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作为最受国民喜爱的运动之一,高中的甲子园,大学的箱根驿传,都是能在每年夏冬两季够见到的盛大赛事。
光是观赛席与警戒线外观众的呐喊声,便足以让还没有形成竞技意识的小孩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能站在那些目光织成的网的中心的人真帅啊。
能得到那么多掌声,一定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家伙吧?
真好啊,我也想变成那样的人。
之类的想法不一而足。
这种肤浅的憧憬是如何转变成之后满溢于胸的热爱,宫侑从不思考这种无论听起来还是思考起来都显得很蠢的问题。
就这点上,他认为自己的洒脱,与稻荷崎印在应援横幅上的那句话很相符。
——无需追忆昨天。
无论是昨天还是关于喜恶上的为什么,过度的拘泥到头来也只会徒增烦恼。
假如你的记性不错,那你肯定记得之前我们曾提到过许多次,小笠原舞蹈教室就位于神户市体育馆的旁边。
与这条街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其他商店、钢琴教室、绘画教室不同的是,小笠原舞蹈教室的营业模式类似于一年不开门,开门吃一年的古董店。
常光顾市体育馆的人,很少有不知道这间一年里起码有三百天都处在关门歇业状态中的、古怪的舞蹈教室。
而长久的无人居住,令那幢原本还不错一户建看着萧瑟又凋敝,院落也因无人搭理而杂草丛生。
宫侑曾经在小笠原院子的东南角上弄了个土包,里面埋着的是不想被妈妈看见的期末考试试卷——值得一提的是后来老师还是通过邮件的方式将学生的成绩发给了家长。
在宫侑记忆中,藏卷子那年的暑假是个少雨的暑假,电视里播报了北海道地区因干旱农地缺水灌灌的新闻。
然而宫侑能记住纯粹是那年的暑假科学作业,老师要求他们研究这次九州地区干旱对国家的影响,还要写成纸面报告交上去。
这也太难为只有八九岁的小学生了。
宫侑和宫治抓耳挠腮,翻遍了老爸的书房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宫侑提笔在自己的纸面报告——实际上也只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写到:
不下雨会让泥土变得很干,种子不能发芽,稻谷不能生长。
哪怕到现在想起来,也依然是十分天真质朴又可爱的回答呢。
可惜当时的宫侑完全忘了自己堆出来的那个土包。
如他所写的那样,少雨令土壤干燥。
所以理所当然的,土包依然是土包,躺在里面的碎纸片也依然是碎纸片。
在第一场雨来临前,最鹤生跟着仙石要来到兵库。
她成天跟在自己舅舅身后打转,被他挂在舞蹈室的把杆上松筋,陪着他一起在院子里打扫。
除草机轻轻一推,立刻有浓郁青草气息弥漫在空气中。院子东南角的那个隆起的小土包也顺势被推开,露出被埋在里面的碎纸片。
最鹤生把这些纸片收拢,拼拼图似的把它们拼到一起,最后得到一张她熟悉的考试作答纸。
左上角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宫侑”两个字。
当时最鹤生还不认识“侑”这个字,而因为母亲工作的影响,她对生僻字又有着相当的敏感度。
仙石要告诉她这个字要么念“Yuu”要么念“Atsumu”,至于含义是什么这种问题就不要来问舅舅了!
你努力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独立解决问题!
所以清濑最鹤生小朋友,现在为了检验你的学习主动性,我希望你能自己去翻辞典!
从上述经历中我们可以得知,良好的学习习惯可能只是由于家长懒而养成的。但事实也的确证明,多数人对躬行取查得到答案的印象要深于别人直接告诉答案的印象。
“侑”这个字有劝告、勉励、还有帮助、辅佐的意思。
总之,这是个看上去被寄予了相当温暖且厚重含义的名字。
而在最鹤生见到宫侑本人之前,她也是一直往这个方向上想象拥有这个名字的主人的。
虽然就现状来看,眼前的现实和曾经儿时的想象存在着较大差距,但宫侑成为了一个听说很厉害(毕竟她并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也只能说是听说)的二传手,或许也能算作父母寄予在他身上的期望,从另一个角度实现了。
下午三点。
宫侑的电话依然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最鹤生坐在小笠原教室所在一户建的二楼房间里,即使关上了门,也依然能听见仙石要在楼下叮叮咚咚倒腾的声响,不知道的可能还要以为他们这栋房子在装修翻新。
她垂眼看着面前的试卷,是拜托以前在补习学校认识的濑见英太前辈复印的,白鸟泽高中部第一学年的模拟考试卷,也许是噪音太扰人,她没什么想要继续往下写的兴趣。
最鹤生想自己大概是被宫侑放了鸽子。
可即使意识到了这点,却也仍旧连一点生气的想法都没有。甚至反倒有种“啊这样也不错”的愉快与轻松。
最鹤生得承认自己其实不太懂该如何与宫侑相处。
虽说他和及川彻在性格上有着相似的地方,但只要和双方分别相处一段时间就可以发现,这两人的区别极大。
就拿两人最亲近的朋友/兄弟举例。
及川彻与岩泉一是互助互补的关系。及川彻犯傻的时候岩泉一会死命拉住他,有时候甚至会直接上手。
而宫侑和宫治呢。假如看起来更沉稳的宫治对宫侑动手的话,这两个人估计会直接就地打起来。
小时候最鹤生就没少见过他俩掐架。而她直觉这两个人的脾气,大概到现在也没改多少。
而且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即使及川彻再怎么任性胡闹,在最鹤生看来他也始终是温驯无害的,是可以今天跟他吵架明天即使不道歉也能重新凑到一起的,类似于安全屋一样的朋友……
他并不像宫侑那样,会偶尔表现出极强的侵略性。
被宫侑眯着眼睛打量的时候,最鹤生总感觉这个人的目光,像是一把小刀,抵在她喉咙上,即使拼命退缩也会紧跟上来。
被这种眼神盯着太难受了。
而且宫侑骂人的花样也比及川多。
哪怕及川彻气死,他也只会骂你们这群白痴傻瓜我恨你们。
而宫侑就不客气多了。
他和宫治吵架的时候两个人对骂的蹦出来的那些草履虫、没有大脑的恒河猴、傻狗臭猪……诸如此类的词语,极大地丰富了最鹤生也许根本没机会用上的骂人语库。
但好在宫侑从来没把这种形容词,以及他正在气头上时的那种暴躁到恨不得把人活剥了的语气用在她身上。
应该是看在她是个女孩子的份上吧。最鹤生想。该有的风度宫侑都还是有的。
而和宫治的争吵,也许正是因为宫治是自己的弟弟,是很亲近的、知道底线在哪的人,所以宫侑才敢这样与他发生争执。
脑子里被胡思乱想填满。
没心情预习,最鹤生干脆拿起手机打开聊天框。
[13分钟前]
【孤爪研磨】:最鹤生你什么时候回东京?
[现在]
【清濑最鹤生】:明天!已经买好票了XDD
新学期新学校,又要去买新校服。
像音驹校服那么好看的公立学校可不多。
最鹤生开心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小不点!走,出去吃饭!”
终于靠自己的力量拆完了整个教室里所有把杆螺丝的仙石要在楼下喊道。
“噢!”
拿起挂在门后的外套,她蹦跶着跑下楼梯。
临近四月,天气回暖了不少,从海上吹来的风相较于冬天似乎更加咸涩也更加轻柔一点。
仙石要没有放慢脚步等最鹤生的意思,她只能一会儿缓步一会小跑地缀在他的身后,却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必须冲刺才能追上去的距离。
走到一家夹在小笠原舞蹈教室与体育馆中间的甜品店时,一直被仙石要撇在身后的最鹤生终于一鼓作气地冲了上去。
而在她掠过的那面甜品店的落地窗后,宫侑正侧着身子听服务生介绍今天的推荐菜单。
他笑起来的样子把这位为他点单的姑娘的眼睛晃花。
她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到这边,便压低了声音对宫侑说可以用自己那份员工优惠为他打折。
“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了。”宫侑挑了下眉,又问,“那请问有什么女孩子特别喜欢的甜品推荐吗?”
“啊,女孩子的话……”兼职的服务生拿起菜单挡在自己的下半张脸前,抿了抿唇,接着又放下,挤出一个微笑。
“我推荐草莓味的舒芙蕾,是春季限定的新品哦。”
最鹤生好像……不喜欢草莓,更喜欢蓝莓?
宫侑食指轻轻叩了几下桌面:“有蓝莓味的吗?”
“啊,也有,不过口味跟草莓比起来可能会偏酸一点。”
“那就蓝莓的。”宫侑说,“外带。麻烦咯。”
挨不住良心痛了一个上午加小半个下午,宫侑想来想去果然还是带个东西过去跟最鹤生道歉,然后找个理由说自己不小心耽误了时间比较好。
服务生看着他微眯的笑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个有女朋友的美少年——可恶为什么这种优质美少年十个有十个都是有主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出于职业素养,她只能微笑着点点头:“好的。”
第102章
蓝莓舒芙蕾进了宫治的肚子。
而宫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宫治吃了用宫侑零花钱买的东西,善心大发,说了两句没不带太多真心的安慰话:“看开点。时间不凑巧,你又不肯在小笠原门口等她回来,见不了面能怪谁?”
这听起来更像在内涵他。
宫侑的太阳穴跳了两下,眉头拧在一起,而接着宫治又说:“最鹤生要回去了。”
“回东京?”
“嗯。”
“哦。”宫侑想,要开学了,她要回去上课,这很正常。但他很在意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她发消息告诉我的啊。”
“我怎么没收到?”
他是双胞胎中的哥哥,怎么想都应该先告诉他,或者两个人都通知才更妥帖吧?
宫治舔了舔沾满奶油的叉子,语调平静得像是在宣布某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审判结果:
“因为你把她拉黑了。”
宫侑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他:“我???”
“你。”
“这怎么可能!”他矢口否认,毕竟他连清濑最鹤生的电话号码都没存,又何来拉黑一说?
“昨天她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说到这里,宫治冷笑着哼了一声,“那天晚上你难道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吗?”
昨天……昨天给他打电话的只有一个陌生的号码……
宫侑下意识地抬起手,然而当他摸到被自己塞在外套口袋里的方块时,他的动作又再次停顿下来。
他想自己现在看起来肯定蠢透了。
宫治或许已经在心里笑疯了。
“没有啊。”他抬起脸,上面没有一丝异色,“你确定她没打错吗?”
宫侑撒的谎有些多,说不上惯犯,但已然练就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
宫治拿着塑料叉子一下又一下地轻轻磕碰着自己的牙齿,发出嗒嗒的轻响:“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她打错了。”
他没什么情绪地附和着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你知道最鹤生那丫头有多傻吗?她联系不上你,有的没的想了一大堆,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哦,她还哭了。”
宫侑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可惜宫治连余光都没有分给他,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然后我告诉她你就在家,不可能出事的——你去哪?”
“上楼,睡觉。”
“哇哦。”宫治拉长语调,“夜猫子竟然睡得这么早?”
“废话,你也不看我今天几点起来的。”说完,宫侑逃似的窜上了楼。
——像只老鼠。
宫治看了眼拆开的包装盒,果然是印象里那家的蓝莓酱比草莓酱要酸很多的甜品店。
最鹤生喜欢蓝莓味的冰淇淋、蛋糕、刨冰、酸奶。
和她一起度过了好几个假期,宫治对此的记忆相当清晰。
至于宫侑。
他认为很多东西并不是宫侑不记得,而是不想记。
甚至,就算偶然记住了,连回忆的打算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也用不上啊。
除了超忆症患者,谁会没事把对自己而言无关紧要的东西塞在脑子里?
宫治解决完舒芙蕾,在楼下客厅呆了一会,一直等到出去与朋友聚会的宫夫人回来。
这位母亲到家的第一件事是盯着宫治打量,还打量了好几遍,随后她转身跑到储物室翻箱倒柜找出好久没用过的软尺。
“治,过来。”
“做什么?”
她啧一声:“叫你过来哪还有这么多话?”
“那你先告诉我做什么。”她的两个儿子都倔得像牛。
“给你量尺寸好去订校服啊。”她说,“或者你们两个自己去店里一件一件地试。”
制服店里的尺码自然是从小到大不一而足的。
最鹤生意外地发现帝光和音驹指定的店家是同一家。她将这个偶然分享给桃井五月之后,对方问她为什么。
最鹤生说:“因为帝光实在太有钱了。”
甚至为每个年级的前三十名设置了奖学金,而且还不少。在帝光的一年,最鹤生拿到手的奖学金居然可以把音驹冬夏两套校服都买了。平平无奇省钱小天才说的肯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