉一般的莲蓬被金黄的花蕊簇拥。
言梳看到那女童便想起了两个棋灵, 自从她来到凡间之后, 就很少将他们从棋子中放出来了。
言梳原本是想等自己找到了可以长期居住的地方, 盖好了书斋之后便像之前在山海小榭一般,让他们俩自由玩乐。后来因为镜灵一事拖沓,加之她忘了宋阙, 总觉得被宋阙纠缠到心慌,渐渐就没管这两个小孩儿。
现下记忆恢复, 言梳也知道棋灵的由来, 两个小孩儿在她心里的地位又不太一样了。
这黑白棋子, 是玉棋的原身,而玉棋,则是言梳至今为止最要好的朋友。
眼下惠风和畅,碧空如洗,眭川城的郊外还有大片花田,言梳想带墨冲和月英一起去看看。
她换了件稍稍轻薄些的衣服, 又带了一把遮阳的纸伞,出门前心下犹豫了会儿,还是抬步朝宋阙的房中走去。
宋阙的房门没关, 言梳一眼便瞧见他正坐在窗边逗鸟玩儿,仔细一看,那是只蓝关白羽的绶带鸟,正是不久前从燕京与他们分别忠于梁妄的引魂鸟——天音。
宋阙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根青羽,细长的羽毛于阳光下闪着斑斓色彩,根根似染了宝石珍珠的光辉。
天音碰到青羽,就像是猫吃了猫草一般,几乎黏在了宋阙的手臂周围不肯离开,就连脚腕上绑着的信筒也乖乖交给了对方。
言梳见他用青羽戳了一下天音的头顶,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宋阙立刻将青羽藏了起来,回头看向言梳时有种被抓包的片刻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将手心里才从天音那里骗来的信筒递给言梳道:“似乎是给你的信。”
不是似乎,就是给言梳的信。
言梳接过看了一眼,信上的字是秦鹿写的,和她的为人很不一样,秦鹿的字很乖巧隽秀,从首至尾排列了十多处地名,甚至后面还标注了当地好吃的东西。
言梳收了信,再看向宋阙,宋阙扬起一抹笑意问:“小梳找我有事?”
言梳没打算就此揭过:“你怎么让天音听你话的?”
宋阙知道藏不住,也就不藏了。
他把青羽从袖中抽出,道:“这是我从谭青凤的头上取下来的。”
说是取,实则是趁着对方睡觉时拔的。
昨夜谭青凤躺在凉椅上,宋阙于他跟前站定了片刻,他想起来谭青凤说过早与言梳见过,掐指算了算谭青凤与言梳第一次会面是在何时何地,却意外算到了一只原先应当不属于这个故事里的鸟儿。
以前天音只是一只普通的蓝冠白羽绶带鸟,被顽劣的孩童折磨得将死,言梳见其可怜,恢复了它漂亮的羽毛,让它不再痛苦,可却不能起死回生。
她不能,谭青凤可以。
当时言梳听了谭青凤的话,浑浑噩噩离开,不知道谭青凤居然动用法术恢复了一只鸟的生命,说是恢复,也不完全算。
因为一只普通的鸟无法活到成百上千年,但引魂鸟可以。
谭青凤为其指路,让天音成了引魂鸟。
也正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叫天音格外喜欢言梳,自然,对谭青凤的气息也很亲近。
言梳见他老实交代了,便道:“日后若有想知道的,你直接来问我吧。”
宋阙笑意更浓,他从座椅上起身几步朝言梳靠近,直至两人几乎贴着彼此了才点头:“好。”
“小梳特地来找我,有事?”宋阙问她。
言梳这才想起前来找宋阙的原因,她先是喂了天音一些水,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道:“替我谢过你家主人。”
放走了天音,她这才说:“我打算去城外转转,你要去吗?”
“去,小梳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宋阙声音轻快。
言梳脸颊一瞬红了起来,她觉得自己靠近宋阙的那半边肩膀都被烫麻了,于是有些窘迫地伸出一根手指贴着对方肋下想要戳开他,小声道:“你、你别凑这么近。”
说完觉得不妥,便加了句:“天热。”
宋阙依她,只后退了小半步,风一吹,两个人的袖摆还是卷在了一起。
言梳握紧纸伞率先朝外走,宋阙便保持着后她半步的距离随她一同离开了客栈。
眭川城很大,言梳和宋阙是骑马离开的,出城前她还问了上回宋阙买海棠酥的地方在哪儿,她去店铺里一股脑买了五种甜食,打算带到郊外去吃。
他们刚来眭川城时,城中便在办拾花节,听客栈里的人说拾花节上的花都是从城外郊区的花田里采的,那花田是由一对夫妻种植,那对夫妻平日里就靠卖花来讨生计,又或者让人去他们的园中采花,提价卖出。
得知花田可以任由人玩儿,只要不破坏花种花根就行,言梳便非常向往了。
还没到地方,言梳远远地就看见一大片花田占了大半个小山丘,五彩缤纷犹如彩虹,一层一层,不同的花是不同的色。
山丘的另一头则是果树,这个季节树上的花儿都不开了,果子长成,只是还未成熟,果林之下有个木屋院落,院落旁挖了一片藕塘,正好荷花盛开,漂亮至极。
言梳将到花田时就没再骑马,怕踏坏了人家的花苗。
蜿蜒小道延伸至院落前,院落紧闭,言梳朝里喊了两声没人回应,想必是出门了,撑伞顶着烈阳等了会儿也不见人回来,她便低声道了句:“打扰了。”
只要不破坏花田,摘几朵花,留多少钱就是。
言梳找了棵能遮阳的大树下,解开了手腕上系着的红绳,黑白二子落地时便化作了两名孩童,两人一睁眼就彷如到了人间仙境,眼睛瞬间亮了。
墨冲还好,从来都是稳重的,但月英就不行了,哇了一声就要往花堆里跑,言梳也不拦着她,笑道:“去看着。”
墨冲先是毕恭毕敬地对宋阙行礼,这才微微扬起嘴角,脚步加快了些,对着花丛中的月英追了过去。
月英调皮没肯好好走路,才跑了一段便直直地摔了个狗啃泥,她也不哭,揉着通红的鼻子扑蝴蝶玩儿,等墨冲走过去替她擦脸了,她还往墨冲的头上插了朵小红花。
言梳撑着伞,眯起双眼盯着被阳光普照的远方,于另一侧瞧见了一棵花树,抬步便朝那边走。
扭曲的树干从半人高的地方便开始分支,蓝紫色的花没冷落任何一根小小的树杈,绿叶不怎么显,倒是大片大片的花束直叫人惊艳。
这棵蓝花楹长得真好,地面铺了一层蓝色的花朵,树枝上开的还那么茂密,几乎遮蔽了所有照射下来的阳光。
言梳收了伞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听见远处传来月英的叫喊:“书仙!墨冲欺负我!”
言梳稍微扬起声音,笑道:“墨冲不会欺负你。”
“他不让我戴小花!”月英告状。
言梳回头看去,墨冲的头上一左一右各一朵,乍一眼看过去不像是小男孩儿,倒像个冷着脸的小姑娘了,这还不够,月英还要往他头上戴,恶人先告状。
言梳没打算去管两个小孩儿的玩闹,放松了双肩才发现一直站在她旁边的宋阙。
她盯着宋阙眨了眨眼,那表情有些愣然,宋阙见之瞥开目光,看穿了言梳方才必是将他忘记了,只是稍稍失落了会儿,便又笑着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