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黑子哲也已经把长凳上的毛巾全部收拾干净了。
“走吧,”黑子哲也说,“大家一起去丢垃圾。”
走出体育馆时太阳已经落到了远处平房的尖角上,地上万物都被涂上了一层蟹油一般的金黄,人间万物看起来都很美味。
最鹤生眯着眼睛盯了半天也没感觉太阳继续往下沉。
“我没想到毕业这天我们的团建竟然是丢垃圾。”黄濑凉太叹了口气。
没人能预料到桃井竟然会以最鹤生的离开为爆发点,最后哭到睡着。
本来说好的大家一起去吃个散伙饭——虽然只有最鹤生去别的高中了,但少一个都是少,散伙饭还是少不了。
结果这下可好,桃井睡死了。青峰大辉拍了好几下她的脸,还在她耳边说了“黑子答应你的告白啦!”这种话都没能让她醒过来。
总不能他们一群人在那里吃吃喝喝,把桃井五月一个人放在旁边睡觉吧?
那画面,怎么想都太可疑了。
“把不好的全部丢掉,去迎接新的开始——你可以这么想。”赤司笑着说,“青峰你要不要带着桃井先回去?”
“啊?”青峰大辉望了眼远处的垃圾房,“走呗,反正也没几步路了,这丫头也不重。”
说着他又腾出一只手,把桃井快要歪下去的脑袋扶了一下。
“你们过去吧,我和紫原在这里等。”
在距离垃圾房还有二十米的时候,手举一根美味棒的紫原敦和推着安置着抓娃娃机的绿间真太郎忽然在原地站定。
其他人对他俩的决定不以为意。
拎着一袋毛巾的黑子哲也将袋子扔进去之后,精致男孩黄濑凉太连忙又从自己口袋里拿了一包湿巾出来给他擦手。
黑子哲也的动作很慢也很细致,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在等他。
而等黑子哲也抬头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吗?”他问。
“没怎么。”黄濑很快摇了摇头,“但我觉得此时此刻需要纪念一下。”
最鹤生抱着从绿间娃娃机里抓出的星之○比:“哦是吗?”
“清濑!”大概猜到黄濑脑子里突然想出了什么鬼主意的绿间低声喊道。
“是啊!”黄濑立刻顺着最鹤生的问题往下扩展,“我们亲爱的部长,赤司同学曾说,丢垃圾这个动作,可以看成是扔掉过去的不好!迎接新的未来!”
赤司似笑非笑:“所以?”
“……我走了,你们继续所以吧。”
“小紫原别走!你不觉得这个寓意很好吗!我们这么多人,难得齐聚到垃圾房这么……特别的地方!不留个影岂不是很浪费!”
紫原敦:“死吧!”
黑子哲也:“我竟然觉得黄濑同学说的有点道理……”
青峰大辉:“阿哲?!你不要被他的歪理带跑啊!”
最鹤生:“所以要拍吗?”
“清濑你放开我的板车!想在这种地方拍照你是和黄濑一起脑子坏掉了吗?!”
“不,我只是突然觉得之前一年受了你们很多‘照顾’,现在确实应该用一点特别的东西与过去作别了——比如说一张在垃圾房前面的合影。”
“你原来是这么恶趣味的女人吗?!板车还我!!”
“你也可以理解成我这是积压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可以释放的地方了!”
“小青峰单反借我用用!”
“想都别想!你给我滚!”
“嘁——那我用手机也是一样的。而且我还准备了自拍杆哦。”
“清濑你给我放手!”
“紫原敦你来帮忙的话我下次就在做一箱子零食给你!”
“清濑最鹤生你真的是疯——紫原?!!”
“抱歉绿仔,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小青峰别跑啊!小桃子要是醒来之后知道这种合影她没参加的话说不定又会哭哦!!”
“…………黄濑凉太!你给我等着!”
“赤司同学不跑吗?”
“啊……突然感觉拍了好像也没坏处。不过我没想黑子你也会跟着他们胡闹。”
不远处,举起自拍杆的黄濑凉太大喊着“我要拍咯!”。
“可能是因为今天很高兴的缘故吧。”
黑子哲也这么说。
第98章
“死鬼!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众所周知,日本一个学年有三个学期。
于是理所当然,一年里也会有三个假期。
春假虽然比寒假还要短,连两周都不到,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假期再短也是假。
而春假第三天的清晨,难得没调闹钟也没被自己的生物钟叫起的最鹤生,是被及川彻的一个电话吵醒的。
最鹤生眯着眼睛看了下时间,六点二十三分,的确是及川彻平时起床之后的时间。
甚至这个时候他或许已经和岩泉一走在前往青城的路上了。
“不知道……”最鹤生打了个哈欠,在被窝里滚了两圈,“可能不回去了。”
电话另一头一声暴喝:“你再说一遍!?”
“嘶……”最鹤生将手机拿远,打开免提,“大清早那么激动干嘛?”
及川彻听后沉默一阵,紧接着又抬高音量骂她没有心白眼狼云云。
最鹤生刚睡醒,脑子里还有点发懵,她不清楚自己哪里惹及川彻不开心了,好在没过多久岩泉一将手机拿了过去。
“喂?最鹤生?”
“在。”
“你春假真不回来了?”
“对啊,”她揉了揉眼睛,“我舅舅的舞蹈室要搬去东京……我就来兵库这边给他帮忙了。”
寒假就说要搬的小笠原舞蹈教室时隔两月终于在东京找到了合适的地址,而搬迁的计划也总算提上了日程。
“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能帮什么——痛!小岩你又打我!”及川彻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
岩泉一没多搭理他:“你没空回来的话,到时候我和白痴川就把你的升学礼物寄到你公寓去,地址没变吧?”
“没。”这会儿最鹤生彻底醒了,也明白了及川彻又在闹什么脾气。原来是给她准备了礼物。
及川彻在球场上虽然是一名默默为全队奉献的司令官,但私下生活里他的臭美臭屁程度跟他的外貌条件成正比。
属于那种绝对不能让自己的付出没被人看到或没有得到相应反馈的类型。
在及川彻的逻辑里,他可以送礼物,但他不能看不到收到礼物一方激动开心的样子——更何况这还是庆祝初中毕业的礼物,人生仅有一次的经历,颇具纪念性。
可偏偏最鹤生说没空回不去。
“气死了!你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这显然也是气话。最鹤生忙劝小岩下手轻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不过听及川彻的惨叫,大概是没有的。
接起,挂断。这通电话其实只占用了她一天中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但最鹤生却感觉心头暖呼呼的,连钻出舒适的被窝直面外头冷气的勇气都一并拥有了。
她换好衣服下楼,久违地开始自己亲自倒腾早餐。
与多数中学生一样,最鹤生在家的生活虽然不至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也绝对是衣食无忧。
从前放假在家,三餐都有爸妈安排。
平时上学也有灰二为了练手都是主动承包三餐的制作工作——说起灰二的厨艺,经过一年的磨砺,他的进步着实显著。虽说清濑家实行零花钱各给各的制度,但是竹青庄能够从“灰二做什么毁什么,毁完后还是要集体出去下馆子”的高成本时期过渡到现在的平稳期,也与最鹤生的贡献脱不开关系。
如果不是最鹤生借钱给灰二,灰二为了参加箱根驿传而制定的“没有部员我就制造部员”计划早要打水漂了。
怎么说大家都是冲着房租两万免押金礼金还包三餐的广告而来的,想要省钱的目的性相当明显。
而在寒假那段时间里,说自己从不养闲人的仙石要,则是将打扫房间以及做饭的工作分别交给了最鹤生和兵藤清春。
小笠原舞蹈教室的练习室里的大音响和立式空调都已经被拆解送去了东京的新址附近,这两天仙石要忙着研究该怎么将跳舞压腿用的把杆给弄下来。
诚如及川彻所说,最鹤生这细胳膊细腿的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她能陪仙石要聊天,能避免仙石要在进行这种枯燥工作时被无聊死。
练习室内一片狼藉,好似施工现场。好在厨房里基本都是这栋房子自带的用具,灶台油烟机烤箱等一众厨房设施没被拆令最鹤生格外欣慰。
她煎了跟《哈尔的移动城堡里》一样的鸡蛋和培根,还烤了几片面包留给没起床的仙石要。
早上七点三十左右最鹤生出了门。
兵库虽然与京都毗邻,但老实说如果不是仙石要当初嫌京都大阪的租金太贵而将舞蹈教室安置在了这里,最鹤生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能在兵库居住这么久。
她掏出在书店买的地图,上面有用记号笔画的圈,也有圈上再加个三角形的奇怪图案。
前者是最鹤生打算去的拍照留念的地方,后者是她已经去过的。
三月的风还是冷,最鹤生把自己的脸埋在围巾里,慢腾腾地往电车站挪。
今天她要去的地方是神户的稻荷神社。
跟京都的伏见稻荷大社本社自然是没法比的,但最鹤生小时候参加过在这附近举办的祭典。那年的烟火大会她还是坐在仙石要肩膀上看的。
“乘阪神电铁到深江站下车……再向北步行一千米,徒步预计用时十五分钟……”最鹤生抱着手机念念有词,她很严格地按照导航的指引来到了神户市东濑区的森北町。
一下车,她便看见了几个身着款式相同运动服的男生从自己身边经过。
他们背后印着的字母说明这附近肯定有一所名叫“INARIZAKI”的中学。
“INARIZAKI……嘶……”
太耳熟了,她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最鹤生挠了挠头,可惜实在想不起来更多。不过有句话叫做来都来了,即使不能进去,拍几张学校周边的照片也是好的,至少可以充当到此一游的证明。
最鹤生没有单反,那么贵又那么重的东西她不想带更不会用。
她的拍摄工具就是手机,再加滤镜。
虽然构图虽然不至于没有,但也仅是中规中矩能看的水平。
她一直念叨着“INARIZAKI”,直到看见这所中学大门旁边挂着的竖匾才知道是校名是“稻荷崎”这三个汉字。
因为在稻荷神社所在的山下,所以叫做“稻荷崎”?
不得不说这是个很符合日本人起名习惯的名字。
照片想发到网上去的话,尽量别拍到人是最好的,否则还要给人脸上糊马赛克,破坏画面美观性。
最鹤生站在稻荷崎高等中学进校门左手边的人行道上,翻了翻相册,删掉了好几张有人入镜的照片。
而她这么一删,刚才的十多分钟就跟打了水漂一样。
不得已,最鹤生再次举起手机,结果又有人入镜。
且由于这次是个大正面,相机的人脸识别还自动对焦了上去。
两个圆角的方形将来人的脸框住。
最鹤生放下手机,穿着她从没见过的、绛红色外套的宫侑,没两步就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宫治落在他身后一米左右。
“你怎么在这?”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一边问,一边俯下身。
本来还算适中的距离瞬间因为他这个动作瞬间缩短到鼻尖之间的十几厘米。
太近了……
最鹤生现在想起来了。
宫侑和宫治的那位北前辈就是稻荷崎高中的。而稻荷崎高中为了确保宫双子能够顺利入学没有被其他学校的球队经理截胡挖墙脚,还提前和他们签了入学协议。
危机意识相当到位的学校。
要不是就是用同样的方法撬过别人墙角,要不就是吃过被别人这么撬墙角的亏。
“瞎逛过来的。”最鹤生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一步。
“什么时候来的神户。”宫侑又问。
“前天。”
“一放假就来了?”
“嗯。”
“哦。”
好没营养的对话。
最鹤生盯着宫侑,她感觉哪里很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只是宫侑看她的眼神,仿佛他在挑拣着什么东西。
最鹤生被他弄得有些不自在,转移起话题:“你们现在就开始训练了?”
宫侑重新站直身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嗯,教练让我们过来提前和队伍磨合一下。”
“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嘛的啊。”宫治双手抄在外套口袋里,嘲讽的语气和他脸上平静的神情截然相反。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宫侑偏头斜了宫治一眼。
宫治耷拉着眼睛,耸了耸肩:“那你继续杵这吧,我不想迟到罚跑。”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宫侑发出“啧”的一声弹舌音,眼神却依然落在最鹤生身上。
“你明天有没有空?”他问最鹤生。
最鹤生茫然,但还是如实道:“应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