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拥有无限慈爱的母亲尚且不能对宫侑的顽劣做到事事包容,对他的爱意还只停留在“这人脸不错球打得也很帅气”的姑娘就更没法容忍了。
宫侑千里迢迢跑到东京,要是不仅没能找到最鹤生,还落到个“我哪知道她在哪”的下场,依这人的脾气,他绝对会立刻返回兵库并抹消掉一切自己曾冲动赴京的证明,更不可能在东京呆上一宿。
他主动跟最鹤生告白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在此之前宫侑从来没有在哪个方面受到过这样的挫折——包括他最最热爱的排球——他努力了,却没能得到预期中的回报。
在付出与收获这方面,宫侑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宫治甚至想象过,假如最鹤生之后不答应和宫侑交往,宫侑最后肯定会决绝地选择从此往后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或者假如最鹤生之后答应和他交往,结果出于某些原因分了手——不管是和平分手还是不和平分手,宫侑最后也还是会决绝地选择从此往后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想让不想说话的人开口,要不嘴炮要不动刑。
宫治两个都不想,两个也都做不到。
“好吧。”他说完便挂了电话,然后扭头和宫夫人说:“宫侑明天回来。”
“他还要在那边呆一天?”宫夫人有些震惊,还有点儿大不中留的落寞。
不过或许是因为宫治还在身边,她这种落寞不算明显。
但很快宫治就明白了他老妈眼角流露出的哀伤并非是出于对儿子的想念:“我买了自助餐的四人套票,侑不回来我们就没法去了啊。”
“哪家自助餐?”宫治舔食勺子上奶酪的动作顿住。老天保佑不要是他最想去的那家海盗主题自助餐。
然后他妈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就是那家宫侑宫治魂牵梦萦了小半个月的海盗主题自助餐。
套票虽然这个月底才到期,但后天开始就是紧锣密鼓的训练,再后面就是全国大赛了,老爸最近工作也忙,总是出差在外,过了今天哪还有空去吃自助?
宫治感到一丝窒息。
因为他亲爱的母上大人向来将“全家一起去吃自助”看做是不可或缺的家庭集体活动。
所以宫治想都没想就掐死了自己那颗“能不能我一个人拿着票去吃自助”的心。
他哭丧着脸,从此刻开始想念宫侑。
特别特别想念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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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侑打了个喷嚏,下垂眼里拘了点生理性的泪水,看起来可怜兮兮。
穿着和最鹤生一模一样音驹高中制服却没有最鹤生那么好看的几个女生,嬉笑着从他身边经过,拿眼睛悄悄地打量着他。
宫侑没把整颗脑袋都染成金色,他的双鬓和脑后的一点只是剃平留下黑色的发茬,这让他看起来有点痞气,在撩动同龄女孩儿心弦的方面有相当高的加成。
他的肩膀宽厚,身姿挺拔,偶尔抬头看天上掠过的飞鸟,偶尔低头看一眼手里的手机,偶尔将视线投向身边经过的人潮,却又不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
是在等人吗?
可是在等谁呢?
要是能等到就好了。
有人为他送上无声的祝福。
而在头顶太阳开始变得灼人,影子已经几乎短到没入他脚底的时候,宫侑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最鹤生被一群男生簇拥——好吧其实那不叫簇拥,但她太矮,在一群和自己身高差得太多的男生之间明显地凹陷下去,可怜得像被朵被狗尾巴草包围的矮不拉几的三色堇——总之,她是和一群男生走出来的。
宫侑看他们有点眼熟,然后想起这群人是音驹排球部的,上一次探病他和他们见过一面,不过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不是很好。
在宫侑眼里这群人是累赘是拖累,最鹤生过得不开心他们得负大部分责任,哪怕她从没想过责怪他们,哪怕她是自愿为他们付出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的。
而在音驹排球部众人看来,宫侑则是个蛮不讲理的不良,当初探病曾经堵过他们(虽然准确来说是紫原敦的)的路,还和紫原敦一起相当没眼色地砸过正在病中的最鹤生的房门(虽然最后他们都受到了灰二的制裁)。
这种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学校门口是想干嘛??
下一秒宫侑就揭晓了答案。
“最鹤生!来接你了哦!”
他远远地喊,远远地冲他们这个方向招手,像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来了一样。
“侑?”
最鹤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早上宫侑一路跟着她到了学校门口才停下脚步,进校门之前她还告诉了他附近有家还挺符合关西人口味的早餐店可以去,然后她就走了,也没管宫侑自己往哪晃荡。
他虽然像个小学生,但也不真的是小学生,她相信照顾好自己宫侑还是能做到的。
拿到成绩单之前他们上交了家长签字的假期告知书,拿到成绩单之后班主任又交代了点注意事项,老生常谈的是不要下河游泳记得写作业之类的。
然后最鹤生和另外几个成绩不错的学生被留了下来,老师问他们有没有意愿参加都内的竞赛,但最鹤生拒绝了。她有自己想复习的东西,而且以前她拿过比这个竞赛含金量更高的同类型的奖项。
老师没有强制她参加竞赛,只点点头说想做自己的事情也没关系,她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进步。
最鹤生总感觉他在暗指自己的都内排名,但事实上老师对她的一切都很满意,还嘱咐她假期好好休息。
她恍恍惚惚地和老师道别,恍恍惚惚地走出办公室,又恍恍惚惚地下了楼。
直到见到在教学楼出入口等着她的排球部众人,才忽然后怕起来——要是刚才踩空把脑袋摔了可怎么办。
他们一见到她,就突然活了过来,围着最鹤生转圈圈,好像正在进行奇怪仪式的食人族。
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在确认她眼睛的肿胀程度而已。
在确定最鹤生没事之后,山本猛虎差点冲上来抱着她哭,黑尾铁朗把他给拦下,但他还是哭了。
他哭的理由和木兔光太郎一样,因为自己既不能帮她排解,也不能想到办法解决问题的根源。
夜久卫辅说他哭得难看,但没说他哭得不好。
最鹤生安慰了一会儿山本,说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现在好些了吗?”黑尾铁朗问。
最鹤生却沉默了。
“不算好”这种话,说出来只会让别人担心她,而且……
他们都不是自私的人。
正因为不是自私的人,所以如果自己说出“不太好”这种话的话,他们会立刻反应过来,是社团占用了她的大部分时间,从而让她好好顾及自己吧。
可那样的话谁来照顾他们?
最鹤生觉得自己贪心。当初是她自己想看着他们努力,陪他们分享胜利之后的喜悦的。
她付出,然后得到了回报。这种回报让她感觉满足,是和看到成绩单之后不一样的成就感。
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是,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
是全心全意地支持他们。
还是全心全意地像从前那样投身学习。
她想起自己做的梦。
她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更想要去京大一点。
可他们怎么办呢?
最鹤生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161章
排球部自发组织了训练,大家都劝最鹤生别去了,好好回家休息。
最鹤生有点犹豫,但她一边犹豫,一边又跟着他们。这样下去,等到了外头的体育馆,她肯定又会干脆留下来帮忙。
“清濑啊,你的眼睛比熬夜打游戏的研磨还要肿。”夜久卫辅一副熬在你身痛在我心的忧愁神色,“还是回去休息吧。”
最鹤生闻言翻了翻自己的包——没有镜子,她向来不带这种东西——掏出手机,漆黑的屏幕沾着不少浮灰,里头映着的人影还算清楚。
“已经没在肿了。”她认真地反驳道。
“可不是还有人在等你?”福永招平扬起下巴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宫侑,祸水东引——啊不,声东击西,转移注意。
要是宫侑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大概会立刻变脸语重心长地告诉最鹤生他们根本不需要你。
他巴不得最鹤生赶紧离开这群家伙,哪怕不和自己在一起,回家学习也是好的——当然如果她愿意陪他的话那就更好了。
“但是你们真的没问题吗?”最鹤生相当不安。
排球是室内运动,而有排球场的地方要不是体育馆要不是俱乐部,偏偏这两个都是人流量大的地方。
人一多起来不仅很容易和别人拿错东西,而且还容易出事故。
她还记得上次灰羽列夫为了救球,一路滚到其他人的场地上,手臂差点被一个也正忙着倒退垫球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滚到自己附近的陌生人踩了一脚的恐怖景象。
虽说最鹤生当时在现场也只能傻愣愣地站着被惊出一身冷汗,不能改变些什么......
“信不过山本灰羽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们吗?”黑尾铁朗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又拍了拍孤爪研磨的肩膀,“你说对吧?研磨。”
孤爪研磨破天荒没有规避他的接触,也没有皱起眉头露出一副“为什么你们的话题又要扯上我”的无奈神色。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最鹤生不去也可以......”
他抬眼看着这个从网上捡来的朋友,忽然有些恍惚地发现,他们居然已经认识快十年了。
从最开始的只是在游戏里你来我往地给对方发表情,一周在线上见一次,到现在每天相处超过五个小时,孤爪研磨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和一个隔着网线认识的人如此亲近。
最鹤生是拍在黑尾铁朗之后,第二个与不善言辞的自己当了那么久朋友的人。
她一直是个很热心的人。
热心到有点不可思议。
如果遇到新手求带过副本,她有空的话就一定会去帮忙。如果打完BOSS爆出了自己和别人都需求的装备,她会说那我等下次吧。如果有人想要特制的增幅道具,她有多的也会无偿让出。
游戏对她而言不过是消遣。
可即便如此,在这个真真假假的虚拟世界里做出的种种行为,也足够窥见一个人性格的冰山尖角了。
最鹤生是个好人。
认识她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孤爪研磨在内。
但是游戏里的资源是一串代码,带萌新过本花费的时间是不过几百円的点卡,那么现实生活呢?
在这场不能读档重来的游戏中,最鹤生还有余裕去照顾他人吗?
答案已经很显然了。
宫侑虽然等了很久,但最鹤生出校门之后他也没舔着脸迎上去。
他感觉自己的姿态已经摆得挺低的了,还从没有过谁能让他傻站在某个地方等那么久。
所以他不仅要站,还要站出孑然一身伶仃孤苦的萧瑟感。
他不信就这样最鹤生还能狠心把他一个人撇在这里!
——虽然宫侑认为自己骐骥成真的可能性不大。
然而奇迹却发生了。
最鹤生居然真的跟着音驹那群人分道扬镳,朝他走来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也不是受宠若惊的惶恐,也绝非美梦成真的恍惚,而是感觉有哪里不对……或者说有什么一如既往的东西在悄然之间发生改变。
宫侑比最鹤生高一大半个头,视线能很轻易地越过她,望见她身后那群往反方向走去的少年。
他们越走越远,而最鹤生也离自己越来越近。
……也有可能是来说“要不然你先回去吧”的吧……
宫侑挠了挠耳后,被剃平的发茬有点刺手。
他觉得应该是这样。
可最鹤生走到他面前,却只说:“等很久了吗?”
事情的发展居然和想象的不一样。
宫侑略感意外,不过也乐见其成。
“我刚来。”他面不改色地说谎。
“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最鹤生这个问题应该是想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可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回兵库”听起来其实很像赶人。
要是这么问的话,宫侑说不定会生气,然而她没有。
你明天还在这里吗,听起来就像是……她很需要他一样。
哪怕宫侑知道实际上这都是自己的错觉,最鹤生的心硬得像块石头。否则哪个女孩会在他这种攻势下还能不动如山。
如果不是清濑最鹤生,他早该脱单了!!
“太热了,等晚点再回。”宫侑看了眼脚下被太阳烫得浓黑的影子,总是靠不住的嘴上说的是实话。
他莫名感到忧愁,找不到缘由,只能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眉峰。
正值中午,不管放没放假的学生都出来找吃的。大学生尤其惨。
东艺大作为全国唯一的国立美术大学不可谓人才济济,他们主要盘踞在这片学园区的北边,宽政大则距离南面的多摩川更近。
最鹤生对东艺大的了解不多,但这种无知就像主攻学业成绩的学生不会去获悉主攻美术雕塑的学生要怎么考大学一样,是无可厚非的。
何况她也没什么兴趣了解。
宽政大学的校训是“自由与进步”,不过这种自由和艺术大学的自由显然大相径庭——至少不会有人赤着上半身,顶着色彩斑斓的人体彩绘在校内自由漫步。
伪下町虽然夹在两所在全国都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大学学府之间,但东艺大的学生通常不喜欢临幸它。
按照行政区划,这个学园区内一南一北的宽政大属于大田区,东艺大属于目黑区,而目黑区再往北就是涩谷。那边的商业街连路灯都比充满昭和气息的伪下町晚熄灭半小时,完全没必要往南跑。
但一年之中,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东艺大的学生是必须光顾伪下町的。
东艺大即将在盛夏举行的学园祭,是需要学生们抬着自己做的“神轿”去到多摩川边游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