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来电是谁的,宫治就无从得知了。
因为来电显示上只有一串数字。
他直起身子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电话!”
宫侑关上水龙头:“啥?!”
“电话。”宫治又重复了一遍。
“谁打来的?”宫侑问。
“不知道,没名字。”宫治说。
宫侑“噢”地应了一声,接着又打开水龙头把没洗完的碗筷清理收拾好。
在此期间电话自然因为太久没人接听而挂断了。
宫夫人坐在沙发上巍然不动,这种时候宫治就要感谢老妈的英明,没说出“你帮你哥接一下电话啊”这种白痴的发言。
一分钟后,收拾完厨房的宫侑凑了过来。
他捡起自己的手机,对着那个未接来电看了好一会儿:“没见过的号码。”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管了。反正学生的社交圈子就那么大,就算有什么急事也是联系的家长,而这种陌生电话回拨十有八九都会得到打错了很抱歉的回答。
宫侑说完抱着手机在另外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宫治看着他,问:“你告诉最鹤生什么时候出去了吗?”
“你那么关心我什么时候和她出去做什么?”宫侑掀起半垂的眼帘,冷淡地瞥他一眼。
“就算你自己不先定好时间,也要为别人女孩子考虑一下吧。”宫治说。
“什么什么?”专注电视剧的宫夫人如梦初醒,“侑要和哪个女孩子出去?”
宫治为她解惑:“仙石先生的外甥女。”
“噢!那个——以前经常和你们两个一起出去玩的小女孩是吧?”
“嗯。”
一想起别人家的女儿,宫夫人就不免遗憾道:“哎呀那个小姑娘长得多好看的……啧,你说你们两个怎么就不是龙凤胎?”
宫侑宫治翻了个白眼,没多理会亲妈的胡言乱语。宫侑脑袋和膝盖弯分别搭在沙发的两个扶手上,宫治说的他也不是没有考虑,否则他抱着个手机做什么?回楼上打游戏看比赛录像不香吗?
他一脸烦躁,却又不得继续“如宫治所说”的那样准备跟最鹤生联系。
然而宫侑搜了两次也没从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搜出最鹤生的名字,接着他不信邪地一个一个往下翻,但是K和S的开头的字母里都没有“清濑最鹤生”或者“最鹤生”的字眼出现。
“手机借我看看。”他向宫治伸出手。
“看什么?不能用自己的手机吗?”宫治一副拒绝合作的神色。
宫侑被他一哽,有些说不出话。
他总不能说自己好像似乎大概没有存最鹤生手机号码这种话吧?
之前在东京他的确和最鹤生交换过号码,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宫侑将自己的号码给了最鹤生之后,由最鹤生那边打给他,宫侑不接直接挂断,最后只要他点点屏幕,把这个未接来电储存一下就行了。
可宫侑当时没那么做。他也不记得是为什么了,可能是感觉反正号码就在来电显示的列表里,什么时候都能存。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结果直到今天,宫侑才发现自己连是什么时候跟她交换的联系方式都记不太清了。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强作镇定,好在了解他到几乎能读心地步的宫治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过来。
安全躲过宫治非难的宫侑开始思考解决方案。他现在除了后悔就是后悔。
当时突然跟最鹤生说“明天要不要出去”也完全是一时兴起,他以为最鹤生做软开练习的时候会露出那么可爱的表情……不说完全,怎么说也有大部分是他在帮忙踩胯的原因吧?
可结果呢?
结果现实却告诉他,这人被踩胯的时候会脸红会哭,完全只是因为,她!觉!得!痛!
亏他当时还时不时地和她聊天,结果不仅没有能分散这人的注意力,踩在她膝盖上还只能让她感到痛苦和负担——这不就是在变相说,宫侑不仅对清濑最鹤生这个人没有吸引力,而且还只能给她带来痛苦嘛!?
他,宫侑,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好吗!!!
不死心,于是他又换了个方法试探。
他决定约最鹤生出门。
虽然没有明说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但光是约定这个动作本身,就应该在“宫侑”这个人的光环加成下变成能够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吧!
彼时宫侑一通分析猛如虎,结果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在面对清濑最鹤生的时候竟然连“吧”这么不肯定这么没自信的语气助词都用上了。
而事实上,最鹤生的反应,也的确符合了他的预期——最坏的那个预期。
她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激动的情绪,那双望着他的眼睛还颇为不满。
事已至此,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最鹤生并不喜欢自己。
但!之前也说过,知道和承认,这完全是两码事!
宫侑十分烦躁。他聪明了这么些年,有朝一日却自己给自己找了块铁板还踢了上去,这哪能不让他郁闷。
偏偏他又和这个让自己郁闷的源头约见了……
就连大喊发泄一下情绪都不行——因为宫治这臭小子在旁边,被宫治知道他不仅自找苦吃还连最鹤生的电话都没有,绝对肯定一定会被嘲笑。
啊,继“承认自己没有魅力”之后,他又要担上“被宫治这狗嘲讽”的风险……
今天真是糟糕到了极点……宫侑躺在沙发上怀疑人生。可好死不死,刚才那个未接来电又打了过来。
他烦躁地直接挂断,结果没有两秒,它又打了过来。
有病吧?!!
宫侑愤怒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直接将那串数字拖进了黑名单里。
他这么大的动作自然要被宫夫人教训:“又发什么神经?沙发跳坏了你赔?精力用不完现在出去跑几千米好嘛这位小先生。”
宫侑:“……”
人倒霉,喝水塞牙缝,连亲妈也要骂他!
少年气鼓鼓地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爬到上铺倒头就睡,直到宫治把他喊起来让他滚去洗澡。
“你真的是猪吧?不洗澡都能睡着?”
宫侑睡得晕晕沉沉,但他还能记得宫治骂了自己。
约摸着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他睡饱了醒了,便开始作妖地在双层床的上铺现场表演辗转反侧。
被吵醒的宫治忍无可忍,猛地踢了一脚床板,这才重获世界太平。
翌日,稻荷崎不用训练,然而节假日格外喜欢睡懒觉的宫侑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他倒腾出来的动静自然又把宫治闹醒了。
“你是傻X吗!不睡觉又在吵什么?!”
看上去比宫侑更沉稳——这个由对照得出的结论,完全不能作为宫治是个好脾气的佐证。
他先是抄起了床头书桌上的一本书,看都没看地朝叮呤咣啷这些杂音的源头砸去,再接着用枕头将自己的脑袋整个裹住。
宫侑看了眼距离自己两三米外的那本书,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经过一晚的冥思苦想,他已经做出决定——他决定顺从自己的自尊心,不想去见最鹤生那个让他感到无比挫败的女人。
但门还是要出的,他才不要给宫治用那种怜悯的轻蔑的看弱智的眼神看自己的机会!
哼!
……
最鹤生连着给宫侑打了很多个电话。
第一个无人接听。
第二个被挂断。
第三个被挂断。
而后来的第四第五第六……第十二个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一次又一次的转留言箱提示音让她逐渐感到了一种熟悉的窒息感。
灰二最后一次在跑道上摔倒,没能爬起来的那天,她就是这样在家里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打过去,结果都没有人接。
而那天她也仅仅是想跟灰二说晚上不用去补习学校接她,及川和小岩要夜跑,可以顺路带她回家……
最鹤生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对劲。
频繁到不正常的盲音让她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意外。
一直盯着最鹤生看的仙石要见状便问她:“怎么了?”
怎么打个电话还把脸给打白了?
“他一直不接我电话……”最鹤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指因为不安微微地颤抖着,“舅舅,宫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天灾不太可能……那就是人祸了?
腿……或者手……要是骨折了怎么办?
就像哥哥那样。
“别急别急,你别自己吓自己。”仙石要连忙捧着她的脸搓了搓,“宫治呢?你给宫治打个电话看看?”
“噢噢……宫治,还有宫治。”最鹤生慌慌张张地找到宫治的电话。
又是讨厌的等待接通,她的心脏几乎悬停。
直到电话对面传来宫治平静的问话时她才觉得自己呼吸上了一口空气。
“宫治?”
“是我。”他说,“是找我有什么事吗?最鹤生。”
“宫侑……他还好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有点哑。
“他还好吗?他好得很啊。”宫治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地告诉她,“宫侑刚刚上楼去了,不在旁边。”
“真的?”
“我骗你这个做什么。”
宫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并不是很想回答关于宫侑那个傻逼的问题。
紧接着又是长久的沉默。
如果不是对面总是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宫治可能会以为电话另一头的人离开了。
“最鹤生?”他试探地喊了一声,却只换回了更频繁的吸鼻子的动静。
然后宫治又听到了一个离得有些远的男声说:“小祖宗别哭了,过来,我给你把脸擦一下。”
这语气,应该是仙石先生。
“我没哭……”他听见最鹤生说。
“你都眼泪鼻涕满脸了还说自己没哭呢?人傻了是不是?”
“我……嗝!我没发现自己哭了……”
“好好好,依你依你,都哭得打嗝了还不承认……你先过来我给你把脸擦了好不好?”
宫治从桌子上摸到自己的手机耳机,他往楼梯上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跟老妈比了个自己出去接电话的手势。
之后的几分钟里,电话好像是被放下了。但依然能听到对面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直等到宫治都快把院子里老妈种的那颗月季看腻了,最鹤生的声音才又出现。
“阿治我没事了,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噢,那作为表示歉意的举动,先告诉我你哭的理由怎么样?”宫治没打算安慰已经平复了的最鹤生,而和宫侑外放的性格相类似的是,他的用词会让人感到有点……刺。
最鹤生挠了挠头,还是告诉了他原委。
宫治听完只觉得无语。
对宫侑的无语,还有对最鹤生的无语。
“你……比狗血剧的编剧还敢想啊。”宫治撇了下嘴。
见对面不说话,宫治又问:“还有什么想要担心的吗?”
太咄咄逼人不好,但这是宫双子都有的劣根性。
“没了……”最鹤生嘟哝道。
“那我挂了。”
“好。”
宫治率先挂断了电话。
他想起宫侑刚才从沙发上弹起来,然后疯狂点屏幕的样子,大概猜到了这场误会发生的缘由。
可等他准备通知顺便嘲讽宫侑他愚蠢的行径时,这人竟然和头猪一样躺在床上睡着了。
于是宫治想了想,还是决定践行自己平时常对宫侑说的那句:
我管你去死。
第101章
作为一个并非路痴又极爱在外撒野的神户本地人,宫侑几乎将小半个城市的风貌刻在了脑海中。
他清早出门,就近找了一家便利店,从货架上扫了三四个饭团和一瓶牛奶下来交给店员加热,早餐就算解决了。
接着,由于他本次出门并无目的,便只能一路撵狗逗猫权当散心,结果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神户市体育馆附近。
虽然日本号召全民锻炼已经有些年了,但响应不响应其实全看个人,而当初宫侑和宫治会被送来神户市体育馆,纯粹只是因为这对精力旺盛的双胞胎太闹腾——他们很好地用行动印证了那句七八岁狗也嫌的俗语。
宫双子人生中的第一个排球,就是一个以前经常在体育馆参加中年友谊赛的大叔送他们的。
不过后来没过几年,大叔便搬去别的县和儿子一家一起住了。
他大概不知道,彼时他出于怕孩子因为无法使用场地便对体育馆这种地方产生厌恶情绪的好心,从而送出去的那个排球,稍微将宫双子的人生的转折点提前了那么一点点。
之所以说是提前了一点,是因为宫侑认为即使没有那个大叔,他也会在未来的某天喜欢上排球。宫侑这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自信,时常令他的双胞胎兄弟感到迷惑不已。
而宫侑对此有一套自己的说辞。
他说:“当你喜欢某样事物到达极点时,相遇就只可能是老天爷安排的命中注定。”
宫治对此嗤之以鼻。他清楚的记得宫侑在接触排球前,更喜欢的球类是棒球。
甲子园走道里挂着的那句标语——百分之九十八的高中生在这里被打败,然后变得更强——不知道戳中了他们身上的哪个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