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该是男士出场——当然宝贝,我永远站在你一边。
服务生不动声色垂眼听着。
视线范围刚好掠过男人的袖口。切割完美的宝石袖扣往上游走几寸,男人大概是手肘上抵取了什么东西在手里。再一瞥,他手里多了一副金边眼镜,不急于回答问题反而细细擦着。
手指隔着软布游走到第二圈时,他突然开口:“无条件?什么意思。”
“……就是吧。”
池颜也没遇见过明明氛围正好,还要跟她理性讨论前置条件的。
但对面是梁木头,一切皆有可能。
这么一想似乎也不奇怪了。
池颜举例说明:“万一有什么事和你公司利益冲突,就比如今天,如果许小姐是个工作能力突出的绝世好员工——”
“不可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面无表情打断。
池颜:“……”
池颜:“我有说比如。”
这个狗东西太绝情了,如果许潇潇在场听到这话大概会血溅三尺。
她竟然有一瞬间心疼起许潇潇来,不过立马收了没任何用处的圣母心,继续举例:“所以说要是我的选择真和你公司利益有那么一——点点冲突,你怎么办?”
她眨了眨眼,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几秒后,男人像是没怎么经历激烈的内心抉择,淡淡道:“公司利益为重。”
“……”
垮掉。
整段垮掉。
***
从餐厅出来,池颜独自一人沉着脸先上了车。
也就留足了易俊给他们家明知自己过敏还吃了海鲜的小砚总送药的机会。
他只是不解,明明晚餐前气氛还不错的两人,怎么一顿饭的工夫又冷脸相待了?
易俊小心翼翼观察着,但不敢问,只好把满肚子疑虑塞了回去。
他没问,架不住小砚总突然发难。
“许潇潇的事都办完了?”
易俊肃起脸,认真答:“都处理好了。人事档案也剔出公司了。本来以为许董会借机来闹一下,但很安静,什么事都没有。”
梁砚成嗯了一声,“他不敢。”
如今公司众人都明哲保身,没人陪他闹,一个人翻不起浪来只能权衡利弊选择闭嘴。
地皮上赚了一点小甜头,相应的,以后的权力就都斩断与此了。
既然都已经处理妥帖,梁砚成望向几步外安静等候的黑色轿车,心生不解。
那还生气什么。
车后座安静得毫无声息,只有手机屏幕亮着莹白的光。
【我问他我和公司哪个重要,他竟然毫不犹豫说公司为重!公!司!为!重!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请问我现在改嫁还来得及吗?】
所谓好闺蜜,就是在你气得半死的时候落井下石。
江瑞枝打着一串哈哈哈哈哈出现:【这不就很梁式发言?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到语气了哈哈哈哈哈哈,说真的宝贝,如果他不这么回答那可能就不太对了。或许被什么东西附体了,魂穿了也行】
池颜:【……虽然但是,你能不能看出我的重点?我是说他毫不犹豫!毫!不!犹!豫!】
江瑞枝:【哦,好的,容我再笑三分钟】
后面接上了满屏“哈哈哈”,搞得池颜差点认不出这个字。
她自上车起就全身心投入吐槽活动,没再与梁砚成多说过一句话。
平静背后心里几个词反反复复地暗骂——狗男人,臭木头。
安静一路,车头拐进家门口的花园停车坪。
池颜刚刷着手机下车,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明天开始,许潇潇不会出现在公司了。”
是因为这个吗?!
谁在乎许潇潇去不去。你就和公司过去吧!
池颜在心里骂完一圈,嘴上冷冷回应:“哦。”
高跟鞋落在地砖上,每一声清脆得仿佛敲在天灵盖上。不远处迎出来的管家都感受到了太太不悦的气息。再看先生,嘴角抿出平直弧度,同样沉默。
吵架了?
管家接过池颜手里递过来的外衣,回身打算去接梁砚成的,被池颜先一步打断:“之前让送去皮护的包呢?取回来没?”
管家只好收回脚步,一路跟随:“前几天就取回来了,在小衣帽间放着。太太要哪一个?”
“哦,也没想看。就随便问问。”
池颜脚步急促,很快把身后人拉开一段距离。
行至楼道拐弯角,余光一瞥,正好看到后厅琴房门口挂的婚纱照。
当初自己都忘了到底拍了多少套,什么风格都有。那是一张偏复古风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倚在梁砚成身边,复古妆容和古典礼帽衬得人格外唇红齿白。
当初选择这张挂在后厅如此瞩目的位置,也是因为拍得极好。
无论是照片本身还是勾勒着繁复花纹的相框,又与琴房典雅的布置很相衬。
池颜这会儿心里还生着闷气,余光扫到照片,只觉得上边一身清贵的男人过分不解风情。不说浓情蜜意,那好歹别坐那么端正也行,不应该拉个小手?或者搂个小腰么。
她越看越不满意,转头就对管家说:“明天把相框撤了,这怎么拍得像去上坟?”
管家心惊:……
当初也是您说这张拍的好,搬进新居才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他回头偷看一眼先生。
几步开外,先生正垂眼看着手机,眉头都没动一下。
大概在处理公事。
管家拍了拍胸口,还好没听见。
几步外的梁砚成确实在看手机,不过他听力极好,显然对方也没收着声,他很幸运地听了个全。
楼梯上响起一串女人特有的轻盈脚步声,他不动声色收敛烦躁,女人实在是不可理喻。
转眸继续看手机。
手机上是江源发来的信息:
【不在公司啊?我还到公司找你喝酒来了呢。】
【可以啊兄弟,听说你和你老婆出去吃饭了?不错,有长进,终于学会哄女人了?我就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必须没例外】
好朋友难得开窍陪老婆吃顿饭,江源没想着他能回,发完信息随手把酒存在了他公司,自顾自往回走。
没走两步,手机叮一声响起来。
梁砚成:【。】
梁砚成:【公司等我】
就那瞬间,江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争宠的小妖精?
江源没等多久,就等来了被自己PUA成功的梁砚成。他一边在心里默念罪过罪过,一边开腔问他:“干吗啊,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魅力那么大了。怪不好意思的。”
“你确实没那么大魅力。”
梁砚成气质清冷说话更冷,话锋一转:“酒庄的项目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签合同。”
江源无语:“你大晚上的不陪老婆来跟我谈工作?这也不急吧?得过完年了。”
“哦。”
“等等。”江源仔细瞧他,“你不会是跟我小学妹吵架了吧?”
“……”
“猜中了?”
梁砚成冷下脸:“没有。”
“那就是吵了。女人嘛,哄哄就行了。漂亮女人嘛,一个道理,努力哄哄。”
江源随口一说,没指望他能接茬。
两人对眼几秒后,突然见梁砚成动了动薄唇,“哄过了,没用。还有——”
江源竖起耳朵:“什么?”
“改改称呼。你小学妹?”
“哦!”江源终于懂他突然冷脸的原因,连哦好几声,“是是是,你老婆。你老婆行了吧。啧,横刀夺爱还臭不要脸的。”
眼刀冷飕飕横过来,江源蓦地打住:“行,是我不要脸。好吧。”
***
而另一边。
池颜从浴室出来,发现卧室依然空荡无人。
床头时钟显示已经过了十点。
她边擦着湿发边往起居室方向走,在落锁的瞬间忽然停了手,开门往走廊尽头探了一眼。
二楼走廊只点着几盏微弱的氛围灯。
光线延伸到走廊那头,书房门缝底下黑黢黢一片,看不见从里边透出来的光。
池颜理了下睡袍衣襟,探身叫楼下:“人呢?”
二楼挑高处能看到一楼客厅全景。不一会儿,管家探出头:“太太,您找先生?先生有事去公司了,要给他打电话吗?”
“哦。”
又去公司?
池颜摆摆手,“不用。你去睡吧。”
“好的,太太。”
她转身回到起居室,还没落门锁就急不可耐点开群聊:【又去公司,又去公司!真的和公司过就得了。这位老公谁要,麻烦你们领走好吧】
江瑞枝仿佛随时在线,自带哈哈哈出场:【宝贝你醒醒,这不是你的人生理想吗?赚得多还不回家,你自己说的,这样的老公打着灯笼哪里找???】
裴芷发了个点头表情包:【宝贝你变了】
这么说好有道理。
池颜突然觉得今晚的小情绪来得莫名。
对啊,赚得多还不回家的老公。
多好啊!上哪儿找去啊。
第13章
一旦重新回到老公赚得多又不回家的设定,池颜觉得未来可期。
她很会调节心态,本来就忘得差不多了,临时被黎萍一个电话打来,心情直冲云霄。
黎老师约她喝下午茶!
之前约了翁永昌夫妻俩到家做客没找到机会单聊,这次黎老师主动约她,等于把机会送到了面前。
池颜选了家私密性不错的会员制餐厅。
去的当天更是出乎意料,发现除了黎萍,连翁永昌也在。
以翁永昌的身份坐在这陪她们喝下午茶,这种三人局免不了让人遐想。
池颜还没坐下,黎萍就笑着跟她解释:“老翁在附近办事,正好顺路送我过来。喝口水,一会儿就走了。”
池颜莞尔:“我可没嫌翁伯伯。”
她不是个喜欢由自己开局的人。有些话就算憋在嗓子眼想问,但自己先说出了口就失了主动性。
往常都是别人提,她就顺着话往下接。
别人要不提,她就想办法往那方面引,然后再接茬。
这次见面也是如此,不过看得出翁永昌是个不喜欢绕弯子的人。他嘬了两口龙井,率先问池颜:“小颜,我和你父亲多年朋友,看你嫁的不错心里也满意。嫁到了梁家,不知道你心里怎么看大池。”
此话正中池颜内心,她立即道:“我姓池,当然永远是池家的一份子了。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这些话的人也不觉得可笑?”
“既然这样。我就开门见山了。”
翁永昌态度认真:“原先你父母的股份,和应当分给你的那部分,我在会议上提过让你加入股东会。不过你叔叔并不是很想提及此事,囫囵过了。”
那天在会议室外,她确实听到池文征扯了嗓子。
翁伯伯夫妻俩没必要合伙诓她。
池颜记得她爸爸说过,翁伯伯这个人,重情重义又公正廉明。这么多年只有他最能坐好公司监事的位置。
思及至此,池颜也不藏着捏着了,索性托盘而出:“之前我查分红,自从和梁家联姻后,叔叔连我的分红都断了,我才想到股份这些。自己的东西总是要握在自己手里的。是我懈怠了。”
她略顿:“但是翁伯伯,现在都说您退居二线,不怎么参加公司会议。怎么突然想到股份这事了?”
“原本我是不想管了。”
翁永昌叹气,“咱们大池,搞科技出生的班底越走越偏。你看每年研发投入是越来越少,我不想看大池走偏路。你叔叔这个人啊……”
池文征接管大池后,活像个倒爷。
风能、地产、直播,什么赚钱开辟哪块业务。最初是圈了些钱,不过近两年越做越杂,下面不好管,反而有点砸了招牌的意思。
再回头看大池科技,初心不再。
池颜一旦上心,记忆力非常好。之前看过的人事档案都记在脑子里,近几年加入股东会的不再是大池一如既往推崇的技术入股。她也能看出问题来。
翁永昌先提了此事,她顺口往下追问:“那翁伯伯觉得,公司里还有谁能用的?”
翁永昌来之前应该想过众多可能,此刻丝毫没犹豫:“关诉。”
池颜对关诉这个名字很有印象,不仅因为他年轻得与职位不符,更因为之前有过一面之缘。那天她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与翁永昌聊天时,关诉陪着池文征最后才从会议室出来。
他年纪轻轻被叔叔破格提为副总,换句话说,他是叔叔那边的人。
池颜略作迟疑:“他和我叔叔——”
“我知道你的担心。”翁永昌抬了抬手,“但你父亲一定教过你,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阵营。”
翁永昌说这话的时候,仿佛穿过时光轨迹,池颜听到自己父亲常说的后半句——看你舍不舍得。
正好有段时间没去大池了,池颜当下点头:“我知道了。”
***
每回去大池,都要摆出无所事事的闲人样。
池颜要去的楼层和关诉不在同层,正想着怎么去认识一下这位关副总,老天眷顾她似的,电梯从负一楼缓缓上升。门一开,她在电梯外,关诉在电梯内。
他穿着得体的衬衣西裤,外套随意搭在腕上,与电梯外的池颜对上眼,稍往侧边让开一步示意。
关诉年纪与梁砚成相仿,气质更内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