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出门,最鹤生拎着垃圾袋一边反锁,一边往隔壁那扇挂着“桐山”铭牌的门外扫了一眼。
门紧紧关着,不过她昨天在隔壁家阳台上看见了晾晒的衣服,只有一套男孩子的校服,那看来她的推理应该错了。
隔壁住着的可能是个和她一样一个人到东京都念书的男生。
个人爱好是并不受年轻人追捧的将棋。
去竹青庄的路上,最鹤生要路过五处标志性建筑,一是宽政大旁边的地铁站,二是澡堂鹤之汤的高烟囱,三是青道高中棒球场外围,四是伪下町挂着掉色看板的入口,五是音驹学园的正大门。
早上五点地铁还没开始运营,澡堂更不可能开张,青道高中的棒球场里倒是已经能看见稀疏的人影,最鹤生咬着刚从伪下町里买来的馅饼路过还冷冷清清的音驹正门。
修仙码农,尼古前辈,睡前跑到院子里给自己种的花浇水,一侧头见到最鹤生清早五点多跑到竹青庄,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差点尖叫了出来。
最鹤生满怀歉意地分了个馅饼给他。
灰二习惯早起,有时候参加比赛,甚至需要凌晨四点起床去赛场踩跑道,适应环境。
他盯着最鹤生的脸看了半天,没看蔫巴巴的睡意,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就只得烂在了肚子里。
其实锻炼后的整理运动灰二完全可以自己做完,然而最鹤生死都不肯放心,灰二也只好默许她的眼睛钉在自己身上。
部活开始前她到了篮球部专用的体育馆门口。
大门已经打开,最鹤生正要进去,恰巧这时赤司征十郎走来,没什么表情但态度还算温和地道了声“日安”。
这个部长人真的不错,至少他不会端架子。
最鹤生回以问候。
不过她还是有些难以直视面前的少年,又或者说她难以直视的是整个帝光篮球部的正选!
赤司不懂最鹤生的心思,只当她是转校生还不熟悉新环境,率先走进体育馆。
最鹤生跟在他身后,发现已经到场的几个人昨天基本都见过。
黑子哲也、绿间真太郎、桃井、还有另外一位男经理杉田久同学。
提早了十分钟,却还是有这么多人在我之前到了。而且还满头大汗的看起来已经练习了很久的样子。
最鹤生飞快地打量了一圈。
即使现在体育馆里的人不算多,但这种时时刻刻在刺痛肌肤的紧张感与毫不掩饰的竞争心,反而令最鹤生感到了安定,她相当习惯目前所处的氛围,寻找起桃井的身影。
桃井五月正蹲在一架球框旁边,见到最鹤生靠近,她立刻露出笑容,“早上好!”
“早,这块地板怎么了?”最鹤生跟着蹲下,发现面前的木地板上有一条相当明显的刮痕,像被某种锐器刮过。
“啊,昨天杉田君带你去洗衣房的时候,小紫练习灌篮把球框砸坏了。篮筐整个折断然后砸在了这里。”
桃井伸手点了点那条刮痕,上面被掀起的木刺已经被她拔掉了不少,“已经跟老师上报了,不过在维护人员来之前我在想要怎么把这里暂时盖起来,不然到时候他们要是摔在这上面就不好了。”
小紫是我后座的那位两米多高的紫原同学吗?
原来杂志里写得“破坏铁锤”是真的哦?!
说起来是多大的力量才能把篮筐都掰下来啊!这是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篮筐上了吗!?这应该算蓄意损坏公共设施吧!
最鹤生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开始吐槽,这时桃井又问:“小最,你觉得拿胶带先来把这里贴住怎么样?”
……小最是在叫我吗?好吧真的是在叫我……
“这里离场地边缘很近,用胶带的话摩擦力和旁边的地板不太一样,他们练习的时候经过这里会不会容易打滑?”
“有道理。那我还是去找块毛巾之类的东西来好了。”
“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最鹤生问。
“啊,对!小最今天开始负责点到吧!顺便还可以跟部员多熟悉熟悉。”桃井非常贴心地考虑了许多。
点到这工作最鹤生做过挺多,从前她刚进白鸟泽排球部的时候,三年级的学姐最先让她负责的就是点到人数。
令人怀念的工作。
不过小最真的不比小仙鹤好很多……
最鹤生默默吐槽着桃井给人起昵称的功力,一边接过她递来的笔记本,“好。”
第18章
清濑最鹤生,帝光中学三年级C班新入生。宫城县出身,曾就读于宫城县仙台市白鸟泽初等部,身高一米六一,体重目测在45-47kg区间内。不是近视眼,字迹很工整,低头写字的样子特别认真。左脸下颚线上有痣,虎牙不尖,但是笑起来相当可爱。
浑身上下可视区域中唯一的遗憾是唇色比较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得像张纸。不过像这种女孩子,口红颜色可选择的范围就比较大了,不管是烂番茄还是蜜桃粉……
“诶诶诶,回来回来回来,别发散得那么远好嘛!这里没人想听你分享美妆经验!”
“……啧,要不然怎么说你这种不想懂女孩子心思的臭直男到现在都是母胎单身狗——行吧。总结,我们有了第二个美人经理,就是不知道新来的这个有没有男朋友。”
“在新经理那里签了个到说了两句话就得到这么多额外信息……被知道了你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我这还不是为了和你们共享了情报!而且新经理不好看吗!好看啊!所以会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啊!”
篮球部更衣室内,刚刚清理完正在换衣服的黄濑凉太,隔着两排储物柜听到了几位二军部员的谈话声。
虽然背地里讨论别人本身就是件不太好的事情,但总归他们的语气听起来并不猥琐,只是单纯的在讨论新经理有多漂亮可爱,去签到的时候她还会注视着来人并把名字完成地念一遍。
虽然想想也知道新经理这是在认人,但她还是在无意间收获了一片“哦呼”的感慨。
听至此处,黄濑凉太便没再打算多管闲事地制止他们的讨论。
老实说男生这种行为,其实和女生私下里讨论哪个男生比较帅,又或者哪个男生制服底下有腹肌一样合情合理。
“我赌五円新经理有男朋友。”他们之中的一个说,“名花有主是自然规律,就算没有也轮不到你们!”
“靠!你这么说就很过分了!我赌十円没有。”另一个不服气地反驳,“就算有男方也应该在经理宫城老家,绝对会分!兄弟们听我一句,异地恋没有好下场!”
“老子给你一拳信不信?!咒谁呢?我和我女朋友要结婚的!”
“啊说起来宏之的女朋友在关西读书来着……嗯,那你当他白痴吧,白痴说出来的话都不作数的。”
几人吵吵嚷嚷地离开了更衣室,黄濑还在慢悠悠地系着衬衫的纽扣。
他还在思考给最鹤生的昵称。可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小仙鹤”最好。
二军那位同学虽然观察细致,但他显然没看出来他们的新经理学过舞蹈,而且学的时间估计还不短,否则那种仿佛刻在DNA里的挺胸抬头收腹的体态,一般人可保持不来。
黄濑还记得当初自己为了上镜能更好看一点,特意去学形体的时候,只要稍一放松,老师的巴掌就会从空中呼地一下,结结实实地拍到后背上,疼得人五官扭曲。
所以还是喊“小仙鹤”吧……
黄濑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坚持自己的主张,相信自己的审美观念。就算最鹤生本人嫌弃这个昵称老土不好听,他也不会为之动摇的!毕竟他是在用自己以为最好的方式称呼她!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足够吗?!
奇怪的自信心在少年的胸腔内膨胀。
已经回到教室摊开课本的最鹤生打了个喷嚏。
“小……清濑同学,你感冒了吗?”
还有三分钟才上课,桃井扭过身关切地询问。
即使早知道最鹤生曾经有过相关经验,但桃井五月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拉拢到了一位厉害的经理而感到庆幸。从前篮球部的五名经理里,除了桃井本人,余下的四人全是男生,与她基本没有共同话题可聊。
至于同性朋友,有是有,但她们和桃井的关系都不算亲近。
因为别人放学后约去甜品店时,她要跟篮球队一起待在体育馆里;别人周末相约去游乐园时,她也要跟青峰大辉待在街头篮球场上;下课别人来找她聊天,她也要摊开手里的笔记本带着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还在给部员制定训练计划,下次再聊吧”。
有的人转身离去之后就不会再来找她,有的人转身离去之后则会放出刻意的诋毁。
像什么胸大无脑、没脸没皮、仗着青梅竹马是正选就死赖在篮球部里之类的话,她听过不少。
可其实很少人知道,如果不是青峰大辉当初不打篮球,她说不定早就跑去园艺部手作部去了。
别人都只看得到青峰大辉在球场上威风凛凛的样子,可只有桃井五月知道自己的幼驯染是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家伙。
于是为了求得安心,她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时间。
或许没什么人能理解这种吃力可能还讨不到好的做法,但莫名的,桃井五月觉得,最鹤生是能理解的。
啊……不过这么说来,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万一最鹤生也被那些女生敌视了怎么办?
当时只顾着开心和拉人入部,完全忘记考虑这个了!
桃井懊悔地抿紧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最鹤生伸手往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抱歉!不小心走神了!”
“没事,要上课了,你快坐好吧。”最鹤生用眼神示意她看向窗外——老师来了。
照例是十五分钟的班会,班导松川老师点了几句昨天第一天开学时出现的问题,然后就把已经站在门外的英语老师请了进来。
第一节 英语课,最鹤生精神尚好,笔记工工整整清清白白,还站起来回答了两个问题。
第二节 数学课,她开始容易走神,好几次把书本上蝌蚪一样的铅字看出重影。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下午
第一节 课,趁着午休时间休息了十分钟,反而更困了的最鹤生,下课铃一响就把脑袋咚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吓得前座的桃井急忙转过身查看她的情况。
“清濑同学你还好吗!?”
“还好……就是有点睡眠不足……”最鹤生的鼻尖贴在书页上,油墨特有的难闻气味没能让她的困意减少。
昨晚和及川彻聊完天她还是很精神,但为了防止自己变得更精神,她克制住了自己想玩手机想打游戏的冲动,在心里数了好多只羊才睡着。
照这个情况看来我昨晚大概连六个小时都没有睡到……最鹤生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转不动了,刚下课的教室里特别热闹,男生的打闹和女生的交谈乱糟糟地缠成一团无法解析的噪音塞进她的耳朵里。
最鹤生感到有人用手推了推她。
“清濑同学,你要不要去跟老师请个假去医务室睡会?”
还是桃井。
虽然很想干脆不理人,但最鹤生还是把脸露了出来,“开学第二天就请假会不会不好?”
“我觉得你要是上课睡着会更不好……历史课的北条老师发起脾气来很吓人的!”
“好吧……那麻烦你待会帮我请个假。”
“嗯!交给我吧!”
最鹤生道了声谢,慢慢悠悠地站起身往教室外走去,中途也有人跟她打招呼,她稍微解释了两句便拖着疲倦的身体离开了教室。
医务室的老师是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板着的脸和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一样不近人情。她翻开桌子上的登记簿,让最鹤生写好名字之后自己去找个空床位休息。
从没这么正大光明地翘过课,最鹤生躺到床上前心里还有点忐忑,然而等她挨上同样有股消毒水味道的枕头后那点小小的不安很快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因为从闭眼到入睡,不到三分钟她就睡死了。
事实证明认床这种毛病根本不能与睡眠不足同台竞技。
在医务室的这一觉,大概是最鹤生自离开宫城老家之后,近两个星期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以至于当她醒来时,挂在医务室里的钟表显示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部活三点四十五开始,那现在去还来得及。
最鹤生拿起盖在被子上的制服外套,回暖的四月加上密闭的室内与厚实的被褥,她热出了一身汗,徒手把头发打了个结,全部束在脑袋后面。
开门本来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可准备开门离开医务室的最鹤生却顿住了。
她打不开门!
不对!应该说是门被反锁了!!!
为什么?!老师难道下班直接走了吗!?不是吧!
最鹤生使劲拉了两下门把手,锁舌与锁扣板碰撞发出咚咚哐哐的声响。
然而搞出的动静越大,等空气重新归于沉寂之后,最鹤生就越不安。
医务室在教学楼二楼走廊东侧尽头,再往后隔着两个大花坛与一排丝木棉就是学校的食堂,昨天和今天中午桃井五月都带她去过。
帝光没有寄宿的宿舍,食堂下午放学也不会开放,所以理所当然的,医务室的窗外不会有任何人经过。
最鹤生感觉很慌。
正如她在“绿间同学是不良”的乌龙事件中表现出来的不镇定一样,这个平时看起来挺稳重的小姑娘,脑子忽然变得空白的情况其实也时有发生。
还有三十五……不对是三十三分钟部活就要开始了!
她从今天早上才开始负责点到,可现在如果连她都迟到了可怎么办?!而且上岗第一天就迟到本身就是不可原谅的失误!!
如实解释呢?如实解释会不会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