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泉一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以防她重心不稳从上面摔下来。
她站在桌子上,一览众山小似的俯视着他们,忽然伸手一指,指向及川:“你们这群打排球的!没一个好东西!”
及川彻无辜躺枪,好气又好笑:“你是不是偷偷喝酒啦清濑最鹤生?!我告诉你根据《禁止青少年饮酒法》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喝酒可是犯法的!”
“我没喝!我、我就是感觉……站得高一点,说话胆子会大一点……”
“那我要是带你去爬珠穆朗玛峰,你是不是能感觉自己可以上天了?”及川彻顿了顿,放缓语气,“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是不能跟我和小岩说的吗?”
“可以说!”
“那你说!”
“你答应不笑我!”
“嗯……这个我尽力吧。”
“那我说了!”
“说吧说吧!”
“我!”
“你?”
“发现了!”
“什么?”
“梦想破灭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嘶……对不起这位小姐,恕我冒昧,您除了上京都大学之外还有什么梦想?”
“……也不能叫梦想吧。就是……理想的人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遇到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你们都不会想吗?”
“还真不会。我只想过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该拿到什么比赛的奖。”
“……白痴!你们这群排球白痴!!!”
“干嘛啦!你是第一天知道我喜欢排球吗!”
“所以我也没有要求你们不喜欢排球啊!!”最鹤生用次及川彻更高的声音大喊,“我只是和他说,我绝对不会和像你们这样喜欢排球的人交往——这有错吗?!”
“有啊!你这是明摆着的偏见啊!”
“可你们那么喜欢排球!把所有时间都给了排球!你们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拥有女朋友!
“就算是养狗也是每天都要花一个小时出去遛它才可以的!因为你给了它名字了!可如果你不能再养狗了,如果你有了必须照顾的小孩,你就必须把它送到你一年也难得去几次的岛根,让别的人来照顾它!——哪怕是这样,哪怕妈妈她很舍不得她的阿拉斯加,那只阿拉斯加也还是会很难过的吧?!它只是需要给了它名字的那个人每天抽出哪怕一点点的时间陪它而已,只是这样而已,它什么错都没有!
“如果我的男朋友只想着打排球,那我为什么不养一只阿拉斯加?!就算它玩球会很高兴,那也是因为那个球是我扔出去的!”
最鹤生冗长的,凌乱的,但似乎又能被理解的大喊最终在她因为又急又快,以致缺氧头晕,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的狼狈模样结束了。
她一会儿和那只从没见过面的阿拉斯加共情,一会儿又想象自己有一只忠诚的大狗。
可无论她嚷嚷来嚷嚷去哪怕听不懂她在嚷嚷些什么,及川彻都清楚地从她的话中提炼出了“有人向最鹤生告白了”这样的信息。
而且是相当强势的,强势到会让她爬上桌子给自己做这种程度的心理建设的告白。
“所以那家伙是谁,到底和最鹤生说了什么啊?”岩泉一笼着自己的外套,从嘴里哈出白气,“而且这都快半年了吧,一直没好,我真的怀疑那家伙给她下咒了。”
“快了。”及川彻说。
“啥?”
“我说——快了。”
“我没聋!我问的是你在说什么快了!”
“时间快到了。”及川彻吸了吸鼻子,“你不觉得她现在这个状态很像她临考之前的样子吗?一直紧张兮兮,一直绷紧神经。”
“这么说来是有点……”
“所以啊,会让她这么紧张的原因是她知道在未来的某天会有一场考试,反之,在考试来临之前她会一直保持这个紧绷的状态。”
“那个跟她告白的人其实没跟她告白吧。”及川彻拎起嘴角,没什么诚意地笑了一下,“他应该是跟最鹤生说,为了证明自己能在喜欢排球的同时也喜欢她,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向她告白。”
“……什么时候?”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的岩泉一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遍。
“当然是highlight的时候啦——和最鹤生告白的这家伙,说不定会恶劣到让我都讨厌的程度诶。”
第138章
全日本高中排球选手权大赛。
因为在新年伊始的春天举行,所以也常被简称为“春高”。
与含金量同夏季相较略有逊色的春季甲子园不同的是,排球春高与夏季全国大赛的重要程度不相上下——甚至还会因为某些不愿意在夏季之后引退,企图抓住高中三年最后的一次机会的三年级生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激烈残酷。
这是最鹤生第一次走进代代木国立综合体育馆。
作为曾经的东京奥运会主场馆,曾获普利兹克建筑奖的建筑物,建成数十年,得益于维护得当与不断的内部升级而历久弥新。
这里的天花板比仙台体育馆更高,灯组也为了照顾顶高更加夺目刺眼,鞋底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在空旷的场馆中能传得很远,但这只限于人少的时候。
及川彻在空气里嗅了嗅:“果然不管到哪都能闻到萨斯巴隆的味道啊。”
岩泉一一只手拿着今天的赛程表,一只手里抓着最鹤生的背包:“这不是很好嘛?在陌生的环境里能找到熟悉的东西——最鹤生你不要跑太远啊!手机还在我这!”
“小岩你难道是带孩子出来郊游的老妈子吗?”
“哈啊?!”
及川彻看着面前一秒切入暴怒模式的岩泉一,随后又扭头看向观赛席下的赛场。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摩挲过那片从未踏足的地方。
“如果明年,我还不能以参赛选手的身份站在赛场里的话,我就不来了。”他低声说。
“以后也不来了。绝对不会再以观众的身份来这里了。”
岩泉一没看他,只看路,还有前面在人群中寻寻觅觅的最鹤生,回了他一个“噢”。
“小岩你太冷淡了吧!我是很认真地在说这话诶!”
“你希望我说什么?加油阿彻明年我们一定能来这里?”
“这话让小岩说出来怎么有点恶心?”
“揍你哦。”岩泉一露出阴恻恻的神情,及川彻立刻抱头追上已经走到观众席另一侧的最鹤生,“你要跑哪去啊疯丫头!”
他这声喊得敞亮,喊得四下的人都满怀好奇地看向这名正在奔向某个地方的少年。
是女朋友吧?
那么亲昵的语气。
“真好啊……我也想在人这么多的地方朝我女朋友跑去。”已经走出失恋阴影的白川贤见景生情。
“可实现这个妄想的前提是白川前辈得重新找到女朋友吧?”
“这么快就想着交新女朋友的白川前辈是屑。”
身旁的宫双子也看见了那个从观众席的走道之间飞奔而过的少年,他们在白川贤身后用对方完全可以听清的音量一唱一和地损人,似乎非要把自己的前辈气死才好。
“你们两个给老子爬!”白川贤恢复了骂人的精神,抡起拳头给了宫侑宫治脑袋上一人一下,然后顺势救主他们的衣领后,“北!快点来把这两个白痴拎去热身!”
“不用那么喊我们也会去的啦。”
“反倒是前辈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啊,说起来白川前辈今天会上场嘛?治。”
“不知道诶,大概要看风间前辈的状态怎么样。”
“当着话题中心人物本人的面讨论这些真的好吗?!”
如果不是看在第一轮比赛还有半小时开始,白川贤真的想把他们扔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感受一下东京的温度。
宫侑好不无辜:“可我们说的都是事实——嘶!谁啊!?打人那么痛!”
宫侑抱住脑袋扭头看向身后。
“我打的。”北信介坦坦荡荡,“比赛开始之前先搞自己人的心态是你要做的事吗?侑。”
“是激将法啦……”宫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哝着,“白川前辈这种人不刺激一下他是不行的吧。就跟上次他伤心到没法参加训练赛那样。”
“话说前辈你干嘛不打治啊!他也说了很多!”
“因为我没听到。”北信介从白川贤手里接过两只狐狸。
而正当宫治暗自得意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北信介忽然给了他一下。
宫治痛呼出声:“为什么还是要打我?!”
“因为这样公平。”北信介说,“快去热身。”
他的语气让宫侑忽然想起了最鹤生。
说不上多温柔,但他们望向你的眼神会让你知道,他们是在为你好。
而实际上,在京都分开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想最鹤生。
“加入之后有想要再次恋爱的念头,我也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考虑和你们这种把排球放在第一位的人在一起。”
哪怕时隔数月不见,宫侑依然清晰地记得彼时最鹤生在说这话时颤抖的长睫与低落又决绝的语气。
她不是在赌气。
而是真的认真地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令宫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他当时居然没有因为这不像话的拒绝理由勃然大怒,而是在冷静地分析情形。
甚至有些,开心?
因为与牛岛若利无关,他被拒绝的原因只是他喜欢排球。
可反过来想的话,这不就意味着他永远不用担心最鹤生会不理解排球对自己的重要性嘛?
她会是世界上最贴心的女友。
那些他以前面对其他女生时会思考的那些对方粘人与否的问题,可以统统无视,再无后顾之忧。
他的眼光果然从没有出过错!
而她不想喜欢自己的理由也很简单。
他才不会像牛岛若利那个傻子一样,因为什么想打排球距离太远之类的问题就退缩!
一味考虑那些东西的话岂不是要步牛岛若利的后尘??
“那如果我跟你说,我可以证明排球和你对我而言都很重要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答应我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在春高的时候拿到冠军,然后向你告白!
“这样会让你放心一点嘛!!!”
“…………根本就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吧!!!我根本就——”
“不喜欢我——你想说这个?”
开口的声音平静得不像宫侑。
是因为下一秒他的态度便急转直下——
“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我追求你也是我自己的事!拒绝也好答应也罢都随你的便!但我就是要说!!!
“——我喜欢你!
“等我们两个开始恋爱那才是两个人的事,现在你只需要好好享受被我喜欢的感觉就行了!
“虽然不会把你放在比排球跟高的位置上,但是也不会让你感觉自己输给排球!而会这么做的理由全部都是因为——”
“宫侑喜欢清濑最鹤生!
“仅此而已!”
第139章
最鹤生是个不太会把时间用在打扮自己这件事上的女孩子。
毕竟每天坚持四点半起床五点钟就要准时出门,不管是前一天晚上还是在临行前短短的三十分钟准备时间内,都不会有太多空闲供她在穿衣镜前想着该怎么让自己在穿着同样制服的几百名女生之间显得与众不同,但又不至于被教导老师以“着装不合规定”为由抓去办公室。
不过好在,统一着装的目的正是为了不让学生在穿衣打扮上花费太多时间精力——换而言之,即使她不去钻研今天该戴哪条手链、要往眼皮上抹珠光还是带细闪的眼影、口红该涂不那么明显的裸色或者淡粉、头发要不要用卷发棒稍微烫一下,等一系列问题,也不会有人去当面指摘她什么。
因为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多少能理解要兼顾学习和照顾整个社团这两件事有多难。
课上和课间几乎是最鹤生现在繁忙的一天之中,唯一能够让她安下心来学习的时间,她埋头刷题的样子能够劝退大多数想要上来与她搭话的同班女生,但也不至于全然不理会别人。
有人来找最鹤生讲题的时候她是会放下自己的练习题的,而且放下的时间还不会太短。
对于一个在外人眼里把人生的每一分钟都安排妥当的学习机器而言,最鹤生所展现出的温和简直充满了人性的光辉。
在这种前提下就更不会有人在意她的穿着打扮了。
何况最鹤生本身就挺好看的,满分十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剩下的平均分保留三位小数至少能有8.165。
而这样一个不可谓不疏于打扮自己,通常假期里出门只套一件t恤或者卫衣外加深色长裤便再无其他的姑娘,今天居然一反常态地全副武装了起来——这个全副武装的意思并非是她连睫毛都刷得浓密三分,美瞳直径选用二十毫米。
而是逆向而行,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遮住大半张脸的围巾,还有其后的口罩,黑框眼镜,鸭舌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