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就这么微妙起来。
同样是沉默少言的男人,关诉显得比梁砚成更柔和斯文一些。刚才那一下像个开关,让她脑子里不受控制过电影似的360°无死角闪过梁砚成的影子。
越待着越觉得气氛诡异。
她从椭圆仪上下来,佯装累了仰头喝了口水:“我去休息室那坐一会儿。”
关诉还闷着:“哦,好。”
脑子里的想法几乎控制了手上的动作,池颜边往休息室走,边忍不住打开了木头的聊天框。
手指在视频通话上方顿了好几秒,明明脑子里还没有结论,手指却点了上去。
短暂几声过后,画面一晃,男人单手推了下领结,偏头望过来。
“怎么了?”
怎么就通了?
池颜忙不迭去点挂断。
几秒后,视频拨了回来。她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哈喽,亲爱的。”
他那边是清晨,这会儿没戴眼镜,看身后像是在衣帽间。画面随着她那声热情问候晃了下,随之看到他调整领结的手指蓦地一顿,眼眸也垂了下来。
“好好说话。”
“……”
池颜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心说真是脑子进水才会觉得关诉与他像。
关诉说的是人话,梁砚成说的是狗语。
像个屁。
她的微表情被对方捕捉了去,男人眼神落在屏幕上某一处,视线通过摄像头沉沉落在她身上。
池颜移开一些:“你是不是想问我一大早找你干吗,很简单,我按错了。你别多想。”
他的声音很淡:“是么。”
“……其实也不完全算。”池颜忽然想到别的,问了句:“你知道法国那块地资质什么时候能拿下来吗?”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某种叫做我就知道的情绪。
梁砚成把手机支在一边,慢条斯理调整着腕上的锈铜色浮雕袖扣。
“中间人出了点问题,一时半会儿很难办下来。”男人眸色微敛,多加一句:“当然,如果你希望我出手阻拦,或许会更久。”
“也有可能——”
他故意顿了下:“永远办不下来。”
倒也不必这么狠,毕竟花了大池的钱,直接影响到后期到她手里是多少。
如果能拖到一季度分红,池文征那资金回笼困难,必定会想别的办法。
池颜斜支着下颌往休息室的桌前靠了靠,“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或许是凑近了屏幕,声音无需放的太大。
这会儿听起来她的声柔和又缱绻,好像真是一副温柔娇气好太太的样子。
梁砚成眉头微蹙,先一步打断:“要我出手?”
“还不用。”池颜莞尔,“到时候如果叔叔来找你——”
她对着屏幕小声说了一通,半是撒娇似的:“行不行啊,好不好啊,你也赚的,你再想想,真的一点儿都不亏。”
她提的建议确实不亏。
梁砚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耐心,嗯了一声:“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事?这么晚还不回家?”
镜头里,只照到她上半身,肩带式的健身衣露出几近完美的锁骨。
这只无时不刻不在意美的小孔雀就高高挽起长发,这么坦然露着漂亮的线条。
他觉得嗓子眼发紧,咳了一声。
再转头想交代点别的,镜头后背景一晃,有个熟悉的身影晃了过去。
再定睛,人已经站到了身后几米处。
大池的关副总像是没注意到她在聊视频,很娴熟地同她打了个招呼,问:“还过去吗?还是今天早点结束?”
池颜被身后动静吸引,应声扭头。
两句话再回来,手里屏幕不知什么时候切断了,回到了聊天界面。
最新一条显示着视频通话已结束。
她本能弹了个视频邀请过去。
再接通时,屏幕那边,男人的脸都黑了。
第23章
梁砚成此刻确信,多次看到她与大池关副总在一起并非巧合。
甚至可以说私交甚密。
可没多久前,有人理直气壮地回应说,他们不熟。
池颜眼睁睁看着镜头那边的画面在半空中晃过模糊残影,沉闷一声,画面静止。手机像是被掷在了桌面一角,直勾勾对着天花板那圈光线惨白的灯带。
她听到画外,男人生冷的语气:“说说吧。”
其实……
也没什么需要特别解释的。
池颜戴上蓝牙耳机,找了个僻静角落。
“这位关副总。”她很理智地冠上了职称来说明,“对我来说很有帮助。他懂技术,人又不花里胡哨,还是可以信任的。”
池颜知道他不愉快的点在哪儿,补充道:“当然你放心,不可能有负面新闻的。我们每次见面都很小心。”
“……”
易俊把熨好的西服送进来时亲眼目睹了小砚总黑着脸把手机摔桌上的那一幕。
他小心翼翼挂好衣服,不可避免听到夫妻俩对话。
夫人像是有什么特殊魔力,前后两句话能把人仿佛置身于夏日雷暴天,上一秒转晴,下一秒继续暴风洗礼。
在“每次见面都很小心”那句之后,小砚总的脸就没再晴过。
手机仰躺在桌上一角,画面里只剩吊顶白光。
他轻呵出声:“何必绕这么大圈子。”
有时间找别的男人帮忙,却不回家提一句。
就这么不愿意找他?
夫人毫无察觉,絮絮叨叨继续说着:“……虽然咱们现在统一战线,但我想吧,这么细节的事也没必要都跟你说,你看你本来就挺忙的,我这儿自己都能搞定。哦对了,我和关副总的事你别告诉叔叔啊。当然,我觉得你肯定不会说的。还有啊……”
balabala一堆,易俊觉得天好凉。
同样北半球的冬天,法国宛如冰窖。
***
原定于三月末才能走完的行程,月初就紧赶慢赶收了尾。
飞机准点降落陵城。
连续高强度工作把跟在梁砚成身边的助理团磨得分外憔悴。宽幅墨镜后,人人都顶着色号参差不齐的黑眼圈。
一行人步履整齐,从贵宾通道直抵停车场。
为首的男人穿着考究的双排扣羊绒大衣,身形修长挺拔,在人群中依然显得气质卓绝。
在他抵达之前,助理先一步替他打开车门。
料峭春风随之往门缝里钻,下一刻,车里似乎传出了女人的喃喃抱怨。
“冻死了。”
正弓身坐进后座的男人显然顿了一下,片刻后,撑了下额角。
两人齐齐坐在后车厢,隔着半臂距离。
挡板上移,梁砚成缓缓松开手指:“怎么想到来接机了。”
池颜扫了他一眼,视线在他身上稍作停顿。
只觉得有段时间没见,不知是因为额发长了一些,还是没穿正装的原因,衬得整个人尤为斯文柔和。
毕竟这段时间时不时保持联系,池颜没感到生疏,开门见山道:“叔叔知道你回国,这会儿估计正在去梁氏找你的路上。”
梁砚成冷冷转回脸:“这就是你来接机的理由?”
怎么会。
好歹是夫妻,他在外面这么久才回国,要是不来接机肯定容易落下话柄又被人编排夫妻不和、感情破裂。
实在是烦人。
池颜收起思绪,笑容明艳:“小别胜新婚,没听过啊?”
“……”
她像故意挑衅,交叠的小腿倏地倒向男人那侧。
单薄丝袜下的膝盖有意无意蹭着他的腿侧。
声音跟着柔软起来,“阿砚,我也想去梁氏,也想听听叔叔怎么求你。”
在听到池文征有事求他之前,梁砚成有幸听到了池颜求他时的婉转动听。确切来说,她不是求,而是吃准了自己会答应。只是心情好放缓了语气,让他更难以招架罢了。
他滚了下喉结,手掌死死按住她还在蠢蠢欲动的腿。
“随你。”
“哦。”她故作骄矜,“那你准备把我藏在哪儿?”
把她藏在哪儿……
明明很正常的事,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反倒像是某种隐而不宣的情-趣。
梁砚成微微皱眉,松了下领口:“……自己去休息间。”
***
如同池颜说的那样,抵达梁氏顶楼后,秘书进来通知,说大池的池总正在休息室等他。
梁砚成示意把人带进来,也不管休息间里的人看没看见,下颌微抬稍作提醒。
门立刻掩上了一条缝。
几分钟后,池文征神态亲昵喊着侄女婿从走廊进来。
许久未见,亲叔叔都未必像他这么热情。
“砚成啊,你这趟公差还顺利吧?你不在家,小颜都没怎么回家里坐坐。我和你婶婶啊寂寞得要命。正好,今天你这不回来了,晚上就回家吃个便饭?”
梁砚成不喜被人打亲情牌,拿桌上一沓文件做幌子。
梁砚成:“叔叔也看到了,我刚回来,事情还很多。”
吃晚饭恐怕没空,也不见得有时间拐弯抹角谈亲情。
池文征从他冷淡的表情里看出点意思,笑了笑:“好,那等你空下来。这次我过来确实有点正事想跟你谈谈。”
梁砚成很直接:“并购就没必要谈了。”
“不,不谈并购。”池文征停顿几秒,才道:“是这样,现在大池有笔资金周转困难。咱们毕竟是姻亲集团,理应互相扶持发展,你说是吧?”
池文征打包票:“当然你放心,资金周转只是暂时的。很快我有个项目完成立马就能回笼给你。”
梁砚成十指交叠支在面前,手指无规律地敲击着手背,像在思考这件事的可操作性。半晌,开口:“多少?”
池文征说了个数,这次梁砚成几乎没思考,直接回绝:“不可能。”
眼看池文征蓦地变了脸色,他蹙着眉点了下桌面:“这笔钱数目太大,叔叔在大池也是做决策的。不会不知道我的担忧。”
确实,突然要对方毫不犹豫拿出这么多流动资金来不太可能。
池文征想了想,不气馁:“明白,我懂你的想法。这件事叔叔找你帮忙,也不会让你吃亏,你看看你想抵押什么给你?房子怎么样?除了临山那套,思明区还有两套、京城一套,还是海外的?我可以立刻让律师来拟抵押合同。”
“不急。”梁砚成姿态放松,摘了眼镜在手里把玩,“抵押另说,我总得先知道这笔钱到底要做什么去吧?”
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梁砚成动作轻缓擦拭着眼镜,没理,摆出了十足耐心听池文征说明原委。
现在是池文征有求于人,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缓缓道来。
他与别人合作去法国买了块地建度假庄园。现在建造进程才初见雏形,距离资金回笼需要一段时间。但他保证,很快招商引资到位就能缓解一部分资金压力。
像是提前预料到现在的情况,池文征甚至在这趟过来梁氏之前,特意带上了当初的计划书。与他所说一样,一切顺利的话是个回本快、且效益诱人的项目。
难怪池文征会搏这么一把,没经过股东会决策就如此专断自己做了投资决定。
现在的大池,已经有了反对其他副业专心做回科技主业的声音。
池文征多提这么一项方案,很惹麻烦。更何况他想的是,以他独资的工程公司名义出资,那赚的钱也是他一个人的。不需要被股东会瓜分。
当然他不会明说这一点,也很狡猾地跳过了没办下资质私自建造那一段。
呈现在梁砚成面前的是个完美的度假庄园投资计划蓝图。
“这事我需要再想想。”
梁砚成垂着眼像是在专心致志把玩手里的金边眼镜,说再想想时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今晚要不要回临山别墅吃饭。
池文征忍不住追问:“那抵押——”
“我缺这些吗?”
梁砚成重新戴上眼睛:“不如拿些更牢靠的来换,让我也能知道叔叔的决心。”
与此同时,桌面上的手机又亮了一下。
梁砚成不着痕迹拿起手机。还没点进页面,就听池文征问道:“你说要什么?”
“那就,把股权质押给我吧。”
他笑笑,仿佛在开玩笑,又好像不是。
手机页面上,某只小孔雀急不可耐地在里边呐喊:
【房子要他干吗,不要不要!】
【股权股权!问他要股权!!!】
还真是……猴急。
他熄了屏幕,看向池文征。
资金卡口近在眼前,池文征仿佛没露出太大犹豫的神情。质押股权本就是件稀疏平常的事,不说七八成、少说也有五成企业与银行签借款协议时会把股权质押出去。
决策权和股东会投票权利依然握在手里。
只有最终无力偿还,梁砚成才有资格处置质押在他手里的股份。
于池文征来说,就像一笔很简单平常的交易。
他在心里估了个数额,问:“25%,够不够?”
梁砚成眸光微敛:“35%。”
池文征:“30%。”
梁砚成:“40%。”
“……”
短暂沉默过后,池文征拍板:“那就35%。”