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宋阙径自走向屏风,他拿走屏风上挂着的长巾,路过言梳身侧时拉住了她的手腕直往床边带去。
言梳刚沐浴,身上的温度很高,便更觉得宋阙的掌心很凉。
他将言梳按在了床边,扯过床上薄薄的毯子盖在她的腿上,便坐在她的身后位置,拿着长巾替她擦潮湿的头发。
言梳半低下头,其实有些贪凉,她趁着宋阙不注意,将毯子往上扯了点儿,双手抱住膝盖蜷坐在床边,一双脚露出了半截脚面,脚趾紧张地微微弯着。
言梳以为宋阙不知道,但当下她的任何一个小举动都逃不过宋阙的双眼,他没出声,认真又轻柔地替言梳将发尾擦干,期间目光几回流过言梳的脚尖。
他摸过言梳的脚,在那夜的画舫上。
当时他调转了姿势,言梳坐在他的腰上,浑身颤得像是可怜的幼兽,眼眶也是湿润的,宋阙便能于颠簸中摸到她的脚掌,很小很软,脚踝也不堪一握。
彼时空间狭小,环境特殊,暴雨掩盖之下一片漆黑,他们很难看见彼此的模样,唯有听觉和触觉两种感官无限放大,可宋阙偏偏记得言梳的每一个表情。
她是痛苦,还是欢愉。
言梳的发丝很长,她的头发长得很好,浓密乌黑,被水打湿后再擦干,有些蓬松地披在了身上。
宋阙擦得很小心,等头发干了之后,言梳也抱着自己的膝盖睡着了。
她的后腰抵在宋阙的身上,只要他站起来,言梳就能倒下。
不过可能是因为在马车上坐得不舒服,言梳睡得很熟,宋阙将她轻轻放倒后盖上薄毯,双目宠溺又深情地看了她许久。
从她的眉目,看上了她的唇与下巴。
里衣衣口宽松,只用细带系着,言梳睡时微侧,露出了半截肩膀和半边圆润,随着呼吸起伏。
宋阙怎么看她也看不够,只想将言梳的每一寸都印在心里,把这空缺的两千余年全都补齐。
一刻钟后,屋内的闷热也渐渐消了下去,宋阙给言梳端石榴汁前就已经沐浴,此时他已降温,便脱下外衣靠躺在床榻的外侧,小心翼翼地将人搂在怀中。
言梳枕在宋阙的肩膀上,如此分量叫他分外安心,怀抱里的人很柔软,熟睡之后任人摆出各种姿势。
宋阙一手卷着她的长发,一手揽过她的背,手掌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感受她的体温。
入睡前,宋阙贴在她的耳旁轻声道:“小梳,我爱你。”
一吻亲上了言梳的额头,这是他今日份的喜欢。
子夜过后,月英打了个盹醒来,窗外月色正浓,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从软塌上拿了一面软枕抱在怀中,如往常一般想要半夜偷上言梳的床,搂着对方的胳膊睡觉。
赤着脚走进里间,月英眼皮耷拉着,伸手想要掀开床幔,手才伸到了一半就被人抓住。
墨冲一手抓着对方的手腕,一手捂着她的嘴,拖着月英往外走。
这回月英清醒了,定睛朝床榻方向看去,她万分庆幸墨冲阻止了自己,否则月英恐怕这辈子都不敢在言梳面前化成人形了。
只见床上交织的两道身影,言梳睡得很熟,倚着宋阙的肩,宋阙只留了一个背影,薄毯盖身,尽显亲昵。
言梳习惯早醒,她第一次睁开眼时天还没亮,但远处有几声鸡鸣。
入眼便瞧见了宋阙的脸,言梳顿时清醒了,她屏住呼吸,咬着下唇近距离地看向宋阙的五官,屋内烛灯半夜就已经灭了,此时光线也不多好,可言梳看得尤为清晰。
记忆中,她好像从没有这样近地细瞧过宋阙,越看言梳便越感叹,宋阙果然是神仙,就是好看,即便那双桃花眼闭着也遮掩不住他眉目间的温润气质。
见宋阙没有要醒的意思,言梳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等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言梳伸手一捞,正好捞到了宋阙的腰。
头顶传来轻轻的闷笑声,言梳抬头去看,宋阙正笑脸盈盈地望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枕着宋阙的一只胳膊,怀里又抱了一只,方才松开又搂着对方的腰,睡着后小动作不断,这才惹得宋阙笑出声来。
言梳将脸埋在了对方怀里,发丝里透出了红了的耳廓。
她还一句话都没说,宋阙率先开口:“不想起了。”
言梳心想对方还真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大抵是因为安心的缘故,她才发现原来有人抱着睡觉这么舒服,深眠时间也长许多。
比起和言梳一起去丰城吃桃子,宋阙更想这样抱着薄薄一层衣裳的言梳,于软床上腻歪着。
即便心里不怎情愿,可他还是率先起身,给言梳准备早饭去。
言梳出门时宋阙已经在客栈堂内布置好了早饭,抬头见只有她一个人兴冲冲地下楼,便问:“那两个小的呢?”
言梳手指挠了挠脸颊道:“不清楚,我叫了他们,没人理我,大约是昨夜我与他们说了一些修炼上的事,他们颇有心得,便化成棋子好好揣摩了吧。”
宋阙的笑意更浓,心想难得这两人识相了些,一边给言梳布菜。
早饭吃完,二人继续赶路。
距离丰城近了,一路上也碰见有许多地方卖桃子瓜果的,言梳其他的都吃,就是桃子不吃,她说不想比较,想要直奔最好的去。
到达丰城时,宋阙给了车夫一笔不菲的酬劳,车夫人倒是实在,笑盈盈地收下后便夸了一句自家家乡丰城的桃子很好吃,临行前给言梳买了两颗大的,送到了客栈里头。
丰城里有许多果农,附近的一些山也都是果山,除了桃子之外,这个时节的香瓜也很甜,有的果农果林对外开放,只要交够了钱便能让人进去采摘。
言梳拉着宋阙说要去人家果林里头摘更新鲜的桃子回来,宋阙答应,次日二人便收拾一番,准备出门。
七月中旬的天气尤为晒人,即便是撑着伞言梳也觉得热,宋阙在一旁折扇扇风,他自己一点儿风没吹到,倒是将言梳的发丝扇得翩翩扬起。
桃林一代人多,恐怕是因为正是时节,林主怕人多弄坏了自己的果树,每隔一段时间只放几个人进去,言梳看了便觉没兴致,转而拉着宋阙去了旁边种猕猴桃的藤棚里庇荫。
这个时候的猕猴桃还没完全成熟,但若不嫌酸,也可以摘下来吃。
显然这猕猴桃的藤棚里没什么人来,宋阙站在底下还得弯腰,言梳瞥向人多的那边有些气馁地跺了跺脚,便在这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我们偷偷离开,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女声压低,说完便被人敲了脑袋。
桃林那边的林主开始拒绝让人进入,到了时间便将原先在里头采摘的人往外赶,言梳瞧那些人都走了,拉了拉宋阙的袖子道:“我们也走吧。”
言梳领着宋阙出了猕猴桃藤棚,掂量了手中的两颗猕猴桃,心想就算这两个果子酸到掉牙了,她也得吃掉!
宋阙给林主一块碎银子,那林主顿时摆手:“要不了这么多!”
宋阙摆了摆扇子表示没所谓,拉过言梳的手二人正准备离开,便见不远处站定的二人。
身穿绿裙的女子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撑着把伞,那伞歪歪倾斜朝她身旁高出一截的男子头顶,将烈阳尽数遮蔽。
梁妄对言梳和宋阙方向弓手行礼,秦鹿双手都被占着,没法儿弓手,就只能深深地鞠了一躬。
方才说话的就是秦鹿了。
林主瞧见了梁妄,顿时换了张笑脸迎上前:“梁公子来了,这边请坐,我已命人将里头收拾干净了,不要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入林,来,您先喝杯凉茶!”
梁妄平日里喝惯了顶尖好茶羡阳明月,哪儿看得上普通凉茶,若不是秦鹿想来,就是那纳凉的棚子他也不愿待。
秦鹿收拾了一把椅子给梁妄,梁妄没坐,转而面对言梳道:“仙君、书仙请。”
秦鹿那边又擦了两把椅子,言梳倒是没厚脸皮去坐梁妄的位置,她对秦鹿露出一记笑容,听方才那林主对他们的恭敬劲儿,也知道等会儿空出来的桃林是让他们任意挑选了。
秦鹿还没见过言梳笑,她也没见过宋阙笑,自然宋阙此刻脸上挂着笑容她也不敢去看。
“怎么你们后来,也可提前入林吗?”言梳问梁妄。
秦鹿刚要回答,那边梁妄便伸出长腿勾了一条凳子过来,眼神示意她坐着说话别站着。
秦鹿坐下后道:“王爷出行太费事,我已提前与桃林的主人约好时间,包下桃林生长最好的那片桃树,只等今日来摘。”
方便,无非是多花些钱而已。
巧了,梁妄钱多。
言梳恍然,她回头对宋阙道:“那我们等会儿也与林主约个包林摘桃子的时间吧。”
宋阙嗯声应下。
对于这些人间行事方便的门道,言梳和宋阙自是没梁妄与秦鹿懂。
梁妄不必打量对方也知道,就算是给宋阙金山银山,他也不知要在凡间怎般挥霍的。
这人哪儿知遛鸟斗蛐蛐,听戏唱书,野猎温柔乡?
梁妄开口:“书仙若不嫌弃,不等改日,一会儿便一同入林吧。”
第99章 桃肉 桃汁好甜,她好香。
言梳没有拒绝梁妄的邀请, 桃林的林主很快便将其他人请走,又来点头哈腰地邀梁妄入林。
梁妄是个惯会享受的,即便是到了桃林里头, 他也只撑着伞, 在一处空旷地方放上一把椅子坐着, 一边扇风一边闻满林的桃香。
秦鹿让林主留下一片最好的桃林,钱给够了,林主果然用麻绳将一圈桃林围住,他们人来了才解开绳子, 里头的桃树与其他桃树长得都不同, 每棵树上的果子少, 但结出来的都果大水多。
言梳对选果也不懂,一双眼瞄着秦鹿那边,她觉得秦鹿应当很懂吃, 故而秦鹿在哪棵树上摘,她也就在哪棵树上摘。
一路上宋阙给言梳撑着伞, 提着篮子, 篮子里装了四颗桃子后言梳就不摘了, 反而是在桃林内闲逛起来。
桃子成熟后的香气极度诱人,这个季节居然还有几只蜜蜂在桃子周围盘旋。
言梳见一只蜜蜂趴在桃子上歇息,没敢靠近,蜜蜂蜇人,就算是后来言梳能与一些温顺的小动物接触了,却也不敢招惹蜜蜂。
宋阙很招这些昆虫喜欢, 不论是蝴蝶、蜻蜓一类,都喜欢往他身上停一停,即便是蜜蜂也不例外。
言梳见宋阙朝蜜蜂伸手, 那只原先趴在蜜桃上的蜜蜂便落在了宋阙的指尖,高高地翘起自己的尾针,生怕意外伤了对方。
结在树上的蜜桃枝叶繁茂,一支绿叶之下仅有两颗桃子,言梳眼见着那两颗桃子于微风中化去,转而成了一枝桃花。
老叶转嫩,新叶发芽,几十朵粉色的桃花挤在同一枝丫上,与这棵树上的其他枝干尤显得格格不入。
那只蜜蜂从宋阙指尖飞去,还兴奋地招来了几只同伴。
言梳望着那枝桃花道:“难怪它们喜欢你,因为你对它们好。”
“我也会对你很好的,所以请你更喜欢我一些。”宋阙就像是随口接上了一句话,却让言梳不知如何回答,她掌心贴脸嗯了声,算是互相答应了。
从桃林出来之后,言梳和宋阙走在了下山路的前头,即便是傍晚太阳也有些刺眼,宋阙站在山路的外侧靠悬崖的方向,将言梳护在了里面。
他一手歪撑着伞,一手提着一篮四颗蜜桃两颗青生的猕猴桃,偶尔低头与言梳说话。
梁妄和秦鹿走在后头,秦鹿走路没个正形,一身绿裙裙摆飞扬,她下山也不安分,蹦蹦跳跳地对梁妄道:“王爷,我跟你说,我在林子里看到了一枝桃花,好奇怪,就那一枝,我本来想摘给你的,不过刚伸手过去险些就被蜜蜂蛰了。”
梁妄瞥了一眼秦鹿,她走在山路外侧,一手撑着伞遮阳,一手提着篮子。
他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宋阙,眉头不自觉地皱紧,忍了好一会儿才对秦鹿伸手:“拿来。”
“什么?”
“篮子,伞!”梁妄说罢,秦鹿顿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梁妄方才那几眼别扭是从哪儿来的了,她笑道:“没事儿,反正一直都是这样,我喜欢替你做事。”
“给我!”梁妄将两样东西拿在手中,又朝外走了几步,将秦鹿挤在了山路里头,瞧着秦鹿笑意更浓,他脸色不算多好道:“委屈你就说啊。”
秦鹿耸肩:“我不委屈,替喜欢的人做事有什么好委屈的?”
秦鹿真不觉得委屈,她伸了个懒腰,也不和梁妄抢事做,她道:“宋神仙在照顾书仙时一定不会觉得自己委屈,我也一样。”
“怎么能一样。”梁妄低声道:“你是女的,他是男的,能一样?”
秦鹿双目灼灼:“一样的,都是喜欢,分什么男女?”
梁妄被她这一记眼神晃动了心神,胸腔跳快了些,片刻后他也看开,噗嗤一声笑出来,将手中的篮子递过去道:“拿着!”
秦鹿抿嘴:“这才提了几步路啊……就还给我。”
她刚接过装了蜜桃的篮子,左手就被梁妄空下来的右手牵住了,牵人的人好似什么也没做过,微微昂着头眯起双眼看向山崖另一边将落的太阳,嘴角轻扬。
言梳和秦鹿他们不在一家客栈,她与宋阙出门简朴,只要是干净安静的客栈都可以居住。梁妄则反之,只要是出门便尤其讲究,若是出一趟远门游玩,说不定还得将家中枕头被褥都带上,免得认床。
四人在入了丰城后就作别,梁妄临行前问了言梳一句是否要在丰城常住,言梳说她只是想尝尝秦鹿说的好吃的桃子,暂且路过,日后定在哪儿也还未决。
就这两句话便没再继续。
言梳本以为不会再见到秦鹿,因为他们的住处离此地不远,驾车一日半的功夫便到了,秦鹿也是为了桃子而来,明日一早就走,今晚应当好好休息的,结果戌时中旬,秦鹿来小客栈找言梳了。
言梳刚沐浴,身上穿得轻薄,一头发丝被热风吹得半干,她坐在客栈的院落里扇扇纳凉,宋阙还在楼上洗漱。
秦鹿一路如飞地跑来,一眼就瞧见言梳,她跑到院子外便慢下步伐,装着自己不会的斯文对言梳行了礼,言梳见之可爱,便道:“不用拘谨,你在梁妄面前如何,在我面前也如何就好。”
秦鹿左右看了两眼,没瞧见宋阙,松了半口气。
她道:“王爷说,书仙与宋神仙都不是凡人,与我们不同,该有的礼数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